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展望未来

　　5、重任在肩
　　执行主席宣布请新当选的县长讲话。包章莲从主席台后排座位站起来，走到发言席边，向台下鞠一躬，又向台上的主席团成员鞠一躬，一言未发回到了座位上。台下又是雷鸣般的掌声。
　　会议在全体起立聆听国歌声中结束，接下来，力大伟机械地念完事先准备的当前工作安排讲话稿。
　　当人们潮水般涌出会场时，政府院内也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那些人将林青的小车团团围住，任凭喇叭声响，一点也不让开。人群中打出了“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的横幅。原来是下岗工人集体上访。
　　包章莲看到工人们将林青围在车内，司机只是摁喇叭，工人们的愤怒到了要将车子砸烂的地步。她站到政府大门前的台阶上对众人喊：“我是县长，大家有事请与我面谈。”先前还乱哄哄的院内顿时鸦雀无声。代表们不便说章莲已当选县长，工人们也不知道林青落选，也有人沉默着看事态怎么样发展，以当免费看戏。当问过身边的代表确认后，潮水般的人群转头涌向章莲。陈春明等人已站到章莲周围，双眼严肃地巡视人群。
　　章莲向周围的人喊话：“凡与这事无关的同志可以先回家吃饭。”陈春明等人将围在工人四周的人逐一疏散。台下先前有的在喊我们要吃饭，有的在提问，有的在交头接耳议论，当章莲主动说出她的身份后，惊讶之余也多了一份敬重，虽然没有了辱骂声，却也嘈杂得听不清。
　　章莲大声说：“大家看这样好不好，你们选出几位代表，将你们的问题集中给我说说。”工人中，一阵交头接耳，陆续走出来十余人，国乾向前迈了一步又退了回去。章莲对余下的人说：“我先听听他们的意见，这些问题肯定一时半会办不了，除了这十几位代表，其余的可以回家。不管是什么问题，我给大家保证一点，有钱钱打发，无钱话打发。十天内在饮料厂礼堂召开职工大会，到时通知大家，凡是愿意去的都可以参加。”
　　章莲这么一说，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张国乾率先离开后，站在他身边的几位好友也跟着走出人群，一些熟悉张国乾的人也跟着离开，紧接着一些明理的人也走出了大门。章莲带着代表们一道去政府常务会议室。留下来的人不多，可能是再闹就输理了，也觉得无趣，陆续离开了大院。
　　陈春明到会议室请示章莲，他们要不要留下来，她答：“不用。”陈春明离开后，她对代表们说：“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提，简略一点，不要重复也不要遗漏。但我先声明一点，我现在只负责记，待我们开会研究后，再在大会上宣布解决办法。”代表们议论一会后表示赞成，理解许多问题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决的，他们之所以今天集中起来找政府，主要是以往来找，每次都是“等研究后答复”，拖了两年也没有答复过。
　　章莲听取工人代表意见结束时已到下午上班时间，在街上吃了一碗羊肉粉，梳理代表们提出的问题，决定第二天上午召开县政府常务会。仲江打电话请示包县长，《政府工作报告》如何处理。她回答说：“多此一问。《政府工作报告》是经各界人士修改的，是召开政府全会讨论通过的，也是全体代表举手表决同意的，除了代表们在讨论中指出的问题，其他不得更改。至于署名，依然是‘代理县长林青’，这是职务作品，稿费也只能发给他。”
　　晚上包章莲将张国乾喊到家里，问他怎么也跟着起哄。国乾解释说：“没有想到你可能当选。”
　　“不当选更不能去带这个头，人家还以为是我选不上怂恿闹事呢。”章莲看到他低头不说话，又问，“你了解那些牵头的人住哪里，他们的基本情况如何？”
　　国乾笑着说：“你不会让我当叛徒、内奸、工贼吧？”
　　“你胡说些什么！我是想对他们进一步了解，做做工作，起码一点，开会时不要坏事，出现无法控制的局面。”
　　国乾将这些代表的情况向章莲作了说明，章莲连续三晚上选择那些特别困难的人家进行了走访。第三天向力大伟汇报政府常务会的初步意见时。力大伟基本同意她的处理方案，决定次日上午提交县委常委会讨论。作为副书记的林青缺席县委常委会，据力大伟介绍，他因“身体不适”，于人代会闭幕当日下午请假回锦江家中“休养”去了。
　　散会时，陈春明和公安局长向留下来的力大伟和包章莲汇报大字报的查实情况。初步查明，是一名乡党委书记指使人干的，据说林青曾给他许诺，如果当选，将提名他为政府办主任。那书记当然知道政府办主任的份量，更知道那位置前景光明。前任们的结局已经证明，那是一个弹性很好的跳板，稍使力就会成为副县级领导。他没有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晚上章莲接到林青打到座机上的电话，问她的手机为什么不开。章莲解释，每月包干两百元，不够用，回家一般只好关机。二人一阵寒暄后，林青转入他打电话的真正用意，希望章莲高抬贵手。章莲回答：“那些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今天下午我和力书记听公安局和刑侦大队的领导汇报了，已经给他们打招呼，请他们将留置的人放出来后再说。但先给你打声招呼，他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听力书记的口气，肯定是不能重用了，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理解！他也是好心办坏事，不过也表明他确实不够成熟。”林青叹息说，“通过这次人代会，我看到了人民群众需要什么样的领导，真想改改过去的毛病，可惜乌江人民不给我机会。说实话，如果我仅仅是一名代表，也会投你一票。”
　　“过奖了，林县长，你不记恨我就已经很感谢了。你也知道，乌江这副担子百孔千疮，谁来挑都艰难。”
　　章莲前往饮料厂时，谢绝了陈春明要不要请示局长派人保护的好意，只带上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局长及仲江来到饮料厂，按她的说法是，以此形式将县委政府的政策公布，疏比堵要好得多。她的小车刚进大门，两扇铁门就被关上，只留下小门，门两边站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工人。仲江问要不要通知公安局，章莲回答：“不用，那样只会帮倒忙。”
　　会议在肃穆庄严的气氛中进行，没有主持人，章莲抬手看了看表说：“时间已经到了，有的同志可能还在路上，我先给大家通报一下我们乌江经济社会发展存在的问题，等等后面来的同志。我们乌江目前面对的问题很多，大家不要认为我当了县长，一夜之间就会出现企业增效群众致富财政增收教育卫生快速发展的奇迹……”
　　仲江第一次领教章莲的讲话，那讲话不但入情入理，还具有鼓动性，还可用行云流水来形容。仲江这时才体会到学速记的好处，可惜他没有学过，一刻不停地记，手写麻木了也只记录了讲话的大概。好在她这讲话不宜全文发表，不然真该事先准备一台录音机。
　　
　　6、展望未来
　　
　　包章莲谈到，我国经济总规模虽然进入了世界前十强，居第七位，但人均却在百名之外，列111位；我们省，又总是在全国的龙尾巴上排着队；我们县呢，是省级贫困县，有三分之一的村是极贫村，贫困人口多达十八万，占全县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强，与沿海经济发达的市县比起来，我们的数据简直是篾条穿豆腐——不值一提。
　　我们是以农业为主体的县份，在今后一段时间或者说较长时间内，仍然摆脱不了以农业为主体的落后状况。从目前来看，拉动作用大、辐射面广的龙头企业没有，多数农产品是作为原料销售或直接消耗，没有形成产业链，经济效益不高，同时我们又用高价买回以这些农产品为主要原料的工业品。用句俗话说，我们这是挑柴卖买柴烧。这是其一。其二，农村专业市场体系建设尚处于起步阶段，农产品流通不畅，市场引导、市场带动作用得不到发挥。第三，农民组织化程度低，农民融入市场、应对市场风险能力弱。第四，我县农业基础薄弱，农业生产靠天吃的被动局面，在一定时期内无力改变。第五，农民负担依然严重，许多家庭，因灾、因病、因教返贫，连公粮任务都难以完成，因此造成干群关系紧张的事件屈指难数。在农业这一块，目前我们所能做的，除了充分利用上级给予农村的优惠政策，就只有针对上述问题，尽力采取措施改进，在优质、高效上做文章。
　　大家最为关心的是我们县的工业。我们都知道，无工不富。我们县的工业状况你们比我还清楚，工业经济总量小，对县域经济带动作用不明显。工业经济在全县经济中只占百分之十左右，与发达地区比起来是很低很低的。我县工业经济目前主要依赖于水泥建材、酿酒、油脂这些少数行业，但已受市场变化和流通资金的影响，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生产资料趋紧，原材料涨价，企业生产成本增加，产品销售价格不能与原材料价格同步增长，企业亏损日趋严重。由于历史等原因，国有企业所欠金融部门债务上千万，不能按时归还，连利息也久拖不付，诚信度基本丧失，致使许多企业生产流动资金严重不足。银行也是企业，人家的资金长期收不回去，用什么来贷？收不到利息，职工的工资用什么来发？金融部门也不可能眼睁睁将自己的钱用来打水漂。
　　有人说，我们可以向上争取项目资金，进行企业改造。暂且不说对上级的企改资金早已由拨款改为贷款——既然你的企业效益前景看好，你就得归还企业改造资金——就算争取到无偿资金，过去的事实已经告诉我们，争取项目动作不规范不说，往往只重视项目的“可批性”，忽视了项目的可行性。有的项目在建设过程中，随意更改建设方案，改变投资规模和建设内容，影响了项目的进度和质量，增加了投资，降低了效益，或者没有效益，甚至于是负数。从社会影响角度来讲，还不是一个负数说得了的。有的项目监控不到位，从开工到项目完工，资金使用往往责任不清。我不敢说实施项目的人中饱私囊了，至少说明他们不具备实施和管理项目的基本素质。在目前国有企业责权利不清的情况下，向上继续争取项目难度可想而知。
　　有人也许会问，财政为什么不支持企业发展呢？回头看看我们的财政，目前处于负债累累，减收增支因素剧增的境地。家中有钱粮，那家就好当，如果寅吃卯粮，心里还是杂慌的。目前，通过财政借贷的各种贷款、国债项目、财源建设项目，各种专项投入有偿使用资金，将逐渐到期还债。我们的工商企业，已经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除了个体和私营企业，从上交税金来看，已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农业税呢，只能减少不能增加，我们县的支柱烟叶特产税，已经下调了十多个百分点，部分行政性事业性收费项目已经取消，一些税收科目起征点已经提高。再说增支因素，几乎争取到的上级投资项目，都要地方财政匹配资金，你们说吃饭都保证不了，还拿什么来匹配？你不匹配又得不到上面的投资，想想这也算小钱勾大钱，只好咬紧牙关撑住。有时实在撑不住了，也采取弄虚作假的办法，先将上面的钱勾来了再说。一个项目，昨天检查说是农办实施的，今天参观说是农业局的成果，明天汇报说是水利局的工程。再看看每年的调资，上面只出政策不出钱，我们的烂办法是往后拖，该十月份调，拖到第二年三月再下文，调后也不补发，甚至调后再拖他几个月才执行。人们常常戏谑说我们是“空调”。
　　我们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比如我们的教育，连城里都是破烂的校舍，漂亮的孩子，崭新的民房。全县有多少危房可能大家不知道，有近三十万平方米。许多校舍风吹嘎嘎响，真是令人揪心，谁也不敢保证那些危房在哪一天倒塌，倒塌时会不会有老师和学生被压在里面——假如我们的孩子在那种教室里读书，我们会怎么想？再看看我们的医疗卫生条件，稍有点病就不得不跑到地区医院去，跑到省医去，不说治病费用了，去来的车船食宿费就让人够呛。
　　还有我们的城镇建设，有人编顺口溜说：好个乌江县，衙门像猪圈，晴天洋（扬）灰路，下雨水泥（泥水）城。暂不说城镇建设与规划存在脱节现象了，也不说建设中不严格按规划执行了，城镇功能不完善，比如连公厕都没有两座；垃圾四布，环卫工人较少；街道破烂，等等，无不与资金投入不足有关……
　　这些事实表明，我们县的出路，必须在传统农业上做到“精”，加大技术含量朝规模经济方向发展；在工业和第三产业发展上，必须大力发展私营经济。发展私营经济的一个重要突破口，就是招商引资。只有如此，才能做到“特”和“活”，才能有效解决就业问题，减少外出打工人员，从而减少“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享受天伦之乐。但是，我们目前的招商引资成效不明显，引资质量不高，总体还停留在口头阶段。我们今后要开阔视野，推介的项目不局限于县内市场和资源，要掌握好投资方与自身需求，激发客商的欲望和信心。引进项目的标准是，产业关联度要大，附加值要高，劳动密集型的项目相对要多，严防客商不守法经营，利用招商引资套取资本，骗取土地。我们县地处偏远，区位劣势明显，火车站、飞机场离我们很远，公路也是一簸三颠，有人开玩笑说，坐在车上打瞌睡也知道进入乌江县了。有点产品，不管是运进还是运出，结果是我们常说的：豆腐盘（运）成了肉价钱。客观现实决定我们引资工作只能在环境上，在资源上，在劳动力成本上，在优惠政策上取胜，这就迫使我们在一些领域的优惠政策，不能不达到自己的底线，比如，除零地价外，还要做好通路、通电、通水，平整场地。虽然短时间内抬高了招商成本，加重了政府的负担，但必须保证一点，引进的项目，三五年内，一定要实现客商发财与县域经济发展双赢的目标。
　　我们下一步的招商引资，首先是配合国企改革进行，一是租赁企业进行生产。二是整体转卖企业用于生产——同等条件下优先本县人士。关于这一点大家不要理解成是‘卖国’行为，不管是谁来买，只要价格适中都行，他买后这厂房土地都还在乌江的地盘上，不可能背跑了，他要生产就要用人，工资开多开少还得你情我愿。三是拍卖资产，包括房屋和土地。所有招商引资企业的生产，必须安排七成以上有劳动能力的在册职工——当然不能要求人家全部安排，如果是你们，你们也不会要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更何况有的人早就有了门路。在企业改制中，所有收入的资金除归还贷款外，一律用于下岗职工安置。招商引资的另一个重点是充分利用现有资源，比如用取之不竭的水能发电，比如用四处都是的石头生产水泥，比如用天麻加工天麻粉、口服液，用黑桃加工黑桃粉、饮料，等等。
　　为了加快招商引资步伐，在此同时我们要加紧向上争取资金，升级改造公路，用五年左右的时间，完成乡乡通油路，村村通公路；连接我们县与周边几个地级城市的几条高速公路，已列入中长期规划，估计在十一下个五年计划期间可以开工建设，到时，我们发展经济的交通条件就会大为改善。此外，我们还要在城镇建设上加大力度，改造老城，规划城东新区。新区建设，除了解决人们的居住问题，还要解决好新建学校和医院的问题，修建公园、广场，满足人们的休闲娱乐……
　　“请问包县长，厂里那些贪污行为要不要查处？”本是寂静的会场突然冒出这一句，许多人的目光转向说话处，随即有人附和。
　　包章莲看到下面黑压压座无虚席的人群，才发现自己讲得过多了，愣了一下回答说：“县委常委会已经决定，凡是改制的企业，由纪委牵头，公、检、法和审计、监察等部门参加，首先将资产、账务进行清理，清理结束后再进行改制。至于这其中一些人存在的问题，我个人的意见是，该负经济责任负经济责任，该负法律责任必须负法律责任。”
　　一片掌声之后，章莲继续讲道：“大家目前最为关心的是下岗职工的安置。县里决定：凡符合退休条件的，全部进入社保领取退休工资。不符合条件的同志也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一是‘买断工龄’，二是等待达到退休年龄时进入社保。我个人的看法，如果不几年就退休的人，最好等一等。如果年轻，自己又有较好的去处，急需将这笔资金用来做生意的，可以考虑‘买断工龄’。如何‘买断工龄’呢？按上面的政策，以近三年地方国有企业的月平均工资，每个工龄按两个月计算……”
　　“请问包县长，是按我们县里管的企业计算，还是按我们县内所有的企业计算？”有人站起来询问，会场一片嗡嗡议论声。
　　包章莲示意那位职工坐下：“大家安静安静，先听我讲完了再提问。”章莲待会场安静后，回答说，“县统计局计算出的数字，我们县的地方国有企业月均工资是302元，县内所有国有企业，即加上属于中央和省级的金融、邮政、烟草、石油等，每月为692元。前面那个数是省里文件规定的范围，大家认为，应该用后面这个数才合理。县里考虑到近几年我县国有企业普遍不景气，以及广大职工为我县经济发展所作的贡献，结合我县财力实际，进行折中计算，即每月497元，为了计算方便，就按500元……”包章莲还未讲完，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尽管这不是他们理想的数字，却也是以往争取了许久，而302元没有任何增加迹象之后的结果。
　　“请问包县长，那些花钱在公安局买蓝皮户口，招进厂里没有几年，一天班都没有上过的人算不算？”发问的人显然是对这部分人也计算在内心里有些不平衡。
　　包章莲理了理鬓发，看了那人一眼，对大家说：“有一首民谣是这样说的：青春献给x，老了没人养；本想靠儿女，儿女下了岗。大家想想，如果有能耐的人，会花三四千块钱买蓝皮户口吗？会将子女招工到厂里一天班没得上吗？我了解过，这些人基本上是我们老职工的子女。所以，县里的决定一视同仁！”
　　台下又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接下来的问话，基本上都是如何具体操作，章莲将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局长请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