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钱物两失

　　热气腾腾的包子出锅，装车。
　　于小颖跟在陈晓后面，出了包子铺。两人各拖一饭车包子，泛黄干净的白纱布盖住，香气四溢。
　　走出胡同，于小颖停下来，说：“陈晓哥，在此别过，我到那个方向转转。”
　　陈晓意外，望着于小颖，说：“为什么不在一块儿……莫非，你这个考上了重点高中的未来大学生，怕我这个初中勉强毕业的……”
　　于小颖赶紧打断陈晓的话，说：“你想哪儿去了呀，陈晓哥？你忘了，昨天，我可是有言在先的，不能占你的地盘，影响了你的销量。”
　　陈晓一把拽住于小颖的饭车，说：“你呀你！你要走了，叫我这个男子汉、又是当大哥的这张脸，往哪儿搁呀？”
　　“真的，陈晓哥，我不能……”
　　“小颖，你要是真心瞧得起你这个大哥，你要是还想让我从今往后敢在你跟前抬起头来，就跟我一块儿卖包子去。”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宁波路宽阔的人行道上。
　　快到前天陈晓卖包子那个小广场了，陈晓问：“怎么样？行？”
　　于小颖想了想，说：“行。”
　　陈晓问：“以前做过？”
　　于小颖摇摇头。
　　陈晓说：“你得不害羞，会吆喝。”
　　于小颖说：“昨天，我看见你怎么做了。”
　　来到小广场，放下饭车，于小颖学着昨天陈晓的样子，吆喝起来：“包子，包子，德兴包子铺刚出锅的包子！一块钱三个，两块钱七个，三块钱十一个！美味可口的包子，便宜又好吃——”
　　一大群人围在于小颖饭车周围，手里擎着各种面值的钞票，争相购买包子。于小颖应接不暇。
　　陈晓拖着自己那车包子，悄悄离开了。
　　等于小颖腾出工夫，两柳条筐包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于小颖环顾小广场，不见了陈晓；又在周围几条街巷转了一圈儿，包子卖完了，还是没看见陈晓的踪影。
　　一阵深深的感动袭上于小颖心头，让这个刚强的姑娘忍不住热泪盈眶。
　　陈晓带着大半柳条筐包子回到德兴包子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包子已经凉透了。
　　于小颖欲语凝噎。
　　陈晓憨厚地笑笑，说：“你刚来，我又是大哥……你放心，用不了几天，我这新的领地，肯定卖的比你快，比你多，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让着你哈！”
　　又是一个艳阳天。
　　临近下午两点，空气里依然充溢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浪，但这却没有丝毫影响到于小颖愉快兴奋的好心情。她和陈晓达成一致意见：不论在不在一块儿卖包子，业绩提成两人共有，平分。
　　于小颖推着空饭车，行走在一条狭长的街巷里。她之所以选择窜小街巷，是为了抄近道，省出点儿时间，回包子铺多干点儿活。
　　街巷里没有人。
　　于小颖情不自禁，兴奋地轻声哼起了许美静演唱的《阳光总在风雨后》
　　
　　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
　　愿与你分担所有。
　　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
　　要勇敢地抬头。
　　谁愿常躲在避风的港口，
　　宁有波涛汹涌的自由。
　　愿是你心中灯塔的守候，
　　在迷雾中让你看透。
　　阳光总在风雨后，
　　乌云上有晴空，
　　珍惜所有的感动。
　　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
　　阳光总在风雨后，
　　请相信有彩虹！
　　
　　歌声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拄着拐杖，从前面的街巷口拐进这条狭长的街巷，颤颤巍巍，朝于小颖走来。
　　于小颖心的天空晴空万里，完全沉浸在兴奋和喜悦里，没有留意对方。
　　“你就像那一把火！一把火！一把火！！”歇斯底里、几近变调儿的《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吆喝声，盖过了于小颖的《风雨过后是彩虹》。于小颖停止哼唱，望着对方：愣头小青年，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发披肩，穿着花花绿绿，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拐进这条狭长的街巷，左冲右突。于小颖不由得吐吐舌头，提前躲到墙角，好给对方让路，同时，为那位行动不便的老爷爷捏了一把汗。“小心哪，老爷爷！”于小颖这个念头没出口，那辆左冲右突、扭着麻花的自行车就直接撞上了老人的后腰，把老人顶出去三四米远，重重地跌倒在地！没容于小颖反应过来，愣头小青年两条大长腿支地，麻利地调转自行车头，流星般冲出街巷口。
　　“你回来——”于小颖丢了饭车，追出街巷口。
　　大街上，车辆飞梭，人行横道上只有远处行走的几个路人。
　　于小颖往前追几步，发现愣头小青年拐进了邻近那条小胡同，便拼了命地追下去，边喊：“你回来——”
　　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
　　“撞人了还跑，你有没有良心哪！你快回来……”于小颖眼见追不上对方，站住，一手扶着墙壁，跺脚，喘息。
　　窜出上百米远的愣头小青年，回头冲于小颖吹声口哨，扬长而去，狭窄的胡同里响彻起渐去渐远的《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心窝。
　　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
　　火光照亮了我。
　　你的大眼睛，
　　明亮又闪烁，
　　彷彿天上星那最亮的一颗……
　　
　　于小颖跑回刚才那条狭长的街巷。
　　老爷爷身子卷曲，躺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街道上，头上冒汗，两手抱着一条腿，“哼哼哼”地直叫唤，骂着“该死的，挨千刀的！”于小颖这才看清，老爷爷七十左右岁的样子，穿着破烂，也不干净，一点儿没有城里人的模样。左半边脸蹭破了一块皮，鲜血已经流了下来，左屁股部位的灰布裤子也撕了一条半寸长的口子，露出血涔涔的皮肉。
　　“你怎么样啊，老爷爷！不要紧吧？”于小颖赶紧蹲下去，试图拉老人站起来。
　　“腿……这条腿……恐怕是……断了……”老人指着自己的左脚踝腿，额头上的汗珠儿断了线的珠子般地滚落。
　　于小颖惊慌失措，前后望望空无一人的街巷，高声喊：“快来人哪！”
　　街巷寂静空寥。
　　于小颖跑出街巷口，站在宽敞的路口，挥手拦着匆匆过往的各种车辆，不停地喊着“停车，停车！有老爷爷摔倒了！”
　　没有车减速。
　　于小颖奔回街巷，掀掉饭车上装包子的两个空柳条箱子，费力地把老人搀扶到饭车上，骑上去，冲出街巷口……
　　路上，老爷爷疼得忍受不了。
　　于小颖赶紧掏出小手绢，给老爷爷包扎着伤口：“老爷爷，您坚持一下，一会儿我就能把你送到医院。”
　　医院在哪儿呢？于小颖不得而知，她只能不时地停下来，向路人打听。
　　一位好心的阿姨查看了老者的伤情，摇摇头，说：“姑娘，老人这伤势，就近送个小医院，肯定不行，你的送滨海市立医院或者滨海市骨科医院。”
　　“那……怎么走啊？远……吗？”
　　“当然远了，你得拦个出租车，直接就把你们送去了，既不用你老是停下来打听路，也能为老人进行及时治疗。”
　　于小颖冒着被车撞的危险，终于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滨海市骨科医院。卖包子的钱，付完打车费，剩下的，全给老爷爷垫付押金。
　　押金不够，老爷爷忍着伤痛，颤颤巍巍地拉住于小颖的胳膊，说：“孩子，你是好人，你……身上还有零钱吗？你别误会，我是想再麻烦你，给我儿子打个电话……让他过来……”
　　于小颖摸出身上仅有的两角钱，按照老爷爷提供的电话号码，跑到外面电话亭，拨打了电话。
　　对方听了电话，只说了一句：“你先在我爸那儿等一下，我马上就到！”便挂了电话。
　　于小颖担心着包子铺的饭车和两个柳条饭筐，等不及老人的儿子，便匆匆跑回她和老人搭乘出租车的地方。
　　让于小颖没想到的是，饭车不见了！
　　于小颖心里一急，汗唰地出了一身。她快速跑到老爷爷被撞倒的那条小街巷，目瞪口呆——两个柳条箱子也不见了踪影！
　　于小颖泪水盈眶，终至泪流满面。她在附近寻寻觅觅，附近店铺里的人和能拦下来的行人全问了个遍，可一无所获。
　　“姑娘，别怪我说话不中听哈，你的饭车和饭筐，肯定是被人拿走了，你就别白费力气和时间了。”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奶奶话里充满了同情。
　　旁边一中年妇女附和道：“就是啊，别说你落这儿这么长时间，你前脚走，有可能后脚就被人顺手拿走了呢！”
　　于小颖捂住脸，无力地蹲在地上。
　　于小颖一身疲惫，六神无主，记不得自己怎么走回的德兴包子铺。
　　杨老板听了事情的经过，不但没有责怪于小颖，反而要奖励她。
　　陈晓和小琴相视一笑，长出一口气。
　　于小颖抬起泪眼，说：“这……杨叔，您还是辞退我吧。我……眼下没有钱陪您的损失，等我将来……”
　　杨老板打断于小颖的话，招呼于小颖、陈晓、小琴围坐在周围，挽起一只裤脚，问：“看到了吧，我这条腿？”
　　这是一条有着一道很深的疤痕的腿。
　　杨老板告诉三个年轻人：“十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肇事司机逃逸，要不是一个好心人及时把我送到医院，治疗及时，轻则截肢，重则丢了性命。”
　　于小颖、陈晓、小琴惊讶地望着杨老板。
　　杨老板说：“小颖，今天这事，你做得对。”
　　“可我，把饭车和柳条箱子全弄丢了。还有，卖包子的钱，也……”
　　“值啊，太值了，小颖。”杨老板环顾三个年轻人，说，“孩子们，记住，善有善报，咱一定要做个积德行善的好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