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连载】第三章 知识就是财富

　　
　　
　　王极东不傻。相反，在社会的底层混迹了一年多之后，还有了些许的小聪明。多少也知道一些，在这世界上可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
　　若说在前一刻，他的思绪中还在挣扎着，自己的捡漏是不是真实的话，那么，到了这一刻，王极东则是非常的清楚，眼前这个男子绝对不会仅仅因为他父亲的喜欢，而特意的追赶上来，想要收下这只大明嘉靖年间的蓝色釉钟式杯。
　　“不卖！”王极东很是干脆的就拒绝了。
　　“小兄弟，先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啊。我父亲，的确是喜欢这个类型的小碗。”对方看着王极东有挪身离开的打算，立即伸手阻止了一下，并且还笑着说道，“至于在价格方面，可以好好商量嘛。”一边说着，还一边做出一副很有诚意的样子来。
　　不过，心下里已经有底了的王极东，可不是这么好忽悠的。而且，他也有着自己的考量。正不知道这玩意儿的价格呢，这会儿倒好，有个“明白人”自个儿就撞了上来，王极东琢磨着，不妨先从对方嘴里探探口风，当即就询问了一句：“在价格上，真的好商量？”
　　“那是那是。”男子一听，似乎有门，连忙点了点头，说道，“你刚才从地摊上收上来的时候，这两件东西一共是花了十块钱对吧？”
　　王极东不置可否。
　　对方则是继续的说道：“我看这样吧，你把这两件东西都转手给我，我给你二十块钱，怎么样？”
　　要知道，这可是在夜市上，能遇到这样的事情，已经算是给出了大便宜了。若不是王极东心下里很是明白眼前的男子，分明就是在装模作样想要“捡漏”，说不得早就给转手出去了呢。而且，这男子所给出的价格，也实在是太好笑了一点，敢情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凯子来耍了啊。
　　二十块钱！
　　王极东忽然觉得，这古玩收藏一行里的人，行事风格还真的是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尤其是在一个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心里有鬼，又想要低价收上手来的时候，那种尔虞我诈的伎俩，让人防不胜防。不过，再联想到自己刚才在地摊上，想要购买这件钟式杯之前，又何尝不是有了一番似是而非做作的举动呢？当下，王极东的心态也算是放平和了。
　　莫非这就是混迹古玩行里的人的通病？
　　而对方见到王极东似乎是在仔细的考虑着，自然是不着急打搅，一副微笑着静候的模样。放在别人的眼里，或者就是他的和善了。而在这会儿的王极东眼中，却是显得有了几分的狡黠，虽生不出厌恶的感觉来，却也不会太友善。
　　王极东不由得瞥了对方一眼，笑了笑，说道：“二十块钱？别说是二十块了，就是二百块，二千块钱，我也不卖。我准备就自个儿留着了！”
　　说完，王极东就绕了个道儿，继续的往前走去。既然对方当自己是个纯粹的菜鸟，王极东也不会对他客气。即便是这个时候的王极东，说他是个“菜鸟”都算是抬举他了。
　　如此一来，那个中年男子却是明显的一愣。
　　王极东所说的，可是话里有话啊。但是，对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一番措辞，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啊，赶紧的就又追了上来，说道：“小兄弟，小兄弟，先别忙着走，咱再好好商量商量成不？……这样吧，我父亲确实是喜欢这个款式的小碗，你看能不能成人之美呢？要是觉得价钱不合适的话，你就自己说个价吧！”
　　说到最后，那口气，大有让王极东随意开价的架势了。
　　王极东不由得呼出一口气，敞开了对着他说道：“你说这明朝嘉靖年间的东西，是不是花点小钱就可以买到手的呢？”
　　那中年男子闻言不由得就是眉头一跳，看着王极东的眼神很是怪异，仿佛是在重新打量认识着王极东一样，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敢情小兄弟也是玩这个的啊，刚才真是失礼了。”
　　说到底，古玩行里还是凭眼力吃饭的。如果你是一个新手，又或者压根儿就不懂行的人，对方肯定会极尽所能的忽悠你，从而达到在你的手中捡漏的目的。而一旦知道你是行家之后，却是至少会根据行内的规矩出手。这个时候如果再进行一番忽悠，那可就是等于在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当然，若是王极东本身并不了解这件钟式杯的真伪的话，哪怕就是同为古玩行里的人，也是存在着欺骗与下套手段的。不要说王极东跟眼前的中年男子还不太熟悉了，哪怕就是熟识的朋友，也有可能会被“杀熟”。
　　毕竟古玩一行，博大精深。你懂瓷器，就不见得你也会懂玉器，而懂了玉器，也不一定就懂得书画。在你所不擅长的领域内，让你“打眼”，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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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可都是民国的王极东，在一瞬间闪现出来的认知，让这会儿的王极东心中很是感慨。
　　倒是眼前的中年男子，还有几分不死心的感觉，略微的犹豫了一阵，就冲着王极东拱了拱手，说道：“小兄弟，客套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能遇到一件不错的玩意儿，尤其还是在这夜市上，可是不太容易的，也算是咱俩有缘了。不知道能不能让在下过过眼呢？”
　　王极东转头注意了一下周围拥挤热闹的环境，对方则很是识趣的做了个引手势。
　　两人来到一个边上相对来说比较开阔的地方，王极东这才把手中的钟式杯给平放在手心处，待到对方拿稳了，才把手指给摊开。
　　这也是古玩一行的规矩。正所谓，容易碎的东西，是不会进行手对手的交接的。一般而言，都会把东西摆在平稳的桌子、凳子、地面等地方，再让对方接收。只不过，眼下这地方，把钟式杯给摆在地面上实在是不太合适，王极东也只能是将就着，这么交递一下了。看中年男子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不懂规矩的人，只要小心一些，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随后，王极东也是了解到，眼前的中年男子倒不是一开始就看上了他手中的钟式杯。起先，也就是在王极东刚付钱收下东西的时候，对方只不过是觉得看着这东西有点眼熟而已，到了王极东离开之后把钟式杯给对着地摊上的灯光照着的时候，他才起了怀疑的心思。
　　而且，单纯的从王极东对待钟式杯的手法来看，无疑是非常的外行的。也难怪他会在一开始的时候，会存了想要从王极东的手里捡漏的心思呢。
　　若是对方能够注意到王极东在收购之前，在地摊上故作疑阵的摆弄了一番其他瓷器的手法，估计就不会有先前的失礼行为了。
　　对此，王极东也是不怎么的在意，见到中年男子的脾气什么的，也还算是不赖，心下一动，不由得很是干脆的就询问了一声：“不知道，这钟式杯在市场上能值多少的价钱呢？”
　　说到底，王极东还是对自己的第一次“捡漏”，心里面没底。
　　只有“捡漏”的东西具备了一定的市场价值，那才是这会儿的王极东心中最为关切的吧。而眼前的中年男子，在接手钟式杯之后，不管是那把玩的手势，还是在查看的时候，顺溜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型的放大镜来，无一不说明着对方的专业性。
　　这样的正经玩家，所鉴定出来的市场价格，多少还是具备了参考意义的。
　　尤其是对于王极东而言，在鉴定知识方面，他倒是不愁，反而是在具体的定价上，让他颇有些脑袋发懵。说不得，他就准备回到公司之后，好好的翻阅一下，诸多的拍卖会上瓷器的最终交易价格了。
　
　　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在查看把玩瓷器的时候，给人予一种不紧不慢的感觉。时而兴奋不已，时而皱眉不解。约莫在三五分钟过后，对方这才算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许是感觉到了王极东的询问目光，讪讪一笑，说道：“这个，看着看着，就有点入迷了。都是平时给惯出来的老毛病，倒是让小兄弟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王极东客气的说道，“只有迷得进去，方才能有所收获嘛。”
　　这话说的语气，不知不觉间，竟也有了几分行内人飘飘然的感觉。只不过，王极东这会儿太过于期待着钟式杯的价格了，并没有留心在意着自己的反常表现。仿佛是一个不经意之间，原本的那种对于古玩一行的陌生和生活的落差感，正在随着民国的那个王极东的记忆的融合，而逐渐的消失。
　　巧合的是，正因为有了这般毫不做作的模样，落在中年男子的眼里，却刚好是王极东是个同行高手的表像。于是乎，赶紧的，中年男子说话的口气，也更加的谦逊了几分，道：“小兄弟说的是。但凡是把玩古玩的，没点‘入迷’的兴致，是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那口气，倒是成了同行之间的探讨了。
　　王极东也不在意，眼睛看着对方的手上，一眨不眨的。
　　“那个，小兄弟怎么称呼呢？”对方很知趣的把手上的钟式杯递还给了王极东，乐呵呵着说道，“在下王平，自个儿也经营着一点点古玩上的生意。有时间的话，还请小兄弟多多照顾。”说着，王平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王极东抬眼一看，竟然还是个个体户，在天涯古玩城那边，开了家古玩店铺。当然了，王平嘴里所说的“一点点”古玩上的生意，王极东琢磨着更多的可能就是一句谦词，若不然，看这名片上的名头，估计就得够呛。
　　“至于这件钟式杯的价格嘛……”王平犹豫了一下，看向王极东的眼神，多了几分怪异，似乎觉得以王极东对这件钟式杯的了解，不应该不知道其准确的价格一样，手上的动作，微微的比划了一下“六”字，说道，“应该能达到这个位数吧。当然了，那是一般的行内价格，要是送到拍卖公司之类的，那差别可就大了。”
　　“嗯。”王极东先是点了点头。
　　对于后者，他还是有点了解的。好歹，王极东也是在一家艺术品投资公司工作了小半年了不是？拍卖会上的一些忽悠人的门道，即便不能够完全的明白，也能够略知一二。只不过对于前者而言，那六位数的价格，却是着着实实的把他给惊讶到了。
　　忽然的，在“嗯”了一声之后，王极东的表情就变得精彩至极。
　　要不是在心里，极力的告诫着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说不得这会儿他就把自己内心里的真实想法给全部表现到了脸上了呢。
　　“六位数？也就是说能到十万？”仿佛是在疑惑着，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确定一下这个数字，以便能更好的说服自己。倒不是说王极东不明白手头的这件钟式杯的价值。正是因为深入的了解了，才会对“十万”这个数字，有着更多的感慨吧。
　　当然了，所谓的了解，也是属于民国的王极东的记忆。而十万块则是深深的震撼着王极东的心灵。两厢这么一比对起来，从民国的“眼光”，再发展到如今的“经济价值”，那种极度的差距，还真让人有些缓不过神来。
　　长长的叹了口气，王极东不由得苦笑着说道：“如此看来，我还真是捡了个大漏了。”
　　一边说着，王极东的手中，还在一边把玩着这件深蓝釉钟式杯。下意识的，所有的动作还很是有模有样。
　　要说起摆弄瓷器的手法，说白了，其实就别当自己的手中拿着的是多么名贵的瓷器。
　　打个比方来说，若是你手里拿着的仅仅是一口盛饭用的普通小碗，那么，你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用到，拿在手上的机会更是多了去了，却也没见你经常给摔碎了吧？反而是你明知道自己手中的瓷器是件价值连城的古玩，一个紧张，就不小心给摔了。
　　有时候，你越是当你自己手头的东西是个玩意儿，摔碎了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王极东这会儿的动作，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娴熟的。
　　在王平看来，王极东在嘀咕着“十万”这样的字眼的同时，整个人的状态也是进入到了“把玩”和“欣赏”古玩的境界中。即便是周遭的环境很是噪杂，人来人往，却也丝毫都打搅不到王极东的专注。
　　这样的神态，无疑给了王平很大的触动。
　　回头再看王极东的年纪，一丝莫名的微笑很自然的就浮现在了王平的脸上，那意蕴，似乎是想要从王极东的身上，收获些什么一样。
　　“对了，这件东西如果我想要尽快出手的话，是不是可以寄放在您的店铺里出售？”约莫是有那么三两分钟之后，王极东忽然的抬起头来，对着王平小声的询问了一句。
　　“出手？”王平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