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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丹江浪花>第二十五章 穷汉入厨为应急 阔少外出图清静

第二十五章 穷汉入厨为应急 阔少外出图清静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09-10 09:31:47      字数:8092

  诗曰:
  ——《说友》
  一起河里捉螃蟹,出门同乘一马车,
  忘情忘形忘得失,兜风不忘你和我。
  上回说到王安把二层打造得浪漫、温馨有情调,为了撑门面他设计从张湾赚走了严月,让严月到二楼服务,就这样短短时间内,白花花的银元像流水一样流进了王安的钱袋子里。正当王安自鸣得意的时候,县自卫大队一干人马全副武装包围了“开心果”,先后抓走了眼镜蛇和王安。此时的王辉惶惶不可终日,怎样把王安赎出来是他的心病,也是摆在孙老爷子面前的难题。关键时刻,孙老爷子孤注一掷,打通了省政府儿子的电话。两天后,王安回来了,是汽车把他送回来的,王安更加春风得意了。张程在王生走投无路的时候把他安置到了马蜂窝那里,正赶上王辉为几个儿子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王生改名王生牛,替王安弟兄三人挡了一箭。张程帮了王辉的大忙,但王辉又对他产生了戒备,王辉决定以刘贺为突破口来盘查张程的底细,并放出风来说区上可能要给张程保媒。在王辉的一再追问下,刘贺只好把张程打雷码子、他替张财主跑船、张程藏身木船做内应,扈熊领人截船等一连串情况说了个一清二楚。当王辉提及扈雄时,刘贺又是一惊。
  “怎么?你认识扈雄?”刘贺也是一脸惊讶。
  王辉摇摇头:“我不认识。有一次我到韩区长那里去找报纸裱墙,他随手给了我一沓《统战时闻》,无意中看到了‘扈熊’这个名字。你等着,我回家拿来你看看是不是他。”
  没多大一会儿,王辉果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报纸。
  王辉展开报纸,用手指到一篇新闻:“你看这儿,还有一张图片。”
  看图片,左边是一位全副武装的八路军指战员,右边是一位全副武装的国军指战员,中间一位却穿着中山装,他不是扈熊又是谁?下面的标题是《特派员在前线协调国共两党军队作战》。刘贺看到这里,激动地说:“就是这小子,就是他。说实话,扈熊家开染坊,和你家的家底错不了多远,他是家里的独子,却根本没把他父亲创下的基业放到眼里,想不到这小子在打仗方面却这么了得。”
  王辉连连摇头自叹弗如:“我那几个逆子与扈熊相比,简直就是酒囊饭袋,人家是大公无私,我那几个逆子是自私自利。唉,惭愧啊!”
  刘贺解劝:“也不能那样说,人各有志,才不一路。”
  刘贺拿着报纸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不会是他吧?”
  王辉惊问:“你说什么?”
  “你看这一版的标题《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闲人贪图享乐》,上面的通讯员叫孙清,我们镇上就有一个叫孙清的新闻记者,是孙师公的儿子,不会这么巧吧?”
  这个孙清是不是孙师公的儿子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这篇文章引起了不小的效应。高层的当权者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做出了相关批示。地方政府在对娱乐场所的整顿中雷厉风行,没过多久王安栽跟头被抓,极有可能赶上了国民政府整顿娱乐场合这趟马车。但这个时候消息闭塞,王辉还不知晓,还在为张湾这一摊子而劳心费神地奔波,这是后话。
  也就是和刘贺的这一次谈话,王辉从侧面进一步了解了张程和刘贺。
  王辉生日以后,张京走了,伙房里李姨也尽了力,但毕竟她是个女人家,干起来很吃力。不说别的,气力上她就抵不过张京。尤其是蒸馍,发好的面需要用力去揉,她揉不了多长时间就开始发喘。面团放到笼格上,她端不上去,有好几次蒸出来的馍死板板的;尤其是严月走了以后,她更感到力不从心,不是有时候饭做多了,就是有时候饭做少了,伙计们多有抱怨。伙房缺人,刘贺跛着腿过来帮忙烧火,李姨向她直诉苦。她不敢直接对王辉说,就求刘贺出面向王辉反映她的苦恼,刘贺耳根子软,真的找机会向王辉说了这件事,并提议让张程过来掌厨,他负责指导张程蒸馍炒菜,王辉笑笑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那就让他过来试试吧。”
  张程、刘贺到了伙房里,王兰也常常过来帮忙,伙房里充满了香味、热气和笑声。张程和刘贺也结束了起小灶的日子,王兰把那里的锅碗瓢盆也拿过来了。
  伙房里热闹起来,小孩子自然爱凑热闹,王力就拉着李姨朝这里来。王力一来,免不了杨芬和王太太也要跟着他,王辉一回来,院子里冷冷清清,就也来这里逗孙子。有时候,还免不了也递上一两句闲话。有两回掌柜、伙计、太太、小姐、小少爷、管家还都集中在这里来了个大会餐,这还是王兰记事以来的第一次。
  饭后,伙计们陆陆续续要上工了,张旺磨磨蹭蹭走在后面。见王辉出来,急忙迎上去打招呼:“王掌柜,我想和您说个事儿。”
  王辉愕然:“什么事儿?你说。”
  张旺吞吞吐吐:“就是张京……嗨,让我怎么说呢?”
  王辉:“老张,你是不是觉得张京在这儿干的好好我让他去别处,让你们父子分开你想不通,有些话当时我真没法给你解释,现在给你说说也无妨。小伙子有气力有眼力,我也舍不得让他走,但我一个在国民政府部门任职的朋友向我透了个信儿,说外面打仗,兵源不足,队伍上下来人配合地方势力要抓壮丁,那些外来的年轻男丁首当其冲。我想起了张京,很纠结,撵他走吧,不忍心也舍不得,不撵吧,又担心他留在这里不安全,就把他送到我二儿子那里了。后来才知道县上动员县大队的人报名,才没下来到乡下抓人。你放心,那里也有我的田产,饿不着他。”
  张旺:“我说的是另一档子事儿。”
  王辉:“你说,我听着。”
  张旺激动地说:“今天挖地时张京特意找到那里对我说,他在二公子那里,少夫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姓林的寡妇,跟前有一个像芸芸那么大的女孩。林姑娘会过日子,想让他招赘到女方家,也就是她的婆家,他来向我讨主意。您知道,我们是逃难的,就是有心同意这门亲事,也不敢贸然做主,不经您点头,我们断然不敢造次。”
  王辉高兴起来:“老张,你多心了,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我能去阻拦吗?遇到这类事儿,你答应就是了,我不当老法海。老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其实,他说的那姑娘我知道,个头和模样都还不错,只是命苦,丹江河边有我的租子地,庄稼成熟时河那边的人过来抢粮,咱这边的人上前阻止。在双方混战中,他男人被那边的人打死了,现在家里是老的老小的小,对她,我也常常觉得有亏欠。张京能去照料她们一家也算在替我还人情债,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林艳的娘家同意吗?”
  张旺:“听他说少夫人都打过招呼了,她娘家也巴不得她有个好着落,婆家老两口也盼着张京去给他们顶门户。”
  王辉:“那是,一个女婿半个儿,家里有个男丁就是个主心骨儿。说实话,你儿子这人说不到窝囊处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原先我还有意撮合一下咱府上的严月姑娘,现在严月也到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那里了,等不着了,他俩是有情没缘,能遇到这个茬口,那再好不过了。”
  张旺:“这个他也说过,说严月家没房没地,不会有他的栖身之地。”
  王辉:“那准备什么时候大操大办?”
  张旺:“操办得起来吗?他说,只要您同意,到时候在女方家弄两桌找找知己人打打照面就算了事。”
  王辉:“到那一天吱我一声,我去捧捧场。”
  张旺:“那沾光了,一定一定!”
  也来说说王窝,张湾的田产分给了他,但家里的一应事务还是父亲在操劳着,他当然不用在租地、种地、收租子等方面操多大的心,他也不愿意操这份闲心。但是,人总不能闲着,总要找点事儿干,不然他就没有零花钱去和朋友喝酒、去应付人情往来,也没钱给老婆扯布料、给父亲买酒、给母亲买果子、给孩子买玩具,总不能事事儿都向父亲张口。
  王窝从不掺乎父亲的事儿,他不敢。但父亲对他却不一样,总爱苦口婆心地交代:“你出门可以,但必须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俗话常说‘忍一时风平浪静,让一步海阔天空’,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要惹是生非我可饶不了你!”听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倒是王太太暗里提醒过王辉两次:“他这么大的孩子了,媳妇娃子都有了,你再数落他,杨芬怎样看他?王力怎样看他?屎香屎臭他分得清,你就给他点自由吧。”
  王太太的话王辉想想也对,真的从那以后很少再过问王窝的行走坐卧了。
  王窝喜欢外出逛庙会,哪儿热闹他就去哪儿,不在于能赚个仨核桃俩枣,真正原因是避开父亲犀利的目光,找的是刺激,图的是清静。去时总会和张韩在一起,张韩会赶马车,是真真正正张湾的张家,和张程、张京的“张”并非一回事儿,要说有牵连那也是上百上千年的事儿。张韩也愿意和他一起东奔西跑,马是王家的,车也是王家的,他能把家里的蚕豆面、红薯干、萝卜茧、大蒜等东西装到车上去倒腾几个活钱,没了人家的马车他只能干瞪眼。
  王窝每天早饭后他把张程做的椅子,家里的小麦面、大米、酒小米、芋头、核桃、大枣、木耳等东西装上马车等张韩来。张韩呢,也装上他家的蚕豆、豌豆、青菜等等,张韩赶车、王窝坐车,路上南腔北调“哼”两句,再不就是没滋没味地闲聊。
  刚出村子,路上有不少熟人,免不了相互打招呼,车子走的慢,渐渐地熟人少了,车子行走在平坦的土路上。驾辕的马把习惯性的方向,习惯性的速度掌握得很准,车子走得很平稳,张韩不用多招呼,只是时不时挥一下鞭子就行。
  “张韩,你也得置办两件褂子了,看你身上穿的,很多处都露肉,屁股都露出来比脸还白。”
  “我和你比不着,你吃穿无忧,又有老婆心疼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享福到家了。我也想弄两身打眼的,谁给?”张韩无奈地笑笑。
  “你是故意的吧,你没看张奋就比你穿得好,打扮得像个新郎官,走起路来高昂大头的。”
  “人家咋是小幺?我爹惯着、我妈宠着,好吃的、好穿的都要顾他,我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是他在我家干活儿,咱们跑车也该让他也出来摔打摔打?这车大,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没事儿。”
  “我爹舍得?你家老爷子上门招工,我爹一而再、再而三地恳求老爷子给他找个轻省活儿,说重活他吃不消,怕他累伤力,我都觉得我爹有点儿过分了。”
  “我爹也没安排他干重活儿,只是指派他看看水,改改水路,他连这活儿也干不好,不是把水引到荒场处就是让水把庄稼苗给淹了。任管家还逮住他两次摘下豇豆角朝你家里带,为这事儿任管家说过他两回。”
  “在我们家就他敢跟我爹犟嘴,还动不动朝我们家老大吹胡子瞪眼的,他和庄上的人打架,我妈还登上人家门不依人家呢。”
  “你二哥还没信吗?”
  张韩摇摇头:“是死是活谁知道,我们不敢在我妈面前提他,一提她就流眼泪不吃饭。我们哪能和你们比,你们也是弟兄三个,这冲锋陷阵掉脑袋的事儿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们头上。”
  “这你可就错了,我爹认了个干儿子叫王生牛,抵了我们的兵差,要不是他,我王三公子也要去扛大枪了。”
  “得了吧,你糊谁?我常到你们家,根本就没见过王生牛王生猪的。”
  “骗你是小狗,他刚认下不久,是那两个支前分子介绍的,快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这天天跑,多少也能赚俩,弄个一两身衣服绰绰有余,人靠衣裳马靠鞍,你不会连这个理儿也不懂吧?”
  “话是那样说,东西一出手,不隔夜我爹就把赚的银元、铜元要走了。”
  “给你爹?每天你都要主动上交?”
  “一码事。他就是不要我也得主动上交。家里的点灯油、火柴哪一样不花钱,针头线脑都在这里面取哩。”
  “那也用不了那么多。”
  “说句话不怕你笑话,我和你同岁,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他们能不急?不想着找机会给我捣鼓一个有胳膊有腿的女人?”
  “我明白了,是攒钱娶媳妇哩。现在有目标没有?”
  “有目标倒好了,现在还是八字没一撇。要不然,你撺掇撺掇杨芬嫂子到她娘家给物色一个?”
  “你没看,她是上不了桌面的南瓜菜,遇到生人说不上两句话就脸红脖子粗的,指望她给牵线,门儿都摸不着。”
  “人家可是一朵花,长得水灵灵的,你是怎样把人家勾到手的?”
  王窝笑了起来:“勾字就难听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老爷子讲正道正统,真要通过歪门邪道把人引来,他不把我打死也会把我打瘸,再不就是扫地出门,走到那一步,我王三公子可就惨了。”
  张韩反唇相讥:“没那么严重吧,你二嫂是怎样进门的?”
  “跟我二嫂比不着,我二嫂是徐家强塞给我们家的,她娘家势力大。我和杨芬是正儿八经的明媒正娶,是韩区长保的媒。”
  张韩口气半讥讽半黯然:“你们能攀上韩区长,我们平头百姓家连句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唉,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时间长着呢,缘分不到,急也没用。不过,七里边那里有我们一门老亲倒有个老姑娘,和你年龄相仿,人家要换亲。”
  “你说了等于没说,我又没有姐和妹,就是换,拿什么换?”
  “周二晃不是你表哥吗?他不有个妹妹周丹娣也到了岁数了,你鼓动鼓动你妈上前,那是她娘家,好说话,要是把周丹娣说到七里边,你的婚事不就有着落了?”王窝出主意说。
  “你是不知道我舅舅这个人,连我表哥都说我舅舅这个人是纺花线绑在喇叭口上——难缠难定调,他还指望我表妹给我表哥换亲哩,就我表哥那歪瓜裂枣样儿,谁跟他?”
  “别笑话人家,你大哥长的也不咋样,脖子上一个大肉疙瘩,咋看咋不顺眼,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干活都不方便。”王窝随口说。
  “你别说这,听起来我脑袋都大了。他这个大脖子病让我也跟着倒霉,左邻右舍来借东西,一提起我们家就说是大脖子家,把我羞得啊,真想朝地缝里钻。”
  “他也不想那样啊,那是一种病,也是命里所带。”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有时候不由自主,常把怨气撒在我大哥身上,认为是他影响了家庭的名声。”张韩实话实说。
  “你这样想就不对了,我妹妹不也有缺陷吗?我可不敢在她面前说过头话,稍微抬一下高腔,无论怨不怨我,我爹就朝我吹胡子瞪眼的。”
  “家和家不同,你家掌柜有威望,村里人明明都知道你妹妹的情况,谁敢明说?”
  “其实让我说,你是没打扮,你要是打扮起来,比谁都帅气。如果哪里有抛绣球的,你往人堆里一站,绣球不落到你怀里才怪。”
  “得得得,你别安慰我了,我家情况不同,我大哥是这样,我二哥又扛枪去了,脚跟脚我还有个小弟张奋,房没房,田没田,除了白龙泉的水和西北风外,我家还能有什么?我爹也没办法啊,就捣鼓着托人先给买一个媳妇回来。买媳妇说着容易,离开了袁大头是不行的,还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这我知道,咱村买媳妇的是有几家,我们家放牛的赵大明今年十好几岁了,他妈就是花银子买来的。”
  “赵大明的妈离这儿可不近,说话蛮声蛮气听不懂。说句不该说的话,那张丽的妈不也是花钱买来的,看那女人现在多逍遥。”
  张丽的妈叫杨晓娥,按辈分张韩该叫她二妈,提起她村里人都反感,王窝当然也不例外:“别提那女人,一张破嘴惹是生非在行,我王三公子生来不服人,她那张破嘴我算是服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马车稳稳当当地走着,转弯处张韩欠了欠身子,挥了下马鞭,打正方向后。张韩扭身对王窝说:“三少,你看,那个人骑着铁驴子朝咱这边走来,是不是万铁嘴?”
  张韩对王窝的称呼很随便,有时候喊王窝,有时候喊窝窝头,有时候喊三少爷或王三少,王窝也不见怪,自小在一起捉过螃蟹逮过鱼,随便惯了。
  “万铁嘴?让我看看。是他,咋不是他,看人家穿的多阔绰,人五人六的,我王三少与人家相比差远了。”
  转眼间,骑车的过来了,见了王窝的马车,把自行车停了下来,张韩也急忙勒停了马车。万铁嘴掏出一盒丹河牌香烟,笑盈盈地上前,给王窝和张韩各递一根烟,热情地打招呼:“兄弟,出门去?”
  王窝接了烟,张韩却有些迟疑,万铁嘴异常热情,说:“这是外地烟,咱这一带铺子里没有,尝一根嘛。来,我也陪你!我还有话对你说呢!”
  “什么话?王三公子又不是外人,尽管说。”张韩呆头呆脑的。
  万铁嘴看了一眼王窝,转而又笑了:“这话就是我给你保的媒……看我,见了你们一激动说错了,就是我给你的烟你得吸,你没听人们常说,‘烟草开路,财神难躲,出门发大财,有烟好招待。’”
  王窝替张韩接了烟,递给了张韩:“别亏了万大哥这份热情。”
  万铁嘴又随身掏出了打火机,大拇指“啪”地一滑小齿轮,火机盖子自然打开,火苗随即喷出,伸到了王窝面前,接着又给张韩去点。张韩刚吸一口,就被呛得“咳”了起来,想扔又没法扔,想还给人家,又觉得不妥,只好把烟递给了王窝,自嘲道:“咱没这福分。”
  王窝就着车底板按灭了烟头,把烟夹到了底板缝隙处。
  万铁嘴也点了烟,刚要把打火机装进口袋,王窝伸过来手说:“这玩意儿洋气,让我看看。”
  王窝拿过火机,打了两下,都打着了,一边玩弄一边说:“这可比洋火省事儿多了,点灯、做饭就不用火柴了。哥儿们,这里面装的是啥?”
  万铁嘴接过火机,用指头卸下了火机的下盖,指着里面的一小团棉花说:“这里面倒汽油,这个小管里面安火石,你们看,这火石比老鼠屎还要小,把弹簧装到小管里,弹簧顶起火石到小齿轮上,大拇指这么轻轻一滑就打火,有了火星,就把汽油冒出来的气点着了,火苗就窜起来了,一块火石能打好几百下。”
  “你有没有,给我也弄一个。”王窝羡慕地说。
  “兄弟,给你弄一个容易,但你要它没用,养它难,一是火石不好弄,二是外面打得血肉横飞的,汽油是军备物资,日本人和咱们的人都查禁得严,一般人弄不来。这玩意儿离开了汽油和火石,铁疙瘩一块,卖废品不值一文钱。”万铁嘴接过火机,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赶会。”张韩巴不得早点离开,勒着马头却只挥了挥鞭子,这无疑是下了逐客令。
  万铁嘴也向自行车走去,蹬了支架说:“我也要去赶场子,晚一天有机会了咱们喝酒。”
  双方都又启动了车子,张韩和王窝好长时间不吱声,扭身看万铁嘴不见了踪影的时候,王窝开口了:“这烟是有名堂,吸了晕乎乎的,不是害烟。”
  “呛人,白白费人家一支烟。”
  “没有,我在这儿攒着呢,拿回去问问我家住的那个老头儿,看他见过没有,他走的地方多,见识广。”
  “得得得,别丢人现眼了,一个堂堂的三少爷弄这类荒唐事儿,也不怕刘老头嗤笑。这万铁嘴也真了不得,我在人家面前真觉得矮了半尺。”
  “好像那家伙对你有什么纠葛,要对你说什么,见我在场却欲言又止。”
  “别多心了,这号人想攀也攀不上,我能和他有什么瞎扯的话题?”
  “我总想不通这家伙走街串巷靠卖个针头线脑的,能挣几个钱?可看看人家混的,骑上自行车了,啧啧,那个洋气劲儿,高人一头。”
  “就你的条件要几辆自行车不能买?”
  “就是有钱,到哪儿买去?你没听人们疯传老日像疯了一样,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哪个不怕掉脑袋的敢把自行车朝咱这里运?”
  “那这家伙是怎样搞到手的?”
  王窝分析道:“他爹是万满仓,是个说大鼓书的,他自小跟他爹跑,走南闯北的,咱没听说过的地方人家都去过,哪儿战乱哪儿平稳他能不知道?”
  “可惜了,他不学他爹那一套。要说满仓叔的大鼓书真好听,小时候一吃过晚饭就到你家那个几棵枫香树下听他说书,一到那里就开心得不得了。”
  “开始是在那棵石榴树下,不知道哪个坏孩子在石臼里尿了半石臼尿,害得伙计担了几挑子水刷石臼,我爷才让说书场地换到枫香树下。”
  “这事儿我知道,张留先坐在石臼上面拉屎,接着周二晃尿罢张杰新尿,我舅妈听迷了,见他们在人场里捣蛋,就让他们去摘枫香叶子玩,你别说枫香叶真好看,可惜枫香树都是睡在地上似的,一个个都是歪脖子。”
  “我爹说过,那是我爷爷故意让他那样栽的。”
  “那样栽好看?”
  “不是图好看,而是伙计每隔三五天都摘一些枫香叶子放蔫,供人们擦腚。树高了,够不着。”
  “王三少家就是不一样,连擦腚也有讲究,像我们,土坷垃、石头蛋子、瓦砾,什么凑手用什么。”张韩顿了顿又说,“说起大鼓书,我还记着满仓叔总是大鼓一敲,‘吭吭’两声说开了,我还记得开头是:‘说书不说书,先来几句诗:说的是有个老汉本姓王,天天晚上尿湿床,三更尿了个养鱼池,五更随船下丹江……’”
  王窝急忙制止:“错了,错了,人家说的是‘有个老汉本姓张’,说的是你们张家不是王家。”
  “你别不承认,就是姓王,而且是王三公子的那个王。”
  “管他‘王’还是‘张’,我还记得他大鼓有节奏地敲一阵说:‘九月寒露菊花黄,说书的来到咱庄上,有钱的赏俩茶水费,没钱的来给捧捧场。’”
  “人家左手拿着鸳鸯板,右手拿着鼓槌,说:‘寒风一来树叶飞,路边落叶堆成堆,今天我来献献丑,耽误你铺床睡瞌睡。’那时他还没出门混,是你家老爷子包场子,让人们晚饭后到这里来消遣时间,你家老爷子有时候一高兴,还端出半盆子西瓜来让孩子们吃,有一回为吃瓜我还和张杰新打了一架呢。”
  “说到西瓜,我突然有个想法和你合计一下。”王窝认真地说。
  张韩挥了一下马鞭,说:“什么想法?”
  “前面那个拐弯处有个岔道,从岔道上一直向南,有个大的西瓜园。”
  “你想吃西瓜?”
  “就你好吃。不过,他那西瓜我尝过,瓜味儿确实不错,现在西瓜大开园,去那里拉只需要八文钱一斤,咱弄个百十个西瓜带上去象鼻子那里,一斤能卖十六文,卖了钱我不要一个,你就在那里买个新褂子,穿到身上也能得意两天。”
  张韩有些不好意思:“你是怕我这个样子跟着你丢人吧?”
  “说正经点,包你只赚不赔,你看怎么样?”
  王窝怂恿张韩去贩瓜,他们是赔了还是赚了?坐待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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