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叶七颜

　　二零一八年一月中旬，叶七颜果真到南洛来了。李烁优刚刚发病结束知道她来开心极了，一大早就到十字路口等她。一月份依旧寒冷但路边花坛上唯一一棵樱花树已经开了。她站在花朵稀疏的树下冻得忍不住跺脚。叶七颜的到来就像这些花朵一般在冰凉的冬天带给她温暖，为她沉闷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叶七颜提着两个袋子钻出绿色的小面包车。她更加纤瘦了，披散着光滑及腰的头发，一走动大外套上的毛毛和垂下的头发便一晃一晃的。她修长的外套下只穿着加绒的打底裤，脚踩着棉绒的雪地靴。她付完钱后对李烁优挑了挑眉。
　　李烁优问:“你不冷啊？”
　　叶七颜腾出一只手搂住她说:“要风度不要温度，哪里就把我冷死了。”然后捏了捏她的手指又说，“瘦了。”
　　“唉，我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你总不来我想你想的。”
　　叶七颜被她腻得头皮发麻，她“斯哈”两口寒气说:“好像没那么严重嘛，还能开玩笑呢。”
　　“你一来我就又充满活力了。”
　　“到底什么情况和我好好说说。”
　　李烁优便把毕业之后自己经历的事都和她仔细说了。叶七颜听完一个劲咋舌，好一会儿才说:“不知道老天给你安排了多大的重任要这么锻炼你。”
　　李烁优被她逗笑了反问:“难道普通人就没有磨难吗？”
　　叶七颜点点头:“这倒也是，但你要鼓足勇气，平凡人才是最不平凡的。我同情你但我也佩服你。”
　　“好，难得你夸我。你好像开朗了许多？”
　　“可能大学生活改变了我吧？反正目前没有什么烦心事。”
　　“上大学好吗？”
　　“也就那样吧，不过有时候我会去兼职，感觉挺充实的。”
　　“我也好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羡慕别人有好的工作，好的生活，好的恋情，我只羡慕别人好的身体。”
　　叶七颜又搂住她说:“快了，会有的。”
　　到家后李卉热情招呼了她，叶七颜不好意思说:“嬢嬢，不要这么客气，我和烁烁都是一样的。”
　　“你大老远跑来看她真不容易，太谢谢你了。”
　　叶七颜连忙摆手说:“不会不会。我这次主要也要去我亲戚家一趟，晚上的时候我回这里睡觉。”
　　叶七颜把袋子里的东西翻出来，是一些零食和水果，她说:“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买了。”
　　李卉忙说:“什么都不用带，人来就行了，下回不能带东西了。”
　　“也没什么东西，我给烁烁织了一条围巾，冬天太冷了。”说着从背包里取出红色的围巾给李烁优戴上。
　　软软香香的围巾围上李烁优眼里心里都暖暖的，她说:“还真是红色的毛绒绒的，我很喜欢，谢啦。”
　　李卉也夸织得好，叶七颜笑着说:“我可是三年级就会织围巾了，不要怀疑我的能力。”说着三人都笑了。
　　吃过饭叶七颜争着洗碗，洗过碗她亲戚来接她到家里去。李烁优让她晚上一定回来，她答应了。
　　叶七颜是高中同学，虽然两人只做过一学期的同班同学，但命运的安排就是这么微妙。两人都喜欢写小短文，喜欢听流行歌，于是成为了好朋友。
　　她记得叶七颜总是独来独往，她的床上总是放着一本书和一副耳机。她只要有自己的精神食粮就够了，她不常好好吃饭，嘴上说着减肥或是懒硬生生饿出了胃病。
　　高二的时候她欣赏一个班上的男同学，觉得一定要谈一首吉他给他听，所以到琴行买了一把小小的吉他，天天窝在光线昏暗的宿舍里练习。她并不会乐器少不了被嘲笑，可她并不在乎。
　　李烁优问她:“你只是凭着淡淡的喜欢就执着去做这件事，值得吗？”
　　叶七颜笑了笑说值得。两个人围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她说:“有些事不一定非要开花结果，哪怕只是发了芽就已经不遗憾了。”确实如她所言，她最终也没能弹一首歌给他听。
　　学校有两棵高大的凤凰花树，传闻花开越红火考上大学的学子也越多。两人走到凤凰花树下，在地上花坛上捡拾着花瓣。李烁优隔着树干将揉成团的花瓣砸向她，叶七颜毫无防备落得满身花雨，反应过来后她也扔了一团红色。两人你追我赶，花瓣最终散落在篮球场上。
　　毕业前夕，叶七颜给她送了棒棒糖还有寄语，她说:“不念过去，不惧将来。”李烁优似乎都没做到，她忍不住怀念过往的美好，又害怕身体撑不了太远……没想到她当时的寄语竟是鼓励现在的自己。
　　李烁优很感谢叶七颜来看她便回忆了两人的情谊，她难得有精神就在空间记录了这些小事。
　　天将黑的时候叶七颜从亲戚家回来了，她已经吃过晚饭，在外面冻了一天只想洗脚上床。李卉便就着火盆烧了一壶水给她泡脚，放好水后她难为情说:“家里也没个洗澡室，想要阿优的同学来玩也不好意思，怕人家嫌弃家里穷。”
　　叶七颜弄着水说:“我家里也是大山上，路还没有这里方便呢，现在走的都是土路。我不矫情的，不用那么客气。”
　　李烁优蹲在一旁看着她的棉鞋问:“这鞋看着很暖和，挺贵的吧？”
　　“不贵啊，二十几块钱随便选。以前不会玩手机不知道，所以只能去店里街上买，现在网上东西又便宜又好，我和同学都在网上买。”
　　“那你帮我家阿优看一双行吗？她病了最怕冷。”
　　“好啊，买完直接寄到这里，也不用给我钱了，我能帮一点是一点。”
　　李卉说:“不能这么干，钱还是要收的。”
　　叶七颜推了两次推不掉只好说:“让烁烁手机上转给我吧。”实际上她买了鞋子并没有收下钱。
　　第二天叶七颜就要回家去了，刚好逢集两人便先到集市上转了转。
　　“南洛实在没有好玩的地方了，但是这里以前有一座桥还算有历史。”李烁优便带着她走到街尾。
　　两人站在新桥上看着对面废弃的旧桥。李烁优记得小时候每逢集那座桥上就有许多人来来去去的。她记得她的爷爷孙选坤宁愿绕一个大圈子到河对岸也不愿抄河道的捷径。
　　叶七颜看着桥下打漩涡的河水说:“谁敢走着过河，不要命啦。”
　　李烁优忙解释:“以前水没这么深的。”
　　“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啊。”叶七颜感到有点无聊。
　　李烁优灵机一动便问:“你觉得这河里有水鬼吗？”
　　叶七颜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李烁优说:“传说，反正是我外公说的。他说从前有一头大象带着小象过河，小象走得慢便被水鬼吸进去吃掉了。大象没了孩子又伤心又生气，于是它用鼻子把水鬼吸出来踩踏致死。虽然报了仇，但是它伤心欲绝就在半山腰歇了三天三夜才离开。到现在那里还留着老象的印记呢。”
　　叶七颜不敢置信问:“真的假的？那印记在哪？”
　　“我带你去。”说着拉着她爬上那个大斜坡。
　　白天的时候李烁优也不常来这里，走上去她才发现小时候那块平坦的地已经不在了，现在的路被拓宽了，另一侧开始修着高速公路。她说:“哎呀，没有了，但是小时候确实有的。”
　　叶七颜面无表情说:“或许是你外公讲故事哄你们开心呢？不过他的故事确实有点意思。”
　　“没想到这里也能通高速，或许几年以后去哪都更方便了吧。”
　　叶七颜见怪不怪说:“早应该通了，不然多少人这辈子都走不出大山。”
　　李烁优觉得很有道理，她的祖父和爷爷奶奶就没去过太远的地方，可能县里就是他们见识过的最好的地方了。
　　叶七颜问:“等你好了，你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哪里能挣钱就去哪里吧……说真的，上学的时候我看到别人说江南好，所以我就想去，想看看有没有古代的遗址。现在我生病了反而哪也不想去。”
　　叶七颜突然笑了一下说:“你还记得吗，我们的那个约定？”
　　李烁优想了想说:“难道是杭州那个？”
　　“对啊！当时我们约定，如果有一天不想待在家乡，我们就去杭州开一个小书店，在那里我们卖书也自己写书。等到雨季的时候，书店里都是书本潮湿发霉的味道，又好闻又让人安心。我觉得世上所有地方都抵不过那个小小的书店。”
　　“我以前还说去流浪的话，坐在桥洞里看雨还是一种浪漫呢。哈哈，你说傻不傻？”
　　“无法定论，但是没有人能剥夺我做梦的权利吧？谁能管这么宽？”
　　“你现在也想吗？去杭州。”
　　“想啊，但是我不会说走就走的，怕失望也怕自己没有准备好。”
　　“那我觉得你这有点玄了。”
　　“为什么？”叶七颜挑眉。
　　“每次你说这种话就很难实现了，不是说你乌鸦嘴，而是你不够坚定所以会放弃。”
　　“管她呢，爷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叶七颜傲娇扭头。
　　两人慢慢悠悠下坡又回到集市，叶七颜想买蛋糕给李烁优被拒绝了。听李烁优说不喜欢吃甜又不能吃辣，她只好买了一兜苹果给她。没想到她连一兜苹果也拎不动，她只好帮她拎到街头。
　　“叔叔快来接你了吧？你打个电话问问，我的车到了不好陪你了。”
　　“没事，你先回吧，我不着急。”
　　叶七颜上了车说:“烁烁，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李烁优守着脚边的苹果挥手:“等你，不见不散。”
　　车开出去好远，叶七颜发消息说:“你是令人心疼的姑娘，手上弄了伤又瘦了那么多……我希望你快好起来。加油啊，我的姑娘。下次你病好了，我给你做菜！”
　　李烁优看着消息眼里渐渐模糊，一滴泪掉在屏幕上她才恢复了视线。她颤抖着手回复:“好啊。”
　　短暂的相聚让李烁优感到温暖，她知道自己还有许多痛苦的日子要熬，但是这些细小的甜滋味会给她一点点能量。她想，纵使已为风中残烛，至少还有一丝光亮，她要坚持到身体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