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作品名称:中考春秋 作者:俞勒大叔 发布时间:2024-09-13 15:48:32 字数:15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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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贴完对联、年画、余钱,除夕夜,一家老小欢聚一堂,吃饺子看晚会,上坟守岁,到零点起床放鞭炮;初一大清早换上新衣,摸黑走街串巷磕头;年初二出嫁的闺女回娘家,带着男人、孩子,备足礼物看望爹娘;初三送灶王爷上天;初四以后走亲访友,迎来送往;初八商铺开业,鞭炮声一夜不断......每年都是一样的历程,但每年都似乎有新的内容。
虽然很多人都希望春节能够永远地过下去,但谁又有办法留住时间的脚步?爆竹还在耳边“噼里啪啦”地响着,可这年确实已经过去了!当正月十五的红灯亮起,就宣告了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新一年的忙碌正式开始!
正月十六是开学前一天,傍晚天刚有点擦黑的时候,陈校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柳树中学的校门口。
校门上空的九个大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在风中摇来荡去,使中学增添了些喜庆的氛围,仿佛在预示着新的一年会大吉大利。这些灯笼是去年腊月二十七孙如玉领着几个年青老师挂上的,陈校长的指示。倒也不是今年才如此,过去每年都挂,已成惯例。
门卫老王正坐在炉子跟前烤着手,看到陈校长进来,忙站起身走出传达室,顺手拉亮了吊在屋顶上的一个一百瓦的灯泡。
灯光下,陈校长一身崭新西装,皮鞋锃亮,头顶仅有的“一撮毛”也闪闪发着光,目光炯炯,红光满面。
老王心里暗暗赞道:“瞧人家这个派头,就是像个领导啊!”
其实,陈校长的红光满面是喝酒加上高血压的某种表现。这一点,别人不知道,陈校长可是清楚得很。想起来,这个年,他过得可真是不容易:又要拜见相关领导,又要应酬亲朋好友,带着好几种病在酒桌上“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几乎每天都要醉上一回。用他自己调侃自己的话说:“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出乎意料!”
陈校长和老王亲切地打个招呼,聊了几句天,把手里提的一个黑塑料兜放到传达室门口,点上一支烟,踱着步看着面前的教学大楼,心里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年中学的命运将如何!”
年前的期末考试,县教体局把下属各学校的成绩都要了去,从初一到初四进行了详细比对,排出了前后名次。现在,大柳树中学的所有数据就在陈校长的衣袋里。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张纸,但包含的信息可是太多太多了!多得让陈校长感到衣袋几乎要被压破了。为了不影响老师们过年的心情,陈校长一直忍耐着没有透露其中的情况。他打算在明天开学的全体老师会上念一念,好好地敲打敲打老师们。
这个时候,老王看着那个黑塑料兜心里琢磨:“里面鼓鼓囊囊的,是啥呢?”
不大会儿功夫,孙如玉和叶光出现在陈校长面前。孙如玉也是穿的西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像是年青了好几岁。叶光却仍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裹着一个黄大氅,头发乱蓬蓬的,好几个地方还支棱着,腮上、唇上、颔下的胡须也都冒出了头,黑乎乎一片。好在大家对他的这种形象见怪不怪,也就当没看见。
三人闲聊了一阵。看看天已经黑到地了,陈校长对两位下属道:“行了,咱们开始吧!”
孙如玉提过黑塑料兜,从里面先拿出一大堆小手雷般的开天雷和一个板纸筒,一边拿一边吃惊,不由问道:“陈校长,你这是拿了多少个开天雷来啊?”
陈校长“哈哈”笑道:“三十六个,吉利呀,六六大顺嘛!”
老王终于知道了黑塑料兜里装着的是什么了,不由吓了一跳。这东西也不知道谁发明的,动静大着呢!知道接下来要放这个,他远远地躲开了。年纪大了,心脏受不了!
叶光拿着板纸筒,艰难地弯着腰把它竖到地上,又用两半截砖头两边挤住了,这才直起腰,连喘了几口气。
陈校长笑了起来:“叶光,多少斤了?”
“哎!前天过了过秤,二百一十斤,过了个年,整长了七八斤!”叶光无比懊恼。
“你得减肥呀!”
“哎,啥方法也试了,没效果啊!”
说笑一阵,开始放开天雷。孙如玉和叶光合作,一个往板纸筒里放,一个负责用火机点引线。
“咚”地一声,第一个开天雷猛冲上了几十米高,然后五颜六色的焰火就“噼里啪啦”地在那夜空里“盛开”了!
“咚!---噼里啪啦!”
“咚!---噼里啪啦!”
......
开天雷一个接一个地炸响,吸引了不少饭后散步的村民仰头观看,不少小孩子更是欢呼雀跃,大喊大叫!
三十六个开天雷,只有最后一个出了意外。叶光往纸筒里放的时候,不知如何竟然放反了。孙如玉点着后,开天雷没有升空,“砰”地一声平地炸响,纸筒固然开了个大洞,两边的砖头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好在大家都离得远,倒没出事故,不过也是吓了一身冷汗。
陈校长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这最后一个失败了,就不是六六大顺了,难道说今年大柳树中学的升学还要失败?他扭头看着叶光:“怎么搞的你,偏偏最后一个放反了?”
叶光本来没当回事,正和孙如玉说着刚才的情景笑呢,见陈校长不高兴,心里就打个突,转念一想,有些明白,忙道:“陈校长,要不我去买个来再放一声?”
“算了!”陈校长无奈地摆摆手,“这会儿上哪买去?过了正月十五也没处买的了!算了,放鞭吧!”
看着孙如玉从黑塑料兜里又拖出了一大盘包着红塑料纸的千头响鞭炮,刚刚跑回来的老王眼睛瞪大了,还有?我的妈呀!看来还得跑!
几人齐心合力把鞭炮在几棵大柳树的树枝上挂了起来,挂完了一看,好家伙,足足十几米长,像是一条红色的长龙在树上蜿蜒盘旋着,这还是有的地方盘了几圈后的长度。
“点!”陈校长一声令下,鞭炮声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伴随着不时蹿起的火光,一直响了也不知道几分钟。声音碰到院墙和教学楼上,又反弹回来。
当鞭炮声停下来很长时间后,几人的耳朵里还“嘤嘤”地响着像是钻进去了一群小蜜蜂。而挂在大柳树上的那个大铁钟,也是发出“嗡嗡嗡”的低鸣。
“哎呀,真响啊!”老王看着满地的碎纸屑感叹道,他远远听了这一阵子响声心里就“扑腾”“扑腾”一个劲跳。
陈校长把那个黑塑料兜提起来,手伸进去,竟然拿出了几刀黄纸还有几柱香,然后走到挂着铁钟的那棵大柳树下面,点着了纸和香,举着香对天拱了几拱,嘴里喃喃了一会儿,神情很是虔诚和肃穆。仰头看着上方那粗大的树杈和那熟悉的大钟,他忽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在本地的教育历史中,担任着举足轻重的角色。神情于是更加庄严!
孙如玉和叶光跟在后面,听得清楚,陈校长反复喃喃的那几句话是:“老天保佑,柳树神保佑,保佑大柳树中学今年中考考出好成绩,保佑大柳树中学年年考出好成绩!南无阿弥陀佛......”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想笑,都努力憋住了。再看向火光中的陈校长,只见他弓着背,抬着头,稀疏的头发在夜晚的寒风里忽起忽落的,竟显得很是苍老憔悴。由于是在背后,两人并没有看到,陈校长的眼里此时已经盈满了泪水。
黄纸化成了灰烬,陈校长没有回身,低沉地说道:“磕头!”带头原地屈膝,跪在了地上。三人手扶着地磕了仨头,爬起来拍打拍打膝盖。孙如玉爬起来的时候咧了咧嘴,那一瞬间,腰眼子那个地方突然钻心地疼了起来。
老王在一边已是看呆了!
陈校长临回去的时候对老王说了一句:“磕头的事儿不要说出去!影响不好!”
2
正月十七的早晨,大柳树中学正式开学。
天刚蒙蒙亮,周围十几个自然村通往中学的道路上,就已经满是一拨一拨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了,个个穿着校服,背上背着书包,后座上绑着被褥,一边赶路,一边说着、唱着、喊着、叫着。不时有几个男生从后面“呼呼”地冲上来,擦着女生们的队伍急速越过去,在一片惊叫和喝骂声中大呼小叫地弓着腰蹬车远去了。
中学的校门早已大开,从不同方向冲来的“千军万马”在这里“会师”,然后向宿舍楼和教学楼分散,校园各处很快热闹起来。
一通忙乱后,学生们都坐到了教室里。各班主任自然是第一个上阵,拍着讲桌对学生讲了一番道理,中心无非是要求学生把心赶快收回来,集中精力投入到学习上去。每年都要说同样的话,所以当然是口若悬河。学生们虽然到了学校,心却还在家里过节,记挂着没看完的某一部电视剧了,或者是怀念着春节期间的趣事了,表面看坐得端端正正,实际上老师讲的什么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上午一般是不可能正经上课的,一会儿发卫生用具,一会儿发书、发文具。不时有老师带着一帮学生“呼噜呼噜”出去,又搬着东西“呼噜呼噜”回来,然后拿着名单挨个发放。经常发着发着发现不够数了,就打发学生再回去要。尤其是发作业本的时候,这种情况尤其严重。不是数学演草多了,就是英语笔记少了。前后至少有十几起这种马大哈事件,把负责发作业本的窦学深老头子气得“呼呼”直喘。
下午第三节课后,老师们安排好学生,纷纷带着会议记录,端着水杯从办公室里出来上四楼开会,一边聊着假期里的见闻。等爬上四楼却发现会议室的防盗门还没开,于是便扎堆继续聊着等。钥匙是办公室主任孙如玉拿着,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也没人意外。
田彩云、裘桂花、姜艳红、付爱玲等一帮初四的女老师聊得热火朝天。
只听付爱玲道:“可烦死我了!你们不知道啊,放了假以后,不在学校里了,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是站在讲台上上课!也批作业,也和那帮家伙死气!哎!到现在也是啊!睡一觉起来脑子里‘轰轰’的!睡不过困来呀!”
姜艳红就笑道:“这不,发现了一个真正的模范老师了!平时上课上不够,放假做梦继续上!哈哈!”
裘桂花道:“可能是神经衰弱吧!爱玲,你要去看看医生了,多少吃点药调调。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休息不好!”
付爱玲点头:“嗯!抽空我就去啊!”
这时田彩云转移话题道:“哎呀,你说过年有啥滋味啊,就是加了一岁来!这不,过了年我就四十六了,眼看奔五十了,半条腿已经入土了!哎!”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极度夸张。
其他女老师也附和着,纷纷感叹时间过得快。
那边王道古正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说自己上学时候又是怎么怎么调皮,怎么怎么被老师批评,怎么怎么完不成作业被老师敲,正说得热闹,不妨一旁的田彩云突然撇开女老师们插言道:“俺那儿子也是这样啊!”王道古顿时张大了嘴,作声不得。
老师们无不大笑。
这段插曲过后,大家没等来孙如玉,却等来了陈校长。陈校长亲自拿着钥匙开了门,大家这才得以进去坐下。
原来,自从昨天晚上给大柳树磕头后,孙如玉的腰就开始疼,开始还能坚持,可夜里越来越厉害,最后竟疼得躺都躺不住了,弄得一宿没合眼。今天早晨他咬着牙开了校长室门,想和往常一样打扫一下卫生,竟然发现无能为力了,因为根本弯不下腰。陈校长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孙如玉扶着办公桌勉强站立,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噗噜噜”往下滚。陈校长大吃一惊,赶紧扶着孙如玉坐到沙发上。一说症状,陈校长就觉得和腰椎间盘突出很像,立刻让孙如玉到医院检查。果然是!
按孙如玉所说,触发的原因竟然是磕了那三个头!陈校长越想越觉得邪门,难道说这又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可为什么自己的腰不疼?好在医生的话很快使他打消了疑虑。医生说,其实孙如玉这病已经暗暗埋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应该正好处于一个极为敏感的阶段,任何动作都有可能使这病突然显形。
2
看看人基本到齐了,陈校长开始做本学期第一次讲话:“老师们,春节虽然过去了,但按照咱们这里的说法,不出正月就还是过年啊。我在这里先给大家拜个晚年啊!祝愿大家和家里人身体健康,生活幸福,这个,教学成绩一次比一次好!哈哈!”这话暖人心。
老师们都笑着鼓了鼓掌。
随即,陈校长低下头,开始念面前的稿子:“寒假带着春节的喜庆一晃而过,踏着春天的脚步,迎着灿烂的笑容,迈着轻盈的步伐,我们又步入了一个新的学期。回首过去的一年,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充满的是激情,是自豪,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和留恋。我们步履坚实,洒下了汗水,收获了喜悦,学校各方面都取得进展,教学成绩更是获得大踏步飞跃......”
念到这里,陈校长停下了,冲着下面坐在第一排的高柳瞪了一眼,心里骂道:“妈的!这是写的啥?我读着都脸红。还教学成绩大踏步飞跃?这不睁着大眼说瞎话吗?明明是大踏步后退!老师们听了会怎么想?”再说了,以他的习惯,也实在是受不了这样酸不溜丢的风格,干脆把稿子丢在了一边。他的讲话稿一般都是由孙如玉写。可孙如玉出了状况,只得临时抓了政教处主任高柳的差,不料就写成这样。
高柳看到了陈校长的那一瞪,有些莫名其妙。上午他可是花费了好几个小时的功夫写稿子的,自己觉得着实不错,尤其是开头那几句,那真是文采斐然。怎么读了几句就给扔了?
“老师们,那个啥,嗯,下面我通报一下去年年终期末考试我们中学各年级、各科在全县的名次。我这里有张表,年前就来了。怕影响大家过年的心情,一直没公开。现在,我就念念啊!希望老师们都认真听。注意啊,里面各科的名次都是以每个年级所有班级的平均分为参照的。你自己教的班是什么分数,你自己清楚,可以比较比较,看看差距。”
一听这个,老师的眼睛都瞪了起来,心也悬了起来。
“初一:语文学科,全县平均分80分,我们学校77分,差距3分;数学,全县平均分78分,我们学校71分,差距7分......初四:语文学科,全县平均分79分,我们学校61分,差距19分;数学,全县平均分74分,我们学校58分,差距14分......”
陈校长越念越气,声音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重,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念完历史学科,他把数据表往桌子上“啪”地一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头顶上的“一撮毛”一上一下激烈跳动着。
老师们低下了头,下面会发生什么,可以预料。
果然,陈校长喘气过后,开始发作了:“怪事呀老师们,相信大家也听出来了,越是低年级和全县的差距越小,甚至个别科目还能够和全县平均分持平。越是高年级和全县的差距越大,还不是一般的大,有的学科能差着十几分,二十几分。初二不如初一,初三不如初二,初四不如初三。一级不如一级!年前一接到这张纸我就在那琢磨,这事儿很邪啊!从这成绩的变化来看,好像就说明了一个事实:我们的学生刚入学的时候成绩还行,可是被我们老师们,被在座的我们这一帮人越教越差,越教越瞎!要是上初中的时间再加上几年,我看能都教成零分!不是今年这样啊,老师们!同志们!每一年都这样啊!这说明了个啥问题啊?啊?我是咋琢磨也琢磨不透啊?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你说咱这里的学生不行吧,那低年级为什么行?你说咱这里的老师不行吧,还有很多本科生、大专毕业生,正规院校毕业的!另外,在县里的这种评选那种评选当中,咱们学校的老师获奖的数量也不少。别的不说了,公开课!我们学校去年的‘三优评选’,获全县一等奖的就有六个!这个数量在乡镇中学里是排在前头的!这就说明也不是老师不行。那还有啥不行?我看再就是校长不行了,教学管理不行了!这个好办,我明天就辞职不干了,换校长,爱谁干谁干!反正我是不死这个气了!谁要是想干,你站起来,我让贤!”
老师们都把头再往下低了低,恐怕被抓住“让了贤”!
就这个问题发了顿脾气后,陈校长转换话题:“我发现,咱们学校有这么个严重的现象。刚分配来的大学生都很有干劲,可是,不过几年,就疲沓了,越来越油,越来越没了劲头。我看,除了这些年青老师自身的问题外,老教师们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们整天给这些年青人做了啥榜样啊?啊?你们给他们灌输的啥思想啊?啊?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们不是和尚啊,我们是光荣的人民教师啊!家长、社会把孩子交给咱,叫咱整天拿着撞钟吗?啊?你说说啊,你说说,咱们很多人的做法,工作态度,叫啥来?对了,纸风车!不拨不转,拨一拨转一转,使劲一拨团团乱转!这样我们的工作能上去吗?我们的成绩能上去吗?我们的分数能提高吗?啊?”
陈校长的讲话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生动形象,妙趣横生,很多老师低着头,暗暗发笑。
“我听说了一个事儿。有个地方开始实行末位淘汰制。什么是末位淘汰制?很好理解:如果这个学科,你的成绩全县倒数第一,那好,你下岗!如果这个学校的成绩全县倒数第一,校长下岗!如果这个县的成绩在全市倒数第一,教育局长下岗!我看,咱们这里也快了!真要是这样实行开,咱们中学每年都得换老师,每年都得换校长!你信不?老师们,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啊!每个月雷打不动地给你发着工资,你就这样干工作吗?你对得起你的工资不?摸着胸口问问你那良心!要珍惜你的岗位,珍惜你的职业啊!真要是下了岗,你试试啊,你真难看了!我敢和你打赌,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在咱们市的范围内找工作,你要是能找到一个和你现在一样待遇一样稳定的职位,我就服了你!说实话吧,你找不到啊......”
关于这个末位淘汰制,老师们都听说过,知道陈校长真不是危言耸听。无风不起浪,陈校长既然这么说,那很可能,本县也快实行了!不少年青老师的心里起落不定,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老教师们算算自己的年纪,马上面临退休的心里不当回事,几年里还退不了的就有点犯合计。
陈校长高声大嗓地讲完话,拍拍屁股走了。
之后副校长叶光,总务主任王道胜,政教处主任、团支部书记高柳各自登台啰嗦了一大堆,无非是办公纪律、学生管理等方面的事情。然后,散会!
回到办公室,老师们议论最多的就是末位淘汰制。初四东办公室,罗天亮老师给大家说了一个听来的真人真事,说是某省某市某县一个学校实行末位淘汰制,有个老教师被淘汰下来了。学校让他回家种地。那个老教师很老实,思前想后,除了当老师,他实在不会干别的呀!看看家里,老婆长病,孩子上学还要花钱,老人也都爬不动了。这要是以后没收入了,这一家人可怎么混啊?一下子没想开,老教师跳机井自杀了!去捞他的时候,人们看到机井周围满地脚印,一圈烟头。看来,那一宿老教师都在那转悠和考虑啊!
听到的老师们设身处地一想,都很难过,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哎,制度之下,谁可幸免?也许,下一个跳井的就是自己呢!
这次开学后的全体教师会起到了预期的作用,它在老师们面前成功地竖起了一面墙,把工作和刚刚过去的春节隔开了!一切从头开始,一切步入正轨!老师们真正忙碌起来。但谁也不知道,大柳树中学今年在全县的竞争中会是“大踏步飞跃”还是“大踏步退后”!
也许,一切均有可能!
3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正式开学后的第一个班会,各班主任都高度重视。这思想动员工作就是那先行的“粮草”。抓不住学生的心,调动不起学习的积极性,那什么也白搭。
开学第二天,从早晨到下午,除了两节课外,牛树茂都在拿着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反复研究、分析学生们的总分、各科成绩,并不时地在班主任手册上列着班会的提纲。其他五个班的班主任也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不时互相交流一下对某些学生问题的看法。
西办公室里,就付爱玲和裘桂花不是班主任,两位女同志相对比较闲,上课、备课之余,嘴基本上就没闭上过,想起什么说什么。裘桂花说了自己对于体重不断增加的担忧,讲想少吃饭可是终于还是抵不过肚子饿的烦恼。付爱玲说自己老是做恶梦,不是梦见掉到水里就是被人害了,还说自己的感冒老是拖拖拉拉地好不了,连带着鼻炎也犯了,还经常头疼,上医院查过,说是神经性的。
王平安插了一句:“神经性头疼也是神经病的一种啊,赶紧治啊!”惹来付爱玲一阵笑骂。
两女越说越兴奋,有时干脆就不备课了,坐在椅子上面对面拉,话题无比宽泛,又是过年村里的趣事,又是春节走亲戚碰到了谁,谁又在干什么,一年挣了多少钱。再就是说买东西、买衣服,最后两人竟然讨论起了有关于“大姨妈”的某些问题。
“也不知道怎么了?打教了初四,我每次都肚子疼得比以前厉害!难道和工作紧张有关系吗?”
“我也是啊!压力有关啊!我上一回疼起来都疼哭了,在那床上打滚啊!”
“那么疼啊!你得去妇幼保健院看看了,不行吃点中药调调!”
“我看着最好的药方子就是不教初四了!”
“嗯!是啊,送走了这一届我就不教了!咋着我也不教了!”
......
在这个问题上,男同志们都明智地选择了听而不闻。
田彩云一边准备着班会材料,一边听两人聊,最后实在忍耐不住,也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什么她家的狗一看到她回家就赶紧跑出来迎接啊,还站着举起爪子了,什么她家的猫跑到床上的被窝里睡觉啊,晚上一掀开吓一跳啊......听她这么说,感觉她简直是生活在一个童话世界。
一个女人就是五百只鸭子,那三个女人呢?听着耳边似乎永不停息的“呱呱”声、“嘎嘎”声、“哈哈”声、“嘿嘿”声,男同胞们欲哭无泪!
4
下午第三节是班会。
第二节课下了,牛树茂和章治国先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并着肩去教室,边走边说着话。快走到教室的时候,牛树茂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自己班里的两个男生,一个高一个矮,正在教室前面的一棵梧桐树下面不知道玩什么游戏,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的,很是投入。
“老章,你看那俩小子在干啥呢?精力那么集中,连我们过来都看不见?”
章治国的眼已经开始花了,牛树茂看不明白,他更不行,努力睁着两眼看了看,觉得那两个男生的动作仿佛很熟悉:“好像是玩什么小孩子的东西吧,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班主任悄悄走过去。
这个时候,四一班靠窗户的一些同学已经看到了老板和地理老师,也看到了正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同学,知道有好戏了,就都凑到窗户边幸灾乐祸地笑。
两个小子正玩得起劲,根本没有察觉“危险”即将降临。还扯着破锣嗓子大声喊呢:“耿文龙,看我的,你连续两次都没有进洞,技术太臭了!”说着曲起两个指头,冲着面前一弹,一个玻璃球“咕噜噜”滚着跑了出去,目标是前方地面上的一个小小土窝。
“再往前滚一点,再滚一点!哎呀,哎呀!就差一点!”牛玉龙使劲喊着,但球终于还是没有进,他懊恼地连连拍着脑袋。
耿文龙说话则是细声细气地:“还说我,你也不怎么样,看我......”说到这里,他不说了,表情也凝固了。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个人的脸。
牛树茂弯下腰,看着两人,微笑道:“你们继续!哎,真好玩啊!”
牛玉龙和耿文龙咧着嘴看了对方一眼,急忙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叫道:“老师!”
章治国看明白了两人玩的是什么了,笑笑走了。
把地上的两个玻璃球拿在手里捻动着,牛树茂玩味地看着面前的两个门生,笑道:“我听说今年中考又加了一门科目,你们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
“这门科目正是你们擅长的,就是弹玻璃球!”
两人哪还不知道是老板在拿他们开心,都不说话,只是“嘿嘿嘿”地笑。
“行了,别嘿嘿了,到教室里站着去!”
听老板一声令下,两人急忙扭过身,“咕咚咕咚”跑向教室。
铃声响,牛树茂走进教室,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西墙根的两个男生,他就感到好笑。多么大了,还玩这个!还真是童心未泯了!他走到两人面前,伸出手:“拿出来!”
牛玉龙看着老师,莫名其妙地问道:“啥呀?”
“不会只有这俩吧?我敢断定,你们兜里还有!”
两人立刻垮了脸,在老奸巨猾的老板面前,诡辩是无用的,只得伸手把兜里的所有玻璃球都掏了出来。
好家伙,足有好几十个,牛树茂接过来都装到了兜里,对着全班道:“很好,我正愁着老师们没啥玩的,这下行了!等班会结束,我就到办公室,每个老师发上俩,课间我带领老师们也去弹玻璃球的!哈哈!”
学生们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听老板这样一说,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很多老教师蹲着、爬着玩玻璃球的有趣场景,不由“轰”地笑了起来。
“说吧!怎么惩罚?”牛树茂板起脸。
“老师,你说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
“那好!”牛树茂扭头问大家,“怎么惩罚?”
“唱歌!让牛玉龙唱歌!”刘金霞举着手喊道,脸上满是笑。
听刘金霞这么一说,很多女生、男生也都恍然大悟般附和:“对,让牛玉龙唱歌!”人人脸上都带着迫不及待的笑容。
“嗯?”牛树茂看向牛玉龙,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牛玉龙的歌迷这么多!那好,你就满足大家这个要求吧!”
牛玉龙苦着脸道:“老师,他们糟我!我不会唱!要不,换个别的吧!”
“那就跳个舞!”
“我更不会了!”
“别废话,刚才你自己说的,我说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怎么,说了想不算?真要不唱,好,我等会儿就给你爸爸打电话,请他来学校和我玩玻璃球!”
牛玉龙马上屈服,绝望地说道:“我唱!”
“好了,下面,有请著名歌手牛玉龙给我们演唱一首锅曲,大家鼓掌!”牛树茂故意用方言把“歌曲”说成了“锅曲”。
“哗!”下面掌声一片也是笑声一片。
牛玉龙硬着头皮站在第一排课桌前面,“吭哧”了半天,也没张开嘴,回头问:“老师,我唱啥?”
“我知道你会唱啥?”牛树茂斥道,“快唱,别磨蹭!”
“老师,让他唱《心太软》,他最拿手!”
“对,《心太软》,就唱《心太软》!”
“还不快唱!”牛树茂拍了牛玉龙一巴掌。到了这个时候,连他都有些期待了。同学们热情这么高涨,难不成牛玉龙这个破锣嗓子还真能唱出天籁之音来不成?
又是一阵催命般的掌声。
牛玉龙看着全班同学笑得眉眼歪斜的样子,心里那个恨呀,最终咬咬牙,一横心唱道:“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同学们都拼命憋着笑,但教室里仍然到处是“嗤嗤”的跑气声。
等牛玉龙终于唱完了,牛树茂不免瞪大了眼睛,总算是明白同学们为什么让他唱这首歌了!这个牛玉龙,果然是高手啊!
下面早已经是前仰后合,笑声一片,连杨志豪和李兵都笑了。有的女生几乎要岔了气,刘金霞眼泪都出来了,一边“嘎嘎嘎嘎”狂笑,一边擦眼,嘴里嚷嚷着:“不行了,我不行了!”
“啊,同学们!牛玉龙同学唱的锅,让我想起了一个伟人的话。他是这样说的:一个人唱锅,一句唱得不着调很容易。但是,能够把每一句都唱得不着调,才是真得不容易。但牛玉龙同学竟然做到了!”牛树茂在同学们的笑声中大声道,“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正式取消张学友的‘锅神’称号,把这个称号送给我们的牛玉龙同学,他才是当之无愧的‘锅神’!”
“哈哈哈哈!”
5
挥手让牛玉龙和耿文龙回到座位,牛树茂走上讲台,严肃了表情,用了低沉缓慢的声音道:“同学们,先别笑了!我们开始上班会。”
大家看着老板,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牛树茂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抑扬顿挫,带着一种难言的吸引力:“现在,寒假过去了,新的一年已经到了!我首先和大家算算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现在已经是二月上旬,六月十一、十二中考。中考前,我们还要进行物理、化学、生物三次实验考试,还要进行微机考试,体育考试,还有毕业会考,会考完了要照毕业照,然后进行中考报名,填报志愿。毕业会考前后,我们还要进行好多次模拟考试,每次考试至少耽误三天。我估计了一下,这以上的事情合在一起,大约会占用我们近一个月的时间。而我们现在总共还有多少时间?”说到这里,他拿过一支粉笔转过身,在黑板右上角的那个方框里改动了一下,指着对大家说:“我们看这里,现在离中考还有106天!如果去除了我们不能学习文化课的时间,那就还有70天左右!”
同学们默默地看着倒计时牌,心里沉甸甸的。班主任说的没错,时间真的不多了!
“春天很快就要来到,树木很快就要发芽。然后,五月份小麦就会抽穗,我们中考的时候正好赶上麦秋!我们要想想,农村里收麦子,我们会收获什么?收获的是成功,还是失败?收获的是一中,还是二中?而这个结果,就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从寒假期间上课的学习气氛看来,很多同学仍然状态不对,抽空就玩,可能还没有意识到时间的紧迫吧。当然,也有一些同学学习的劲头很大。好了,那是放假期间。现在,年过去了,假期也过去了。我们要迅速把心收回来,给它套上缰绳,集中所有的精力到学习上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做‘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现在一改,我们要‘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漠不关心!’还是那句话,自己要约束自己,和学习无关的所有事情都不要管了!”说到这,他再次回身,把自己改动过的这两句话“刷刷刷刷”写在了黑板上。
写完了,牛树茂从兜里掏出期末考试的成绩单抖了抖:“关于期末考试的成绩,我就不再念了!你自己在什么位次,我相信你也清楚。年前的家长通知单,我让你们自己填了,这是我故意放了你们一马。但是,到中考的时候,谁又会放你们一马呢?啊?到时候,就看你们的真本事了!谁也帮不了你!不过,关于期末考试我还想说两句,等会儿我也要单独和某些同学再聊聊。这次期末考试,我们班级的总体成绩虽然是第一名,但我们不要过于高兴。毕竟,那是总体成绩,不是你自己的成绩。有的同学取得了进步,但也有很多同学仍然在原地踏步,甚至是退步。我现在重申一遍,如果你不能在全级稳稳保持在前五十名,那一中、二中就没有希望!就算你想上励志高中,想上飞腾技校,也要努力进入前一百名,否则,还是要另外拿钱的!同学们,我再提醒你们一下,你们不是在学习啊,你们是在挣钱啊!如果你咬咬牙,努努力,提上几分、十几分,也许就为家长省了几千块甚至上万块啊!你想想,家长挣钱容易吗?啊......”
6
一番念叨之后,牛树茂让大家自习,他则拿着成绩单,开始一个一个地面谈。他首先喊出了新任语文课代表杨志豪。
寒假上课期间,为了让学生们放松一下,牛树茂故意没有布置作业,所以杨志豪这个新课代表也基本上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只不过帮着发了两次单元测试题。但,侧面观察他的表现,还是感到很满意的。虽然杨志豪还是不大爱说话,脸上也没有笑容,但比起刚来的时候的状态,可是好太多了。这说明,自己原来的一些办法起作用了。
杨志豪出来教室后,低着头贴墙站着,好像要挨批斗的架势。
牛树茂忍不住想笑。之所以把这个孩子叫出来,可不是要批斗的,当然,也不是要为了学习成绩给他鼓劲。年终期末考试,杨志豪排在全级第172名。这个成绩,没有什么指望。牛树茂就是想利用一切的机会开导开导他,让他早日从过去的心理阴影里走出来,恢复到正常状态。关于这个想法,他已经给杨志豪的父母打过了电话,他建议不要给这个孩子施加任何的压力,也别问成绩,甚至也不要考虑升学的事情。实在不行,就复一年课,等明年再考。今年的主要任务就是让杨志豪变得和原来一样爱说爱笑,别的不管。杨志豪的父母也很同意牛树茂的看法,一再说明,就是复课也要在牛树茂的班里。
“把头抬起来!”牛树茂拍拍杨志豪的脑袋,温和地说:“总低着头干什么,老师又不是老虎!”和别的学生,就算是和倒数第一的李兵说话,他也都是很随意地,还经常作弄一下他们。但对于杨志豪,他从一开始就小心翼翼,声音不敢高了,也不敢乱开玩笑,表情和语气也很注意。他恐怕不定怎么一来,就刺激到这个孩子。
杨志豪抬起了头,但目光却是避开了牛树茂,向着窗外看去。从来到大柳树中学那天到现在三四个月了吧,他对于这个环境已经适应。尤其对于班主任,他心里很是感激。他不喜欢多说话,不代表他不明白事情。相反,在表面木然的外表下,他的心理活动是很细腻,也很剧烈的。牛树茂打发学生们课间“骚扰”他,有事没事也找他谈话,还有去年大检查前夕和自己打了好多个中午的乒乓球,包括年前宣布自己为语文课代表等等等等,这些事情他都记得。而老师们从来不提问他,也不检查他的作业,他也能猜到一定是班主任的安排。他当然知道班主任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自己“治病”吧。
他是敏感的,他能观察到也能感觉到发生在周围的一切。老师、同学们看向他的目光总使他很压抑,很愤怒。他感到羞辱。他不愿意别人把自己当做怪物。有时候,他也很想在课堂上勇敢地站起来大声地回答问题;看到同学们打闹的时候,他也很想凑过去,和他们说笑一番;他也想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和他说说自己的一些心里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做不到。每当他有那个冲动的时候,就会发现,在自己的面前会突然出现一道厚厚的墙,把自己与身边的世界隔开,不让自己迈出那一步。无数次的挣扎,无数次的尝试,他都失败了!这堵墙虽然是无形的,但却很是坚固,也很高大。无论如何,他都打不破,也越不过!不远处就是同学和老师,但孤独和恐惧仍旧是白天黑夜地伴随着他,怎么也摆脱不了!虽然年前、年后,他觉得好像自己的胆子大了一些,也或多或少地说过话,可他能感觉到,那堵墙还是存在,只靠自己的力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它推倒。
想着这些,杨志豪的眼里充满了悲哀:“难道说自己就永远这样了?永远被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永远让人说自己不正常?”
牛树茂的眼光是敏锐的,杨志豪的眼里闪现的那一抹悲哀使他感到一阵心痛。长出了一口气,他拉着杨志豪来到窗前,和他并肩站立,亲热地说:“老师知道你很想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热热闹闹地说话,玩耍和学习,可是,你要自己去改变啊!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那个振兴中学经历了什么,但我可是知道你应该怎么办才能找回原来的自己。”他扭头看着杨志豪的眼睛,“老师给你提建议,你每天早晨或者下午,当然周末也行,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声地读课文,或者自己和自己说话,要是你想唱歌更好了!我想,你如果能坚持,很快就能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敢说话了!一旦迈出了这一步,你的很多心理障碍就会一下子消除了!杨志豪,你相信老师说的话吗?”
“相信!”杨志豪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那,就听老师的,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开始试验!好不好?”
“好!”
“你一定要下定决心,认真改变自己。你这种情况,相信你也清楚,这是一种心理疾病。要治好,指望别人不行,关键还是靠自己。其实,如果你的意志够坚强,决心够大的话,可能不定哪一天一下子就好了。心理上的病,说不好治真不好治。说好治也最容易!我希望你一定树立信心。想想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吧,他们看到你这样子多么担心,多么难过。我想,你的妈妈肯定因为你这样哭过吧!不能再让妈妈哭了!老师相信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
杨志豪进去了,进去的时候他的眼里闪着亮光。他决定,今天晚上的自习课间,就到操场南边的黑影里去练习说话,或者背诵诗词,或者,唱歌!
7
“金燕!”牛树茂探头喊道。
听到这一声喊,金燕明显一惊,看了门口一眼,从座位上站起来,挤过几个同学,走出教室。
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班会开始之前,班主任为了活跃气氛,命令牛玉龙唱歌的时候,全班就她没有笑。倒不是她故意忍着不笑,实在是她真的没有感到有什么可笑的,看着同桌还有班里的同学笑成那样,她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关于这一点,她自己也感到很惊奇。要是换了往常,她肯定也会像刘金霞她们那样笑得肚子疼,甚至笑出眼泪吧!要知道,自己可是从小就爱说爱笑的。难道,自己变了?自己为什么变?想到这个问题,她就想哭。事实上,她最近已经哭过不少次了!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站在门外的人!是他把自己变成这样的!不就是给实习老师金涛送了点礼物还有送了送行吗?多大点事情,就把自己的课代表给撤了?要知道,自己从初一一直是语文课代表啊!更可恨的是,这个坏班主任,撤就撤了吧,你当众宣布什么?更令她恨得咬牙的是,他竟然让那个“呆瓜”杨志豪代替自己当!难道在他的心里,自己竟然比不上那个“呆瓜”?就是从那一刻起,自己的世界就变了。不再想说话,也不再想笑。在班里也好,在路上也好,认识自己的人好像都在偷偷地笑话自己,笑话自己被撤了,笑话自己被一个“呆瓜”给顶替了。放假回家的那几天,她也没真正开心过。虽然离开了学校,但那些发生的事情,却是每天都在脑海里回放着,想忘也忘不掉。而且,有好几个夜晚,在梦里她都梦见那个撤了自己职的“坏人”了,她和他哭闹,她和他打架,最终,他又答应自己继续干课代表了!现在想起那些个梦,她很生自己的气!不就是一个破课代表吗?又不是班长,怎么就那么在意......
想着,她已经来到门外。一出来,就看到那个“坏人”正带着讨厌的笑容看着自己,并且手里还夹着烟。以前的时候,单独看到他抽烟,她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给他把烟夺下来扔掉,至不济也是要“批评”他一顿。可是,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她不会再那样做了。
“抽吧,抽吧!抽死你才好呢!”她在心里恨恨地说道。当初,这个“坏人”生病没在学校的时候,自己还难过地为他掉过泪,现在想想,真是不值得!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就那么想念那时候的生活呢?想到这里,她有些恼怒地甩甩头,好像要把那些记忆甩掉。
说句实话,经过一个寒假,对于撤掉金燕的做法,牛树茂有点后悔了。他的眼睛是雪亮的,从上课、下课金燕的表现来看,这个事情给她的打击不小。往常什么时候见了她,她的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很开心的样子。可是,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她不笑了!而且,她看到自己也不和过去一样高兴地跑上来说这说那的,而是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上课回答问题自己叫她起来,也总是冷着脸说两个字:“不会!”后来,干脆就不提问她了。换了别人,他还可以狠狠地说几句,可是,对于她,自己好像有些心虚啊,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不,没有对不起她!这是她犯了错误后应得的惩罚。他也曾经找过她的同桌还有几个好朋友了解她的情况,得到的“情报”是,她的心情很不好,上课静静的,下了课就坐在那不动,不再打闹了,也不大说话。弄得一干好友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才好。高梅梅曾经大胆地对他说:“老师,要不,你还是让金燕当课代表吧?!”但他没有采纳!“君无戏言”,自己做出的决定就算是错了,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否决了!何况,自己并没有错呢?
此时,看着金燕站在那里正眼也不看自己的样子,牛树茂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年终期末考试,金燕的成绩虽然不是很差,但进步并不大。他叫出她来,本来是想和她谈谈学习的。但,看她赌着气的样子,就算是谈了效果也肯定不大。
把烟头扔掉,牛树茂硬着头皮陪着笑脸道:“金燕,期末考试你的成绩在全级是七十名,我觉得不太理想啊。时间紧迫,你要仔细分析一下各科试卷,查找不足,争取迎头赶上啊!要不然,就去不了一中、二中了!”
“不用你管!”金燕看了牛树茂一眼,硬邦邦地丢过来四个字。心里气道:“还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要是考不上就怨你!”
“好,我不管,不管!”牛树茂有些讪讪的。看来,这丫头对自己的意见极大啊!想了想,他决定开个玩笑:“我听说,你在课下经常说我的坏话?这可不好啊!”
金燕咬了咬嘴唇,猛地回头瞪着牛树茂:“你说对了,我每个课间都说你的坏话,我还骂你呢!怎么着吧?”其实,她哪有啊?对这个“坏人”,她恨归恨,可是却是从来没有背后说过他半个“不”字。但,现在,她就要气气他!
“嗯?”牛树茂被噎住了,心里不免有些恼火。怎么着?我是你班主任,我这都给你陪笑脸了,你还不依不饶的,难道要我低声下气不成?不知道进退,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想了想,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不行,真要是过火了,影响了她的学习怎么办?于是,他对金燕刚才的话故意装作没听见,顾而言其他:“你觉得咱们班里最近的纪律怎么样?”
“不知道!”又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扔了过来。
牛树茂已经决定不生气,金燕怎么说也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嘛,不懂事很正常。看来,问题怎么出现的,还得怎么解决。虽然看去是自己在让步,但那不算什么。他必须尽快结束这种敌对状态。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用很是缓和的语气说道:“好吧!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撤了你的课代表生气!要不这样,你还是干你的课代表吧!我等会儿就宣布!”
“我不稀罕!”金燕不假思索道。
“哎!”牛树茂叹口气,苦笑道:“那,你进去吧!”事到如今,他也没法可想了。这个丫头,都怪自己当初把她惯坏了!自己酿的苦酒最终还是自己喝啊!
金燕走回座位,不由十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说“不稀罕”呢?她实际上“很稀罕”啊!可是,话出了口,没法收回了!越想越是后悔,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她急忙趴到桌子上。同桌丁雅已经看到了金燕的眼泪,但她却无能为力。没办法,得罪了班主任,谁也帮不上忙啊!也不敢帮啊?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那可划不来了!
......
临下课,牛树茂沉着脸,气哼哼地对全班道:“我宣布个事儿,以后,语文作业取消写日记。课下,我也不再布置作业了!有什么作业,都在课上完成和检查。所以,我也不需要语文课代表了!如果真的需要发试卷什么的,我就亲自当语文课代表!杨志豪,你没意见吧?”
杨志豪站起来:“没!”当不当课代表,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那就好!下课!”牛树茂拂袖而去。
同学们的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刚才老板的表现很像是个小孩啊!不少女生都把目光投向趴着的金燕那里,大家猜到,能让老板这样失态的,只有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