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支付爱心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09-18 10:48:36 字数:3075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在机关最明显的就是会议迅速增多,主题多是总结上年工作布置当年任务,议程无非是部门负责人讲话,政府分管县领导提要求,人大政协联系领导补充,先进单位发言,书记或县长强调,然后表彰、签订责任状之类。会议资料一大袋,好在有了微机打印,速印机印刷,否则不累死秘书和后勤人员才怪。会议多,反映在记者们的笔下,就是懒得花时间去另外提炼标题,于是差不多整版都是“全县某某会议召开”或“我县召开某某会议”。
会议多,领导们的调研也多。几大家主要领导就不说了,县委常委、副县长调研差不多都要通知报社、电视台的记者随行。好在他们都喜欢看自己活动的形象,通知电视台就比报社要多,但他们又批评电视台的地方新闻,今天是会议调研,明天是调研会议。电视台台长对仲江倒苦水:你说我们敢得罪谁呀?喊他们明确规定哪些会可不参加,哪些领导可不随行,他们又都打呵呵。面对批评,我们也只好“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会议多调研多,给报社造成的难题是人手不够、照相机不够,仲江常常不得不亲自出马。这天上班后,接到县政府办主任的电话,说林县长要下乡,请他赶快派人马上到政府办上车。他说已无人可派,并埋怨说为什么不早点通知。主任说他们也是刚接到通知。仲江只好背上采访包,到朋友处借了一台傻瓜相机,匆匆赶到政府办。
林县长第一站到青龙乡,第二站是双龙镇。仲江记录着乡、镇主要领导的汇报、林县长的指示,他真想把笔和采访本收起来。林县长的讲话与此前记者们采写的没有多大区别,都是肯定该乡(镇)干部工作作风扎实,班子团结,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发展势头良好,等等。然后是强调、指出、要求,无非是抓好春耕生产,落实烤烟面积,巩固烤烟支柱,拓宽增收渠道,调整产业结构,壮大畜牧产业,攻坚计划生育,等等。这些仲江几乎能背下来了。最受乡(镇)欢迎的,是林县长每到一处,针对乡(镇)提出的资金短缺问题,都表态解决三五万元。当然,他一再嘱咐记者,这些就不要写进报道中了。仲江知道他的意思,是怕其他乡(镇)攀比,也让当事乡(镇)觉得他最关心的是该乡(镇)。他也得了他想要得到的,各乡(镇)主要负责人都表态:保证本乡(镇)的选票实现组织意图。仲江曾私下开玩笑说,林县长这段时间是忙于公私兼顾拉选票。
林县长下午在双龙镇听取汇报发完指示解决问题后,时间尚早,准备返城时被书记镇长留下,说林县长难得来,运气也好,他们搞到了一条娃娃鱼,无论如何吃了晚饭再走。仲江瞧BP机,离吃饭时间还远,就给林县长的秘书打招呼说去双龙中学看看。
仲江来到古福珍家门口,见大门关着。自从姑婆前年去世后,已有两年没有来过。站到阶阳坎从厨房窗口朝里看,也没见人,估计表叔们下地去了。走进双龙中学时,发现这条路已经变成水泥路,走不到五百米,看到围墙连着学校新修的大门,看走势,校园已被围墙围起来了。
进门不到百米,原来只有一层的教学楼原址上,建起了一幢雪白的四层砖混结构教学楼,老师的讲课声从里面传出。沿教学楼转向原来的学生宿舍,原址上已竖起两幢四层学生宿舍,女生宿舍有围墙围着,大门口的值班室里坐着一位老太太,两眼盯着门口。转过另一幢教学楼,来到操场边,一些学生正在操场内或站或坐或跳。随着老师哨响,大家迅速站成两排。食堂修了两层,职工宿舍也从原址后退建成了三层楼房,房后是围墙。下课铃响了,三五成群的学生和老师从他身边走过,从他们的形态可以分辨出谁是老师,哪些是学生,但没有人与他打招呼。仲江突然想起贺知章那首《回乡偶书》,心中不甚感叹,不说“少小离家老大回”,这才离开几年,已是“物不似人也非”。
“颜仲江,你来了。”有人喊他并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高中时的一位同学现在这儿的老师。仲江与他交谈着走向教师宿舍,得知他从青龙乡中学调来这里两年多了,现任初二(2)班的班主任。交谈中,他谈起学生流失较多,有的是厌学,有的是生病,有的是家庭困难:班上就有一位女生,四岁那年父亲死了,隔不到三年母亲改嫁,后来跟随祖母长大。祖母多病,前不久也死了,现在跟着堂伯过。前两天听她说,她堂伯让她把这个学期读完就不要读了,回家做活路。他叹息说:“接下来就是找个婆家嫁人了。”
“她叫什么名字?”仲江感觉这女孩的身世好熟悉。
“叫楚娟。”他看到仲江的神态有些惊讶,急忙问,“你认识?”
“不认识。”仲江说,“你可不可以将她喊来我……问问。”他本想说看看,怕引起误会。
“可以。”同学说罢走到阳台上,对站在远处的学生喊,让学生到宿舍去喊楚娟到他宿舍来。“你们报社可以帮助呼吁一下,看看有好心人愿意资助她读书没有?”
“在我们这种地方,这种事情太多,谁顾得过来?都麻木了,即使有钱,宁愿吃喝玩乐,赌博嫖娼,也少有人愿意恤老怜贫。不过你可以写个稿子寄给我,我登出来试试。”仲江停顿了一下又问,“她母亲呢?”头脑中迅速闪现着与阮云琴相识和数次相见的场景:一次是跳狮子灯时在牛支书家,欲用鞋垫“回报”仲江在校时的“情诗”,另一次是在双河口“狭路相逢”,再一次是火灾捐款。
“我打听过,她母亲改嫁后,隔了三十多里路,但也不时回家看望她祖孙俩;过年过节,楚娟也去看望她弟弟和母亲。她继父憨厚,属于逢人只会憨笑那种,对她弟弟还不错。家境虽然过得去,人长得也不算太差,但第一个女人与他结婚四五年了没有生育,父母逼迫他们离了婚,离婚后东挑西拣的,总想再接青头姑娘。离婚不久前妻改嫁,不到一年就生了一对龙凤胎。他父母才知是自己的人有问题,想再谈一个青头姑娘,再也没有人愿意。后来有人介绍楚娟母亲,双方都满意对方的条件,不久结了婚。婚后听说她母亲不太安分,有的说是她以前野惯了,有的说是男的那方面不行。前年他们请一位篾匠给他们打晒席,不知怎么他俩勾扯上了,篾匠晒席打完离开那天,她母亲去赶场再也没回来。他们去篾匠家问,蔑匠家人说篾匠从来没有带任何女人回来过。旁人也说,篾匠虽三两月才回家一次,也确实没有见过他带女人回家。有人说可能已被人家卖到外地,听说卖到外地的妇女,被人看守着,不准离开一步。要是‘杀广’的话,怎么三四年了信也不写封回来?”
仲江语气中透露出焦急:“那楚娟的弟弟呢?”
“那家对她弟弟不错,视同己出。现在已经在村小学读四年级,听楚娟说,成绩经常是前三名。”
“她也可以去那边呀?”
“她继父倒是无可无不可,继父的父母却反对,说不能养个‘赔钱货’。她堂公伯叔也坚决反对,说白了就是怕她继父糟蹋她。”
“她的成绩……”仲江刚开口,一位女生进门喊那老师,问有什么事。老师向楚娟简要介绍了仲江的工作单位和职务。楚娟看了仲江一眼,抠着指甲低头不语。也就是那瞬间,仲江发现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当年的阮云琴,只是她明亮的眼睛,满含着忧郁;脸颊不显微胖和红润,黝黑中显出菜青色;乌黑的辫子用胶圈绑着,搭在肩前,显得有些蓬乱;衣服更没有阮云琴当年的鲜艳和整洁,裤子已洗得翻白,手拐和膝盖处,打了补丁。
“楚娟,你的情况我给这位颜叔叔说了,他帮助你想想办法,争取把初中读完。”
“我和你妈妈在初中时是同学。你其它不要想,好好读书,学校收的钱我来给你出。”仲江突然作出这样的决定,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更不要说那位老师了。楚娟抬头看他一眼,随后又垂下头颅,眼中闪过那道亮光也转瞬即逝,也许在她看来,这种事无异于开玩笑。
楚娟说了声“谢谢叔叔”,低头出门,仲江看到她臀部的裤子也补了两块补丁。仲江与同学谈了一会学校教师的变动和教学情况,眼看吃饭时间到了,起身告辞。临出门从皮夹中摸出仅有的150元交给他,说给楚娟交这个学期的书费,剩下的给楚娟。请他给校长们说说,将她的学杂费免了,学校需要宣传点什么,可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