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国运艰难是非多(4)
作品名称:三江逐浪人 作者:林朴 发布时间:2024-09-17 08:09:04 字数:3048
罗亨礼收起笑容,接过刚才的话头:“杨师长,啥子整编啊?咋个没听吕总司令提起这事呢?为啥非要恁么着急呢?”
“吕超他这一向忙得脑壳晕,恐怕搞忘毬了!”杨春芳“嘿嘿”一笑,把茶盅递给身边的人,在随从搀扶下站起来,“俗话说,打铁要趁胚子红,事情拖久了就软毬鸡巴了!是不是?”最后这一问是对着他身边几个军官说的,那几人连忙点头称是。
罗亨礼看看天色,不想再同他斗嘴,便直截了当地说:“请问杨师长,你打算咋个整编法?”
杨春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哦,简单得很!把你那个团编进师里来,升格为旅,你当旅长,要得不?”笑意后分明晃动着狡猾。他的如意算盘是:先吃进来,再把自己人安插进去,既壮大了实力,又增加了再次投靠杨森的本钱;姓罗的若会看风色诚心投靠,自己就多个好帮手,若有二心,“做毬了”就是!一鸡多吃,再咋个都划得来!
罗亨礼听完他的话后笑着问:“那——以后呢?”
“以后?”杨春芳又是一愣,张着大嘴想了一阵,“以后嘛,你们就跟着本师长,升官发财吃肉喝酒都有你们的份!”
罗亨礼皱起眉头:“莫谈了,眼下连饷银都发不起,到哪里去升官发财吃肉喝酒哟!”
杨春芳笑起来:“天无绝人之路嘛!”右手拇指朝东北方一翘。
他怕罗亨礼还没看懂他的手势,正要补上几句,却听罗亨礼说:“要是弟兄们不愿意呢?”
杨春芳把头一昂,面带杀气、蛮横凶狠地说:“那就让他晓得锅儿是铁铸(音‘到’)的!”
罗亨礼:“所以你就不声不响派人把我们团部包围了,要缴我们的枪弹?要拿人祭刀?”
杨春芳“呵呵”两声,说:“为了预防万一嘛!兄弟也不想真走到那一步。不信你问他——”他指着立在一旁的高副官,“我专门打了招呼的,先礼后兵嘛!”
高副官连连点头说:“罗团长,是恁个的,是恁个的……”
罗亨礼没理睬姓高的,冲着杨春芳说:“杨师长的‘礼’罗某已经领教了,现在可以把‘兵’亮出来了!”
杨春芳勃然大怒:“弄整了半天,你龟儿子是在戏耍老子嗦!”一挥手,长长短短十多支枪指着罗亨礼和他身后的陈刚,来时就被挡在一边的特勤班士兵也被团团围住,现场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罗亨礼转头朝四下看看,突然放声大笑,杨春芳被他的笑声搞懵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与县城连接的大道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吕超带着一队随从飞奔而来。杨春芳轻蔑地哼了一声,老子今天非把这事办成不可!你把天王老子搬来也是空的!
吕超翻身下马,甫一站定,便命令一律把枪放下。那些官兵有的装没听见,有的刚放下又端起来,眼睛都看着杨春芳。杨春芳黑着脸一言不发,场面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一阵,范绍增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口里念着“都是兄弟伙嘛,咋个毛起了喃”抱拳转半个圈向吕超、杨春芳、罗亨礼行了礼,然后两手一分划了个八字,对官兵们下令:“把你们的吹火筒搅屎棍都给我收起来!”见他们还在犹豫,便走到一个士兵面前,猛起一脚把那人的枪踢落在地,其余的见杨春芳没有做声,都乖乖地放下手中的家伙。
这时,杨春芳才有些怪罪地说:“哈儿兄弟,你今天灌了好多猫尿哟,咋个打起哥子的岔来了呢?”
范绍增眨眨眼,笑着说:“没喝好多,三盅盅多一点点。兄弟赶起来不是打岔,是来当和事佬的。”
杨春芳说:“这事你莫要插手!开弓没得回头箭,我今天非把它做下来不可!”
范绍增望着他,圆脑袋直摇,说:“哥子呀,实话给你说,今天这条鱼不好吞哟,谨防卡到喉咙哦!”
见杨春芳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急了,扬手朝四周一挥:“你好生看一眼,这周围团转的卡子都遭罗老兄控制了!你布置的那帮人都被挡在外头的!”
听他这样一说,杨春芳的傲气顿时消退许多。但心有不甘,回头瞪着负责这次行动的两个团长吼道:“你两个龟儿子!老子一再叫你们下细点下细点,狗日的咋个弄成这样子了喃?!”
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闪出一人,一个纵步跃到罗亨礼身旁,手枪抵在罗亨礼背心上——那是一个黑瘦精干的军官。
吕超见状吃了一惊,冲那军官喊道:“住手!这么多长官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罗亨礼笑着说:“吕司令您莫着急,我认得他,他是杨师长的结拜兄弟,他怕我伤了他大哥,才有这举动的。”他把目光移向杨春芳,话却是说给那军官的,“罗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有句话要说在前边,只要你扳机一动,你、你师长大哥,还有跟你们来的这几十号弟兄,没得一个能活起走出这地界!”说完,朝陈刚递了个眼色。只见陈刚两根手指往嘴中一插,立即发出响亮的哨声,哨音刚停,有三只灰雀“扑啦啦”腾空而飞,接着几声枪响,灰雀一个接一个坠落下来。雀儿从哪里飞出来的?枪手隐藏在何处?在场没一个人看见。
吕超一拍手:“好!”范绍增也赞叹道:“好枪法!好手段!”
杨春芳彻底泄气了,挥挥手叫那小兄弟退下来,转眼望着吕超,显然是希望他出头调停,结束眼前这尴尬局面。
吕超想了想,宣布说:“队伍整编的事,未经本司令批准,取消!当前局势紧迫,大家应同舟共济,决不能箕豆相煎,后院起火!今天的事,就当是一场误会,过了就算了。请范旅长做个中人,今后双方都不再纠缠!杨师长、罗团长、范旅长,你们认为如何?”
三人相继点头同意,一场火并到此止息。杨春芳在范绍增陪同下,灰溜溜地带着自己那帮人走了。
吕超向罗亨礼问起这次事件起始的情况和一些细节,罗亨礼笑着做了回答,并说:“谢谢司令及时赶来相助!”吕超说:“哪里哟!不是你足智多谋安排周密,这场风波没那么容易平复的。等你川西那边的人马过来了,实力更强些,这种情况应当不会发生了。”
临别时,罗亨礼说:“总司令,杨春芳为人多疑易变,现在形势不利,杨森又是他老主子,您要时刻提防他叛变哟!我看,您最好找个理由把司令部搬到这边来,以防不测。”
吕超神情穆然地回答:“为国民革命做好军队工作,是中山先生的嘱托,超时时谨记。杨春芳这支队伍有一定实力,绝不能轻言放弃。至于个人安危,暂且放一边去吧!”苍凉中有一股豪气,让罗亨礼感慨不已。
几天后,车耀先、康昭带着留守川西的弟兄从隆昌富顺接壤处开拔过来,罗亨礼带领团部一干人走了二十多里地去迎接,同满身尘灰、泥土、血污的弟兄们紧紧搂抱,不少人流下眼泪甚至大哭起来。
他们是遭到多股势力的逼迫后,按照罗亨礼先前的交代,从强梁们的夹缝中冲出来的。
当天晚上,罗亨礼在团部安排了一桌酒席给车耀先和康昭接风洗尘,其他几位营长做陪。
康昭端起一杯老窖大曲,激动地说:“罗团长,这第一杯酒我要敬你,要不是你及时派车营长过来,老康和这几百弟兄在还是不在都说不清楚了!”回想起近几个月的委屈和煎熬,这打过无数次硬仗的壮实汉子不禁泪满眼眶。
罗亨礼笑道:“那就该先敬耀先嘛!他战伤初癒就赶过来帮你应对危局,是当得起这杯酒的!”
车耀先忙摆手,说:“哪里哟!第一杯酒确实该敬罗团长!说实话,要不是你洞悉事态人心,未雨绸缪,我们如果骤然遇到那些事情,真的会裤裆头打麻将——和不开堂啊!”
“对头,对头!”康昭接过他的话,给那几位营长讲起几个月来的处境和遭遇——
“你们开拔去前线不到一个月,第三军那狗日的蓝文彬就撕下友军这张皮子,包围了我们驻淮口的营地,口口声声要我们缴械接受收编。幸好罗团长料到他要来这一手,早有布置,我们内外夹击把他们狠狠收拾了一顿,然后上成都找省议会和他的后台——师长蓝世钲军长刘成勋喊冤。虽然他们都卫护自己的人,但毕竟理上有亏,还是装模作样的数落了几句,蓝文彬那龟儿子吃了亏又输了理,只好把狗爪子收起来了。
“杨森他们打回来后,何金鳌又想来吃这块肥肉,但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便撺掇黔军一起来打我们,利益均沾。我们照罗团长从重庆送来的紧急信上说的,布下伏兵迎头痛击,等他们后续部队开来时,我们已经撤进山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