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1
　　听完报告的第二天是星期天， 上午第二节大课，裘桂花在一班上英语。一上课就检查英语作业的完成情况，结果发现，有近二十个同学们没有做完！这二十个同学里面，有七个干脆一点没做。其中就有劳动委员金钟。
　　裘桂花很是恼火，一个一个地问这七个人，为什么没做。其他人都很是老实，很是惭愧地说：“不会。”可到了金钟那里，这个家伙竟理直气壮地说：“没有时间！”
　　裘桂花问：“那你周六晚上都干什么了？”
　　不料他面无愧色地答：“看电视剧了！”
　　裘桂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拿起课本向他脑袋上抽去，“啪啪啪啪”连抽几下之后，金钟感觉到脑袋上被抽的地方越来越疼，下意识地挥手一挡，课本挡飞了，还把裘桂花推得倒退了一步。
　　事情一下子闹大了！
　　裘桂花摔门而去，临走对全班说：“以后你们自己上英语吧！”
　　牛树茂正在二班的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满面惶急的英语课代表魏月眉敲开门，报告了上述情况。牛树茂的脸立刻黑了，布置二班上自习，自己大踏步来到一班。
　　没做完作业的学生们还站在座位上，老师虽然走了，但没发话，谁敢坐下？金钟已经知道闯了大祸，看到老板黑着脸进来，吓得心里一阵“扑腾”，头低垂着一动不敢动。
　　牛树茂喝道：“英语老师是你气走的，你负责去请回来。”
　　金钟可怜兮兮地问：“老师，我该怎么说？”
　　牛树茂怒道：“笨蛋！道歉不会吗？注意啊，诚恳点！要是你英语老师不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金钟跑出教室以后，同学们就纷纷给金钟开脱：“老师，我看见了，金钟不是故意的！英语老师打了他三四下，可能把他打疼了他才挡的！”
　　“英语老师老是喜欢用书打人的脑袋！”
　　“就是，英语老师很过分啊！”
　　......
　　牛树茂听着不对，走上讲台：“同学们，现在不是议论谁对谁错的时候。我也知道英语老师不应该打人，我也知道金钟不是故意的！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英语老师赌气走了，谁给你们上课？啊？记住，今年你们的任务就是学习，目标：中考。别的事少操心，少议论！我不需要你们的正义感，也不需要你们明辨是非，我只需要你们学习，学习，再学习！老师永远是正确的！不论他做了什么！不要惹他生气，我们需要有人领着上课，领着复习啊！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老师说你几句，打你几下，努力忍住，不准任何人再顶撞，更不能反抗！你要是反抗，我就镇压！要是今天金钟气走了英语老师，明天何有水气走了数学老师，后天唐小松气走了物理老师，大后天岳静气走了语文老师，咱们怎么上课？啊？”
　　本来有些压抑的气氛顿时被这番话改变了，大家都咧着嘴笑开了。老板的话虽然不论理，但好像也对啊！而在假设句中出现的何有水、唐小松、岳静三人更是哭笑不得，尤其是岳静，冲着牛树茂直翻白眼，心说：“你是那么容易被气走的吗？”事实上，大家也都为这最后一句感到可笑！想把老板气走，那可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啊！再说了，谁没事去招惹他啊？
　　不大会儿功夫，裘桂花带着金钟回来，脸上的表情已经缓和了，看到牛树茂在，笑道：“你不在二班上课，来一班干什么？”
　　牛树茂忙一拱手：“老师，请继续上课，我该干啥干啥去！”在同学们的笑声中，他走出一班教室回到二班继续上课了。
　　事后裘桂花给牛树茂说金钟怎么到办公室去叫她：“你们班那个金钟我看就是个变色龙啊！到了我跟前，笑嘻嘻地叫‘老师’，死皮赖脸地道歉，叫我有气也发不出来了！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
　　牛树茂不由气结：“他也是你的学生好不好！”
　　中午，牛树茂在办公室刻印一份试卷，隔着窗子看到金钟正在下面和何有水几个打乒乓球，想起上午的事情，便推开窗子喊道：“金钟，上来！”
　　老板召唤，岂敢怠慢？金钟立刻把拍子一扔，飞跑上楼。在一边等了好久的牛玉龙立刻一把抢过拍子，眉开眼笑。
　　“报告！”
　　“进来！”
　　这个时候办公室没别的人。牛树茂一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
　　金钟嗫嚅道：“老师，我站着就行！”
　　“叫你坐你就坐！”
　　金钟只好坐下，不过显得很是扭捏。
　　“英语作业为什么一点没做？”
　　“老师，我是真的不会啊！他们那些做了的，很多也是抄的别人的！”
　　“嗯！”牛树茂点点头。金钟虽然是劳动委员，可这也是他看着这个家伙比较调皮捣蛋为了笼络安抚才给安的一个职位。其实，金钟在班里一直就是倒十名，从升入初四到现在的好多次考试，基本没有进步过。至于英语这门课，他的分数从来也没突破一回三十分。对于他们这样的同学来说，英语基本就等同于天书，今辈子是没可能赶上去了。所以金钟这样说，牛树茂就知道他没撒谎。他已经了解过了，周六裘桂花布置的是写一篇英语作文还有做一个课外英语阅读题，对某些人来说，难度不是一般地大。金钟不会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牛树茂叫金钟来，并不是在做没做英语作业上追究，他只是怕他因为上午的事情有心理负担，所以想和他说说。
　　“金钟，你英语老师打你是不对，但依我看，这是你自找的。你老实说‘不会’行了，为什么当时要说‘没有时间’，还说‘看电视剧了’？你那不是故意气人吗？当时为啥那样说？”
　　金钟抓抓头皮，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那就是吃饱了撑得！”牛树茂给他定性道，“下一步不管什么情况，和老师说话注意点。就算你做的对，我也不能维护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要为咱们全班考虑！就算你不想升学，可别人还要升学不是？我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让全班都跟着受损失啊！”
　　金钟连连点头。反正不管老板说什么，点头就是了。
　　“那好，就这样了，你继续去打球的吧！”
　　“老师，我有个事情想告诉你！”临走，金钟忽然神秘地道，“不过，你不能说是我说的！”他这是想将功折罪了。
　　牛树茂笑了：“说吧，我保证不会暴露你！”
　　“金涛老师走的时候，咱们班几个女生都送礼物了，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还有就是，星期六晚上，金涛老师请她们吃饭了！听说还有二班的两个女生。”
　　牛树茂心里的火“腾”地冒了起来，他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他猛地想起那天晚上高梅梅、金燕还有二班的孟文凤、马春晓几个女生在篮球架下嘀嘀咕咕的一幕，原来她们是商量这个啊。本来，他对金涛没有什么成见，这一下，对他不免有看法了：她们是孩子，你也是吗？你都大学毕业了！
　　2
　　金钟走后，牛树茂再次推开窗子，看到曹明心、陈聪两个女生正把手揣在兜里散步，便喊了一声：“曹明心，陈聪，到班里看看高梅梅来了没有，就说我找她！”
　　两个女生答应一声去了。
　　不大会儿功夫，高梅梅来了。
　　“报告！”
　　“进来！”
　　高梅梅来到办公桌前面，看牛树茂眉头紧锁，表情不悦，不由心里就是一抽，心虚地低下头去。
　　“说吧，这几天干什么了？”牛树茂冷冷地说道。
　　“老师，我没干什么啊！”高梅梅心里掠过不祥的预感，但嘴里当然要挣扎一番。
　　“哎！”牛树茂长出一口气，“高梅梅，还记得你当初要求我给你调座的事情吗？”
　　“记得！”
　　“你调座的目的是什么？”
　　“提高学习成绩！”
　　“对啊！提高学习成绩！可是，我看你最近没有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啊！你知不知道，期末考试马上就要到了？”牛树茂瞪着高梅梅。他没有把事情挑破，他等待着这个丫头主动坦白。
　　“老师，我不明白！”高梅梅鼓起勇气面对着老板的眼睛。
　　“你明白！”牛树茂冷笑，“只不过你不想说！我问你，你们花了多少钱买礼物？”
　　“完了！”一听这句话，高梅梅就知道老板恐怕已经掌握了事情的经过，现在再狡辩已经没有用处了。她低下头，低声道：“老师，我们是送给金涛老师礼物了，可是，我们那样做有错吗？他是我们的老师啊！”
　　“他也可以不是你们的老师！”牛树茂冷冷道，“你们还去吃饭了是不是？这样，你现在回班里，把所有参与的人都给我叫来，一个也不要拉。连二班的那两个也叫着。另外，金涛老师的联系方式你们都记在什么地方了？也给我带来！去吧！”
　　高梅梅不敢再说，乖乖地下楼去了。
　　几分钟后，七个女生都来到牛树茂面前。一班的是高梅梅、金燕、刘金霞、崔亚楠、岳静，二班的是孟文凤、马春晓。一个都没有“漏网”，全部都来了。
　　看到这些丫头，牛树茂压了很长时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站起来，“砰砰砰砰砰砰砰”，一人往腿上踢了一脚。
　　女生们知道，老师这回是真火了！从开学到现在，他几乎没有打过女生。现在不仅打了，而且用力很大。刚才虽然仅仅是一脚，但很疼。有两个女生连吓带疼，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其中就有金燕。从初一给牛树茂当学生开始，她还是第一次挨打。很多事情都有第一次，但这个第一次，让她感到很是委屈，甚至还有伤心。
　　“都很重感情是不是？啊？”牛树茂咆哮道，“今年是重感情的时候吗？啊？要谈感情，有本事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到了那里，你们尽情地谈！我绝不干涉！当然，我也干涉不着了！”他一边在办公室里转圈，一边吼道，“快过年了！过了年根本就没时间学习了！你们还想不想参加中考？啊？是不是不想考了？啊？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小题大做了？或者在骂我‘老封建’？你们认为我错了，那好，咱们把家长叫来，把这件事情说说，让他们评评理，看我这样做对不对......”
　　女生们面如土色。凭着一时冲动，她们根本就没想过事情到了牛树茂这里会变得这么严重。更何况，送礼物也好，去吃饭也好，她们也是瞒着家长的。现在老师说出了要告诉家长的话，可把她们吓坏了。可以想见，家长会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一旦家长知道了，就不是仅仅踹一脚这么简单了！
　　等牛树茂一通火发过去，气喘吁吁地坐到了椅子上，女生们纷纷低声道：“老师，我们错了！”
　　“你们没错！”牛树茂兀自余怒未息，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女生们不敢再说，老老实实地立正低头站在原地。
　　一支烟抽罢，牛树茂看看这几个女生，长出一口气道：“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准再提。我也不用你们写什么保证书，只要不和金涛老师联系就行。如果他和你们主动联系，也不要搭理他。慢慢地就都淡了！现在，把联系方式都交出来！”
　　除了高梅梅是一个日记本之外，其他女生交出的都是一张纸。
　　看着高梅梅的那个日记本，牛树茂问道：“我用不着这个本子，你把记着联系方式的那张撕下来给我就是了！”
　　高梅梅低声道：“老师，我想让你看看我的日记。我们和金涛老师真的没有什么的！”
　　“那也好！我就看看！”牛树茂看看表，“快上课了！除了金燕，其他同学都回去吧！”
　　“老师，能不能不告诉家长？”刘金霞恳求道。其他女生也都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老师。
　　“好吧！”牛树茂答应，他本来也没准备告诉家长。毕竟，这事没有什么既成事实。
　　“老师，能不能不告诉我们班主任？”二班的孟文凤道，一双好看的凤眼一眨不眨的。
　　“对不起，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牛树茂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金涛实习的时候只教一班的体育，二班的这两个女生竟然也掺和进来，可见，她们的心肯定不在学习上。让章治国再收拾她们一顿，对她们以后有好处。
　　“好老师，求求你了！”孟文凤故技重施，撒娇哀求起来。
　　“求也没用！我不是个心软的人！要求，你去求你们班主任！”牛树茂摇头道。
　　孟文凤和马春晓一下子垮了脸，她们的耳边已经可以听见班主任的怒喝声。
　　人都走了，牛树茂看看留下来的语文课代表金燕，淡淡道：“我对你很失望！提前告诉你，从明天开始，语文课代表由杨志豪同学担任。你被撤职了！”
　　金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牛树茂，希望这只是个玩笑，可是，老师的表情告诉她，这是真的。眼泪“刷”地流了满脸，她捂着嘴跑出了办公室。
　　“哎！傻丫头，我这是为你好！以后你会知道的！”看着四敞大开的办公室门，牛树茂自言自语道。
　　一直以来，金燕在他面前说话都很是随意亲近，有时候甚至有些没大没小，这令他很是头疼。不仅如此，她和同学们相处的时候，也是没遮没拦不管不顾的。这个性格好是好，但不够沉静，对学习不利。从她原先几次的成绩看来，离一中、二中的分数要求还有一段距离。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打击打击她，让她收敛一下，也许成绩能够提高也不一定。这回的事儿，算是送上门来的借口。至于让杨志豪当语文课代表，是他临时想起来的主意。这个孩子从转学到现在一直起色不大，这使他感到心急和担忧。也许，通过当课代表的方法，会加速他的转变。
　　中午的阳光斜照在办公室的地面上，屋里很是温暖，但也给人一种时光流逝的荒凉味道。
　　牛树茂平静了一下心情，打开高梅梅的私人日记，见第一篇是这样写的：
　　“升入初四了，该是加把劲努力学习的时候了，可今天晚上有一个电视剧大结局，我实在是放不下。怎么办？
　　到了晚上，妈妈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看吧，看完了再学习吧。不然你学习也不安心！’妈妈真好！
　　看完了电视，我不由地自责起来：你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太没用了！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让你吃过苦，干过活，不愁吃不愁穿的，钱也少不了花的，为什么还整天想着看电视？为什么不把心放在学习上？
　　爸爸、妈妈，你们等着瞧......”
　　看了最后一句话，牛树茂不由笑了起来。“等着瞧”好像不是用在这里吧？第一篇日记就让他感觉写得很有个性，很有意思。不由一篇接一篇地翻看起来。
　　日记的最后几篇是写与金涛老师交往的。上面细致地写了金涛怎么给她们弹吉他、吹口琴、唱歌、说笑话，还有和她们谈大学里面的故事。其中一篇表露出了浓浓的不舍之情：“一天天，这么快乐地过着。但我知道，有一天，我会哭一场。因为，金涛老师是来实习的，很快就要走了。我们几个多次要求他不要走了，他也说：‘我不走’！但我知道，那只是对我们的安慰。
　　我们的情谊一天天加深。我讨厌别人说他是实习生，我听到有人那样说时，我就会马上逃走。这样好的老师为什么就不能留下来呢......”
　　看到这里，牛树茂叹口气，看来，自己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看高梅梅写的：“我们的情谊一天天加深。”真要再加深，可就真的出事了。回想自己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法，可能粗暴了点，但也不算过分吧。
　　3
　　高梅梅等四个女生回到班里，心里都感到很是难受。虽然在老板的高压之下她们在口头上承认了错误，可是从内心里她们并没有屈服。老板的担心她们都明白，不就是怕她们“爱”上金涛老师吗？可是，她们真的没有啊！老板实在是草木皆兵了吧！不过经过这么一来，对金涛老师的“思念”真的好像淡了不少。
　　不大会儿，金燕也回来了，不过是哭着回来的，满脸泪痕。一到座位上就趴下了，肩膀耸动，压抑地哭泣着。同桌丁雅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连连在金燕耳边追问：“怎么了？”，但没有得到答案。
　　杨志豪在座位上看着书，却绝对想不到金燕的哭和他竟然有关系。他当然也想不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升官”，成为语文课代表了！
　　高梅梅呆坐半晌，回想着事情的整个经过，尤其是想到老板开始单独叫自己去的时候说的话，不由很是生气：“一定有人告密！要不然，老板又怎么知道给金涛老师送礼的事情？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多，这个叛徒到底是谁呢？”她猛的站起来，前前后后扫视一遍，恨恨地大声说：“谁和班主任说的，有种你站出来！你不站出来，就是小狗！”
　　很多同学都茫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发飙的女生，但没人站出来。
　　高梅梅只得重新坐下，“咚”地捶了下桌子。
　　金钟第一时间低下头去，感到脖子后面“嗖嗖”的，心里连连念叨着：“班主任啊班主任，你老人家可千万给我保密啊！要不然我小命难保。”
　　又一个周一，当牛树茂当众宣布撤掉金燕，语文课代表由杨志豪担任的时候，大家都呆了！眼光立刻看向这两个人。老板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啊！金燕为什么被撤先不管，可杨志豪这样的能当语文课代表吗？
　　金燕心里猛地一沉，眼泪立刻盈满了眼眶：“他，竟然真的这样做啦！”
　　迅速地看了金燕一眼，牛树茂亲昵地搂着杨志豪的肩膀，大声道：“以后的语文作业，就由你来收和交。怎么样？能做到吗？”
　　杨志豪突然被这个“大馅饼”砸中脑袋，晕晕乎乎地说了一个字：“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