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清策略明方向

　　校长在召开分管教学工作的领导班子会议之前，先把我和大哥叫到他的“官房”，说：“昨天，滨海市教育局临时召开的紧急会议，意味着咱学校这次招致的冲天飓风尘埃落定了。会前我有个想法，等看看这次会议的风头，再决定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刘铁，你先谈谈你的想法吧。”
　　大哥深思片刻，说：“我也把握不准啊，校长。我觉得，咱需要落实的问题有三个：一是有没有必要在教师面上反馈一下省厅的这次督查，包括违规办学行为举报平台上的办结回复，老师们对这件事议论纷纷的，需不需要统一一下老师们的思想；二是对赵钢个人有没有必要采取一定的反制措施，以防止他今后可能变本加厉的举报；三是下一阶段三个级部的教学如何抓促，具体说，松紧的尺度如何把握。”
　　校长微笑着睁开眼睛，说：“不错，我们需要解决的，无非就是你归结的这三个问题。”然后转向我，“谈谈你的意见吧，田野。”
　　我说：“我没参加滨海市教育局开的那个会，不知道如何说起啊。”
　　校长说：“通报了整个滨海市在违规办学举报信息办结回复平台上挂名的学校，转达了省政府最新的规范办学通知，宣读了滨海市市委书记情深味浓、理到辞严的亲笔批示，要求严格按省里的规定，规范办学。”
　　我说：“实话说啊，校长，我被老婆的孕期虚弱搞得提心吊胆、六神无主，脑袋如同一张扁平的白纸，实在想不出什么道道儿来。”
　　校长白我一眼，说：“行了，田野。别在这儿支吾了，你不就是因为我要你这几天晚上泡在学校帮忙给盯着，剥夺了你回家陪老婆的权利和机会吗？不要紧，风浪已经过去了，从今天开始，除了每周一个晚上的值班之外，你恢复了每天晚上回家的生活常态了。”
　　我心里欣喜若狂，却挤出平静如水的表情，忙说：“脑袋是白纸，跟这个没有关系啊，校长……”
　　校长摆摆手，打断我的话，说：“都是两条腿支着一个屎肚子，谁不知道谁啊，田野？跟你说实话吧，别看你从昨天中午接到林老师的电话就担惊受怕上火，我和刘铁也不轻松。要是林老师真的出点儿什么状况，我和你大哥还不得歉疚一辈子啊！”
　　校长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便没有了再推辞下去的理由了。
　　其实，尽管都是两条腿支着一个屎肚子，但校长只是说对了一小部分，我之所以不愿意再发表看法，是因为不想再承担风险——说继续严格管理，加班加点，要教学成绩，就像西部某校一位校长提出的“抓高考，就要抓出血来”，校长满意了，可老师们不满意，一旦再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校长也不满意了；说松一松，按照省政府和滨海市委、滨海市教育局的要求，规范办学，老师们满意了，但显然不是校长希望的，因为王局长不满意，山海县县一级的领导们需要办老百姓满意的教育，因而他们肯定不满意。况且，傻子都能看出来，一旦学校松一寸，老师们就能松一丈，甚至更远，很快就一泻千里。
　　所以，在校长和大哥殷切期盼的目光里，我只能再次选择了退却。
　　精明的校长沉吟片刻，说：“这样吧，班子会往后拖一拖，我们留点儿时间，再好好斟酌斟酌。”
　　
　　中午快放学的时候，大哥来到教科室，说：“今天中午下去吃个便饭吧。”
　　我说：“不去，又不能喝酒，吃的啥饭啊？没滋没味儿的。”
　　大哥说：“本来打算晚上的，可有了昨天的惊险，谁还敢留你晚上啊！”
　　我说：“那倒也是，说吧，什么主题？”
　　大哥说：“就是随便吃个便饭，校长的一个学生，在一个乡镇兽医站干站长，捎了一些猪蛋儿过来。校长觉得是点儿稀奇的好东西，就说好东西不能独吞，一定要让咱俩一并分享，尤其是你，这些日子以来，靠在学校，老婆孩子都顾及不上了，差点儿酿成大祸，更应该尝尝烧猪蛋儿的味道儿，据说，还有新鲜的闷烧狗肉呢！”
　　我咂巴咂巴嘴儿，说：“可惜了那盘烧猪蛋儿和闷烧狗肉了。”
　　大哥说：“也是哈，你执意要回家？”
　　我反问道：“你说呢？”
　　大哥砸巴着嘴，说：“我说嘛……要不，你今晚不走，咱就着这可遇不可求的……不不不，遇都遇不到的烧猪蛋儿和闷烧狗肉，搓一壶？”
　　我说：“你拉倒吧，少出这种馊主意。”
　　正说间，校长进来了，装模做样地冲大哥说：“你刘铁有心请客，却不把诚心拿出来。为什么不能今天晚上在县城田野家周围找个饭店喝一壶啊？既放松了心境，又不耽误田野跟林老师团聚。”
　　
　　小聚的地点儿就选在我家楼房后面的一个狗肉馆。门面不算太大，但是比较隐蔽，一般不会碰上熟人，更重要的是，距离我家楼房仅有一街之隔。
　　这么多年这么私密地和校长一起喝酒，还是第一次。所以，虽然有好酒好菜，但不免还是有明显的拘谨。尤其校长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不惜回家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两瓶55度五粮液，连经常给校长作陪、招待各级领导和各种各样的客人的大哥都不好意思起来。
　　我说：“你这是让我跟刘铁情没法堪哪，校长！假如我们要回请你的话，拿什么酒才挂得住脸面啊？”
　　校长笑笑，说：“什么挂住挂不住啊！我这是不花钱的酒。你跟刘铁要是也有不花钱的好酒，就拿出来；要是没有，就随便喝点儿。人合适了，北京红星二锅头也是好酒；就着洋钉儿，还不照样喝它个二两半哪？”
　　我说：“也是。”
　　酒很快就喝到了尽兴。
　　我站起来，给校长敬酒，说：“感谢校长这么稀奇的猪蛋儿……”
　　校长哈哈大笑，说：“我是人啊，田野。怎么就长出了稀奇的猪蛋儿了呢？”
　　大哥忙纠正说：“是感谢校长的学生送给你的这么稀奇的猪蛋儿！”
　　校长端着一饮而尽之后的空酒杯，愣怔片刻，忽然说：“你俩真不够意思啊，不感谢我，反倒变着法儿地又是感谢我的学生，又是感谢稀奇的猪蛋儿！搞了一半天，咱这么多年的交情，竟然还不如几个稀奇的猪蛋儿啊！你俩可搞清楚了，要是没有我王思畅，我的这个学生，纵有成千上万的猪蛋儿，也到不了你俩的嘴里！”
　　大哥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对啊，田野。说得那么罗嗦干嘛？干脆直接说感谢校长不就得了嘛！”
　　校长敛了笑容，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仰望星空，令我和大哥的思绪也穿过明洁的玻璃，洒落满天。
　　校长说：“上午，刘铁提出的三个问题，一人解答一个，你俩谁先来？”
　　大哥忙说：“我先来。开始，我还觉得应该开个教师会，反馈一下厅长来督查的结果和办结回复的内容，肯定一下全体老师对学校工作的理解和配合，目的是给浮躁的老师们收收心。现在，我觉得，没有必要那么按部就班了，把事情搞得越复杂，越容易引起误解，甚至出现杂音，就像我跟田野刚才的‘感谢’一样，感谢得越具体，越容易出问题。既然老师们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说了，刺激一部分老师，还不如不说。”
　　校长点头，红润的脸上落满笑意。
　　我说：“我说第二个。对赵钢老师，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去反制他。一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一定是这次的举报者，二是即便是他，厅长的到访已经把他预设的、对我们的惩戒推向了顶峰，而最终的结局就是这样复归风平浪静，估计他也就没有继续举报下去的兴致和热情了；如果反制他，反倒容易进一步激化矛盾，也显示出我们底气不足，色厉内荏。所以，我觉得，现在这种形势下，不理睬是对他最有力的反制。”
　　校长频频点头，红润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大哥抢着说：“那我再说第三个。我们也没有必要跟老师们提这次滨海市教育工作会议的内容，也没有必要造出声势来挤压老师，通过这种挤压，让老师们全力奋战期中考试和高考。按照现在的形势，哪家兄弟学校也无法让老师再回归加班加点的从前，人在岗，心却不在岗，成为所有学校无法超越的常态。而我们，凭着厚实的底子，还是能保住第一的地位的。只要我们抓住班主任这张王牌，不放松学生管理，我们就更有了稳坐第一的资本和保障啦！”
　　校长哈哈大笑，完了，说：“谢谢！谢谢你俩的好思路哈！竟然跟我完全想到一块儿啦！”
　　我和大哥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说：“你应该谢谢你的稀奇的烧猪蛋儿啊，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