彿065章 民意难违

　　第二天午饭后，宣传部长派人把颜仲江喊到办公室，责问他为什么违反规定编发《新编〈陋室铭〉》？刊登科级以上领导的稿子为什么不事先给组织部长和他审签？仲江装着不知情，急忙陪笑自我批评：原以为是文艺稿，没有想到这也算“先进事迹稿件”，下次一定注意。
　　“林县长看后很不高兴，他说将民谣登在党报上很不严肃。”宣传部长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当然知道他的本意，你今后注意点。”
　　仲江嗯嗯地点头答应着。宣传部长又问：“邮电局局长今天开会时问我，上星期他们举行的‘乌江县电信大楼落成庆典’为什么没有刊登，说电视台早就播了。”
　　仲江回答：“他们办公室主任打电话问过我，我说我们没有材料。他后来把材料拿来了，我对他说，这‘两会’期间新闻多，得往后放一放。”
　　部长说：“怪事，庆典那天人家发资料了嘛。”
　　仲江回答：“张明勇去问他们要资料时，他们说礼品包里有。可领礼品包得有礼品券，拿礼品券得送礼金，我们规定了，凡是这种庆典活动，一概不送礼。张明勇没有送礼金，所以就没有资料。人家电视台是局长去送的，给记者也要了一份礼品。”
　　部长笑着说：“我知道原因了。你看下期什么地方把那篇稿子挤一下。”
　　“你是分管领导，不能让别人不把报社放在眼中，不能让我们的记者出去受窝囊气。”
　　“以后人家照章收费，单位和你私人想配手机都不会给你优惠的。”部长开玩笑说，似乎也夹杂着对方的威胁。
　　仲江也笑着回答：“他们给单位装电话是三千元一台，我也不稀罕他优惠那五百元。至于我私人嘛，不管是用公款还是自费，都没有钱买他那万多块钱一块的‘砖头’（大哥大），何况买得起‘鸡’还养不起‘鸡’，光月租就是四十元，不要说他那打出收四角，打进也要收四角的电话费了。我们就用这BP机，不得误事就行了，如果他们敢乱收单位的电话费，我还有这张报纸说话啦。”话中也不无些许威胁。
　　次日上午，会议举行候选人提名酝酿和主席团会议，仲江作为列席代表无权参加，也无需他们报道。在办公室审校林青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及其工作照、简历等清样时，张明勇交给仲江一床毛巾被，说是邮电局办公室主任昨天下午提来的。主任道歉说，是报到的人搞误会了，并说，如果报社私人要装程控电话，每部只收1500元。仲江将毛巾被交还张明勇，说稿子是他写的，应该归他。张明勇说拿了两份来，他那份已经提回去了。
　　下午两点半，颜仲江来到会场，从带队保护会场安全的陈春明口中得知，原定三点钟举行的会议推迟到下午四时举行，原因是包章莲被另提名为县长候选人。不管是其他人还是力大伟做工作，提名的十六人没有一个同意放弃。执行主席通知各位代表，中午不准离开驻地。主席团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如何保证实现组织意图。会上，包章莲主动提出弃权，并负责动员提名的十六人放弃。各代表团团长回到驻地，向代表们通报了主席团的决定，动员代表一定要保证实现组织意图。
　　三点半代表们陆续进场，执行主席向代表们宣布包章莲主动放弃县长提名后，讲解了选举中的议程和注意事项。投票结束，分组计票人员开始计票。林青脸上透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前面十四排的代表在交头接耳，嗡嗡议论；后面九排的列席代表则是进进出出，座位显得稀稀落落。仲江猜测，奇迹不可能出现，包章莲将又一次失去机遇。陈春明拐一下正在看杂志的仲江，计票结束。他抬头看去，台上执行主席正拿着计票结果向主席团报告，会场也是鸦雀无声。仲江猜测，看来是选举出了问题，看地委副书记的神情和手势，是同意公布。执行主席宣布：“本次选举发出选票245张，收回245张，林青115票，包章莲109票，限制农资涨价4票，弃权2票，废票15票。”
　　宣布完毕，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台上的人多是一脸木然，除了林青的脸阴沉得像要下雨一般，其他人只能从他们的眼神中分辨那细微的忧喜怒。
　　主席团召开紧急会议，结束后执行主席宣布，会议延期半天，明天早上八点继续进行；散会后，主席团成员到县委常委会议室开会，各位代表吃饭后不得离开驻地，等待开会讨论相关问题。
　　仲江和报社人员在会上吃饭后各自回家，原定到办公室加班最后审定打印这期报纸也不得不推迟到明天。他进屋还未关门，关兴明提着烟酒跟了进来。与关兴明打过招呼，说他回来拿点资料，马上要去办公室加班。关兴明简要说明了来意，自从承包一中教职工宿舍后，钢材上涨，水泥上涨，人工工资也涨，希望仲江说服大家增加集资建房款。
　　仲江说：“我已经离开学校了，你得去和张兴校长们商量。”
　　“颜校长，他们说了，资金还是你管。”
　　“关老师，我也只管得钱，就像放牛娃只放得牛。原来的合同订好了的，不管物价上涨下跌。”
　　“我当时觉得你们学校这些领导干脆，造价报得低，没有经验，没有想到物价像笋子那样涨得快。除去上交公司管理费，一分都赚不到了。还不说交税费，欠工人那么多工资。”关兴明哭丧着脸说，“如果真按合同抠，我只有跳楼。”
　　仲江说：“你可以少交公司一点嘛。”
　　“那不行，不以公司的名义，我包不到单位的工程。”
　　“验收时再说，我们也不会睁着眼让你吃亏的。”
　　“那就先谢谢你呐。”关兴明说着从灰布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递给仲江说，“我看你屋里电脑都没有，这点小意思，你先拿去买台，听说在电脑上写文章很方便。”
　　仲江看那长短和厚度，估计不少于一万元，急忙拿起来放到关兴明手中：“关老师，你这样就见外了，这钱我绝对不能收。”
　　“颜校长，如果结算时都按现在的价格，到时我晓得感谢你。”
　　“关老师，这集资建房都是私人腰包里掏的钱，不比国家投资，容易追加。我想，按你提供进料时的票据算可以，按工程进度和当时的价格算也行，不能亏你，也不能亏大家。”仲江将钱揣进了兴明的西装口袋里。关兴明将钱拿出来准备放在电视机边的条柜上，仲江说：“关老师，你如果不听招呼，我就不管你的事了。”
　　关兴明悻悻地将捏着钱的手缩回来。当看到仲江提起他提来的烟酒准备还他时，额上沁出了细汗，急得脸红脖子粗地推让：“颜校长……你钱不收就算了，这点小意思你不收下，你就是不把我当老乡当朋友了，你让兄弟我这脸往什么地方搁？”说着迈出房门。仲江站在那里，觉得再追去，确有些不近人情。
　　晚上，力书记带着包章莲到各代表团驻地给代表们做工作。他在讲话中一再强调，保证实现组织意图不是选某人当不当县长的问题，这牵涉到地委领导认为乌江县人民听不听从安排的问题；要不今后争取什么项目，需要什么资金，都会带来麻烦。我们乌江偏远贫困，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他说，这次组织上将包县长安排为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意图也十分明显，也就等这两年的时间，明年底换届就会提名为县长。
　　大家听着他诚恳的话语，看着他期待的目光，心也都软了。大家想这林青的劣迹也多是传说，勉强将包县长选上去，万一走贾飞那条路也是害了她，多数人都表态放弃，心想，画圈就画圈吧。
　　仲江起床正在洗漱，电话铃响个不停。他拿起话筒，是陈春明打来的，要他火速赶到会场。他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七点半，心里说了句“这陈春明发神经”，急急忙忙向会场走去。来到会场，看到许多人围在礼堂门边墙前观看，仲江挤进去看时，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不觉骂了声“卑鄙”，举起相机将墙上贴着的大字报照下来。那大字报用微机打印，主要内容是：包章莲任双龙区委书记以来，与力大伟经常保持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云云。陈春明准备喊人将大字报揭下来，方圆说：“不用，让大家看看。”他感叹道，“这林青是自掘坟墓！”
　　代表们陆续到达会场，看了大字报无不气愤。力大伟和地委副书记坐车来到会场门口，看到大字报，气得脸色铁青。力大伟掏出手机拨打公安局长：“你赶快将这大字报给我撕下来，两天之内给我查清楚……给大家一个明白。”他本想说还他和包县长一个清白的，但终没说。会场的嗡嗡议论声，在主持人宣布发放选票时才安静下来。这时牛维贵举手问：“请问执行主席，另提名候选人姓名后面不画圈算不算废票？”
　　执行主席沉吟了一下缓慢地说：“凡另提名候选人姓名后面不画圈的，作废票处理。”仲江知道问的为什么在这时候这样问，答的为什么要重复答。听说昨天的15张废票，有14张另提名包章莲，但在名字后面却未画圈，否则，昨天就已“一锤定音”。
　　计票人将计票结果递给执行主席，执行主席将结果报告主席团，一言不发的地委副委书记和力大伟都摆手示意，不必过目，可以公布。当执行主席宣布“包章莲146票，当选乌江县人民政府县长”时，会场沉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几秒钟后，台下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林青仰头紧闭双眼猛力吸烟，主席台上的人看到力大伟和地委副书记无动于衷，没有跟着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