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巧嘴登门探底细 醉汉发疯摔螃蟹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09-17 09:11:03 字数:8377
诗曰:
——《说相思》
浪花落下随水流,蝴蝶翩翩采花露,
身边若有知音在,怎说秋风不温柔?
上回说到畏手畏脚的张韩只弄了60个,等他们赶到集上的时候,那里的货位已经没有好位置了,万铁嘴回村找了张大憨,让张大憨凑齐大洋带儿子去领一个姑娘。张韩不在家,张大憨就带张奋去了。万铁嘴进了村,把针头线脑摆了出来,见有三个年轻姑娘留在后面,他把金镯子、银簪子、耳坠子送给了三个女人并说他在西安有总店,那里的女人一个个不是高跟鞋连衣裙,就是绸缎旗袍绣花袗,出出进进洋力车自行车,说得几个女孩心里热乎乎的。万铁嘴满口答应替她们安排工作,并约好下次回来让她们在白龙泉那棵大黄楝树下等着。张韩为了兜揽生意,扯着脖子大喊,喉咙都喊哑了。正心急如焚的时候,王窝领着一个穿绸衫的汉子过来,汉子买了西瓜,还对他所带的椅子产生了兴趣。王窝撺掇张韩把西瓜和椅子送到孙老爷子家,自己留下来守摊。一切安排停当后,二人赶车去理了发,又去找裁缝铺给张韩添两身新衣服,然后破天荒地去吃凉面条。张韩穿戴一新,口气也大不一样了。
店老板的一席话让张韩心里一阵热,还是生平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夸他,他心里美滋滋儿的,得意地看着王窝。王窝撇撇嘴,意思是说:“别臭美,要不是我领你去理理发换换妆,你还不是土里土气?”
面条很快端上来了,是满满两大碗,店老板说:“现在过了吃饭旺点,菜和面都优惠,你们慢慢吃。结账后本店还有个抽奖优惠,最大奖项是一个袁大头,其余的有火柴、肥皂、蜡烛、蚊香,当然也还有落空的。”
凉面条很爽口,两个人风扫残云般地吃了个精光,都美美地打了饱嗝。令王窝没想到的是这次张韩抢先结了账,两份饭两个奖劵。张韩抽了一个,展开后是两盒火柴。
“没手气,看我的!”王窝上去抽,一展开,竟是一块袁大头。
店老板满脸堆笑对他俩说:“本店小本买卖,但诚信经营,欢迎二位常来光顾。”
二人满意地离开了饭店。路上,王窝把那一块银元递给张韩:“饭钱。”
张韩执意不接,王窝只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自鸣得意:“天天要是像今天一样走运,该多好!”
“等着吧,会有那一天的,明天去哪儿?”张韩问。
“今天累得不轻,好好歇歇。明天早晨晚一点儿,咱到大石桥去蹭蹭,图个近。”
再说那天中午,刚吃过午饭,杨晓娥一扭一扭来到了王窝所住的屋子里,出于礼貌,杨芬急忙热情地让座。杨晓娥四下打量了一眼,这儿看看,那儿翻翻,不断称赞杨芬家里的东西有品位,连墙角拢起来的垃圾也说得比她家的好。
杨晓娥当年也是买来的,现在四十好几的样子,一让她干活,她不是说腰疼就是说身子不舒服,但一搬弄起是非来,比谁都能发挥,她是张高的老婆。张高人老实,只知道干活儿,根本管不住她,她也喜欢打扮,时常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让人看了不是美的享受,而是一种别扭的感觉。她一经过,身上的香水味刺鼻,村里多数女人见了她烦,烦她妖里妖气。男人见了她也烦,烦她出言不逊,但她既然不请自来到了王家,杨芬不得不虚以应付,给她端了一碗白糖水,等她开口说话。
杨晓娥喝了一口糖水说:“真甜,白龙泉的水甜,加上糖更甜,咱们都姓杨,都和杨家将沾亲带故,这就叫相逢就是缘,人亲水也甜。”
“那是,那是。”杨芬随声附和。
“三公子没在家?”
“和张韩一起出门去了,中午回家没个准点儿,您找他有事儿?”杨芬问。
“没事儿,现在是个空儿,特意来看看孩子。你看你的力力多乖巧,一个人躺在那里玩玩具,真懂事儿。”杨晓娥没话找话,“王欢的睡相真可爱,躺在那里真跟嫩莲一样,多逗人喜爱。”
“力力也想想睡午觉了,刚才连打几个呵欠。”杨芬有些忍不住了,就问,“杨婶,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儿尽管开口。”
杨晓娥又抿了两口茶,很随意地说:“真没什么大事儿,见府上那个叫张程的做的椅子好,特意来看看,一看,果然人家手艺不错。你看我坐的这把椅子,看上去大气,坐上去舒服,唉,你张高二叔要有这个手艺儿,我烧香算是烧到香炉里了。”杨晓娥一说没完没了,杨芬也开始打呵欠,但似乎她却没意识到,仍然没有离开是意思,“听说这小子是因为支前才安排到你家的,他是哪里人?”
“我也没问过,也不知道,你打听他干什么?”杨芬问。
杨晓娥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说:“不瞒你说,你张丽妹妹也老大不小了,我和你二叔商量打算招一个可靠老实的小伙子进门儿,想着咱们一个杨字掰不开,来你这里探探底细。”
“杨婶,我真的不知道,我家的事儿我公爹在管着,轮不到我们晚辈插手。杨婶,力力睡眠差,我得哄他一会儿,你也回家眯一眼吧。”杨芬终于下了逐客令。
杨晓娥一口气喝完糖水,怏怏地离开了。杨芬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说:“就是能在张程面前说句话,就你那张嘴,你家的事儿谁敢去管?”
再说刘贺和张程刚午休罢,去河沟边洗了洗身子,顿感一阵凉意。此时,天正热,他俩关于晚饭问题商量开了。
刘贺伸了伸懒腰问:“馍还有几个?”
张程:“不足四十个。”
刘贺:“怕馍不够今儿个晚上吧,快四十人吃饭,饭量大的一个馍怕悬。”
“按往常,是要缺几个,我也正犯愁呢,要不,把豆汤熬稠一些?”
“热天,人们都想喝稀一点儿,汤一稠,谁喝得下去?我看这样吧,给上院烙上油烙馍,换换口味。”
“我没干过,我不会。”张程为难道。
“油烙馍在于火候,火太大太小都不行。这样吧,一会儿干爹露一手,你跟着学,烧火时你得听干爹的。”
“那太好了,那菜呢?”
“咱到兰兰的菜地里摘点豆角和辣子。”
正说呢,韩区长朝这里走来了,说:“我去上院,王掌柜午休还没起来,不忍心打搅他的好梦,到你们那里没见着人,听这里有说话声,就过来了。老刘,现在怎么样了?”
“多亏了你们这些好心人,基本上没啥了,虽说没多利索,走路已经感觉不到不舒服了。”
“慢慢来。我这次来,其实也是为你们的事儿。”韩区长看着张程,笑容满面,“天大的好事儿。”
“为我们?”刘贺纳闷,张程没吱声。
“上次见王掌柜时我给他说过,他可能也给你们说了,就是想给小伙子找个说话的人,那女孩叫汪蓝,大汉奸汪精卫的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蓝,不知道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程不识字,当然不在乎汪蓝怎么写,心里怦怦直跳,失声道:“王兰?”
刘贺连连摆手:“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我们现在这个狼狈样根本不允许,谢谢你的好意。”
张程厌恶起来,不,是憎恨起刘贺来了。这老头咋这么烦人,他早就想能名正言顺和王兰在一起,可是有机会没条件,现在有人出面牵线,你咋那么多事儿呢?
“你先别急于表态,你表态也不为数,你们是上面指派的支前模范,我把你们安顿在这里,就不能单单考虑你们的衣食住行,考虑的是要让这里成为你们的家。小伙子,你有什么想法?”
张程抓着头皮红着脸,本想说:“听韩区长的。”可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只好使劲点了点头。
“你……”刘贺急得直朝张程使眼色。
“老刘,现在国共两党都讲婚姻自由,孩子们的事儿就由不得你我了。是这样的,上面不知哪方神圣派了一个叫汪蓝的女孩来区上,说是要组织成立妇救会,组织妇女们做鞋子、绑腿、炒麦,送到队伍上支援前线。汪蓝是开放型的,愿意在咱这一上而下,找个合适的人家,好有个落脚点,方便开展工作,也便于隐蔽。我想来想去首先想到了张程,如果小伙子没意见,我就向妇总会汇报,再引你们见个面,认识认识,处一段时间,处好处坏那是你们两个的事儿。”
张程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难道汪蓝和王兰不是一个人?
韩区长听到上院有动静了,就说:“你先不要急于表态,两天内你和王掌柜、你干爹合计合计,到时候给我个准信儿。王掌柜起床了,我去找他讨杯茶喝。”
韩区长进门后,王太太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她属于典型的古典保守型女性,丈夫和客人说话聊天商量事情,她从来不抛头露面。
和王辉寒暄之后,韩区长问了问王辉生产情况、庄稼的长势,又问了刘贺和张程的生活状况,最后提及到了为张程介绍对象一事。听到这里,王辉说:“咋这么巧呢,和我二闺女一个名字?”
韩区长笑了,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字,我说的那女孩叫汪蓝,大汉奸汪精卫的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蓝。”
王辉:“别提这个卖国贼大汉奸,别让汪精卫亵渎了‘汪’字,你就不会说是李白的《赠汪伦》的‘汪’字,亏你还是个大区长呢。”
韩区长:“还是老伙计有见识,有觉悟。公事说完了,我关心关心家事,我那表侄女嫁到这里后找过麻烦没有?”
王辉满意地点点头:“杨芬是个好姑娘,文静、勤快,可比她那两个嫂子强多了,也远远胜过了王窝,三个儿媳中,我最高看的就是她。”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韩区长笑笑。
刚好杨芬的下屋开了门,抱着孩子出来了,韩区长喊过她,杨芬进来后,韩区长又语重心长得嘱咐了她几句,最后说:“你要敢对你公婆指手画脚,表叔可饶不了你!王窝呢?还在睡懒觉?”
杨芬急忙辩解:“哪儿呢,一大早和村里一个对脾气的赶着马车赶集去了,到现在还没落屋呢。”
这边,张韩和王窝又绕道去丹江河里洗了个痛快澡,身上的汗味和疲乏劲儿全没了。等他们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失去了狂妄,迎面扑过来的风凉丝丝的,令人惬意。
张韩随王窝一起到王窝家卸了马,放好了马车,兴致勃勃向家里走去,却不知家里发生的一切如同一把尖刀扎在他的胸口上。
半道上,张韩遇到了张襻担着一挑草回家,张襻瞅着张韩上下看,好像不认识张韩似的,最后取笑道:“哟,张韩兄弟这一打扮,真成新郎官了。”
张韩以为他在取笑自己,回奉道:“我给月华嫂子当新郎官。”
后面张杰新也担着水过来了,说:“你爹给你买了个媳妇,俊着呢,快回去看,别让张奋抢先了。”
张襻接腔了:“我问了,他爹也没说给谁成亲,现在张奋在家里,你当心张奋先下手为强。”
看来张襻和张杰新没说假话,张韩加快了脚步向家里走去。
张大憨和张韩的大哥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张大憨平时很少抽烟,此时手里却拿着旱烟袋。张韩回来,父亲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眼光放到别处,见他家的公鸡在和邻居家的公鸡打架,随手拿起一根小木棍扔了过去:“打死你们吃肉!奋他妈,张韩回来了。”
张韩的大哥倒是盯着张韩看了一会儿,眼神里闪烁着无奈和可怜,他向张韩打招呼道:“回来了?”
张韩要进门时,母亲出来了,把他挡在外面道:“你晌午不回来,急死人了。先别进去,屋里有人。”
张韩明白了一切,脸色苍白,一股怨气油然而生。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觉得天在转,地也在转,父亲在转,母亲也在转。他一下子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双手抱起了脑袋,怎么办?怎么办?
遇到这类事情,谁知道怎么办呢?和父母大吵大闹,除了撒撒怨气外,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和张奋去争去抢,除了兄弟反目外,落得的只能是丢人现眼。找茬朝大哥发发牢骚,大哥心里能不苦吗,他一样也是单身啊……现在硬闯进去,屋里房间窄,他和张奋同在一间小屋子里睡觉,白天好办,夜里他到哪里睡觉?不进去吧,自己的东西,还有点小体己还在那个小房间里放着……张韩真想大哭一场,可是根本挤不出一滴泪来。
不知母亲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边,递给他一根黄瓜:“解解渴,垫一下肚子。孩子,别伤心,还有茬口的,肯定有茬口的。你爹和姓万的打过招呼了,很快就会有信儿,下一次就轮到你了。你放心,我和你爹亏欠你大哥、二哥,你和奋奋我们不会亏的。今儿晚上你和你大哥挤一挤。”
姓万的?万铁嘴?难怪今天见了他人五人六的,见了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见王窝在场才没有开口,这家伙,原来是吃人饭屙狗屎的,真他妈的会伪装啊!
张韩没接黄瓜,站起身去开门,母亲急了:“张韩,张奋正在开导那个姑娘,你进去干什么?”
张韩冷冷回了一句:“我去拿我东西。”
母亲担心张韩和张奋打起来,紧紧地跟在后面,此时张韩除了浑身发抖外,脑子冷静多了。他推门进到小房间,见床上坐着一位姑娘勾着头,张奋紧紧地挨着她。张奋见了张韩,有点张皇失措。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张韩,好应付张韩伸来的巴掌或拳头。
张韩并没过分,只狠狠地剜了张奋一眼,剜得张奋有些心虚胆寒。
听见动静,那女人抬起头,满眼泪痕,看容貌,确实有些姿色,论岁数,年龄也不会太大。女人很快又低下了头,半拉脸露出来,红润、白暂。
母亲扒在门框上向里看,却没迈进房间半步,没话找话对张奋说:“奋,你告诉丹凤,这是你三哥。”
这话是让张韩听的,他听起来上去咋那么刺耳。张韩没有搭话,胡乱翻了两身旧衣服,从席下面拿出个小布袋,那里面装有六块大洋,是他没如实上交攒下的,接着一甩手冲了出来,沿门外小路匆匆而去。
母亲小跑追过来:“韩韩,你往哪儿?”
“讨饭。”张韩头也不回。
张韩要去哪儿,他也不知道,他信马由缰地来到白龙泉,脱了鞋下到水里摸螃蟹,没几下就摸到一个。他也不吃,对着一块大石头狠狠甩去,咬牙切齿道:“我让你横行霸道!”
张韩如同醉汉一样,情绪失控了,以此来发泄心中那股怨气。
太阳悠悠地下山了,蜻蜓在水面上乱飞,高高的黄楝树叶子哗啦哗啦直响,是风吹的还是鸟上蹿下跳弄出来的响声?不知道。白龙泉的上游处陈月华、韩春晶、周丹娣等几个女人在洗衣服,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们在议论啥,听不清也不想去听。
这里常常有野鸡出没,此时野鸡已回窝了,鸟儿也找宿了,倒是见有黄鼠狼探头探脑的,很快窜到后坡上了。女人们陆陆续续走了,白龙泉这里除了空虚就是沉寂……今晚上就在这儿呆一夜吗?后坡荒坟处猫头鹰凄厉的叫声会让人丧胆,那去哪儿?犹豫了很久,张韩抱上衣服去了王府,准备到张程的住处凑合一夜。
再说张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儿,却让他陷入了苦恼,此时他才明白刘贺为啥三番五次拒绝韩区长的好意,原来干爹早已判定王兰和汪蓝并非一人。
掌灯后,刘贺把米谷草、青艾、苦槐枝、鸡屎放进一个瓦盆内,从暖水瓶里倒进开水坐下来熏受伤的脚,这样熏有助于驱除受伤处的寒气,嘴里一边索索叨叨地劝张程。说的啥,张程一句也没听进去。
刘贺上床了,张程为他倒了洗脚水,正要插门,忽见张韩一闪身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就急忙问是怎么回事儿。
张韩迟疑了很久,终于说:“我今晚在你们这里搭个地铺睡,我走投无路了。”
刘贺和张程也没多说什么,开始挪东西,这里锅灶已经扒掉,相对比较宽敞。几个人弄了些麦秸、龙须草铺在地上,又取下门帘子当席铺在上面,刘贺睡床上,张韩和张程睡地铺。
一切收拾好后,张韩叹了一声,一股脑儿把家里发生的事儿倒了出来。
刘贺劝道:“孩子,要想公道,打个颠倒。你和你弟弟都是他们的儿子,让你来处这个事儿你怎么处?他们不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吗?真要抱怨的话,你大哥抱不抱怨?他能不想让父母掏钱给买一个?你二哥抱不抱怨?弟兄四个,合该让人家去参军?你父母抱不抱怨?咋会生下你们四个儿子,要都是闺女该多省心!孩子啊,你还小,机会有的是……”
张韩打断了刘贺的话,说:“刘叔,别说了,我脑子很乱,您让我静一静,咱们睡觉吧。”
第二天一大早,张程起床去准备早饭,刘贺也跟着去了,走时,刘贺说:“孩子啊,想开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千万别干傻事。你也知道,我和张程也是寄人篱下,你要闯了祸出了事,我和张程怎样向王掌柜交代?”
张韩打着呵欠道:“刘叔,不会,您放心,再怎么着我也不会去寻死的,大不了我找机会当兵去!”
刘贺点点头:“这就对了。”
刘贺到厨房里烧火去了,大伙房的烟囱里很快炊烟袅袅,飘飘散散消失在空中,老远还能看见一些火星子。不一时,王兰和王囡也过来了,王囡负责削黄瓜,王兰笑着把刘贺拉起来,说:“戏上说这活儿是杨排风干的,火头军是个女的。你起来,我也要拿个烧火棍跟着穆桂英挂帅出征!”
刘贺笑呵呵地说:“好好好,我起来,你出征去吧,我来切黄瓜。”
“就你那个……”张程本要说“就你那个样”,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急忙改口,“就你那点本事,穆桂英能带你去出征?”
“我会蒸馍,你会蒸,我也会。”王兰一脸天真。
王囡削好了黄瓜,过来对王兰说:“二姐,这儿没我的事儿了,我过去问问王爹,看今天有什么活儿?”
“你去吧,顺便告诉咱妈一声,我把线穗子收拾好,放在原来奶奶住的那屋。”
“咋问你喊二姐?”王兰一来,张程一扫心中的阴云,仿佛王兰天真他也跟着天真起来,很多没滋没味的话在他们听起来却是一个字也不多余,“你大姐、大哥、二哥、三哥,轮到你是老五,该问你喊五姐才对。”
“按女孩排我是老二,不喊我二姐喊什么?你要是愿意,喊我二姐我答应,喊我五姐我也答应。”
张程笑着回奉道:“想的美!”
馍蒸好了,揭开笼格,一个个笑呵呵的裂开了嘴。张程用手一个个把馍趁热从笼布上翻过,一边翻一边说:“这杨排风烧火就是不一样,连馍也朝着她笑。”
王兰反驳道:“你无非是想夸你手艺儿好罢了,要知道,你这一手还是干爹教你的。”
张程得意地说:“这就叫老子英雄儿好汉。”
王兰立即接口:“下一句:老子刁蛮儿扯淡。”
刘贺忍不住了,笑着说:“丫头,错了,是老子卖葱儿卖蒜。”
汤也好了,馍也好了,菜也好了,张程开始用托盘盛了饭,打了菜,拿了馍开始往上院端饭。刘贺去喊长工,王兰去喊内杂,她也不到上院去了,就在这里站着吃,和张程伙吃一碗黄瓜。
长工们陆陆续续上工去了,留下来的就是收拾碗筷,洗碗刷碟,这活儿是王兰、王囡、李姨和赵嫂的,有时候杨芬也过来帮忙。赵嫂不是本地人,说话有点让人听不懂,她有自知之明,一般不大说话,平时满脸忧郁,女人们有点不大喜欢她。
她是赵大明的妈妈,每当赵大明赶牛上坡的时候,她总把一个袋子一小洋桶凉开水交给他,嘱咐了又嘱咐。
剩菜、剩汤和半拉馍集中在一起,由赵嫂运过去喂猪,王兰、王囡和张程收拾好后,就去王兰的菜地里浇菜。张程没来时,天一旱就求张京或严月来帮她弄水,有时候还要拉上她妈妈。最远一挑水要走一二百步路。现在不用了,张程在南端地头上挖了个水池,菜地里挖了若干小水沟,只需用桶把渠里的水舀到池子里,水就自然流到了瓜果蔬菜的根部。王兰笑着向王囡炫耀:“早上的黄瓜就是我种的,你看摘了多少!”
“二姐勤快,地不亏人。”王囡一边改水一边说,“二姐,快看,篱笆边上卧了几个西瓜,一、二、三、四、五……真多啊,很快就能吃上二姐的大西瓜了。”
“那是,我昨天去看咱爹种的,咦,只有一个西瓜蛋子,今年我又要把爹打下擂台了,我又要当擂主了。”
“谁在说我坏话?”王辉背着手走了过来。他有个习惯,就是饭后喜欢在房前屋后散散步,听到这里有动静,就也过来凑热闹。
“我不是说你坏话,我说的是大实话,你自己看看,我种的辣子、茄子、黄瓜、苋菜、冬瓜、菜豇长得多旺实。您的菜蔫不拉几的,秋后让我妈评判评判,看谁能当上今年的冠军?”
“那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人家张程,你还在菜地边哭鼻子哩。我和你比,没有公平性可言,我退阵。囡囡,我那块菜地交给你了,你和你二姐比,咱们争取来个大翻身。”
王兰一惊道:“你是说你那块地让囡囡经管?”
“怎么,不可以啊?你是我闺女,难道囡囡就不是?等人家王囡超过你了,我看你还怎样在你妈面前显摆炫耀?”
“王爹,我怕我弄不好。”王囡怯怯地说。
“没关系,王爹要是身子闲了也帮你,今年比不过,还有明年哩。”
“爹,你这可就不对了,你们合伙来对付我,不公平。”
王辉也像个孩子一样:“许你找张程帮忙,就不许囡囡找他王爹帮忙?比赛也要讲个对等和来回嘛!”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兰撒娇起来,“你要让我和王囡比武也行,你帮她也得帮我,当父亲的不能只偏一个。”
王辉取笑道:“这么说,你哭鼻子的时候也要让爹陪你一起哭?”
刘贺闲下来,猛然想起了张韩,他急忙向他的住处走去,走路虽然还有点跛,但已能健步自如了。
门还在虚掩着,还是他离开时的那个样。刘贺推开门,见张韩坐在地铺上发呆,刘贺说:“孩子,饿了吧,我给你拿饭去。”
“刘叔,不用了,您就是拿来我也吃不下。”
“那我陪你说会儿话?”
“不用,我先在你这儿躲一躲,您该忙您去忙,您放心,我向您保证过,不会寻短见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刘贺不得不离开了。其实,他心里更急,无缘无故遇到这事儿,该不该对王掌柜说说?如果张韩家找人,他父母会不会找到这里?张韩从这儿走开,他和张韩父母素不相识,人家向他要人怎么办?
正闷闷不乐地走着,忽见王窝拉过马来要套车,刘贺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刘叔,您吃过了?”王窝先打招呼。
“嗯,三公子,先别套车,张韩可能今天不去了。你拴好马,我有话说。”
王窝去拴马,刘贺跟了上去,在石榴树下,刘贺简要地把张韩家发生的一切对王窝说了。王窝大惊,说:“我去看看张韩。”
王窝急匆匆走过来,推开门,张韩仍在地铺上坐着,见了王窝,表情很不自然,低下头没吱声。
“刘叔给我说了你的情况。这事不说你受不了,我也觉得你爹妈和张奋做的有些过分。”王窝首先打破僵局。
“乐极生悲,这是命啊!”张韩笑了,这笑比哭还难看。
过去有句话叫“上轿娘子哭是笑,落第举子笑是哭”。张韩虽不是落第举子,但他这一笑也属这个类型。
王窝安慰道:“早知道万铁嘴搞的是这一手,咱在半路上就把事儿办了,我先回来拿银子替你支上,咱把人弄到手里,张奋想都想不来这号美事。这个万铁嘴,看着热情大方,干的却是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张韩,你放心,找机会我发动发动我的朋友,四下撒网给你物色一个亮鲜的,我要没这个本事,我就白披张人皮了。”
欲知后事,下一回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