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之六

　　48.
　　
　　镜头回到许处长的办公室。
　　许处长磕了磕他的大烟斗放在桌子上：“为了演好你们中断的那出戏，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个更有力的条件。”
　　张锋：“什么条件？”
　　许处长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个身份证递给张锋。
　　张锋伸手接过来，打开看着。
　　身份证的特写镜头：
　　上有一张与张锋面容相似的照片，并盖有国民党特务机关的大印和沈醉的签字。
　　许处长：“这是四八年我地下党秘密处决的国民党军统局的一个谍报专家，代号叫‘K王’。据当时调查，他是特务头子沈醉的私人间谍。”
　　张锋：“你的意思是……”
　　许处长：“还需进一步查清这个‘K王’与蒋湘南的关系。”
　　张锋点了点头。
　　
　　49.
　　
　　在一间不大的审讯室里。
　　沈醉低着头，坐在一张椅子上，他那肥大的头上和脸上的胖肉，堆在下巴底下。
　　许处长和张锋坐在对面。
　　许处长非常严肃地：“沈醉！”
　　沈醉微微抬起头来，用眼睛的余光寻视着两位坐审人。当他发现面前的张锋时，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不可抑制的惊讶和疑惑。
　　张锋看了看许处长，许处长轻轻点了下头。
　　张锋站起身来，两手插在衣兜里，以讥讽的口气：“沈醉，你放心，我不是你的‘K王’，他早在四八年被处决了。”
　　沈醉不由自主地：“啊——”
　　张锋：“想不到吧。你的‘K王’不是被蒋湘南所害，而是被共产党制裁的。”
　　沈醉流露出惊疑不安的神色：“他罪有应得。”
　　张锋：“你是什么时候掌握‘K王’的？”
　　沈醉低着头：“一九四五年，我在上海商场发现了这个盗窃能手，当时他是一个无业游荡的青年，为了搞蒋湘南的情报，我秘密收养了他。”
　　许处长：“他经常出入军统机关吗？”
　　沈醉：“不，那是我给他规定的禁地，生怕被同事发现我的这种手段，一直没让他公开露过面。”
　　张锋：“那你为什么让他携带着你的亲笔信呢？你不怕在他作案时被你的同伙查获吗？”
　　沈醉：“我本不想让‘K王’带上我的一点痕迹，只是一九四六年蒋湘南在军统局无中生有地伤害我，当时我很生气，便把一支心爱的勃朗宁手枪柄上刻上了‘赠给心爱的K王’字样，并当着他的面填写了一份‘K王’身份证。”
　　张锋和许处长欢喜地对视了一下。
　　张锋：“当时蒋湘南表示什么了没有？”
　　沈醉：“没有，只是在发现了‘K王’的照片时，显得非常吃惊。再后来一段时间里，他再也不敢触犯我，并对我很恭敬。”
　　许处长：“蒋湘南见过‘K王’吗？”
　　沈醉：“从来没见过。只是在一次闲谈的口气里，仿佛他认识‘K王’，他带着失败的口气对我说，老兄的手下真是让我钦佩，不可高得啊！”
　　张锋：“你当时怎么讲的？”
　　沈醉：“我当时表现得不卑不亢。在‘K王’失踪后，我一直怀疑是他干掉的。”
　　张锋：“你向他泄露过‘K王’的失踪吗？”
　　沈醉：“没有，当时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
　　
　　50.
　　
　　一辆吉普车在公路上行驶。
　　特写镜头：
　　坐在吉普车里的张锋，非常兴奋地：“看起来，我在蒋湘南眼中，已经成为天经地义的‘K王’啦。”
　　坐在旁边的许处长哈哈大笑起来。
　　许处长：“不过，我们还要从各方面做好周密地安排。”
　　张锋严肃地点了点头。
　　
　　51.
　　
　　在铜雀舞厅里。
　　身穿一身破烂西装的张锋，仰靠在一张软椅上，一条腿搭在旁边的扶手上，面前摆着一壶香茶，望着舞池里狂舞的男女，用口哨吹着一支流行的小曲。
　　身穿一身粉红色旗袍的蒋丽娜，扭着纤细的腰板，在张锋背后停了下来。她望了望张锋的脊背，娇声娇气地：“先生，让个地方，看你的脚都要放到桌子上去了。”
　　张锋好不在意地将身子缩了缩，把搭在扶手上的腿放下来，嘴里仍然吹着小曲。
　　蒋丽娜对走过来的一个服务员：“来一瓶白兰地两个菜，再要一包巧克力。”
　　服务员将一切拿上来。
　　蒋丽娜付了钱，便吃喝起来。
　　一瓶白兰地渐渐光了。
　　蒋丽娜有些醉意地松开胸下的衣扣，掏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
　　张锋仍然毫不理会地望着狂舞的男女，用口哨吹着小曲。
　　蒋丽娜贪恋地望了望张锋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将椅子往张锋身边挪了挪：“先生，什么曲子使你这样陶醉？”
　　蒋丽娜抑制不住地站起身来，理了理那头黄发，整了整旗袍，献媚地走到张锋面前：“先生，我能陪你跳个舞吗？”
　　张锋猛地抬起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朝蒋丽娜逼视着。
　　蒋丽娜吃惊地“啊”了一声。
　　张锋也显出惊异的神色。
　　蒋丽娜呆立了片刻，机警地往四周环视了一下，转身就要走。
　　张锋突然站起身来，先发制人地：“对不起，蒋小姐，请你留步，我走。”说完，张锋朝门外走去。
　　蒋丽娜愣了一下，抢上一步拽住张锋的胳膊，恐慌中夹杂着一种温情：“张锋，几年内不知你的去向，咱们聊聊吧。”
　　张锋仍然固执地要走，蒋丽娜把他强拉到一僻静处。
　　蒋丽娜责怪地望着张锋：“离别五年之久，我日夜想念着你，没想到你却这等无情，难道你真的同我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吗？”
　　张锋毫无感情地：“蒋小姐，你的情况我十分了解，同你混在一起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让我走好了。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行踪告诉共产党。”
　　张锋说着，转身又要走。
　　蒋丽娜慌忙把张锋截住，有些吃惊地：“且慢，张锋，你了解什么？”
　　张锋低声地：“我知道你是梅乐斯的门徒，军统处的出色女谍。”
　　“啊？”蒋丽娜吓得伸手捂住了张锋的嘴，惊慌失措地，“你……你是听谁说的？你不要听别人胡言，现在我是市医科大学的护士。”
　　蒋丽娜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证明。
　　张锋拿过来看了一眼，往蒋丽娜怀里一扔：“鬼才相信你的伪造，你们的一切都瞒不了我，懂吗？”
　　蒋丽娜机警地寻视了一下四周：“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锋刚要开口，蒋丽娜突然说了一句：“张锋，看你身后。”
　　张锋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蒋丽娜趁张锋不在意，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迅速朝张锋头上一点。
　　张锋没来得及动，就失去了一切控制。蒋丽娜一下把要倒下去的张锋扶起来，像挽救突然患病的情人，架着他走出舞厅门口。
　　
　　52.
　　
　　在张锋的单身寝室里。
　　一道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到张锋身上。
　　张锋醒了过来。他挣扎着坐起身，紧张地摸寻着每个衣兜。
　　他从衣兜里掏出了自己的证件和那支枪柄上刻有“赠给心爱的K王”的勃朗宁手枪。
　　张锋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张锋下了床铺，在屋内四下看着，他发现房门紧插着。他又看了看窗户，忽然发现窗台上有人蹬过的痕迹。
　　张锋走了过去，认真地观察着。在纱窗的边缘上，他发现了一根长长的黄发。
　　张锋拿下那根黄发，一边看着，一边自语：“哼，这只狡猾的狐狸，一定是按照我的身份证把我送回来，又悄悄溜掉了。”
　　张锋又沉思了片刻，故意把床单折起一个使外人很难发现的皱褶。又在床下放着的那双皮鞋上放上一截很小的草棍。然后穿上外衣，锁好门，朝码头装卸队走去。
　　
　　53.
　　
　　张锋走进“如意”烟酒店，买了一包香烟，又走了。
　　路上，张锋走进旁边的一个厕所，他打开那包香烟，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
　　特写镜头：
　　纸条上写着：“一切按计划进行。许信成。”
　　镜头复原。张锋收起纸条，点燃了一支烟，走出厕所。
　　
　　54.
　　
　　张锋肩上搭着脱下来的外衣，来到自己的寓所门前。他打开锁，推门走了进去，返身又把门插上。
　　张锋在屋内四下巡视了一下，忽然发现床单上的那个小皱褶展开了。他把肩上的外衣拿下来仍在铺上，蹲下身看了看床下的那双皮鞋，皮鞋上的那截小草也没有了。
　　张锋站起身来，嘴里小声嘟哝着：“好刁的家伙，这么快就配下了我房间的钥匙。”
　　张锋走到茶几旁，看了看放在上面改装的收音机电台，又放回原处。
　　张锋回身四下巡视。他的视线在天花板的风口处停下来。
　　只见在风口处的一个钉子上，飘荡着一根金黄色的长发。
　　张锋搬来一个凳子，上去把那根长发摘下来。他捏在手中看着，这根长发和纱窗上的那根是一样的。
　　张锋重新又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上的风口。他扔掉长发，跨到凳子上，两手扒着风口边缘，像吊环运动员一样，一纵身爬上去。
　　屋顶上黑洞洞的，张锋划了一根火柴。
　　在火柴的微光下，离风口不远的地方盘着一条粗大的花蛇，蛇尾伸展到风口处。
　　火柴熄灭了。张锋又划了一根，他往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其他迹象。
　　张锋又划了第三根火柴，他两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花蛇，花蛇却一动不动。
　　张锋从腰里掏出一把尖刀，朝花蛇尾上轻轻刺了一下，花蛇仍然不动。
　　张锋大胆地用尖刀挑起花蛇，原来是一条花蛇皮，在蛇皮下，显露出了一套窃听设备。
　　张锋省悟地轻轻“噢”了一下，收起花蛇皮和窃听器，便下了天花板。
　　张锋刚刚把东西放到桌子上，便传来敲门声。
　　张锋大声问：“谁？”
　　蒋丽娜尖细的声音：“张兄是我。”
　　张锋略微思索了一下，上前果断地开了门。
　　蒋丽娜刚一闪进身子，张锋突然左右开弓，“啪啪”打了她两记响亮的耳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张锋便一把将她拖到床上，伸手插上了门。
　　蒋丽娜伸手想往腰间摸手枪。
　　张锋“唰”地撕开衣襟，露出宽厚的胸膛，由于激动，胸口随着呼吸大幅度的起伏着：“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娘们，有胆量把你的枪拿出来照这打。”
　　蒋丽娜收回手来：“张锋，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张锋异常愤怒地：“这一点你比我明白得多。”
　　蒋丽娜从床上坐起来：“昨天我把你致昏送回来，完全是出于好意，在舞厅太危险了，这是为了你。”
　　张锋把窃听器使劲地摔到蒋丽娜的怀里，掏出腰里的尖刀，朝桌子上盘曲的死蛇皮轻轻地一剁，又猛一抬手，“唰”地将尖刀抛了出去，尖刀从蒋丽娜身边飞过，一下插在寝室的门口上。
　　特写镜头：
　　尖刀在门口上晃动着被剁成几截的死花蛇皮。蒋丽娜目瞪口呆的面孔。
　　张锋仍然愤怒地：“你立刻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你这点破玩艺儿，这是我早就扔掉不要的了，懂吗？”
　　蒋丽娜缓过神来，不甘示弱地：“张锋，你不必吓唬我，几年不见，我想你也会知道我蒋丽娜是什么人。我也告诉你，你姑奶奶不是轻易会被吓倒的。今天你必须给我讲实话，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去铜雀舞厅会我？”
　　张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蒋丽娜在笑声中掏出手枪：“你笑什么，你应该回答。”
　　张锋也迅速地拿出了那支勃朗宁手枪，在手中掂了掂，故意把枪柄上刻有“赠给心爱的K王”的字样显露给蒋丽娜：“又要动家伙吗？我这个也不是吃素的！”
　　蒋丽娜贪婪地盯着张锋手中的那支勃朗宁手枪，灵机一动，“啪”地把自己的手枪扔到桌子上，跃身下了床，篷着她那头金黄色的长发，整了整自己的装束，摆出一副要格斗的架势：“有胆量把手枪扔掉，我要见识一下你身上的本领！”
　　张锋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了蒋丽娜的用意，顺手把手枪扔在了桌子上，回身坐到了椅子上，顺口说了句：“我也要领教一下梅乐斯有多大神通。蒋小姐放心，我坐着决不会动一动，来吧！”
　　蒋丽娜根本没有理会张锋，一步抢上前去，抓起那支袖珍手枪，望着枪柄上的“赠给心爱的K王”几个字，欣喜若狂。她放下手枪，控制不住地朝张锋怀里扑去。
　　张锋敏捷地一闪身，蒋丽娜一头撞在椅背上。
　　张锋站在旁边，双手插在兜里：“蒋小姐，我也不准备违言，但是我告诉你，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决不和你掺在一起。”
　　蒋丽娜坐在椅子上：“为什么？反共救国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职责。”
　　张锋：“我的职责只有一个，救出深锁在囚笼里恩重如山的沈局长。”说到这里，张锋十分庄重地立了个正。
　　蒋丽娜撇了撇嘴：“沈醉早已不是你的理想军人，他在共产党手里已经酥成软骨了。”
　　张锋故作惊讶地：“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蒋丽娜摸了摸撞疼了的额头：“这以后再说，我只问你，你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神谍，难道就甘心居人之下吗？”
　　张锋坐到床上：“你又何尚不是这样呢？”
　　蒋丽娜扭过身去，酸溜溜地拉着长调：“截然不同。张兄，我佩服你的才智和胆略，可是我真没想到，你却是一个大脑昏晕的痴人。莫看它眼前是一片沉静的山城，过不多时，我们就会让它变为灰烬。张兄，机不可失，现在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有没有敢于和共产党搏斗到底的决心？”
　　张锋没有回答，只默默地掀开了被褥，把光板的一个木角抽掉，从暗洞里取出一个小本子，顺手甩到蒋丽娜的怀里，并果断地说了一句：“愿以它作证。”
　　蒋丽娜急忙打开蓝色的身份证。
　　身份证的特写镜头：
　　上贴一张照片，已有些发黄，下写：军统侦察处身份证，并有沈醉的签字。
　　镜头复原。蒋丽娜一下把身份证搂在怀里，贪婪地望着张锋，发出一声使人听了肉麻的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