第一百四十七章 职业坚守

　　林娜的状况比我预想的要糟。
　　上午，她接连上了高三两个班四节物理课。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她就脸色苍白，大汗淋漓，有明显虚脱的迹象，但她喝了一杯水，歇息了一会儿之后，毅然去了教室。结果，在距离放学不到10分钟的时候，晕倒在讲台上。教室陷入一片慌乱，有几个学生跑去报告了学校领导。学校领导赶到教室的时候，林娜已经喝了一个学生递过来的一杯糖水，刚缓过劲儿来。领导呼叫校车，要把她送医院看医生，林娜不肯，说：“不用了，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主要是这几天睡眠不太好，饮食也没跟上，休息一会儿就好了。”领导不放心，说，要不打电话给田野吧。林娜轻描淡写地说：“真的没有必要呢，他的事也不少，如果需要他回来，我就打电话了；再说，他今天晚上就回来了。”结果，林娜被校车送回了家。临走，领导说，下午就不用来上班了，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要是不太好，就请几天假，课的事，不用惦记，有人上，千万别勉强硬撑着。
　　林娜本来的打算是，中午好好休息一下，如果没有大问题，下午就去上班，但是，快到上班的时间，她却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头晕眼花，浑身虚沉，爬不起来，脸色苍白，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儿，濡湿了周围的头发，露出来的枕头和床单也被汗水浸湿了不小的地方。
　　岳母大人陪在旁边，说：“午饭是我过来做的，但吃的不多……”之后，就转过身去，哽咽中抬起苍老的手臂，抹眼泪。
　　林娜望着我笑笑，却对岳母大人说：“妈，你看你，我不过就是虚，又没有大事，你这样让田野会觉得有多严重呢！”
　　我俯下身去，抓过林娜还粘着粉笔沫儿的手，低声埋怨道：“不要命了？”
　　林娜淡淡笑着，那种虚脱无力中的幸福跃然脸上，说：“真的不要紧呢，老公。我都没打算打这个电话给你。是妈非要给你打不可，说我不打，她打。要是她打，你肯定会以为问题有多严重，我连电话都不能打了，我拗不过她，只好打了。”然后，没容我回应，就用力坐了起来，说，“你看看，没什么大事吧？”
　　我故意逗她，说：“我可不管你哈，赶紧梳妆打扮打扮，给咱的田林合小朋友去查查，小家伙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林娜乖乖地下了床。
　　
　　从县医院出来，坐到车上，我握着林娜瘦弱的、没有血色的手，说：“你都虚成这样了，无论如何得跟你们领导说说，教高三不要紧，只能教一个班了。”
　　林娜不肯。
　　我说：“你不去说，我去说。”
　　林娜急了，说：“你怎么能这样啊？结婚前，你可不这么霸道。”
　　为了不激化情绪，达到我的目的，我笑呵呵地望着林娜，说：“那时不霸道，不意味着我骨子里没有霸道的基因啊！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霸道的基因被你虚弱的身体和执著的工作狂热激活了，它要蹦跶出来，到你们学校领导那里走一遭了。”
　　林娜抽回手去，微微笑着，说：“你敢！”
　　林娜柔中带钢的这个“你敢！”还真的说到我的软肋上了。
　　说句心里话，面对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素雅型、漂亮而又要好的老婆，与其说我“不敢”违背她的愿望，还不如说我是“不忍心”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不幸福，所以，剩下的就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去挖掘让她心悦诚服地接受我的意见的理由了。
　　回家的路上，大哥的电话打过来，询问情况。我说：“不太要紧。”
　　大哥说：“到底怎么啦，校长也很关注呢！”
　　我说：“替我谢谢校长哈，问题不是太严重。主要是缺少人照顾，饮食不规律，工作负担又太重，导致身体过度虚弱。”
　　大哥嘟噜一句：“怎么那么大个人，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啊……”然后，又加了一句，“那你在家好好照顾照顾人家吧，自己的事，更重要。”
　　林娜伸过手，轻轻掐我一把，说：“哪儿有那么严重啊？叫你大哥听了，还有你们校长知道了，还以为我是娇生惯养、弱不禁风的千金大小姐呢！”
　　我说：“知道了，更好，你没注意我把‘缺少人照顾，饮食不规律’说得很重吗？我就是要让他和校长知道，他们没有道理让我每天晚上耗在学校里，坚守工作岗位，不能回家陪陪老婆。这次，差一点儿酿成大祸，以后，再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和安排的时候，要好好考虑考虑。”
　　林娜未置然否，心里却在跟我一样盘算着说服对方的理由。
　　
　　傍晚，我提议晚饭出去吃，一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溜达溜达腿儿。离开医院的时候，医生一再嘱咐，要多运动，身体才健壮，对胎儿也好。二来弥补一下好长时间没有陪林娜出去吃顿饭、消遣消遣放松放松的疏漏。
　　鲁迅先生早就说过，爱情是需要时时更新，时时创造的。
　　林娜很高兴的样子，说：“好啊，好长时间没出去散散步了呢！”
　　我说：“那咱就去第一次坐着喝咖啡的‘迷你咖啡小屋’？那里也有好吃的。”
　　林娜想了想，说：“要不，还是在家里吃吧，毕竟，兴许用的是地沟油，伤害孩子，口味儿也太重，还有味精之类的。”
　　我说：“也好。”
　　林娜似乎怕没有遂我刚才的心意，导致我失落，说：“咱在家里吃完饭，然后到‘迷你咖啡小屋’喝咖啡，你看怎么样？”
　　我说：“好。”
　　
　　时间真是不经过。很长时间没来“迷你咖啡小屋”喝咖啡了。我和林娜溜达到“迷你咖啡小屋”门口。
　　小店名字未改，但是早已扩大了门面，店面装潢一新。
　　站在明丽闪亮、小巧别致的门口，我和林娜不约而同、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第三次相亲的时候，初次遛达到这儿，坐在里面喝咖啡的情景。
　　我俩在门前站立良久，任美好的记忆在时光流转中扑面而来。当漂亮温柔的女服务生翩然飘到我俩跟前、向我俩问候的时候，我俩凝视着小巧别致的店名，相视一笑……
　　我和林娜走进店里。那种似曾相识、如在眼前的温馨感觉，特别好，尤其令人意外而惊喜的是，尽管客人很多，几乎没有了空座，但是我和林娜上次坐过的那张桌子，竟然还空着，好像知道我俩今晚要来，专门给我俩留着。
　　接下来的情节基本上重复着上次的情节，因为我们上次怎么坐的，喝的什么咖啡，说的什么话，都记忆犹新，历历如在眼前。
　　我抬头看看林娜，故意点了上次林娜要的蓝山咖啡。
　　林娜忍俊不禁。
　　我俩相视而坐，任难得的放松与悠闲在目光与指缝间悄然而过。
　　倒是林娜最终做了俘虏，“扑哧”一声，轻轻笑出声来，俏丽的脸上红润，如渐渐熟透了的苹果，说：“看啥啊？那么贪婪，又不是第一次……”
　　我依然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林娜。
　　林娜努努嘴，说：“去去去，拿盒纸抽过来。”
　　我故意逗她，说：“自己去拿。”
　　林娜笑了，说：“谁的眼贪婪，谁去拿，否则，伤了眼，不好哄。”
　　我说：“谁的脸皮装薄，谁去拿，否则，红大了，伤了皮肤，不好修复。”
　　林娜就“哧哧”地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距离纸抽近，你在那个位置，就要做好那个位置上的人应该做到的事儿，就像我，既然还接着教高三两个班的物理课，而且都已经上到快要高考了，就要坚持上下去，对不对？”
　　我说：“我还没找到理由说服你，你倒捷足先登，先说服起我来了哈。”
　　林娜很严肃、很认真地说：“你想啊，要是我现在辞掉一个班，领导应该会答应，可关键是，辞掉的这一个班要交给同事去上，增加了这个同事的负担不说，学生一时难以适应新老师的教学风格，势必就要影响复习效果。对很多学生来说，这个影响可是直接决定了他高考的命运的——考得上和考不上，一本还是二本……”
　　我打断林娜，说：“过了一本线或者二本线，还涉及到专业录取，你给他们上下去，他选报的热门专业就录取了；你不上下去，找别人代课，他可能丢个三分五分的，结果，他选报的热门专业就录取不了，是吧？”
　　林娜由衷地竖起大拇指，说：“我的天才老公，你怎么这么理解我啊？人说，心有灵犀，你不光对我心有灵犀，而且理解备至，那你还坚持要我辞掉一个班级的物理课吗？”
　　我明知我失败了，但还是板着脸，说：“坚持。我不能眼睁睁地拿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的健康开玩笑。”
　　林娜深情地望着我，同样深情地对我说：“我知道，天才老公同意了。”
　　见我犹豫着，没有表态，林娜莞尔一笑，说：“放心吧，老公，我有数儿，我不可能拿自己和孩子不当回事。”
　　我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必须答应。”
　　“什么条件？”
　　“辞掉班主任。”
　　林娜瞪大眼睛，说：“孩儿他爹，这怎么可能啊？整整一个班级……”
　　我板着脸，打断林娜的话：“五十多个孩子的前途和命运呢！你怎么能让我这么不负责任呢？”
　　林娜柔和地望着我，有些调皮地说：“聪明哈，这么理解我，还忍心提这条件？”见我不为所动，加了句，“你真的放心吧，老公，我真的有数儿，我拿我的人品向你保证，决不再拿自己和孩子不当回事了，我会注意的。”
　　我故意板着脸，问：“注意什么？”
　　林娜脱口而出：“劳逸结合，丰富营养，你不在跟前也按时吃饭，吃好，喝好，不凑合，不糊弄，让我妈过来做饭，当我的监督员，当你的谍报员……这下，你放心了吧？”
　　我点点头：“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要是不放心，还能怎么样啊？不过，你可记住了哈，你必须说到做到；否则，我可是随时会反悔的。”
　　林娜一脸的愉悦，凑过来，信誓旦旦地说：“那是。”然后，小声说，“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再说了，我真的没有那么娇贵，田林合小朋友肯定也没有那么娇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