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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李昌待客讲程序 张奋敬酒谢红媒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09-23 08:46:18      字数:8470

  诗曰:
  ——《说喜事》
  欢歌笑语水叮咚,忽然传来爆竹声,
  谁家门庭添新禧,鹊笑鸠舞满堂红。
  
  上回说到王窝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和复杂性,万般无奈之下,把实情告诉了杨芬。杨芬却轻描淡写地说:“给张韩介绍个女孩,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一语惊醒梦中人,王窝开始以为杨芬是在打王囡的主意,后来才知道是让王兰充分利用这次机会。当这个设想告诉给王太太的时候,王太太双手赞成,王辉在看庄稼时被王太太喊回家,当他知道这个原委后也热了起来。一家人除了王囡、王兰蒙在鼓里外,初步达成了共识,但具体细节还有待于王辉最后表态。那一天,张湾村热闹非凡,菜味飘香,这声音这气味像刀子一样刺激着张韩的每一根神经。夜幕降临后,村子里响起了锣鼓唢呐声,张大憨家开始暖洞房,这种喜庆调子对张韩来说却是那么低沉、凄寒和刺耳。情绪低落的不仅仅是张韩,连刘贺和张程也心事重重,他们各有心事,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张程不声不响地起来到厨房蒸馍去了。刘贺不放心,翻了个身又眯了一小会儿,见张韩没动静,就也去伙房了。张韩又孤零零一个人呆在那里,此时对张韩来说,身边有人没人都无所谓。
  再说王太太,她深知婚姻大事容不得半点疏忽,这事儿真得和王兰谈谈,得听听闺女的意见。然而,一下午王兰就没落屋。好不容易到了日落西山,王力缠着王兰去看人家暖房,王兰本不想去,奈何王力哭闹不止,非要王兰抱着他不行。王囡和李姨再哄也哄不住他,只好王囡和李姨走在前面,王兰躲躲闪闪跟在后面去了张大憨家。
  王太太正要让王窝去喊王兰回来,却见任管家搀着王辉一摇一晃朝家里走来了,任管家老远就喊:“三少爷,快来扶一把,掌柜的喝醉了。”
  原来,下午时分,王辉去河道里看莲藕的长势,应该说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在默默地在合计到时候能不能有新莲上席面,农村人常讲究珠联璧合藕断丝连,喜宴上莲菜是必不可少的。任管家只以为王掌柜是想估算今年出莲的产量,就也没多想,跟着去了。
  快到河边时,任管家见长工们在那里整地,就找了朱六戒和周公主下水挖个一两处看看。他们等了一小会儿,见两个小伙子堵水、铲泥很费事儿,就信马由缰地沿着河岸走,走着走着遇到了马蜂窝,马蜂窝说:“王掌柜,我又做了一坛子黄酒等着你来拆口。”
  任管家看着王辉,王辉点点头。
  几个人来到窝棚前,坐在光光的石头上,任管家陪着王辉聊天,马蜂窝则急急忙忙去开坛子。
  马蜂窝很快端出了三碗黄酒汁,里面的小米已被马蜂窝过滤出来了,只剩下黄晶晶的汁水,还没进口,一股浓浓的酒香味扑鼻而来。
  开始时,几个人慢慢品着,马蜂窝不失时机地对掌柜和管家说这里的猪多大了,鸡还有几只了,种的冬瓜结了多少了。王辉开始慢慢品酒,不断称赞这酒有劲,不知不觉半碗酒已经下肚,马蜂窝和任管家也开始喝起来,他们都懂王辉是主人,吃喝得让主人占先。
  喝过了酒,王辉头脑还算清醒,他和任管家本来要去看莲菜,可感到身子有些不自然,肚子里像火一样。往常王辉来这里也是一碗酒,那是兑过白开水的,今天不同,是纯酒汁,后劲大,他和任管家走着走着就开始东倒西歪,最后任管家只好搀着他走。越走他越感到头重脚轻,两个人踉踉仓仓,不知在路上磕绊了多少回。
  王窝和任管家一把王辉放到床上,他就呼呼大睡起来。王太太就是心里有话,还能怎样和他商量?
  第二天一大早,张奋的妈妈已过来请王太太了。王太太执意不去,张奋的妈妈生气道:“村里新人都是您给铺的床,轮到我们家奋奋您却外道了,是不是嫌我们家穷家破业?”
  此时王辉已经起床,完全没了昨日的狼狈。王太太抬眼看王辉征询意见,王辉大大方方道:“人家是大喜事,让你去你就去,别扭扭捏捏的。”
  早餐是大锅饭,一般都是杂面窝窝头,大锅胡辣汤。说是胡辣汤,其实就是粉条豆腐块里加点辣子面,搭上少量面糊糊、肉沫沫,几乎家家办事都是这样,张大憨家也不例外。这些东西王太太当然咽不下,只象征性地喝了半碗汤。
  人们脸上都带着笑,偶尔喜欢恶作剧的年轻媳妇们冷不防地朝那些嬉皮笑脸的年轻小伙子们脸上涂红膏子,惹得旁边的人哈哈大笑。打杂的开始忙乎起来,女人们基本上都是刷碗洗盘子,男人们有的贴对联,门心上是两个大红双喜字,大门外的门框上写着:“生育儿女待来年,喜结良缘在今朝——门盈气喜(自右向左读)”;堂屋门上的对联是:“红莲并蒂全家乐,鸳鸯戏水山河醉——外望出喜(自右向左读)”,新房门上只贴了个“囍”字,没有对联,还有几个男人用绳子拉起了红棚,红棚上面放一些细碎的梧桐树叶遮阳。外出借桌椅板凳的回来了,按八人一桌摆好了喜宴桌。红棚、对联、喜宴桌与张大憨家的三间土坯房比起来,极不协调,但并不影响院里院外的欢歌笑语和喜庆氛围。
  日上三竿的时候,喜庆的锣鼓响起来,开心的唢呐吹起来,门外一个小桌边上摆着礼单桌,礼单桌上放着油果子,油果子是厨师提前炸下备好的、还有大枣和生花生。结婚的花生和瓜子有讲究,不能用熟的。花生花生,花搭着生;瓜子瓜子,瓜连着子。写礼单的是后洼村的私塾仙儿张儒,人们都喊他张先生,他在用红纸装订的礼单本的第一页上写下了流利的毛笔字:“山清水秀艳阳天,张府老少笑开颜,秦晋结好龙凤配,白头偕老福无边。”
  再翻一页开始排序,排到第四十五号时,张先生在下面写下了:姜太公到此一帆风顺。
  张襻好奇地问:“张先生,这一款咋要这样写?”
  张先生:“这是咱这一带的风俗,大概是今天是好日子,姜太公也赶来凑热闹,他一来总喜欢在四十五号上随礼,所以得给他留着。当然,有的地方是三十六号给他老人家留着。”
  张祹接着问:“他随的是什么礼呀?”
  张先生笑笑:“百无禁忌,万事如意。”
  张带也凑了过来:“这可是个大礼啊。”
  乡邻们陆陆续续来送礼了,大都是二升麦或二升玉米,周二晃的父亲送的多,他是舅家,拿的是一斗小麦和一个被单面,被单面是用来给外甥挂红的。
  一个骑自行车的过来了,大方地递上了两个银元后,掏出一盒烟,让给左邻右舍,然后众人热情地把他让到了一个比较体面的桌子边。
  张先生掂着笔,迷茫地看了张带一眼,悄声问:“这位客人的名号是……”
  张带见万铁嘴离得较远,就贴着张先生的耳朵说:“外号叫万铁嘴,大名叫万铁锤,是万满仓的儿子。”
  万铁嘴把烟盒放在八仙桌边,见了男人们不停地让。当时物资匮乏,各类纸烟好的劣的都很奇缺,平头百姓根本弄不来。张大憨家待客用的是旱烟,万铁嘴的成品烟当然是最时兴的了。
  万铁嘴一边忙着和乡里乡亲打招呼,一边用眼不停地朝女人堆里看,见陈月华和韩笑笑也在看他,他微微地点点头。后又见了周丹娣,他话中有话说:“呦,妹子啊,白龙泉的水把你养得越来越水灵了,饭后再去白龙泉洗洗脸,更白净了,连鱼儿也被吓跑了,鸟儿也给吓飞了。”
  周丹娣满脸红晕,羞羞答答说:“鱼儿吓跑了,鸟儿吓飞了,我就请万大哥帮我去追,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问问它们为什么躲我?”
  这话在别人听来是戏话,但对于万铁嘴和周丹娣来说,是话里有话。
  任管家也走过来,朝礼单桌上放了三块银元。张先生抬眼问:“怎样写?”
  任管家笑笑:“王辉王掌柜两个,我一个。”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王掌柜真会事儿,村上无论谁家都是大礼,向来只随礼不坐桌,一上而下还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张带朝王太太指了指:“那不是王太太在场吗?”
  张祹反驳:“王太太是来帮忙铺床的。”
  支客是本村的李昌,大概有五十来岁。他喊过王太太,让她组织人去铺床。
  这里铺床的一般由好几个儿女双全的女人,唱主角的往往是王太太,她威信高,其余几个女人是随机的,只要不是寡妇就行。
  王太太走在前,手里拎着贴有红纸的斗,斗里装着煮鸡蛋、核桃、花生、大枣、油果子,玉米花等。那鸡蛋是用红膏子涂过皮的,除此还有几枚铜钱,紧跟着的几个女人空着手,像模像样走进新房,新房狭窄,一张床就占了大半个地方。
  王太太指派了一个女人站在床边,她是张带的母亲,个子比较高,魁实,有力气,其他女人按次序把床上原来铺好的铺盖一样一样拿起来,放在张带母亲的怀里;到床上只有一张席时,王太太用一条净毛巾象征性地把床打了打,然后从张带母亲的怀里拿过一个床单子,女人们一个人掂一个角,王太太没腔没调地唱道:“主家请我来铺床,欢天喜地迎新娘,铺床喽——”女人们把单子上下掂几下,然后放下铺平,王太太拿过斗,先在四角各放一个鸡蛋,王太太又唱道:“新人床上放鸡蛋,同床共眠心相连。”王太太又在四角放上红枣,接着唱:“四角放上大红枣,生个儿子叫金宝。”接着又放核桃,接着唱:“新人床上有核桃,儿女双全福气到。”接着又放花生,接着唱:“床头床尾有花生,儿子成龙女成凤。”
  王太太唱罢,几个女人开始摆放枕头被子褥子,殊不知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借来的,大小、颜色极不般配,但村里人都兴这个,也就见怪不怪了。一切都摆放完后,王太太又拿起斗,把斗里的油果子、花生、玉米花、铜钱掺匀,开始撒起来,一边撒一边唱:“一铺金子二铺银,麒麟送子登上门,三铺龙床是大船,同船过渡一百年,四铺四方财源滚,金子银子装满囤,五铺五谷丰登年,细米白面吃不完,六六大顺铺上床,儿女明年会喊娘,七铺天上鹊桥会,亲密无间一头睡,八铺主家人丁旺,儿子女子尿湿炕,九铺九重富贵来,夫唱妇随乐开怀,十铺荣华享不尽,十全十美……”
  还没等王太太把“走红运”唱出来,早在门口挤挤抗抗的女人孩子们一拥而入,来抢鸡蛋、核桃、铜钱等东西了。小屋本来就不大,这一拥挤不仅把铺好的床又弄得乱七八糟,还把王太太等几个铺床的女人挤到了一边,出又出不去,退又没处退。
  这是这里的风俗,都想进来沾沾喜气。
  铺床的时候,唢呐班的人在喝茶,铺罢床,唢呐锣鼓响起了欢快的节拍。
  堂屋门口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闹钟,“滴答滴答”作响,这是李昌用来掌握时间的。
  到了天上太阳开始发力的时候,李昌看了看闹钟,拿着一个口大嘴小形似喇叭状的小铁桶大喊:“新郎新娘拜堂时间到了,各班人马开始上场了。”
  少顷,李昌又喊:“娶新娘,闹洞房,有请高堂坐上方,新郎新娘并排站,欢欢喜喜拜花堂。”
  张大憨夫妇坐到了正堂前,一脸无奈和苦笑。
  张奋先从他爹妈屋里出来,接着是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架着新娘子出来了。张奋妈为张奋借来了一身红长衫,脚上仍是粗布鞋,新娘还是来时的衣裳,只是盖了个红盖头。其实张奋妈也给她借来了新衣服,她死活不换。张奋一脸笑意,新娘的脸看不见,好像是在哭。
  村上的人都挤在门口看,有的指指点点,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挤眉弄眼。李锦、张带、张华、张襻等小伙子还打起了呼啸。
  李昌拿着小铁桶,对着桶嘴扯着脖子大喊:“婚礼马上开始,唢呐师傅吹响婚礼拜堂曲,火药师傅准备好鞭炮,听我口令——”
  他本来就是大嗓门,这样一聚音,声音又加上了回音,更大了,响得也更远了,大半个村子就能听到。
  张杰新从张奋父母屋里拿出来一串鞭炮,从大门边摆放到堂屋门口,然后夺过张带口里噙着的纸烟,等待李昌口令。
  一群小孩你推我搡地站在旁边等待捡炮,有的挤不过就急得哭起来,还有两个男孩挤翻了旁边的八仙桌,吓得撒腿就跑。
  李昌喊:“婚礼开始,鸣炮奏乐!”
  鞭炮响起来,噼里啪啦,震耳欲聋,锣鼓唢呐响起来,紧奏高昂,响彻云霄。女人们追赶近距离捡炮的孩子,训斥怒骂,大呼小叫,一时间张大憨家门里门外热闹非凡。
  李昌高喊:“新郎新娘整顿衣冠,拜堂开始,一拜天地——”
  张奋弯腰,新娘子直立,张带母亲和陈月华急忙上前,强行把她的头按了下去。
  “二拜高堂——”
  张奋对着父母弯腰,新娘子仍然直立,又被强行地按弯了腰。
  “夫妻对拜——”
  张奋扭身面向新娘子,新娘子不动,两个女人过来拉她,她不配合,总是朝相反方向回避,没办法,韩笑笑也过来站到她身后固定她姿势,另外两个女人使劲推拉,才让她勉强面向了张奋。
  张奋弯腰,新娘子再次被强制执行。
  “送入洞房——”
  张奋先进了新房,新娘子在众女人的推搡下也被“送”了进去,一进屋,张奋就使劲关上了门。
  此时应该是闹洞房,但张家闭门谢客未免有点不近人情。说实话,不是不近人情,而是情况特殊不得不这样,从赵大明的妈妈开始,村里几家买新娘子的大都是这样。
  李昌汗衫都湿完了,还站在檐坎高台处准备安排下一个程序。他的小儿子李祹从案子上拿过一条湿毛巾,在清水里洗了洗拧干,绕到他身后,搭到了他肩上。
  激动人心的时候就要到了,大人们除了吃喝外,图的更是李昌流水似的开场白,那顺口溜百听不厌。
  小孩子们对这类事情不感兴趣,要么你挤我抗你追我赶,要么叽叽喳喳炫耀哑炮,时不时还有打骂哭闹声。
  李昌拿起小铁桶喇叭,“吭吭”两声,开始喊起来:“今天亲朋实在多,门里门外都摆桌,主家是个实在人,委托我来招呼客。掌勺的、端盘的、端碗的、拿酒拿烟烧火的、备茶的、刷碗的、担水放炮做饭的、敲鼓的、打锣的、还有唢呐吹戏的,你们一个一个都有活,支起耳朵听我说。”
  众人哄笑,交头接耳。
  李昌继续:“清洁员,快上前,讲究卫生当模范,拿上一条净毛巾,先把桌子擦一遍。”
  几个人上前,象征性地抹了桌子。
  李昌继续:“掌勺的把菜炒的香香的、端盘的把盘子放的稳稳的、端碗的把碗摞的高高的,拿烟的把眼袋火柴备的足足的,拿酒的把酒放的近近的,烧火的把火烧的旺旺的,备茶的把茶水烧的开开的,刷碗的把碗筷刷的净净的,担水的把缸倒的满满的,做饭的把饭做的熟熟的,放炮的把炮放的响响的,唢呐师傅吹谢客,锣鼓镲镗都配合——待客开始,鸣炮奏乐——”
  唢呐锣鼓响了起来,鞭炮也跟着凑热闹,不过时间不长,与拜堂时候的鞭炮比起来,差远了,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程序,走走过场而已。
  很快场面安静了下来,李昌继续,拖起了长腔:“让客开始,点到就坐。知己的亲戚来的多,见了空位你就坐,在这儿千万别客气,随便一点更亲热——舅爷外爷他姑爷,喝杯凉茶解解渴,你们一起聊聊天,吃着喝着别饿着——舅奶姨奶他外婆,几位长辈聚一桌,问问好,唠唠嗑,知心的话儿说一说——表舅姨夫他叔伯,走南闯北见识多,你们几个凑一块儿,推杯换盏多亲热——舅舅今天是贵客,贵宾席上请落座,今天你要陪大媒,千万别把酒省着——媒人不顾天气热,牵线搭桥嘴磨破,父老乡亲动动手,亲自把媒人请上桌——”
  早有张杰新、张襻、李祹、张带等人上前,推推搡搡把万铁嘴拉到了贵宾席的主坐上,周丹娣的父亲挨着他也坐了下来。
  李昌继续喊:“孩子是宝也是客,大人时刻招呼着,疯狂打闹有风险,安安生生吃的多——老亲旧邻没让到,礼数不周全怨我,事后请你喝杯茶,向你道歉我请客——我天生以来有缺陷,舌头比人短半截,嘴也笨,眼也拙,说得多了就罗索。菜锅师傅做菜多,三荤三素准备着,现在你就装盘子,先装凉来后盛热;酒窖师傅别闲着,拿酒不用赶马车,快去屋内抱酒坛,打开盖子让贵客;打杂的个个有眼色,不怕累来不怕热,十六支筷子数三遍,八个酒碗放上桌;说话占的时间长,再多我也不会说,有请来客多保涵,不到之处多理解。天也热了,时候也到了,嗓子也干了,肚子也饿了,小孩也等不及了,我嘴也磨破了,打杂的现在准备好——”
  “哟——”旁边帮忙的乡邻大声应道,增加热闹气氛。
  李昌看了一眼张镯,张镯点头,李昌喊:“开席喽——端盘的,上!”
  李昌这一通话可把他累的不轻,一屁股坐到堂屋门口的椅子上直喘气。李锦走过来,为他打蒲扇。李锦是他大儿子,已经分开另过。
  说是端盘,这里哪有什么盘,只不过是用黑窑碗代替罢了,村里人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在那时村里人办宴席都这样。
  端盘的的叫张镯,是个壮汉,膀阔腰圆的,他从外面搭建的临时厨房内,右手稳稳地托着一个条盘走过来,走的是碎步,走走又退退,走六步退三步,退退又走,边走边扭,拖着长音大喊:“豆瓣豆身豆根根,亲爹亲娘是亲人,今天吃了扎根菜,不忘根本不忘恩。闯着哟——闪着哟——又来喽——”
  乖乖,他的嗓门比李昌还要大,众人听后大笑。村里大小宴席都请他,图的是他的好腔口和滑稽样。其实他端的只有三桌菜,其余的由其他人不声不响地放到了桌子上。
  “为啥先上豆芽菜啊?”靠近堂屋那一桌是村邻随便坐的,一个村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习惯了,不讲究,也不见怪,男男女女混坐一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陈月华就坐在这里,她夹了一筷子豆芽,迷惑地问。
  张儒也坐在这里,他解释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咱这一带的风俗,这叫菜头,又叫扎根菜,得和莲菜交叉上。”
  “为啥要和莲菜交叉上?”陈月华打破砂锅问到底。
  李昌缓过气来了,接口道:“喜宴待客席上忌讳莲菜里面掺豆芽,那叫‘金钩钓鳖’,是对客人的大不敬。今天倒无所谓,没有送亲的贵客,一旦有贵客,出现这种情况,就要产生误会,惹来不必要的口舌。你以为你嫁到咱张湾就是你坐到轿子里,张湾人去把花轿抬来那么容易?很多礼数和细节新郎家都要面面俱到地考虑周全,得讲究个入乡随俗。”
  “在我娘家,支客让客就和你这一套不同,那里支客让座都是有请干亲戚、老少舅家、儿女亲家、姑家姨家朋友家、村里长辈族长家,老亲少亲邻居家,入座就位了,我记得是一长溜子,多了。”
  “上席位得一个一个点,点过了还要请,麻烦,你看看我今天,几句顺口溜就把所要表达的客套话和礼数都囊括了,累得一身汗又一身汗。要是一个一个让,两个我也周转不过来。”
  张镯又开始了:“勤德勤朴又勤劳,夫唱妇随没烦恼,勤为爹妈铺床被,芝麻开花节节高。闯着哟——闪着哟——又来喽——”
  李昌对陈月华说:“芹菜上来了。”
  陈月华一看放到桌子上的果然是芹菜拌粉条。
  李昌说:“下面就该莲菜了,等着吧。”
  张镯端出了第三道菜:“连根连子连着财,无边喜气四方来,珠联璧合心连心,芫荽青来莲菜白。闯着哟——闪着哟——又来喽——”
  李昌:“凉菜上完了,在过去,凉热对等,有十二道菜、二十四道菜、三十六道菜,还有一边吃一边上的,何时客人不退席上到何时,这叫富贵不断头。现在外面在打仗,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宴席上六个菜就很正常了,再想要多,普通百姓家庭根本没这个条件,就连王辉王掌柜家也不一定能办个富贵不断头。”
  张镯又开始了第四道菜:“红烧大肉盘中放,脍炙人口十里香,上村香到清风岭,下村香到火星岗。闯着哟——闪着哟——又来喽——”
  “该我上场招呼了。”李昌开始起身。
  李祹看了看张先生,迷惑起来:“我爹不都结束了程序吗?他歇口气也该吃两口对付对付自己的肚子了。”
  张先生:“远着呢。现在是要请谢媒酒,还有亲戚家挂红,给来客敬酒等礼数。”
  李昌走到贵宾席前,大喊:“有请新人出来敬酒喽,张奋呢?”
  张杰新:“去喊了,马上就来。”
  张奋走出,张奋母亲半倚到新房门框上,密切注视着室内,生怕儿媳妇出现意外。
  按理,喜宴敬酒,新郎新娘要一起上前,一个拿酒,一个拿杯,给客人施礼,但今天这场合不行,只能张奋一人上前。
  李昌扯着脖子大喊,这次没拿小铁桶当话筒:“打杂的,拿条毡席来。”
  旁边打杂的面面相觑,哪有什么毡席呀?李昌开玩笑道:“死心眼,合该你们娶了老婆还打光身——老婆不让你上床了吧?不会变通一下拿个蒲团?”
  张杰新进屋,翻腾出一张老羊皮,拿出来摊到了地上。李昌喊:“谢媒开始,打杂的拿条盘,上酒碗,抱酒坛——”
  一声令下,雷厉风行,准备就绪。
  李昌:“新郎官,对着大红媒跪下来——”
  张奋在万铁嘴身边的羊皮上跪下,张镯把条盘放到他头顶上,张襻在条盘里放了三个黑窑碗。
  宴席上的人都停下了筷子朝这里看,其实,桌上已经没有可夹的东西了,连打菜的师傅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
  李昌喊:“幸得月老下凡间,成就一对好姻缘,新人现在来谢媒,美酒敬上三大碗——”
  周二晃抱着酒坛朝碗里倒酒,万铁嘴急忙拦,但被人拉着,怎么拦得住?
  人家在跪着,他在站着,再怎么也不能让人家永远这样跪下去吧?早有张杰新、张襻、张带把三碗酒放到了万铁嘴的面前,看着这阵势,不喝过不了关,喝了必定要醉,个个来客都想看万铁嘴的洋相,也都为他捏一把汗。
  毕竟万铁嘴走南闯北见识多,他拿起一个菜碗,用旁边茶碗里的茶水涮了涮,然后在空碗里象征性地倒过一个碗底的酒,高高举起道:“他俩有缘分,月老是媒人,酒薄恩情重,端酒敬月神——”万铁嘴说罢,把酒碗对天举了举,然后把大部分倒掉,只抿了一小口,“咳”了一声,扭身吐掉。
  剩余两碗也是这样,旁观者看热闹的当然不依,尤其是张杰新、张襻、张带等人动手动脚要强行朝万铁嘴嘴里灌,表面看是热情,实则是不让他喝个酣畅淋漓就觉得没风景,李昌当然不愿意多纠缠,明知道这只是个小插曲,这么热的天占用的时间长了都受不了,就打圆场说:“人家是敬神的,谁敢冒犯,你们得罪了月老,都想当有老婆的光身汉啊?”
  场上的人哄堂大笑。
  李昌没有过分地为难万铁嘴,却有意要给张奋的舅舅周立飞设套儿。不是说李昌故意要让周立飞出丑,而是他在这一带张罗的各类宴席太多了,对这里人的秉性脾气他太了解了;尤其是周立飞印象最深刻,这家伙酒量不大,偏爱认个死理。你不让他喝美,他就故意找茬闹事,不但给主家弄个下不来台,也让他这个支客跟着受奚落,只要他喝的酒超过了七成,他就安分得多了。
  李昌走到周立飞的跟前,笑眯眯地说:“老周,走遍东西南北中,娘亲舅大是传统,今天外甥结连理,问你高兴不高兴?”
  周立飞急忙起身,笑呵呵地连忙点头:“高兴,高兴!”
  李昌:“你要心里真高兴,美酒喝上三满盅。”
  李昌知道他的酒量,自然不敢给他用碗了,而是换了不大不小三个酒盅。李昌亲自为他把酒斟上,周立飞端过,一饮而尽。
  周立飞喝了多少酒?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下一回咱们就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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