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
　　快乐总是昙花一现，痛苦似乎才是主旋律。
　　元旦刚过去，初四的师生们又立刻进入了紧张的教学和学习中去了。学生们的生活也步入正轨：上课，做作业，没完没了地单元检测，应付老师的提问，被老师劈头盖脸地训甚至打......师生间的快乐联欢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个美丽夜晚忽然变得无比遥远，仿佛就是一场梦！
　　元旦那天就是腊月初六，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春节了。期末考试还有两周多的时间，接着就要放寒假。初四虽然要继续上课到腊月二十七，但实际在校时间也只有二十天了。而过了春节回来，很快就是三月份，中考几乎就是迫在眉睫了！
　　一座无形的大山从天而降，落在每个初四师生的肩头！时间的紧迫感与日俱增，寒冷的空气中，那种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压力比以前更沉重更强烈了！而这种压力也似乎摧毁了很多人的免疫力，一场流行感冒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感冒的症状无一例外都是流鼻涕、咳嗽、发烧。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初一到初三都有很多同学请假回家，这直接导致了晚自习上课人数的不足，严重的时候，甚至缺到十五六个人。缺的人多，课当然就没法上。老师们都很是着急。
　　眼看初四也有这个苗头，主任石怀玉紧急召开了班主任会议：“各位班主任，我觉得这次感冒也是对学生的一次锻炼，咱们不要动不动就准假让他们回家。宿舍楼那里不是有卫生室吗？没有极特殊情况，我看就让他们在学校治疗吧。非要回家干什么？回家了也不过就是打针吃药！都一样！班主任们费点心，多关心关心也就是了！”
　　石主任的这个想法，和班主任们不谋而合。确实，只要不是大病，发烧也没有什么的，顶多输上几次水在宿舍躺躺就过去了。而学生们的心理很容易受别人的影响，一旦老师松了口，他们看到请假回家的多了，没有病的也不安心，也会找各种借口请假。于是，初四的班主任们统一“无情”起来！不管你哭你好，闹也好，就是不准假！
　　这个方法果然管用，初四的学生们渐渐认了命，有发烧撑不住的，就在中午或者下午第四节去卫生室输液，输完了继续上课。初四的晚自习人数得到了保证。不过班主任们的工作量明显加大，几乎每天都要跑好多趟卫生室和宿舍去照看学生，嘘寒问暖，送水盖被，无微不至。父母不在，班主任就是爹娘，这是不可推卸的身份。
　　感冒是这个世上成功实现了人类平等的事物之一。它不会只光顾学生们，各年级的老师们当然也跑不掉，但请假的很少。请了假，就要调课让别人上。等病好了回来，拉下的课还要补上。本来原来是一天四节课，回来可能就是一天八节课，弄得很累。还不如不请假。更何况，请假要扣钱的，不论什么情况都是一天五十元。本来长病就要花钱，又再扣上一部分钱，实在是不划算。
　　初四西办公室，老师们也是轮流长病，流鼻涕，咳嗽，发烧，头疼，困倦，胸闷，种种症状不一而足。基本上都输过几磅水。其中，以付爱玲最厉害，持续的时间也最长。她的体质本来就弱，这回一传染上感冒就是连续不断发低烧。输了几天水，倒是不发烧了，鼻炎又犯了，整天鼻涕不断，上课讲着讲着经常要擦鼻涕，在学生面前感到很是尴尬。再加上鼻炎往往带着头疼，疼起来什么方法也不管用。所以付爱玲上完了课回来经常满脸烦躁，在办公室里直喊：“烦死了，烦死了！”弄得老师们也跟着心情不好。
　　牛树茂在班里教育同学们：“你们不要觉得带病上课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情！老师们也都是带病上课的！可是，你们比老师们要年青啊，身体也要好，恢复起来也更快。所以，你们更要坚强！”其实，牛树茂也感冒了。不过，他的症状开始不明显，就是隐隐地觉得头疼，胸闷，再就是精神不好。仗着年青，他随便吃了一点药，也没当一回事。每天坚持上课，谁也看不出来。不过早晨起床睁眼的过程，总感觉艰难万分，就像是完成了一次黑白世界之间的穿越。这样到了周三，诸般症状加重了。他感觉，胸口更闷了，精神也更加不济，老困，甚至有时候只要闭上眼一会儿，意识竟然会陷入昏沉，就算是站着也是一样。坚持到晚上，竟然开始觉得身上发冷了。他知道，这是发烧的症状。在宿舍，叶光和郭泰都看出他病了，劝了好几次让他请假输水，他都不肯，他想坚持到周六，这个周日正好没有课。
　　晚自习第二节课后，牛树茂拖着沉重的脚步从二班走向一班。他的“沉重”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心事，主要就是感冒导致的。
　　推开一班的教室门，一股臭烘烘、酸溜溜的气味拌着乱哄哄的说话声扑鼻而来。牛树茂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他走到讲桌前，拿起黑板擦“啪啪”拍了两下，等教室里安静下来，这才大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宣布一个命令啊：以后天不论多么冷，挨着窗子的同学，只要下了课，就把窗子打开，至少三分钟以后才能再关上。”说着他一指窗户道，“现在，打开窗户！”
　　靠窗户的同学纷纷把窗子打开，一股寒气顿时冲了进来，空气很快清新了不少。一些同学不免抱着肩膀笑着叫嚷道：“老师，冷啊！关上吧！”
　　牛树茂没有理他们，走上讲台，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写了两句名言：“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然后回头问同学们，“知道这两句什么意思吗？”
　　多数同学摇头。
　　“它的真正意思是讲交朋友的，告诫人们要交品行好的朋友，不要交品行不好的朋友。我现在要说的是它的字面意思。它的字面是什么意思呢？进入养着兰花的屋子里，时间长了，就闻不到香味了；进入放着臭咸鱼的店铺里，时间长了，也就闻不到臭了！”牛树茂解释完，笑问大家，“你们平时在教室里，有没有闻到味道不正常？”
　　“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才怪！”牛树茂没好气道，“那好，我就说说我闻到了什么。刚才，我一推开门，就闻到教室里臭不可闻，喘了一口气，差点让我吐了。我就奇怪了，你们是怎么忍受的？啊？难道你们都是臭鼻子？闻不到味？”
　　“哈哈哈！”同学们被老板夸张的话逗得大笑。
　　“我们四十多个人在这间教室里呆上一天，喘气也喘了一天。空气质量会严重下降，这不仅会影响我们的精力，也会影响我们的健康！”牛树茂正容道，“不要因为怕冷就不开窗子！我希望，不论多么冷，挨窗子的同学都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另外，我还要求，男生们每天晚上一定要洗脚！因为，我还闻到了很浓的脚丫子的味道！”
　　女生们都看着男生笑了起来。
　　男生们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天冷，他们当中的确有很多人晚上不洗脚就睡觉，有的甚至连袜子都不脱。宿舍里面固然臭气熏天，来到教室里也是往外跑味。
　　几个男生抗议道：“老师，为什么不要求女生也洗脚呢？”
　　牛树茂笑道：“因为我敢肯定，她们一定洗脚。”
　　“那不一定，说不定她们也不洗呢！”
　　“对，我闻到她们的脚很臭！”
　　......
　　“你才不洗呢！”
　　“你的脚才臭呢！”
　　......
　　一时间，男生、女生激烈地争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谁也不说了！”牛树茂笑着摆摆手，“现在把窗子关上吧，我们开始阅读，把书都拿出来！”
　　金燕看了牛树茂一眼，她敏感地发现，老板今晚上的脸色焦黄焦黄的，很不对劲，眼里也没有神。“他该不会是病了吧？”想着，她再抬头看，越看越像，不由地有些担忧了。
　　另外有些细心的同学也发现了老板的不同之处，往常的时候，他总是这儿走走，那儿看看的，时不时地还开个玩笑。但今晚上，老板怎么不愿意动弹呢？
　　这是几年来牛树茂感到最为难熬的一节课。
　　开始上课了，他却感到身上越来越冷，头也一阵阵地晕眩。“绝不能让学生们看出我病了！”这样想着，他把后背靠到暖气片上，咬紧牙关忍着，但仍然感到冷。时间好像忽然变得缓慢无比，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成了四十五年！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下课，抬头看看，后排有几个同学早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要放在平时，他肯定要训这几个家伙一顿，但现在身体难受，也顾不上生气了，勉力振作精神，他对同学们一挥手：“下课！”率先走出了教室。
　　2
　　一夜无话。
　　“啊-----啊-----啊----啊-----啊-----”
　　“咦-----咦-----咦-----咦-----咦-----”
　　......
　　第二天清晨，天还黑乎乎的，嘹亮高亢的声音就划过操场的上空传入了男生宿舍。
　　任文魁被这声音猛的惊醒，看了看四周，见同学们还都在睡着。不用看表他也知道，现在肯定五点多了！因为四年级五班的音乐生们开始练声了！“比公鸡打鸣还准时啊！”他嘟囔一声，把头缩进被子里，不一会儿又睡着了。不仅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好像仅仅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若干年，一个声音在耳边猛的响起：“大头，快起来，到点了！”同时感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屁股。
　　任文魁睁开眼，看到马海鑫的大脑袋就在头顶的上方，各被窝的同学们大多都已经起来了，有的正叠被子，有的刚刚洗脸回来。只有一两个还赖在被窝里哼哼。
　　“几点了？”任文魁忙问。
　　“五点五十，还有十分钟！”马海鑫说完，匆匆走了。
　　“啊，不好！”任文魁大叫一声，急忙坐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往常这个时候，老板早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他可要赶快起，晚了就麻烦了，铁定罚站。这么冷的天，他可不想站在外面凉快。
　　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叠好了被子，又草草地洗把脸，刷了刷牙，任文魁拔腿冲出了宿舍楼。好在他的前面、后面还有不少同学，也都在猛跑，这让他感到心里放松了不少。一路冲过实验楼东边的篮球场，正看到郭泰老师“哇哇”大叫着训几个体育生。不远处的跑道上，十几个体育生正野马般地飞跑着，一边不停地发出“咆哮”声。而实验楼的二楼上，灯光早已经亮了，不用问，那是美术生在训练。这些是每天早晨都会看到的景象。顾不上多看，任文魁拼命地挪动着两条小短腿向教室跑去，心里一边祷告着：“上帝保佑啊，千万不要迟到啊！”
　　他的祷告管用了，当他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没有看到老板的身影，进了教室，老板也没在。他累得“呼呼”喘着坐到座位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教室里灯火通明。
　　同桌高梅梅早来了，手里正拿着一本语文书，看到任文魁的样子，不由嗤笑道：“大头，你该减肥了！”
　　住校的同学陆续都到齐了，而六点钟也到了。虽然老板还没到，但大家已经很自觉地开始出声朗读了，一边读，一边不时有人捂住嘴打呵欠！不过，这个时候的朗读声都不高，有一些干脆就和蚊子哼哼似的，或者就和老和尚念经似的。但任文魁知道，这是在等老板呢，只要老板一到，班里的读书声就会马上高起来。
　　六点十分了，老板没到。
　　六点三十了，老板还没到。
　　一直到晨读结束，老板也没有现身。
　　吃罢早饭，第一节的预备铃响了，老板始终不见踪影。
　　有些同学就觉得不对劲了，纷纷议论起来：
　　“班主任是不是没有起床？”
　　“我估计也是吧！班主任肯定也困啊！哈哈!”
　　......
　　金燕却不这么认为，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第三节牛树茂的脸色和反常的表现，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三节课后，她的这个预感被证实了。裘桂花走进了教室，站到讲台上对大家说：“你们班主任病了，下午两节作文课先上英语！”
　　“啊！”同学们一阵惊呼，都感到心里猛地一沉。老板在他们的心目中永远是那么强壮，那么健康，怎么会长病呢？
　　金燕第一个发问：“老师，我们班主任得的是什么病啊？多长时间来？”一向开朗活泼的她脸上也没了笑容。
　　裘桂花摇摇头：“好像是感冒吧，具体什么时间来，我不清楚。再说一遍，下午准备上英语啊！”
　　“知道了！”下面无精打采地应道。
　　看同学们的样子，裘桂花不免开玩笑道：“你们班主任不来，没人管你们，不正好吗？”
　　“不好！”学生们异口同声，表情都很严肃。
　　裘桂花回到办公室笑道：“一听说他们班主任长病了，你看那些孩子的脸色啊，一下子就没精神了！哎，看来，还是当班主任好啊！”
　　章治国笑道：“那，你来当二班的班主任吧！我反正也当够了！”
　　裘桂花连忙摇手：“我可死不了那个气！还是你来吧！”
　　牛树茂在家生病，四一班和四二班的语文课，自然全部被其他科“瓜分”了！
　　两个班的学生们无奈之极，却是没有任何办法。看不到语文老师的笑脸，听不到语文老师的声音，学生们都普遍感觉很不适应。甚至有不少同学都莫名地感到闷闷不乐。不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更是成了一个永恒的话题。连续几个晚上，都有学生说梦到语文老师了。想想这事也真是怪，语文老师在身边的时候，没觉出什么来，怎么一不在了，就感到这么想呢？
　　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夏小雨几乎迷失在了一个人的眼神里。从她幼小的心灵看来，那个人的眼神简直太有魅力了：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有时忧郁地让她心动，有时灵动地让她惊奇，有时无奈地让她心痛，有时又深邃地让她似乎进入了一个永恒的梦里！十七年了，她的感情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上着课的时候，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可眼睛却不时地放在那个人的身上，不肯放过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的眼神。看到那眼神的时候，她总会产生一些奇妙的感觉：像是天使在对她爱抚，像是大海在冲刷她的心灵，像是春风在温暖着她的躯体。那眼神，让她或者惊喜万分，或者悲痛欲绝。她的那颗少女的心也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时而乱做一团。她知道，她“中毒”了，而且是一种不可自拔的“毒”！
　　那个人当然就是语文老师，那眼神当然就是语文老师的眼神！
　　语文老师已经两天没来了，课间，一二班的走廊里不见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但在夏小雨的思想中，那个身影却始终在那儿，抽着烟，向着外面的天空，向着外面的世界思考着什么。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深沉，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沧桑。
　　她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什么事情也没法使她高兴起来。
　　听着本班的同学们在身边回忆着语文老师上课时候的各种趣事，说着他们做梦梦到上语文课，她不由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老师，我不知道什么样的老师是好老师。不过，我认为，能够牵动同学们的心灵，走到他们的生命里，让他们都万分敬重的，就是个好老师了！老师，你做到了！”
　　她不免想到，从上学以来，接触到的老师真不少，可是真正能在大脑中淡忘不掉，在心灵中涂抹不去的却没有几个。有的老师尽管教学的成绩很好，可学生们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那能说是一个好老师吗？不看一个老师的教学水平，不管最终的教学成绩，能够真正走到学生们的灵魂深处的，就是成功的，出色的，伟大的！但，这往往也是最难以做到的！而语文老师，恰恰就是这样的老师！他那内在的品质，独特的性格，渊博的知识，早已经征服了所有学生的心！上他的课的时候，不仅仅有知识的收获，还有思想的共鸣，很多的时候，还会有一种感动，一种来自于生命深处的感动！
　　在夏小雨的心目中，语文老师的形象并没有因为不在而稍有暗淡，反而日渐高大起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现在终于彻底明白了！
　　周日上午放学以后，鬼使神差的，夏小雨背着书包走上了二楼，来到初四西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从窗口向里一望，没看到老师，夏小雨推门走了进去，径直来到语文老师的办公桌前面，站在那里，看着办公桌上的东西。
　　办公桌上的东西显得有些凌乱，这让她的心里不由一酸。于是，她伸出手，迅速地整理起来，端起那个满身茶垢的杯子时，她不由呆住了。从开学到现在，这个杯子她已经不知道端过多少次了。这个懒惰的语文老师，他为什么就不知道抽空刷刷这个杯子呢？现在，杯子在自己手里，可是，语文老师人呢？他在哪里？他现在是躺在病床上？不知不觉，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随即，她擦了下泪，狠狠骂自己：“哭什么，语文老师肯定还活着！”
　　3
　　牛树茂这次生病是感冒引起的肺炎。
　　在家躺了三天，输了三天水，终于恢复了过来。头也不痛了，身上也不冷了。而连续几天的休息，使长期处于疲乏状态中的他感觉到精力从来没有的充沛。
　　周日傍晚，他告别了父母，骑着摩托车又回到了学校，进校门的时候不免想到：“几天没到校了，班里的那帮家伙们没给自己惹事吧？”
　　“突突突”的摩托声从校门口一直响到了教学楼南头。很快，就有同学发现了牛树茂的身影。
　　“班主任回来了！”
　　“语文老师回来了！”
　　“是吗？在哪儿？”
　　“那不是吗？你看，你看！骑着摩托还叼着烟的那个！”
　　“噢，好了，明天就可以上语文课了！”
　　“数学老师上了一节，英语老师上了两节，化学老师上了两节，都得要回来！”
　　“对！让他们还债！哈哈！”
　　......
　　同学们争相传递着这个令人惊喜的消息，不少同学透过窗子向外面看着，搜寻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夏小雨低着头，一动不动，眼里含着泪，心里在喊着：“老师，你终于病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听说语文老师回来的时候，她几乎要管不住自己的腿了，真想马上就跑出去，一直跑到语文老师的面前。
　　这时，同桌孟文凤兴奋地推推夏小雨：“哎，小雨，语文老师回来了！”
　　“嗯！知道了！”夏小雨淡淡地回答了一声，借着拿书的动作擦了擦眼睛。
　　“你不激动？”孟文凤狐疑道。
　　“有什么可激动的？”夏小雨反问道。
　　“你都忘了在你长病的时候是谁关心你了？！我真为语文老师抱屈！哼！”孟文凤气得扭过头去，继续和其他同学说这个好消息了，向来粗枝大叶的她并没有看到夏小雨眼角的泪痕。
　　夏小雨一笑，并没有把同桌的话往心里去。她可是知道，同桌尽管学习不好，但性格却很好。心里想什么从不藏着掖着，都会马上说出来，但很快就会忘记了。而语文老师不在的这几天，也属她说语文老师的次数多，说很想语文老师了，说做梦总是梦见语文老师提问她、批评她了，弄得男生们都说她爱上语文老师了。
　　“我怎么会忘记呢？”她在心里说道。自己生病时候的一幕一幕，她早已经铭记在了心里，终生都不可能忘记了。但是，她不会说出来的。有些事情，是不用说的，自己知道就行了。
　　摩托车在篮球场地停了下来。
　　几天没到班里，牛树茂心里挂牵得不行，自然第一件事就是到班里看看了，顺便稳定一下军心。当他背着手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的目光“刷”地集中到了他的脸上。
　　牛树茂当然知道同学们这是什么意思，笑道：“看什么，我是不是变帅了？”
　　“哈哈哈！”同学们开心地大笑起来。
　　“现在，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我，那就是英俊，像鹰一样地俊！”几天没见同学们，牛树茂也是怪想的，索性再开了个玩笑。
　　又是一阵大笑。
　　此时，晚自习还有十几分钟就要上了。牛树茂在班里转悠了一圈，摸摸这个同学的脑袋，拍拍那个同学的肩膀，找班委调查了一下这几天班里的情况，当然，也没有忘记敲打一下那天最后一节晚自习睡觉的几个男生。最后，他把金燕叫了出来，问了一下这几天语文课被其他老师“霸占”的情况。
　　金燕一一说了，歪着头问他：“老师，你得了什么病？”
　　牛树茂笑道：“感冒引起的肺炎！”
　　“活该！”金燕撇嘴道，“是不是抽烟引起的？”这几天，牛树茂不在，她也很想念。刚刚听说他回来，心里很是惊喜。但刚才牛树茂抽着烟骑着摩托车的恶劣形象让她看见了，惊喜立刻变成了生气。
　　“你呀，怎么还是没大没小的？”牛树茂无奈道，“正常的感冒就能引起肺炎，不抽烟的也得。这个肺炎和抽烟没关系！”
　　金燕可不是好糊弄的，不屑地说道：“没关系才怪！我爸爸抽烟，一感冒就到肺里去，你当我不知道！再次警告你啊，别抽烟了！要不然，再次就不是肺炎了！哼！”说着，气鼓鼓地回去了。
　　牛树茂摇摇头，心里很为怎么处理和金燕的关系感到头疼。这个女生啊，性格也太跳脱了吧！想了想，又走进二班。
　　和在一班一样，二班的同学们也都给了牛树茂一个“注目礼”，每个人眼里都闪着高兴的光芒。
　　牛树茂摆摆手，笑道：“同学们，我这几天由于感冒，意外引起了肺炎，所以没来上课。我没想到啊，我这么个铮铮铁骨的硬汉，也有被病魔打倒的一天啊！不过，大家放心，我们被‘抢’走的课，从明天开始，要一节不落地‘抢’回来！”
　　二班自然也是一阵大笑。语文老师也太逗了，竟然吹嘘自己是什么“铮铮铁骨的硬汉”！孟文凤等几个性格活泼的女生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笑声中，牛树茂向夏小雨招招手，来到外面。
　　“老师！”夏小雨站在牛树茂对面，看着他的脸，心里跳得厉害。她发现，语文老师好像是瘦了，不由一阵心疼。
　　牛树茂还是问了问语文课被哪个老师上了的问题，然后语重心长地对夏小雨说道：“有些事情我们不能改变，但是，有些事情我们通过努力就能改变。夏小雨同学，我希望你乐观，坚强。我相信，只要你能放下一些心理的负担，你会发现，生活其实很美好。几次的考试，你的成绩不是太好，但也不是很差。别怕，现在还来得及。多向学习好的同学请教一下，注意一下学习方法，明年一定能够考上一个好的学校！”
　　“嗯！”夏小雨流下泪来，她有感动，也有伤心。感动的是，语文老师是真的关心她。伤心的是，她很清楚自己的家庭情况，就算是自己真的考上了好的学校又能怎么样？自己的奶奶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有钱给自己上学的，而自己的养父、养母也不可能给自己出钱。她早就明白，自己是没有前途的。进入初四以来，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辍学了，现在之所以不辍学，也许和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有很重要的关系。如果不上学了，就看不到他了。看不到他，怎么办？
　　牛树茂哪里能够想到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为什么又突然哭了起来，忙道：“别哭了！擦干了泪再进去！要不然，同学们还以为我打你了呢！”
　　夏小雨破涕为笑，点点头道：“老师，我会努力的！”其实，她已经暗暗决定，明年毕业会考拿到毕业证后，就辍学打工，参不参加中考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
　　4
　　周一、周二这两天，牛树茂的感觉就一个字：累！嗓子也累，身体也累，心也累！
　　这两天他连晚自习在内本来就有八节课，又跟裘桂花、姜艳红他们要回了五节课，共上了十三节课，又怎么能不累？不上课的时间还要备课和批作业，真是一分钟也没闲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真充实啊！”要不是当老师，这种绝对充实的感觉还真不容易体验到。
　　他一说累，裘桂花就打击他：“活该！一回来就跟我要课，好像要账的一样！不就两节课吗？你不要能咋地？”
　　牛树茂“哼”一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也别说我。原来我上了你的课，你不也是追着要吗？”
　　老师们就都笑了起来。在这个问题上，大家都是一样的，都不慷慨。课都是宁可多上，也不少上。时间就是分数啊，时间就是成绩啊。尤其史地生等副科，一周一个班不过两三节课，那更是损失不得。记得有一回田彩云上了王道古一节政治课，没有及时还，结果王道古就端着杯子每天来西办公室催债，一进来就喋喋不休：“田彩云，你是不是不准备还我的课了？你不还我的课你们班的政治成绩出不来怨谁啊......”如此这般连催三天，两人差点吵起来。
　　周二下午第二节从二班下了课，牛树茂直接来到了一班，一看门却锁着，估计是上体育。抬头一看，果然，同学们都在篮球场地排着队，一身运动衣的金涛站在队列前，似乎在讲着什么。牛树茂也没在意，掏出钥匙开了教室门径直走了进去，在教室最后排西边靠墙的课桌前坐了下来。这里是项林超、齐雨辰两个男生的座位。
　　不一会儿，同学们陆续回来了十几个。猛地看到老板坐在后面，都不免吓了一跳，说话的也不说了，跑着的也不跑了，赶紧回座位翻开书装样子。
　　牛树茂忽起童心，索性趴在了齐雨辰的课桌上，还从项林超那边拿了一摞书把桌面上本来就一尺高的书又加高了半尺，这下子，不是走到跟前是发现不了他了。
　　已经回到班里的同学看到老板的举动，立刻明白了他要干什么，都偷偷地笑。因为老板搞这个把戏不是第一次了。
　　牛树茂喝了一声：“谁也不准回头！我要暴露了找你算账啊！”正呲着牙回头看的众人立刻转回头去，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老板既然想演戏，自当配合才是。不过心里都在琢磨，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很快，第一个“倒霉孩子”来了！
　　“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唐小松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教室，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唱着《济公》的主题曲。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
　　唐小松一愣，有古怪啊！怎么回事？到处看了看，没情况啊！他们怎么这么笑呢？想了想，他竟然对着大家拱了拱手：“谢谢大家伙捧场，谢谢啊！我唱得不好啊，以后一定多练练！”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听到同学们第二次笑，唐小松的脸色变了，往里走了几步，向后面一看，不由眼睛猛地一睁，妈呀！那趴着的是谁？他立刻捂住嘴，跑到了座位上。同桌牛玉龙歪头看着他，笑得眼睛都快没了，由于不敢出声，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形象十分不堪。唐小松气得一伸手扭住牛玉龙的胳膊，使劲一拧。牛玉龙立刻不笑了，疼得脸上变颜变色。
　　“咕咚咕咚咕咚”，一阵急骤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就听“哐当”一声，门被撞开，李东东第一个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随后王旭浩追了进来，一边还大喊大叫：“小李子，这回我看你往哪里跑，你打我那一拳太疼了，让老子打回来！”
　　同学们的笑声中，两人追逐着到了教室后面，眼角的余光一扫，立刻都像被雷劈了一样，站住不动了，呆了几秒钟，两人赶紧归坐。
　　当然，也不是每个同学进来都出洋相，有的是默不作声进来的，发现教室后面的玄机后不免暗暗庆幸，幸亏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项林超一蹦一跳地进来了，这家伙不老实，一路走过来，惹了好几个同学，这个戳一指头，那个打一拳。但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往常他们是一定会跳起来还击的，今天怎么都老实了？听到有人憋不住地“嗤嗤”地笑，他很是摸不着头脑，不由问道：“哎，笑啥？喝了夜猫子尿了？”没人回答他，笑声反而更大了。有个“好心人”伸出手指，隐晦地向后面指了指。项林超意识到不妙，走到座位跟前一看，嘴立刻张大了！有个人正在同桌的位子上“睡觉”！他的脸立刻白了，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拿起一本书翻开，手却在发抖。这个人给他当同桌，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不一会儿，齐雨辰就回来了。牛树茂看看班里的同学差不多到齐了，站起来，走上讲台。他笑着看看大家，似有深意地笑道：“刚才我在齐雨辰那呆了一会儿，感觉很不错啊！哈哈！我看到了很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同学们想到刚才的一幕一幕，发出一阵笑声。看着老板的脸，怎么看怎么阴险。
　　“刚才的事，让我想到了一个成语。知道是什么成语吗？”牛树茂问道，他什么时候也不忘进行语文的教育。
　　“扮猪吃虎！”牛玉龙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喊道。
　　“轰！”大家都乐了。
　　“你闭嘴！”牛树茂也被这小子给气乐了，什么语文水平这是？“扮猪吃虎”，难道我扮“猪”，吃你们这些“虎”吗？看来不能让这些家伙们乱发挥了，他赶紧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大字：“原形毕露！”
　　同学们看着这四个字，一想，还真是！好像大家都有这么两面吧，老师在的时候一个样，老师不在的时候另一个样！
　　牛玉龙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牛树茂借题发挥道：“我发现这个现象很怪啊！课下这么活泼大胆，甚至是肆无忌惮，为什么在上课的时候却都显得那么老实呢？为什么在回答问题的时候都显得那么害羞呢？我希望，把你的活泼用到学习上去，把你的大胆用到回答问题上去！能不能？”
　　“能！”仅仅有几个同学出声回答。
　　牛树茂无奈地摇摇头，看看，又来了不是！一到正事上这些家伙就掉链子。这还不是上课呢，一问就没人吱声了。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某些同学课下的表现虽然调皮捣蛋一些，但却恰恰说明他们的性格还没有真正地呆掉。要是上课和下课都一样呆，那才真是麻烦了呢！从这个角度一想，牛树茂反而觉得有些高兴。这说明，虽然高压重重，很多学生的天性仍然没有被完全抹杀，还顽强地保留着。春风一来，立刻就会破土而出。
　　4
　　扫视一遍班里，还有五个女同学没来。
　　看看表，还有两三分钟就要上班会了。牛树茂不由看向讲桌上的座次表，没来的是岳静、高梅梅、金燕、刘金霞、崔亚楠。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五个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爱说爱笑，敢打敢闹，不论什么情况下，都很是乐天。当地方言就是：“皮闺女！”男生们轻易也不敢招惹她们，甚至在老师们面前，她们也能保持本性。这样性格相近的五个人，上完了体育竟都没回来，也未免太巧了吧？
　　牛树茂觉得很蹊跷，看向体育委员何有水：“怎么回事？高梅梅她们呢？”
　　何有水也是不明所以，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我不知道！”想了想又恍然道，“可能还在和体育老师说话吧？”
　　“嗯？和体育老师说话？”
　　“是的。体育老师要走了！”
　　“体育老师要走了？”
　　“嗯！”
　　牛树茂正想再问，高梅梅出现了，随后其他四个女生也回来了，低着头，眼睛都红红的。
　　“报告！”
　　“报告！”
　　......
　　“出去！”牛树茂冷冷道。
　　同学们愕然。
　　五个女生停住脚步，在门外靠墙站好。
　　“先自己做做作业！”随便安排了一下，牛树茂走出教室。与此同时，第三节的上课铃响了。隔壁二班传来章治国的声音：“同学们，期末考试快到了。我们要抓紧时间，赶快努力，争取过个好年......”
　　教室外面，女生们都低着头，全然没有了平时活泼开朗的模样。牛树茂挨个看了她们一眼，也没有急着说话，点上一支烟，他要考虑考虑怎么说。
　　想起隔着窗户看到的篮球场上的一幕，牛树茂明白，金涛的实习期应该结束了。也许，刚才的体育课就是他给四年级一班上的最后一节课。虽然没有亲耳听到金涛说什么，但牛树茂可以猜出来，一定是些依依惜别的话。哎，这就是年青人啊！喜欢搞煽情的那一套。不过想想，自己当年不也是这样吗？记得自己在师范学校的最后一年，也是到一所乡镇中学实习了两个来月。结果临别的时候在课堂上一说，学生们都哭了，弄得自己也很是感动。自己从初一调到初四的时候也是如出一辙。看来，都有那个过程啊！
　　不过，看班里同学的情况，同样是知道金涛老师要走，为什么都没有事儿，偏偏就这五个女生哭了？这就有问题了。他忽然想起了那天中午高梅梅她们在金涛宿舍的一幕。通过她们今天的过激表现，他可以断定，这些女生肯定没听自己的话，之后又去过金涛宿舍不少次。就算不去，也一定和金涛有很多课下的接触，心里不由有些生气。
　　可以想见，金涛刚刚大学毕业，年龄和她们相差不大，人长得帅气，还会谈吉他、吹口琴，而第一次教学，他肯定也和学生们相处极为融洽。种种因素合起来，金涛对她们这般年龄的女孩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她们刚刚进入青春期，任性、冲动，满脑子浪漫的幻想，很容易陷入某种情绪里面不可自拔。
　　牛树茂之所以有点生气就是因为这个，他害怕出现万一的可能。作为班主任，他必须将这种可能消灭在萌芽状态。不，要消灭在种子状态。这个问题，比学习更加重要。真要是出现了万一，可怎么和她们的家长交代啊？更何况，自己对她们的感情一点也不逊于她们的爹娘。就算不为中考，他也不希望发生一点意外......
　　看到老板不说话，只是面色严峻地冲着窗户抽着烟发呆，女生们都面面相觑，但却不敢出声。要是往常，看到老师这样抽烟，金燕就算是不给他夺下来，也一定会狠狠批评几句。但是，今天，她不敢。她能够感觉到，老师生气了。
　　一根烟抽完了，牛树茂也想得差不多了，回过头，他踱到女生们面前，缓缓说道：“有些东西，看去是真实的，实际上是虚幻的；看去是能够得到的，实际是永远不能拥有的。某些感情，当时很强烈，但过一段时间去看，你会发觉很平淡，甚至很可笑。我希望你们五个，迅速集中精力到学习上去，期末考试快要到了！没有时间浪费了，也没有精力浪费了！如果我发现，你们没有做到我说的，那，我会把你们的家长请来，把某些事情告诉他们！”他也只能把话说得这么云山雾罩了，有些话实在是没法说。不过，他相信，这些女生能够听懂。她们并不笨。
　　“明白了吗？”
　　“嗯！”女生们低声道。
　　“那好，进教室，我们上班会！”
　　等几个女生都回到座位上做好了，牛树茂拍拍桌子，开始做期末考试前的动员：“同学们，元旦已经过去了，春节还会远吗？一年眼看就到头了！时间就是过得这么快！想想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情景吧，我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可是，一眨眼，初四已经过去一半多的时间了。同学们，一眨眼啊！你说快不快？期末考试大约还有两周左右的时间。我希望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把弦上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利用好课上课下、在校在家的每分每秒，争取考出个好成绩。我不是不告诉你们，对很多同学来说，你能不能过个好年，就取决于这次考试了！考完试以后，我会填家长通知单，让你带回家让家长看看。我将在通知单上，如实地填写你的考试成绩，还要填写你进步或者退步的名次，另外就是，我会写你在学校里的表现。如果你的成绩进步了，那请放心，你的表现一定会很优秀！反之，则一定很糟糕！退步的幅度越大，你的表现越糟糕！会糟糕到什么程度呢，我相信，以我的文笔，你的父母看完了以后，一定会拿着小棍子追着揍你的屁股！还有就是，你不要想着自己在通知单上伪造一个签名，或者与别的同学互相签名。这次，我不要签名，我就要你父母的盖章。如果父母没有印章，那就告诉他们去刻一个，就说是我让的......”
　　听到这里，很多同学看着讲台上这个正滔滔不绝的年青男人，心里都恨不能过去咬他一口。你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最后，牛树茂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地说：“同学们，不要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我这样做，只不过是想给你们增加点动力，绝不是威胁！半点威胁的意思也没有！大家应该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这还不是威胁？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再就是，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吗？脸皮也太厚了吧？
　　牛树茂话音刚落，下面就一片“嘘”声和被气出来的笑声。高梅梅几个眼虽然还红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老板就是老板啊，他总能很轻松地让你的情绪随着他的话语而调动起来。
　　看看大家的精神头上来了，牛树茂正式开始班会。
　　整整一节课，他都讲个不停。初四的紧张与枯燥，很容易使一些同学对学习产生倦怠心理，甚至是畏难情绪。他必须把握住每个班会的时间，尽力从心理上给学生们鼓劲加油，消除一些负面的东西，使他们振作起来，坚持下去到中考。初四的一年，不仅仅是智力的“战争”，同时也是心理的“战争”。对于相当一部分学生来说，智力和成绩都悬殊不大，最终形成差距的原因就在于意志和心理上。很多学生就是到后来心理滑坡了，才导致中考失利的。所以，及时打气，及时疏导十分必要。哪怕讲得嗓子冒烟，这个程序也不能省略。
　　5
　　看看快下课了，牛树茂才停了下来。喝了几口水，背着手在班里课桌之间转悠。走到东面的时候，楚安涛站了起来：“老师！”
　　“啥事？说！”
　　“最近一段时间，物理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每天中午吃完了饭，谁都不敢回宿舍，都来班里做。不少同学都是上着别的课做物理啊。老师，你能和物理老师说说不，让他少布置点！”
　　他这一诉苦，很多同学都鼓噪起来：“就是啊，老师，没法活了！又不是只有物理有作业，其他科也有啊！”
　　“老师，你去和物理老师说说吧！”
　　女生们甚至一脸苦相地“哀求”：“老师啊，你就发发善心吧！好老师了！”
　　牛树茂皱起了眉头，问楚安涛：“今天布置的啥作业？”
　　楚安涛立刻从桌面上的书堆里抽出两张试卷：“这就是！”
　　牛树茂接过来一看，是油印的，两张纸上都是密密麻麻。据他估计，这两张试卷如果全部做完，就算是全级第一的任文魁也要一个小时。其他同学更不用说了，一些基础差的恐怕三个小时也做不完。确实有些多了！
　　“好，我会和你们物理老师谈谈的！”
　　“耶！”同学们欢呼。老板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不过，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听我的！”牛树茂的这句话又使同学们一下子苦了脸。
　　不过他这回可不是故意逗同学们的。班主任的权力主要体现在班级管理方面，可管不到各科老师，顶多也就是协调协调关系，提个教学建议什么的，再就是有家长请客了负责组织。要说是干涉人家怎么布置作业，那就不是权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了。不过，何恒勇突然这样超量布置作业肯定不行，那样会使学生们复习各科的时间严重不均衡的，很可能会影响到班级的总体成绩。所以，置之不理还真是不行。牛树茂决定，晚饭后抽个时间与何恒勇商量商量。
　　班会结束后，牛树茂把唐小松等几个“原形毕露”的家伙叫出来训了几句，再次强调无论在走廊里还是在教室里都要保持肃静，不要喧哗打闹，不要追逐奔跑。几个家伙自然是低着脑袋唯唯连声。班主任的工作就是这样，只要发现了问题，就一定要处理，不论大小都不可放过。如果你发现了问题不说，那就等于是默许，时间长了，肯定出乱子。
　　晚自习前，牛树茂照例到班里转了一圈后，决定去何恒勇的宿舍和他聊聊。今晚他没课，应该在家。转过楼脚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班的高梅梅、金燕还有二班的孟文凤、马春晓几个女生正在篮球架下面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表情很是神秘，也没在意，只是喊了一声：“快上课了！”几个女生明显很是慌乱，应了一声，向教室跑去了。
　　牛树茂敲宿舍门的时候，何恒勇正愁眉苦脸地给儿子文杰检查和纠正语文作业呢，见牛树茂来大喜，忙把他让进来，对儿子说：“文杰，这几个题让你牛叔叔给你讲讲，你牛叔叔可是语文大师呢！”说着不由分说把一本《小学语文学习乐园》给牛树茂塞到了手里。
　　文杰叫了声：“牛叔叔！”站到牛树茂身边准备听讲。小家伙也知道牛树茂教初四语文，心里完全同意“语文大师”这个称号。
　　“好孩子！”牛树茂摸摸文杰的脑袋，拿起《乐园》问道，“哪几个题？”
　　文杰伸出一根指头指着书上的一页：“这几个题考虑不出来！”
　　牛树茂一看题目，不由一愣，只见上面是一篇课外阅读，下面几个问题是这样的：一、“他又买了一大叠纸，从头开始了又一次呕心沥血的写作”中，连用两个“又”字说明了什么？二、“他在突然的打击面前异常沮丧”中，“突然的打击”指的是什么？“沮丧”的原因是什么？三、读了这篇文章后，你得到了什么启示？
　　这竟然是课外阅读分析题！什么时候小学有了课外阅读分析题了？难道小学的练习题就开始和中考接轨了？这也有些太早了吧？牛树茂很是吃惊。这几个题并不难，当然，这是他觉得！可是，对于文杰这么大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就太难了！甚至，刚刚这几个题，就算是好些初四的学生看了也会头疼。尤其是第一个题，问得更是扯蛋，他估计，文杰理解起来肯定比攀登珠穆朗玛峰还要难！
　　何恒勇苦笑道：“小牛，你说这都什么题啊？我看了看，心里都很没有谱。我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没这么深吧？”
　　“我上学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的题！”牛树茂笑道。
　　接下来，牛树茂没有辜负“语文大师”这个称号，他用最简单的语言给文杰讲了这几个题应该怎么做，并提供了自己考虑的答案。
　　“谢谢叔叔！”文杰听完了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也很高兴。从牛树茂手里接过《乐园》，继续做起来。
　　牛树茂叫着何恒勇来到门外，递过一支烟，给他点上，说明了来意。
　　何恒勇笑道：“那些家伙们找你求情了？”
　　牛树茂点头。
　　“好吧，既然你这个大班主任都开口了，我怎么也要照顾一下你的威望吧。没问题，明天我就给他们减少点作业。”
　　“谢谢！”牛树茂伸出手，表情郑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