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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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一周的时间，夏小雨都没有到校。听说，夏小雨的奶奶病了，而且很重，现在就躺在医院里，只剩下一口气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牛树茂心里一沉：“这孩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奶奶是唯一疼爱她的人，一旦去世，谁来管她啊？”眼前不由浮现出夏小雨纤细的胳膊，干瘦的小脸，因为缺少营养而变得有些发黄的头发，还有她那因为缺乏自信而畏怯的眼神，不由感到一阵酸楚，叹了口气道：“哎！可怜啊！”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帮到这个可怜的孩子。
　　章治国摇头道：“看来，夏小雨这学上不成了！爸爸、妈妈本来就不是亲的，本来就不把她当人看，奶奶这一死，这俩人还不得把夏小雨给卖给人贩子啊！”
　　第一次月考前一天的下午，夏小雨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教室里，她的胳膊上戴着一圈黑纱，小脸更瘦了，眼睛红红的，带着无边无际的悲伤还有一种巨大的茫然。
　　看到她臂上的黑纱，同学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没人知道，奶奶死后，夏小雨一个小女孩子怎么吃饭？自己在那个旧宅子里害不害怕？但不约而同的，没人向她询问这些，就好像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少女生偷偷流泪了。好友们一下课就围着她，和她说这说那，企图让她分散一下注意力，消除一下失去亲人的悲伤。
　　夏小雨很少说话，表情也是冷冷淡淡的。奶奶的死，好像把她的笑容都给带走了，把她的生命力都给带走了。
　　章治国把夏小雨叫到办公室，声明如果她想上高中，他可以发动同学们、老师们给她捐款。牛树茂更是直接：“小雨，你放心，只要你想上，我就借给你钱！还钱的时间不限！”之所以说是“借”，还是怕刺激到夏小雨那脆弱的自尊心。
　　面对两位老师的关心，夏小雨并没有明确地说出自己对以后的打算，只是流泪说：“谢谢老师！谢谢老师了！”
　　看着夏小雨那单薄的背影走出办公室，章治国和牛树茂都产生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奶奶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她不仅失去了唯一疼爱她的人，也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来学校干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担心，他们希望，千万不是心里猜想的那样！
　　晚自习第二节，牛树茂让夏小雨来到外面，用最亲切的语气对她说道：“夏小雨，我知道你现在遭遇了什么，也知道你的心情不好。但是，老师还是要和你说说一些话，希望你能够听一听！”
　　夏小雨抬起泪眼，看着最敬爱的语文老师，点了点头。这些天来，因为照顾奶奶，因为过度悲伤，她都快把语文老师给忘记了。现在想起来，不仅语文老师，其他老师们、同学们，还有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而语文老师的声音让她好像有些醒了过来，某些记忆开始复苏。
　　“我们曾经学过很多的文章，记得吗？里面说，生命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注定会经历一些挫折和磨难。而现在，你就正在亲身经历着挫折和磨难。虽然，以你的年纪来说，这残忍了一些，可是，你没法回避，只有去面对。不管你多么不愿意，甚至是很害怕，可你还是要去勇敢地面对。因为，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你。如果，你能够咬紧牙关，挺过这一关，我相信你就会发觉自己成熟不少，坚强不少，也会胆大不少。另外，不要拒绝别人的帮助。他们帮助你，不一定就是可怜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善良的，热心的。他们帮助你，是因为同学情，因为师生情，是因为爱护你，喜欢你！我希望你尽量往好处想想，不要总是再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时间会改变一切，时间也能淡忘一切。慢慢的，你就会发现，世界还是那样美好，太阳还是那么明亮，生活还是那样充满了希望！你可千万不要产生什么极端的想法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开口说。老师会尽全力帮你。老师一个人帮不了你，还有别的老师，还有同学们。我们既然在这里相遇，就是有缘。帮助你是应该的，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牛树茂绞尽脑汁地说了很多话，目的无非一个，就是打消夏小雨的某个可能的恐怖想法。
　　夏小雨终于有些明白语文老师话里的深层含义了，虽然知道老师想多了，但也很是感动。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还是有人在乎自己，关心自己的！她感到一股暖流在全身游走，心底的坚冰也融化了不少。
　　“老师，你放心！我会坚强的！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不会轻生的，我还要活下去！哪怕是为了奶奶，我也一定要活下去！”她轻轻地但却是很认真地说道。
　　听着这样的话语从一个小女孩的嘴里说出来，牛树茂感到说不出的难受，鼻头一酸，眼泪流了下来。他擦了把泪，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上，星辰无数，正眨着眼睛看向人间。
　　“老师......”看到语文老师真情流露的样子，夏小雨猛地捂住了脸，双肩剧烈地抖动，低低地哭泣起来。其实，在看到语文老师流泪的那一刻，她是想冲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哭一场的！可是，最终忍住了！一些东西拦住了她。不过，她心里好感动，好感动！刹那间，她想起了去年冬天在学校发烧的前后经过，想起了语文老师跑前跑后为自己张罗的情景，想起了语文老师的大手放在自己额头上的那种神奇又特殊的感觉！
　　“拿着！”当夏小雨恢复了平静的时候，牛树茂递过来一叠钱，不容置疑地说道：“这是五百元！不要拒绝！还是老话，这是我借给你的！以后要还的！你要是不还，我就去找你要账！”
　　走廊的灯影里，夏小雨抬起头，专注地看着牛树茂有些消瘦的面庞，好像要把他牢牢记在心里似的，然后点了点头，把钱接过来，放到了衣兜里，又冲牛树茂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这才默默地走进了教室里。平生第一次，她觉得钱不仅仅是钱，原来，它还可以变成一种滚烫滚烫的东西。
　　“傻孩子，这么懂礼貌！用得着吗？”牛树茂在心里苦笑道。
　　月考后的第二天是星期五，所有的试卷都已经被老师们抽空闲忙赶着看完了。下午第一节课前，牛树茂走进办公室，本来想先泡上一杯茶再端着到二班去讲试卷的，不料拿起茶杯却发现了一件怪事，自己的茶杯已经不知道被谁刷得干干净净，辛辛苦苦留存数年的茶垢不翼而飞，几乎让他认为是拿错了！
　　“谁多管闲事给我刷的茶杯？”牛树茂“愤怒”地冲同事们喊了起来，“本来想再过几年就不用买茶叶了！这下完了，我的计划全泡汤了！”他的眼睛不免看向田彩云、付爱玲还有裘桂花三人。就经验来说，女同志好像最有嫌疑啊！
　　“是夏小雨！”裘桂花道，“是她用洗衣粉给你刷的，刷了好半天呢！”
　　“嗯？”牛树茂愣了，“她呢？”夏小雨怎么会有心情给他刷杯子。这不对头啊！
　　“她不上学了！”章治国道，“给你刷完茶杯，就来和我说了！”
　　“她不上学了干什么？”
　　“她没说！”章治国叹口气。
　　“哎！”牛树茂也叹口气，从办公桌上抱起月考的语文试卷，“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做的！哎！”摇着头，走出了办公室。他已经明白夏小雨为什么给他刷茶杯了！这就算是临走的一个纪念吧！
　　2
　　走进二班的教室，牛树茂先看了孟文凤旁边的空位一眼，那里，是夏小雨的位置。但现在，那张课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她已经不会来了！
　　这下好了，一班的金燕被自己撤职，二班的夏小雨又辍学，自己教着两个班的语文，同时兼任着两个班的语文课代表，也算是开了先河了。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翻开二班的语文试卷，查看谁的作文分数高。不大会儿功夫，他就找了出来，一共九个人，夏小雨的也在其中。令他意外的是，夏小雨的作文竟然是满分--五十分！
　　迫不及待地看了一遍夏小雨的这篇作文，牛树茂不由心神震动，这篇作文虽然文字并不多么高明，但是充满了真挚的感情，扣题又紧，书写又工整！怪不得王平安会给她得满分！
　　“啪！”牛树茂用黑板擦拍了一下讲台，“同学们，咱们这节课来共同讲评一下这次的月考作文。这次的作文话题是‘理想’，很多同学打不开思路，老是往大处想，往高处想，却不知道，往往一些很好的材料就在我们身边。我们班有一位同学的作文得了五十分，我想，作文课一开始，我们先共同地听听这篇作文！”
　　“谁呀，谁的作文这么高的分数啊？也太牛了！”
　　“大家不用猜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作者是谁，就是夏小雨同学！从今天开始，她就不来上学了！刚才我从你们班主任那里知道，她，辍学了！这是她最后的一篇作文！”
　　牛树茂的话在班里引起了一片惊讶的叫声，但很快，大家也都默认了这个事实。夏小雨不辍学，还能怎么办？孟文凤这才明白，为什么同桌到现在还没有来。她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向语文老师，多么希望这个消息不是真的啊！但，语文老师的样子像是在说假话吗？她的表情顿时黯淡下来，眼眶渐渐红了。
　　“好，我现在开始读夏小雨同学的这篇作文，希望大家认真听。”牛树茂清了清嗓子，开始读了：“题目是《我的理想》......其实，我的理想很简单，很简单。简单到有些人不屑一顾，简单到有些人根本就不会想到。
　　我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就是，我能够继续上学！
　　我真的真的好想继续上学啊！可是，由于奶奶的离开人世，这已经不可能了！永远地不可能了......
　　我曾经在班里听到过，有的同学说学累了，学烦了，不想上学了。但我想告诉你们，你们是生活在幸福中啊，却没有意识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有人想着将来当官，有的想着将来发财，有的想着将来成为科学家......而我的理想却没有那么伟大，我现在的理想只是：让我能继续上学，上到高中，上到大学......
　　今天，独自走过校门的我，不由地站在了那里，回过头仔细地看着教学楼，看着视线所及的每一个角落。我突然间发现，原来，我们的学校是如此地美丽。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根草，每一个老师，每一个学生，都是那样的美丽......
　　望着中学的教学楼，我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地喊道：“老天爷，我的理想很简单。那就是，让我继续上学吧！让我继续上学吧......”
　　不得不承认，牛树茂的朗读水平是很高的，在他声情并茂的朗读下，这篇作文更是增加了感染力。很多女生热泪满脸。孟文凤看看身边空空的座位，想到不知干什么去了的同桌，趴在了桌子上抬不起头！男生们坚强一些，但有的也是眼圈发红，神情黯然！
　　牛树茂自己读着也很是感动，他趁机讲着话题作文的真谛：“其实，‘理想’这个话题很好写！什么是理想？就是你的愿望，你想达成的目标，你想做的事情！没有必要一定要写多少年以后的远大的理想，你的身边就有很多可用的材料！最简单的，比如，顺利地走过中考，升入一所好的高中，就是理想；和某个闹了矛盾的同学冰释前嫌，恢复原来的友谊，就是理想.....再比如，看点电视剧，读本课外书，打次乒乓球，好好地睡一觉等等，都可以是‘理想’，都在‘理想’这个话题的范围之内......”
　　牛树茂在上面说了一大堆，同学们在下面听得似乎都很认真，也不知道到底领悟了多少。其实，牛树茂很明白，就是说得再多，也不是学生们自己想出来的。自己思路开阔，不代表学生思路开阔。可是，不说更不行！矛盾啊！
　　在牛树茂矛盾地给二班同学讲作文题的时候，夏小雨已经回到了空荡荡的家里。她脱下了那身代表学生身份的校服，换上了一身旧运动装，又用一根皮筋扎上了头发，把被褥什么的必需品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出了家门向着村外骑去。那里，有个小型的制箱厂，从今天开始，她就要成为那里的一名职工了！她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会遇到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是，除了去打工，她现在，已经无路可走！
　　大柳树中学两千名左右的学生，夏小雨这样的情况并非绝无仅有。每一年，都有不少人因为家境贫寒或者其他意外辍学。刚过了年，就有初二的一个学生，因为父母离婚没人要他而只好不上了。形形色色甚至是匪夷所思的事件，大家见得多听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很快，孟文凤又有了新的同桌，“夏小雨”这个名字也好像成为了历史，她的事情也渐渐被师生们在紧张的备考中遗忘。
　　2
　　春风化雨，很快就是三月中旬了！
　　远远看去，柳芽已经泛绿，不少的树木也开始改变颜色，而无数的生机还在大地的各个角落里酝酿着！但是春天最初带给初四师生的却是难言的恐慌。
　　春天已经到了，夏天还会远吗？
　　中考已经在远远地招手了！
　　初四语文的复习已经进入了第二个阶段---专项复习。牛树茂三人经过商量，进行了备课的分工。一个人备了大家都用，这样既省劲质量还高，可谓一举两得。开始先由牛树茂负责话题作文部分，王平安负责阅读分析题部分，付爱玲负责文言文部分。随着复习的进度，再随时交换调整。时间越来越紧，三人上课、批作业，印试卷、看题，每天忙得口干舌燥，脚不沾地。
　　其他老师们也不可能闲着，个个从早到晚，不得空闲。
　　班主任们更是天黑来，天黑走，名副其实地披星戴月！
　　这是初四最忙的一个时期，只要到了办公室里，就人人伏案工作，没人说废话，根本不用特别强调办公纪律。
　　李清照词：“乍暖还寒时侯，最难将息！”说的就是春天的天气。老是热一阵，又冷一阵的。这里刚刚把棉袄脱了，那里冷风又刮起来了。
　　付爱玲一不小心，又感冒了，不停地擤鼻涕，偏头疼也犯了，还咳嗽，发烧，精神也极度不好，趴下就能睡着。种种症状都占全了！每次上课回来，她都很是烦恼：“哎呀，烦死了，烦死了！长着病还要给这些笨蛋们上课！我干了老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哎！”见了学生也都觉得不顺眼，在班里动不动就发脾气，骂学生们：“你们都是吃货吗？啊？这么简单的题也不会？”或者拿起小棍子打学生们的手心，一边打一边训：“我叫你们气我！我叫你们气我！”三、四班的学生们这几天见了语文老师就躲着走，恐怕惹祸上身。
　　田彩云就劝付爱玲：“你想开点啊！感冒又不是什么绝症，死不了人的，很快就会好！”
　　不过她的安慰引来了大家的一致抨击：“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田彩云无辜地瞪着眼，“天真”地道：“怎么了？我怎么不会说话了？我这不是看她老是急躁和生气劝劝她吗？你们还不让我说话了？”
　　没法交流，大家只好不搭理她。
　　又是一场春雨，如烟似雾地下了两天，到处呈现出一片焕然一新的局面。天空中已经陆续出现了燕子的身影，不时冒着雨飞高窜低，尽情地捕食着早出的倒霉虫子。
　　又是一个周一的上午，一直到第三节课，三、四班的语文老师付爱玲还没有来。大家正在猜测原因的时候，办公室主任孙如玉表情凝重地走进了办公室，对牛树茂和王平安道：“你们俩来校长室一趟吧，陈校长和叶校长找你们！”
　　两人放下手头的工作，莫名其妙地跟着孙如玉往外走。路上两人问什么事，孙如玉也不说，只说到了就知道了。他的腰椎间盘脱出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治疗，已经基本控制住了，昨天才回来上班。
　　到了校长室，副校长叶光已经腆着大肚子坐在了沙发上，神情庄重，一看就是有事发生了。初四主任石怀玉也在。
　　校长陈希亮很是热情地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让着两人坐下，还扔给牛树茂一颗苏烟，然后很严肃地说道：“牛老师，王老师，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们商量。我先说说，你们考虑一下行不行。”
　　等陈校长说完要商量的事情之后，牛树茂和王平安都被狠狠地吓了一跳！两人看看对方，嘴角不约而同地牵出一丝苦笑。这事儿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3
　　任教初四三班、四班语文的付爱玲出车祸了！
　　好在不是特别严重，只是小臂骨折。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从现在到中考她肯定是不能来上课了！
　　这消息一传到学校里，石怀玉心里就“咯噔”一下子：岗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儿，付爱玲躺下了，三、四班的课谁上？
　　他立即与副校长叶光商量。叶光和陈校长一合计，其他年级，老教师没精力，新教师没经验，更主要的是，你就算调个老师上来，他一时半会也适应不了初四的情况啊！一句话，没有适合的人选！考虑来考虑去，只有一个办法，把三班和四班分给牛树茂和王平安。他们累点就累点吧，最后多发点奖金也就是了！
　　一说付爱玲出了车祸，王平安和牛树茂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叫苦，事情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是明摆着的。早不叫他们，晚不叫他们，这个时候叫他们来能有什么好事？
　　果然，陈校长仔细说了理由后，用很是客气的口吻把想法说了。叶光和石怀玉也在一边帮腔，恐怕两人看不清形势。其实，几位领导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两人深明大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不就是每天多上几节课吗？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估计应该死不了人的！
　　石怀玉立刻就把三、四班的课调了调，务必保证三、四班的语文不和一、二班、五、六班的语文有撞车现象。当天下午，牛树茂就走进了三班的教室，正式开始给新的班级上课！
　　这堂课，牛树茂是故意空着手去的。
　　当牛树茂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四年级三班的时候，三班的学生们都兴奋地看着他。这些学生中有五六个牛树茂在初一曾经教过，他们看到过去的语文老师当然很是高兴。那一年他们虽然年纪小，但很多的事情还是记得的。这个老师很爱护学生，这是记忆中感受最多的一点。而其他的学生则是因为听了太多关于牛树茂的“传说”，比如朗读水平高了，讲课有意思了，爱开玩笑了，喜欢抽烟了，有时候发脾气很大了等等等等。但这些“传说”最后却是都说明了一个事情，那就是牛树茂是个与众不同的好老师！
　　付爱玲老师出了车祸，他们已经都知道了。不过，却几乎没有人感到多么难过，大多数同学还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甚至当班主任今天下午上课前说了语文老师出车祸的消息后，竟有好几个不知好歹的男生脱口喊了一声“好”！而相当一部分同学虽然没有出声，脸上的表情也都显得很平静，好像这消息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
　　虽然知道付爱玲平时脾气大，动不动打骂学生们，但刘明亮看到学生们的反应仍然感到很是生气！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老师啊！他当即狠狠地训了学生们一顿，说他们不懂起码的礼仪道德。
　　牛树茂虽然是第一次走进四年级三班，但给大家的感觉却是他完全是在自己的班级里上课。只见他很是轻松自如地走进教室里，也没有和大家打招呼，就开始背着手在教室的课桌间踱起步来。
　　他的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却都能够感受到他很是平易近人。走着，他不时地停下脚步，在某个同学身边驻足，用一种很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看着这个同学还有他手中的书本或者作业，有时候还小声地与这个同学说上几句话。上课铃响起的时候，看着站在讲台上的牛树茂，大家最初的陌生感完全消失了，甚至不少同学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个老师已经教了他们很久很久了！
　　牛树茂扫视了一眼全班，展颜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好奇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样的老师。不过，也别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着我啊！这样是很不礼貌的！”
　　班里发出了一阵笑声。这个老师果然有些与众不同。就这个简简单单的玩笑，原来的付老师就无论如何也开不出来，当然，也不会开。他们见的最多的就是她拉长的脸，似乎在座的每个人都是她的仇人一样。而且，这个老师说话的声音浑厚悦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听起来让人心里很是舒服。
　　“同学们，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样的老师，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日久见人心。从现在到中考，我们会每天都见面，你可以观察，你们可以给我下定义。不过，我提前说明，我的脾气不很好，尤其是看到有的同学不认真听课的时候，不好好学习的时候，我肯定会忍不住发脾气，说不定还要动动手脚。我警告你们，千万不要惹我！”
　　最后一句话，再次引起笑声。
　　大家的眼里都闪着光芒，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调动所有人的情绪，就这一点来说，不简单。
　　“这节课，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带。”牛树茂向大家伸出空空的双手，“为什么呢？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准备上课。”
　　大家惊讶地看着牛树茂，没准备上课，什么意思？难道要开联欢会？
　　“这一节课，是我在三班的第一节课。我想和大家随便地聊聊。用俗语说，就是拉拉呱。哈哈！”牛树茂的话马上回答了大家的疑问。
　　“首先，我想给大家讲一个《聊斋志异》上的故事！”看到同学们的眼神，牛树茂笑道：“女同学请放心，不是鬼故事！故事是这样的，说一个私塾先生被请去在一户人家教书。女主人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子，怕儿子受苦，每当私塾先生讲课的时候，她都会站在窗户外面听。当听到儿子因为完不成功课要挨打的时候，她就在窗户那出声给儿子求情。结果几次以后，先生火了。当她又一次为儿子求情的时候，先生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拿着戒尺跑向女主人。女主人大惊，撒腿就跑。结果没有跑过先生，被先生用戒尺连续打在屁股上，打得‘啪啪’作响......”
　　同学们随着牛树茂的讲述，想象着当时的场景，无不大笑。
　　牛树茂加以评论：“同学们，古时候的教育就是这样的！那时候，人们上学不是我们现在这样。那个时候兴上私塾。就是一个老师教一个学生或者是几个学生。而且，不是政府统一组织的，是各家各户自己请的。那个时候尽管落后，可是老师的地位十分高，很受尊重。天地君亲师，这五个字很能说明问题了。敬天第一，然后是大地，然后是君王，然后是长辈，然后就是老师了！把老师和天地、君王、家里的长辈并列，这是何等地敬重啊！那个时候，还流传着一句话，这句话到现在我们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有人批评说是封建糟粕，但仔细想来，难道我们不感到肃然吗？古人对老师竟然尊重到这个程度！那个时候，老师上课，你如果不能完成学习任务，那老师可以骂学生，可以打学生，可以罚站、罚跪！是绝对没有任何人说个‘不’字的！严师出高徒，就是当时形成的一句名言！可是，现在呢？”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现在的社会风气好像有些变了！你们谁还见过学生给老师磕头的？别说磕头了，我们这儿，你见过有给老师鞠躬的没有？很少见吧？还有，在课下对老师直呼其名，给老师起外号，甚至是骂老师，个别的学校竟然出现过殴打老师的现象！这一切的一切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的尊师程度远远不如古人了！当然，我不是说要你见了老师要磕头，也不是说老师就可以任意地打骂学生，我就是想说明，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尊重老师，哪怕这个老师在你的心目中不是一个好老师！”
　　听到这里，大家忽然有些明白牛树茂为什么要这样说了，不用问，肯定是班主任把他们听说付老师出车祸以后的反应说了！
　　他们还真猜对了。当刘明亮从教室回来，说起班里同学们的反应的时候，牛树茂立刻就决定了，第一节课首先要讲这个问题！
　　果然，牛树茂接下来就把目的挑明了：“同学们，老实说，当我听你们班主任说起今天下午第一节课前的事情后，我有点生气，也有点失望！你们的表现使我很是怀疑，你们是不是一个道德合格的中学生！”他灼灼的目光扫过全班每个同学的脸，不少同学都低下头去。
　　一种叫做羞愧的罕见情绪在同学们心里产生了！
　　“你们的付老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管怎么样，她都曾经是你们的老师！所以，我提个建议，你们可以听，也可以不听。我建议：抽空，你们选几个代表，到医院去看看付老师！哪怕不是真心实意地，也要去一趟。去了以后就说，大家都很想你，希望你早日痊愈什么的！”
　　牛树茂的这番话使同学们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不少，大家回味着，陷入了沉思。与此同时，对以后的语文课也更加充满了期待。
　　“下面，我想结合我自身的学习经历，谈一谈语文学习的方法问题。我想，这一定是我们每个同学都十分关心的。那么，有没有一种方法，使自己学起语文来十分轻松，而且，还总能得高分呢？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种神奇的方法，有！”牛树茂目光炯炯，同学们眼神闪闪。但牛树茂的下一句话立刻就使大家泄了气：“但是，你学不会！”
　　“为什么你学不会呢？因为，那是我的方法！它只适合于我，只有我能用！我就算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你，你还是不会，还是不能用！一句话，语文的能力是老师教不出来的！所有真正的方法最终都要靠自己琢磨出来，自己一点一点练出来......”
　　一节课的时间，他都在讲，不时插上一些自己当年学习时候的趣事，听得同学们如醉如痴，好像一下子领悟了不少。当然，牛树茂还是隐瞒了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利用课余时间大读武侠小说和爱情小说的事情，这个事情，不能说啊，会损害形象的。
　　仅用了一节课的时间，牛树茂就成功征服了三班所有的同学。临下课的时候，他又特意嘱咐了一遍：“别忘了我那个建议啊！”
　　当牛树茂一走出教室，同学们就都忍不住兴奋地议论起来：“我们为什么不早一些遇到牛老师啊？一班和二班的家伙们真是太幸福了！”
　　“什么是高水平，这就是！”
　　“这才是真正的语文老师啊！”
　　……
　　这些议论牛树茂没有听到，否则，一定会全部“笑纳”了，然后得意地对学生们说：“你们说的太对了！我完全同意！”
　　4
　　几天后，初四的老师们结伴去医院探望付爱玲，才知道了当时具体的细节。原来，那天公路上雾蒙蒙的，视线本来就不太清楚。付爱玲骑着电动车，拐过一个路口的时候，迎面来了一辆机动三轮车，是赶着上集卖菜的。结果，两方面顶了辄，付爱玲躲闪不及，被三轮车给挂倒了，“啪嚓”摔在了马路上。
　　说起当时的情景，付爱玲心有余悸：“幸亏戴着头盔，要不然，我就去马克思那儿报道了！”
　　王道古一听就笑了：“还上马克思那儿报道，你有资格吗？你又不是共产党员！”
　　大家就都笑了！
　　说来也怪，在病床上躺了几天，困扰付爱玲很长时间的感冒竟然不药而愈，鼻子也透气了，也不咳嗽和头疼了，精神也健旺了不少。付爱玲笑着猜测原因：“哎呀，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头都快睡扁了！在学校的时候烦，现在没事干了也烦，你说怎么好？”
　　田彩云就说她：“你这才是享福了呢！哎，可怜我们还要继续受罪啊！我们是真想也和你一样躺到这里啊！”这个田彩云，总是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让人防不胜防。
　　大家一听就赶紧往地上吐唾沫：“呸呸呸！田彩云，你说你自己就行了，别把我们都挂带上！”
　　临走的时候，牛树茂说道：“爱玲，你是出师未捷骨先折，我和老王却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王平安又补充一个成语：“你这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眼看到中考了，你却当了‘逃兵’，可真会选时候啊！”
　　听说自己两个班的教学任务落到了两人的肩上，付爱玲不免感到很是歉意，她叹口气道：“我也不想啊！可是，现在已经没办法了！只能拜托你们了！”说到这里，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念在学校里的紧张日子了，当然，还有那两个班的孩子！
　　“你就放心地养病吧，你没有完成的事业就由我们替你完成了！”两人保证道，但却引来一阵骂声。
　　……三班的学生到底是听从了牛树茂的建议。周日的中午，十几个男生、女生凑钱买了几兜水果、几箱奶，骑着自行车到医院看望了付爱玲。
　　付爱玲十分意外，她是根本没有想到学生们会来。她自己是怎么对待学生的，她很清楚。以她的角度想来，自己出了事，学生们还不欢呼雀跃啊！可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她赶紧热情地招呼学生们，随口问了几句学校里的情况。学生们局促地答了，但下午还要上课，再说，呆长了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站了几分钟的功夫就都告辞走了。
　　同病房的两个大婶看了这一幕，都用很是羡慕的口气说道：“哎呀，真是个好老师啊！要不是老师当得好，能来这么多学生看啊？啧啧！你说说，你说说！咱咋就没当老师呢？”
　　对大婶们的议论付爱玲随便应付了两句，透过病房的窗户，目送着学生们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身影，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痛楚，那是内疚所致，同时还有难言的感动。眼泪慢慢流了下来！她暗暗在心里发誓：以后，学生再调皮捣蛋，她都要耐住性子，不打不骂，始终和颜悦色！做个让学生们一见就想亲近的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