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仿真演练（二）

　　校长在我的这种貌似经过深思熟虑的表述和大哥的这种特别无耻的神态中，渐渐眉开眼笑，最后，转过身，望着我，满脸满眼都是赞许的味道儿，说：“那么，再怎么掩过老师和学生的耳目和大脑啊？我的意思是说，既了解和掌握了学生的应变能力水平状况，又能借机对学生进行一次及时的训练，还能让老师和学生不知道这是我们进行的仿真演练呢？”
　　我说：“这就是下面我要跟校长回报的、我跟刘校长合计的办法。”
　　我说这句话的本意，是想给大哥点儿难堪，谁叫他不负责任地把校长交代的大事，来了个一推六二五呢？这家伙，自己再就没有心思了，这且不说，竟然敢冒我也没思考、没准备，就拖着我来向校长汇报的风险；尤其不能让我容忍和接受的是，自己脑袋空空，没有主意，拖着我来挨训，也就算了，却竟然一本正经地把这块儿烫手的山芋，硬生生地塞到我手里，然后，一把把我推到前台！
　　我特意瞟了恬不知耻的大哥一眼，之后，潜意识里不得不佩服这个该死的家伙，厚颜无耻到了何种不可救药的地步——他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心一脸的坦然自如，微微笑着，微微点着那颗狠狠踢上八百脚都不为过的脑袋，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一样……
　　校长再次敛住笑容，抛过来一脸的疑惑。
　　我只好抬起右手，象征性地掐掐喉结，同时，故作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儿，又故意轻轻干咳两声，然后，冲校长笑笑，说：“不好意思哈，校长。刚才，嗓子不舒服，可能咽炎又犯了。”
　　校长有点儿疑惑冰释的样子，说：“不着急，慢慢说。”
　　我说：“仿真演练的事，严格控制在我们三个人和假督查人员的范围内，并要保证守口如瓶，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能透露半个字。”
　　校长说：“这不难。咱三个的嘴把严实了，没有问题；假督查员呢，我找在县城上班的连襟，外加我的一个外甥。这两个人，我十二分地了解，口风都很紧，不让外传的事儿，两人都能把它烂在肚儿里，最后带到那个世界里去。”
　　我说：“这就最好了。让你连襟和外甥不以某督查组人员的身份拱进教室，查违规组织自习和违规组织考试，而是以教育局仪管处工作人员的身份，不打招呼、不动声色地进入教室，先在教室前面一站，再一溜达，老师和学生不知道真相啊，一定误以为是督查组的人进来查违规来了，自然就会把刘校长上周训练的成果展示出来。接着，你连襟和外甥再跟老师亮明教育局仪管处工作人员的身份，之后，装模作样地抽样检查教室内多媒体设备的维护和运行情况……”
　　我的话，让校长惬意的脑袋早已贴在脊背后面老板椅那宽大、柔软、舒适的靠背上，双目微闭，同时，那颗惬意的脑袋带动着上身，随着老板椅有节奏的晃荡而摇曳……
　　大哥终于跟上了我的思路，抓住了我的节拍，趁着我欣赏校长风姿绰约的身心的机会，摇晃着那颗欠扁的脑袋，插进他那张恬不知耻的狗嘴，抢在我前头说：“然后，我再不显山不漏水地召开一个全体班主任会，通报本周双休日，教育局仪管处下来抽查教室多媒体设施管护与使用情况，共抽查了三个班级，结果这三个班级均误以为是省督查组进教室督查，因而做出了撤换学科学习资料的举动。下面我要点出具体是哪三个班级，把我们估计到的学生表现出来的所有问题一一列举出来，强调，幸亏不是督查组进了教室，让班主任开个主题班会，抓好整顿，并教育学生必须警钟长鸣……我还可以经常性地拿这件事提醒班主任，从而把这项培训经常化，制度化……”
　　校长的老板椅，载着校长舒展的腰身，漂亮地转了一个360度之后，校长嘿嘿笑着，竖起大拇指，冲着大哥说：“跟我想到一块儿啦！我早就说过嘛，只要思路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就这么办吧。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完美无缺——嘿嘿嘿……你俩真是人才哪！”
　　
　　出了“官房”，大哥跟屁虫一样紧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见我走得飞快，几乎一路小跑，竟然不顾忌校长可能透过清丽明洁的门窗玻璃看到，或者随时可能出现的老师看到，撒开大步，冲到我前面，挡住了我的去路，没容我发起攻击，便涎着笑脸，说：“你该不至于真生气了吧，事情都这么圆满？”
　　我气呼呼地说：“换做是你，你能不生气啊？还‘事情都这么圆满’，圆满个屁啊！幸亏我事前还多少在脑瓜子里划了划痕儿，要是像你一样不划这个痕儿，还不得遭受校长一顿劈天盖脸的臭训斥啊？”
　　大哥连忙点头，如小鸟啄食，说：“是是是是是是是……幸亏你事前想了，老三。”
　　我说：“你没想，就提前告诉我一声，咱俩现合计，也能捣摸出一些穷道道儿，可你怎么能这样拖着我去打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的仗哪？”
　　大哥诚心诚意地说：“也是。不过实话说啊，老三，我是真的因为上午事情太多，忘记了，连午休都搭进去了，就差没把午饭弄丢了。再说，以我对你才能的了解和品性的掌握，我知道，你不会把这么个重要的事情丢在一边，不去想它。毕竟，你是个思维闲不下来的主儿，你也不会想不出思路。”
　　我义愤填膺，怒火中烧，从大哥身边往前窜。说：“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像你一样事情太多，午休午饭都搭进去了呢？你又怎么能断定我有思路啊？”
　　大哥连忙又跳窜到前面，再一次拦住我，说：“我特意瞟了你好几眼呢。你那自信的神态，明明就给了我答案嘛！你要不是坐在那里，一副满腹经纶、自命不凡的样子，我怎么可能让你跟校长‘说说’啊？我自己能说个什么样，算什么样，大不了挨校长一顿臭骂。”
　　我瞪大眼睛，冲大哥恶狠狠地说：“什么‘自信的神态’‘满腹经纶’‘自命不凡’啊？我那是幸灾乐祸的快感！”喊出这句话，我竟然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大哥忙抓住机会，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你是想看我笑话哪，老三！”
　　我说：“我倒是真的后悔没有揭穿你，反而为你遮挡，替你解围，又贡献了一个见不得阳光的馊主意！”
　　大哥忙涌起一脸的感动与真情，说：“这才是真兄弟哪！”
　　
　　按照校长的详尽指导和周密安排，校长的连襟和外甥双双身着正装，手持文件夹，在星期六下午第一节课刚上不久，“抽查”了山镇高级中学正在统一考试的三个级部各一个班级的多媒体设备维护和运行情况。
　　之后，大哥围绕学生撤换学科学习资料的培训所做的一切的设计与规划，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得以有条不紊、优质高效地实施。
　　这项培训工作卓有成效，与山镇高级中学师生的风平浪静，尤其老师们表现出来的淡定隐忍，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令校长十分难得地凝精聚神，抽出身来，经营着校园外面的世界。
　　
　　校长对马经理最近180度转弯儿的考量，再一次占据了他并不愚钝的大脑。
　　校长主动拨打了马经理的电话，对女生宿舍楼整修工作表达了由衷的满意。客套过后，校长自信地握着手机，等待一定有求于他的对方发出邀请。
　　果然，马经理直截了当地说：“女生楼虽然整修完了，校长哥也表示满意，但小弟总觉得亏欠大哥太多。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过去接你，咱找个地方，吃个小饭儿。一来呢，庆贺庆贺女生楼的事，噢对了，还有新花园一期工程，也就是那片破平房全部推平了，花园整体地形已经圆满完工，咱得好好庆贺庆贺，不是？这两块活儿，校长哥满意了，我也就了却了两块儿大心事。二来呢，放松放松，老窝在校园里，多对不起早已逝去了的青春岁月哪！”
　　校长说：“女生宿舍楼的事，还有新花园一期工程的事，应该我请你才对。可你要是冲着青春岁月来的话，还别说，就凭你这句文化人、文化味儿的话，就很值得聚一聚。”
　　马经理哈哈大笑，说：“校长哥又要笑话我了，不是？耳濡目染，近朱者赤，跟你们文化人相处这么久了，撸个星星半点儿的话梢子，是情理中的事；再说了，我又不是个十二分蠢笨像牛的榆木疙瘩。”
　　校长收敛了笑容，说：“别酸了，再酸下去，我的牙根儿就掉了。说吧，什么地方？”
　　马经理笑里传递着狡黠的味道儿，说：“‘羽华山庄’吧，行不？”
　　校长皱了皱眉头，说：“太招摇。”
　　马经理打着哈哈说：“只要玩儿得尽兴，尽意，划算，就行。”
　　校长说：“那种地方，倒是挺适合你玩儿的，至于我嘛，就免了吧，我可不想在那种地方打发掉早已逝去的青春岁月。”
　　马经理就哈哈大笑，完了，说：“也好，咱换个地方，我立马过去接你。”
　　马经理放下电话，马不停蹄就把宝马车开到校长“官房”门口。
　　
　　大哥正在“官房”里跟校长请示月考分析会的调子如何定。
　　校长深思片刻，说：“老师们将就到这般天地，也算对咱工作的最大理解和支持了。虽然班级之间、老师之间差距不小，但都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我看，就不要在会上追究了。这次的分析会和班教导会，都以表扬为主；个别差的，你和相关级部主任个别找找，拉谈拉谈，适当给点压力就行了。这样做，也可以避免刺激部分成绩差的老师，别再上网捅出什么娄子来。你看呢？”
　　大哥点着头，说着“我觉得也是”的时候，马经理一头就拱了进来，见大哥在场，便把涌到嘴边的粗话咽了回去，随即灵机一动，惊讶里融合着由衷的敬佩，说：“我什么时间来，都能碰上王校长忙得抬不起屁股哈！要不，咱改日再到监理处补办一下这次的女生楼整修手续？”
　　校长先是一怔，反应倒也机敏，在大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儿，立即接上了话茬儿，说：“已经拖了两次了，就别再拖了吧？人家工程监理处又不是专门为咱开的。还有，老家属房加固问题，也得再到局里落实一下。哎，现在机关的办事效率哟，真的是不敢恭维！不叫你跑个十趟八趟的，甭想办结！”
　　校长说着，就站起来，冲已经走到“官房”门口的大哥说：“刘校长，我跟马经理去县里办点儿事哈，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马经理忍住笑，拉上校长，直奔山海县城。
　　
　　马经理的宝马车没出山镇高级中学大门，马经理就哈哈大笑，说：“想不到，校长哥还有这么份儿表演的才能哪！”
　　校长板着面孔，一脸严肃，说：“还不是你画蛇添足的一句屁话！准确地说，应该是‘画蛇添翅膀’。没有你这句屁话，我也一样地出门办事。我混了这么多年的校长，手底下又不是尿泥一块儿，再怎么说，我也走得开；你可倒好，所谓的急中生智，搞出个什么监理处补办手续。我不接上你这屁话，等着刘校长发现端倪，看我的笑话啊？”
　　马经理肥硕红润的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习惯性地转了一下头，把半张意兴盎然的笑脸转给校长，然后迅速回归原位，两眼盯着前方的泊油路面，说：“那你就干脆说一句‘不能再拖了，今天就去办一办’不就得了？是你自己愿意添油加醋，又整出个什么已经‘拖了两次了’还有个什么‘老家属房的加固’……”
　　校长撇撇嘴，“嘿嘿”笑了，说：“你可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啊！我不把你的屁股擦得干净一点儿，然后，再遮挡得厚实一点儿，结果，弄得个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