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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送亲风波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09-22 09:01:19      字数:3546

  江霞出嫁前一天傍晚,仲江请假赶回家里,第二天鸡还在打鸣,一阵哭诉声将他吵醒。是舅妈聂景红为江霞“起声”(引哭)后,江霞在哭“梳头”的:
  
  金鸡啼更心更愁,手拿梳子来梳头。
  黄木梳子弯又弯,冤家梳头心不宽。
  阳雀枝头叫喳喳,明天女儿到别家……
  
  仲江这两日都没有休息好,听着有些心烦,将头蒙进被子中。接下来要哭父母,还有堂公伯叔和与她前呼后拥的姐妹们。好像没有动静了,仲江将头伸出来,还想睡一会,却又哭起“开脸”来:
  
  一根丝线黑又黑,生就眉毛扯不得。
  一根丝线青又青,扯了眉毛寒了心。
  一根丝线黄又黄,丢了亲娘认假娘。
  扯了眉毛开了脸,一家老少不团圆。
  扯了眉毛开了脸,十人见了九人贱……
  
  仲江又将被子蒙在头上,心想,如果是包办婚姻,这哭嫁歌,确有些凄凉。但对江霞,或者说进入九十年代后青龙坝出嫁的姑娘来说,虽有几分真情,腔调却多了些做作。不过从长长的哭词来看,仲江还真佩服她在这方面的记忆力。仲江起床洗过脸,江霞走来跪下哭他:
  
  牡丹开花朵对朵,先生哥哥后生我。
  先生哥哥进学堂,后生妹妹进绣房……
  
  仲江扶起江霞,听着这哭词心中想笑,这乜妹照本宣科的哭词与实际出入太大。父亲在他的劝说下,没有接受舅爹“姑娘是外头人,再读些也是帮人家读”的观点,送她读完了高中,复读连中专也未能考上,最后是她自己放弃了。仲江未等她诉完,劝了两句“不哭”,递给她一张百元人民币后,就和帮忙的一道到寨上借板凳、桌子去了,准备安席。仲江先前已和父母约定,乜妹哭他和辛娅都只哭一次,再哭,就没有哭钱了。
  江霞在其他姑娘的指引下,一个接一个的哭着迎接客人。客人在她的哭诉中,劝慰着掏出三五角或一两元哭钱。她要哭到人掏钱后,再哭一两句才止住,像叫花子似的。由于越来越难听到哭嫁,有趁机想听哭词的,站着劝慰却不忙掏钱,江霞哭的时间被迫拉长,对方还赞扬说,这个姑娘会哭。也有没有钱或不愿掏钱的,或想展示一下自己哭功或确实伤感的,就陪着哭一场。比如江华的大姐,哭着哭着就诉说起自己命苦来,江霞止哭后反过来劝她莫要哭了。仲江读小学时,就已记住许多哭词,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听。
  按规矩,下午要等母亲的娘家到来后才开席。四点过轿夫到。所谓轿夫,也就是接亲的人。被破“四旧”破掉的轿子,仲江只是后来外出旅游时,才在旅游点看到过实物。按古成竹的安排,族人将桌子安在大门上,准备行“拦门礼”,为难一下递“投书”的人。这是接亲必过的一关。如果对方对不上问词,就只能从桌子下钻进堂屋,将“投书”放在礼桌上。“钻桌子”则被喻为是狗的行当。古成竹以舅爹的身份站在堂屋的桌子边,雄赳赳地等待对方的到来。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递“投书”的,却见古八字拿着一个长方型红纸包从堂屋走到门口来说,“投书”已经放在香盒下的礼桌上了。大家议论猜测递“投书”的是谁,想到就是刚才那位不认识的男孩,当时还以为是来吃酒的,没想到被他蒙混过关。大家只好遗憾地撤去门坎上的大桌子。
  帮忙的人接过对方挑来背来的礼品,把轿夫安置到坎下成竹的屋里,将收下的大红花烛燃起来。晚上烧纸时,三次请对方都被“撇脱(简单)点、撇脱点”推掉,只好由仲江和古成竹行礼烧了纸。晚上安排送亲,因方圆数十里姓颜的人太少,商定作为舅爹的古成竹和喊孟江夫妻为爹妈的古勇也去。安夜酒送亲的与接亲的认亲时,仲江和辛娅分别在江霞递烟盘子中丢了五十元。
  天亮发轿上路时,天上飘着毛毛细雨。古成竹说:“这家人狗夹(吝啬)!”
  古勇笑着说:“你家江华结婚那天如果下雨的话,我怕你会说‘落实(湿)啦。”
  “崽崽家,嘴巴多。”古成竹也笑起来。
  话是这么说,晴了二十多天的地上,被微雨浸湿了一层,确是“硬头滑”,鞋帮稍捆不紧些,就要掉下来。两旁土中,一些高矮不一的苞谷杆,在寒风中抖索。这里不当道,估计都是直播的,没有搞营养球移栽。萎缩的烟花,在还有小半烟叶未摘烤的烤烟杆上耷拉着。仲江问古成竹:“这些烟叶也不差,为什么没有烤呢?”
  古成竹说:“今年收得严,特别是后期,划几角钱一斤,烤出来不够煤炭钱。”。
  “既然不行,不如不种。”
  “不种也不行。乡里天天上门逼,再说要用钱。现在粮食烂贱,卖不起价,要不是前两年办几亩烤烟,拿哪样给江华娶媳妇?”
  男方家距青龙坝不过十公里,正在修一条公路接通两地。以前车子要跑三小时的“A”形路,如今有了下面“一横”。枫坝桥通车后,车子用不到半小时就到了。轿夫们出门不久,一路小跑赶到送亲客前面。送亲客走到虎跳岩,往下就出了村,离了乡,跨了县,进入沿江县境。小路陡滑不能行走,只有沿着半山炸出不久的毛公路行进。
  解放前,这里林茂草密,只有一条独路从沟底爬上来,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时有土匪在此拦路抢劫。解放初反叛国军杨世康部,就是在这里被解放军“包了饺子”。如果不往这里走,不但要多绕五公里的山路翻山,且荆棘四布,树木阴森,野兽成群,无路可行,赶场人一般是赶在日落前集队返回。
  如今,这里已是光秃秃的石山,岩上山脊有土的地方,都被开垦种上了庄稼。满坡早已不见郁郁蓊蓊的松杉柏杨,十多年间的乱砍滥伐,山顶只剩一些稀疏的杂草。随洪水而下的大小石块布满了沟谷。这些结果里,也有仲江的“功劳”。
  “老二,还记得那回到上面偷树木被人家追不?”古成竹仰头看了山脊一眼,回头问仲江。
  来这里偷柴或者说盗树木的次数很多,被人追赶的次数,也不是屈指可数,仲江知道古成竹指的是哪一次,说:“当然记得。”
  那是一个冬天的清晨,微风冻雨,浸肌入骨,仲江和古成竹来这里砍柴,看着树丛中时隐时现的野山羊,好奇地用手不停地指指点点。古成竹砍倒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喊仲江先扛上虎背坳,在翻坳分界处等他,他还要去砍那棵有脸盆大的松树,说扛回去做碓身子。仲江翻上坳,成竹刚将松树扛上肩膀,枫坝寨的人就追来了。成竹扛着松树急步往上走,仲江走也不是,等也不是,追他的人越来越近。他没有丢下松树,一直扛到翻坳,气喘吁吁地将松树靠在坎边时,已是汗如雨淋;随后,他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向山下掷去,追到半坡的人与他对骂着,但已不再追,因为对方已进入另一个县境,如果遇上亡命的,仅为集体的事,伤了不划算。仲江把松树扛回家时,双手已冷得麻木。急忙去烤火,不一会双手就痛得哭起来。成竹见了忙说:“用温水泡一会,或者放在怀里捂热了才能烤火。”
  江霞和接亲、送亲的女客走在前面,仲江和古江华与吹唢呐的两人随后,古成竹和颜孟江及其他人走在最后,离仲江有三十来步。
  来到枫坝沟,桥已快修好,只剩栏杆没有砌上。桥头闲站着几人,因下雨工人没有来。桥只有二十多米跨径,却有三十多米高。以前人过沟得走下爬上,现在好了,平着就能过去。稍感遗憾的是,桥上架满了横七竖八的树木。仲江们只好用手撑着跳过去。如果按古礼,新人过桥要“踩新桥”,那样又要麻烦一会,还要给修桥人红包,作“过桥钱”。
  仲江刚过桥,桥这边有人吵了起来。回头一看,是后面送亲的人,围住先前站在桥头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古成竹指着那人的脸,气愤地说:“你不懂!有你这样踩新桥的吗?不懂就不要在这里装冲,我教你狗日的!你昨天就该给男方押轿的人说清楚,在桥头摆桌烧纸燃香,还要准备毛线,给新人披红挂彩,送亲客才给你过桥钱。狗日的这样‘断桥’,是想让人家断子绝孙,夫妻不得白头到老。”那指头只差戳到人家眼睛里去了。
  那男人一直在那里赔小心:对不起,我们不懂,是为了好玩,讨个喜。从桥边走过来一个年轻人,二十多岁,长相很像那男人,听称呼,原来是父子。他气冲冲地说:“怎么样,要打不是?”说着将古成竹的手拦开。
  古成竹趁势抓住那人的手,一耳光打了过去:“狗日的,要打架不是!”那男人来护,只听得送亲人中古勇一声喊:“打死他狗日的!”一伙人趁势将那父子围起来,随即拳打脚踢。送亲的人多为年轻人,其中“杀广”回来的不在少数,无事找茬子的人也在其中。仲江急忙跑跳过去,拉住古成竹,将其余的人喊开。
  古成竹骂骂咧咧跑上前,将桥上横架着的几根汤钵粗的松树丢进了沟底。去抱另一棵放在桥边的松树时,孟江急步上前制止他,扯着他离开了。古成竹边走边回头骂:“狗日的,欺负人!”
  过桥后,仲江回头看到父子俩站在桥头,双眼直直地看着这边。中年人的脸上青肿了一块,鼻孔流血;年轻的,双眼四周一圈乌紫,像只大熊猫。旁边还有几个看热闹的人。
  仲江对古成竹说:“等一会回来时,人家喊人在这里拦起报仇怎么办?”
  “怕哪样?是他们不讲礼,走到天下去讲都是他们不对。狗日的,屁都不懂,还‘踩新桥’。你不招呼的话,老子今天要叫他认得我!”古成竹很是愤然。
  “舅爹,今天听我的,少兴些古礼,抓紧吃后往回赶。如果人家拿钱喊一些二流子来,肯定要吃亏,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过山虎镇不住坐地猫’。”
  古成竹还要说那硬气话,口气却比先前软了许多,这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仲江又去和媒人说了同样的意思,希望妹夫们那边“撇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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