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赎孩子赵伟凑钱 甩包袱王安卖地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09-04 08:17:25 字数:8227
诗曰:
——《说求财》
鸟儿贪食牛贪青,蚂蚁不嫌骨头硬,
眼中尽是金镶玉,银两能让人变疯。
上回说到,在王辉生日那天王太太趁着王辉高兴,把王乐回来的真实意图说了出来。王辉开始不同意,后来权衡利弊还是放走了张京。没想到不久孙俊也回来要人,要的是严月,无奈之下,严月被派到了西岭。严月离开张湾时心态复杂,愁肠百结,她浑然不知这一去却跳进了王安设的火坑,让这位在王府兢兢业业干了数年的姑娘生不如死。王安和王乐的心态一样,企图能一夜暴富,他在西岭追账,为了能弄出个名堂,不惜动用黑社会,绑架了欠债人的孩子,弄得人心惶惶。
两个汉子接过饭,开始“呼噜”“呼噜”吃起来。
“那孩子长的什么样子?”一直未吱声的眼镜蛇插了一句嘴,很随意的样子。
“个头不高,黑黑的,长着两只虎灵灵的大眼睛,头顶留着瓦片头,后脑勺编着一根小辫。”一个汉子边吃边说。
“眉毛上面有颗小黑痣。”另一个汉子补充。
“你们别说,我打那厢过来的时候,见到过这样一个孩子,有五六岁。”眼镜蛇有些得意。
“黄土洼离这儿有些路程,你又没去那里,你怎么见到了呢?”店老板似乎忘了眼前这位瘟神是谁,张口就问了一句,他根本没把眼镜蛇的话当真。
“他给我拿三百两银子来,我要帮他找不到小孩,我给他当儿子。”眼镜蛇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晚了,就难说了。”
眼镜蛇说的虽然是粗话,但却很巧妙地放出了风声。他说他见过这孩子,明摆着,孩子就在他手里,他要设套儿,让当事人一步步钻入他的圈套里。他是什么样的人,人们都心知肚明:明抢暗夺、偷鸡摸狗、敲诈勒索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撞到这瘟神枪口上,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一高一矮两个中年汉子相互使了一下眼色,都剩下半碗饭就离开了,眼镜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两个汉子出了饭店,嘀咕了一阵,高个子拔腿就回黄土洼报信去了,矮个子则躲在暗处紧盯着眼镜蛇。
俗话说,贼有贼路,蛇有蛇道,别说镇子周边很远的地方眼镜蛇的胳膊能够到,方圆数十里的村村落落,眼镜蛇的狐朋狗友都不乏其人,从正道上搞不定的事情,眼镜蛇都有办法。
眼镜蛇放出了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让店老板给他炒了一盘牛肉,下了一碗烩面,细品细嚼起来。他当然有他的目的,他在这里等人。
那个去报信的汉子一路小跑,生怕误了赵伟家的大事。幸运的是半道上遇到一辆马车,他搭乘人家车子回到了黄土洼,村子里依然在拉网式搜索。
三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就是把赵伟的骨头削成扣子卖掉,也凑不够。但既然孩子有信儿了,就不得不上前,他怕自己搞不定,就叫上了甲长。甲长叫雷雨,是个热心人,经的多见的广,场面上会察言观色随机应变。
眼镜蛇慢慢腾腾刚把饭吃完,就见雷雨和赵伟急匆匆赶过来了,赵伟倒头便拜,雷雨满脸堆笑说好话。这个眼镜蛇也真是会长疮的头顶戴新帽——冒装好人,上前拉起赵伟,嗔怒道:“你要折煞我呀,快起来,有话好说。”
赵伟被强拉起来,雷雨满脸堆笑说:“蔡老板,这是我们村的赵伟,孩子丢了,一家人像天塌了一样。听一个庄户人说您今天见过他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我姓蔡?”眼镜蛇并未朝正题上说,这是他的策略,要想让对方进入他的局里,得先绕弯子。
“看您说的,庄户人一说,我们就千打听万叩问找您的庙门,这才了解到了您的尊姓。”雷雨讨好地说。
“你们很会事。其实,我叫蔡根根,人们都叫我眼镜蛇。”眼镜蛇不紧不慢。
“那是别人这样说,我们可不敢。蔡老板,您行行好,给我们提供点线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至于您说的三百两银子,您现在就是把赵伟这个老实疙瘩卖了,他一时也凑不出来。”雷雨委婉地说。
“说钱就外道了,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赵伟又和我往日无仇今日无冤的,我能看着他家破人亡而幸灾乐祸?说实话,我可不是你们那里的那个土财主王安,见钱眼开,不是个什么好瓜。那家伙呀,你们是没和他交过手,贪得无厌,视钱如命,这次要是他犯到我手里,那我可就不多嘴多舌了。”
怎么又扯上了王安?雷雨和赵伟都纳闷了,他们始终猜不透眼镜蛇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顿了顿,雷雨又说:“人们都说您神通广大,道儿上朋友多,黑白通吃。没有锯不倒的树,没有填不平的坑,您有什么消息给我们透露个一二,权当你积德了。”
“道上有朋友不假,黑白通吃就是高看我了。说别人是白扯,说王安你们都认识,这小子就不地道,用银子铺路,掳了一个破保长,你们没看他那个得意忘形的样儿,我在他眼里还没有个蚂蚁大,他想咋踩他咋踩。奶奶的,等将来老子咸鱼翻身,看我怎样收拾他!”
真是急惊风遇到慢郎中,眼镜蛇绕来绕去,始终避开的是焦点。
雷雨只好顺着眼镜蛇的话说:“他这个人是韭菜塞进牙缝里——进了正门不走正道,别看他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却瞧不起他。他这个人是远远不如他老父亲,老财主是上面让他当官他不当,他却是掏银子买官,他胃口大着哩。不过,他是他,赵伟是赵伟,我想不会因为他你拿赵伟的孩子撒气吧?”
眼镜蛇轻蔑地笑笑:“你认为我会像王安这个王八蛋一样龌龊卑鄙吗?”
“您当然不会,你帮了赵伟这一关,有什么活儿吱一声,赵伟要是说个不字,我就不依他。蔡老板,你不知道,孩子找不着,赵伟的父亲、母亲、老婆不死也会疯的。”
眼镜蛇呷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说:“这事儿摊到谁身上谁都会发疯的,孩子是命根子,这我理解。但是,心急喝不了热豆汤,急也没用,慢慢来,总会有结果的。”
“那您不会像王安一样,见死不救吧?”雷雨只好大胆地将了一军。
不知是雷雨的激将法起了作用还是眼镜蛇见火候到了,他开始表明他的态度:“听我的一个弟兄说,他捡了一个孩子,黑黑的,长着两只虎灵灵的大眼睛,个头不高,头顶留着瓦片头,后脑勺留有一根小辫辫,左眉上面有颗黑痣,说话有点吐字不真,有五六岁。”
“对对,就是这样一个孩子。”赵伟激动起来,起身又要给眼镜蛇磕头,眼镜蛇皮笑肉不笑地一把拉住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快坐下喝茶,你们听我说。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办法多得很。”
“什么办法?”甲长和赵伟同时问。
“其一,你们去王安那里报案,他是保长,他不管谁管?让他动员他辖区内的所有百姓一起帮忙找孩子,人多力量大,这不就是办法?”
“他是啥样的人您最清楚,这个怕行不通,还有别的办法吗?”雷雨急问。
“其二,拿三百两银子来,我替你们找门路,你们在家等消息。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那还有别的门路吗?”雷雨又问。
“其三就是我和王安之间的纠葛。你们知道,他这个人不地道,欠我很多钱,我去找他要,他推来推去就是不给我,逼急了,他说赵伟等几家欠有他钱,等他们给了他再还上我的欠债。你们只要把王安的钱还清了,我再去找他,看他怎么说?至于孩子嘛,我就是撕破脸也要把孩子抱过来,这点事要办不到,就白在世上混了。”
甲长和赵伟还有什么说的呢?他们只好回家凑钱。
三年前,赵伟的奶奶死,在王辉放在镇上的账号里贷了十二块大洋,说好是每一年上浮一块大洋,按道理还他十五块就够。春季的时候,王辉徐管家上门催款,他们还了五块,余下的十块等粮食下来后粜了粮食再说。王安接管以后,开始按利滚利驴打滚的计息方法,得还十八块才能清零。不得已赵伟卖了为父母准备的老寿材,才算凑够了欠债,“赎”回了孩子。
明摆着这是王安在背后倒的鬼,他不直接出面,他担心失了身份,毕竟他是个保长,也算得上场面上的人。从那以后,这一带打架斗殴的、团伙诈骗的、绑架勒索的、威胁恫吓的恶性案件不断出现,受害者都是王安的欠账户。有几家为了躲债,不得不居家离乡出逃。还有两家悄悄当了租子地,以解燃眉之急。
欠债收缴上来后,徐管家皱着眉头对王安说:“大掌柜,按您的吩咐,催收了欠款,可是收上来的抵不上给眼镜蛇等人的开支。”
此时,王安也觉得这样做唐突了些,他又开始想其它门路捞银元。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找个漂亮的借口办酒席,这可苦了租他的地的那些庄户人。王安的父亲在这里经营时,每逢庄户人家的喜红白事,都要让徐管家送上两块大洋做贺礼。然而,王安来了以后却免了这个规矩,不但不随礼,还要找他的人登门索要手续管理费。现在轮到他办酒席,随礼吧,打水漂了,不随吧,欠着老爷子的情,毕竟老祖先留下来的礼尚往来的规矩人们都懂。但对于他打着人情往来的幌子大肆敛财,着实让人吃不消。别说庄户人了,连他使唤的差役们也一个个怨声载道,其中有两个胆大的差役竟绕着弯儿说他三番五次办酒席是毛桃挂到柿树上,不是柿(事)也是柿(事)。开始他很生气,冷静了两天过后也觉得这样做有些过分,就再也不把“来而不往非礼也”之类的话挂到嘴边了。
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这句话用到王安身上最恰当了。那时,战局动荡,交通不便,本地货运不出去,外地货运不进来,丹江流域盐价飞涨。王安看准时机,组织了一个由地痞流氓组成的工作突击队,当然这里面离不开眼镜蛇、鬼见愁、牛瞪眼等人,凡是从丹江上下游运来的盐一律平价收购,所收购的盐王安并不急于出手,而是大量囤积起来,市面上的盐成了紧缺货,连区政府、妇协会、支前委等部门的食堂用盐都要到县城里去买。盐是生活必需品,家家户户哪一家离得了?到了上上下下的巧妇难为无“盐”之炊的时候,王安开始开库卖高价,几天时间他所囤积的盐就被抢购一空,他赚了个盆满钵溢。正在他自鸣得意的时候,商会找上门来了,商会会长刘润本以他大搞投机倒把,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为名要把他送到县上去。活阎王刘润本虽然是个商会会长,但暗中和日本先遣势力有勾结,他不敢和人家讨价还价,便急忙托关系稳住商会,本利全部退赔,写出了保证书,还被加罚了200个大洋才算平息了事态。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王安岂能甘心?他要从别的途径把钱加倍捞过来,那就是在辖区内的平头百姓身上揩油水。过去,王府柜上有一笔开支,就是王府支付所有租赁王家土地的佃户的很多苛捐杂税:比如车船费、旅差费、管理费、慰军款、建房税、户口费、槽头税,有了王府给垫底,佃户们夫唱妇随,男耕女织,生活虽然清贫却也安居乐业。但这样乐以忘忧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王安不但取消了这部分开支,还借国民政府之名巧立名目,什么保警捐、特产捐、卫生捐、植树费、护林费、公务开支费、养路费等等,眼镜蛇领着工作队登门到各家各户去收。不交或少交就牵牛拉猪揭屋顶,再不就是捆人抓人,要么软禁,要么饿饭,要么毒打。
乱收费弄得这里的人苦不堪言,为了摆脱这种无休止的交钱交粮,有拖儿带女背井离乡的,有抢劫偷盗的,有卖房卖地的,一句话,那是民不聊生。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安肆无忌惮的过头做法让区上知道了,韩区长和区文书为此找上门来。韩区长很严肃地说:“王安,你胆子不小啊,巧立名目,胡乱收费,弄得家家抱怨,人人自危,你让我怎么说你?”
王安不以为意,强辩道:“我哪敢顶风违纪啊,是哪个小人王八蛋栽赃陷害,在你面前颠倒是非,查出来我和他没完!”
韩区长冷笑一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地方政府的办公地,西岭管理区的副区长、文书、协调员、支前委员等都向我反映过你到这里后胆大妄为,拼命捞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择手段,弄得老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你这样做,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王安虽然不敢对韩区长大声高调,但仍强词夺理:“韩区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别对我上纲上线,我承受不起!”
韩区长疾声厉色:“区上管不了你,还有管得了你的地方,你别坐井观天自以为是。现在战事吃紧,有地方官员、乡绅、商户等却不顾大局,明目张胆,借机大发国难财,上面正在敌后区整顿这种乱象。别说你了,咱县上原来的周县长要能力有能力,要后台有后台,不一样栽了跟头被拉到枪炮厂劳教去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弄那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区文书都在给你记着备案呢。你超越权限,擅自出台收费项目,比如屠宰费、交通维护费等等,有没有这回事儿?你扩大收费范围,篡改政府出台的优惠条款,那些免烈士的、免支前的、免困难的等到你这里都堂而皇之成了一句戏言,有没有这回事儿?你利用保长身份,强买强卖,把权力银元化,镇上几处看得过眼的门面房你底价买,然后放赁,定时你去收管理费,有没有这回事儿?小的方面说,你这样做加重了辖区内老百姓的沉重负担,扰乱了经济秩序,破坏了社会稳定,大的方面说,你这样做抹黑了国民政府的形象,损害了国家的利益,败坏了党风政风民风。好则是你到这里时间不长,还没有酿成大祸。今天从公事方面说,我和文书来是给你敲个警钟。从私人角度上说,念及和你父亲的交情给你提个醒,千万别在形势头上做得太出格了,否则,后悔就晚了!”
经过韩区长的训诫,王安也感到再这样无法无天下去是要吃不清兜着走了,徐琴的哥哥徐力不就是例子吗?他这种刀尖上跳舞的生财之道弄不好真的会让他成为下一个徐力。
王家的租子粮分夏租和秋租,一年收一次,交了夏租就不交秋租,同样,交了秋租就不用交夏租。夏租是细粮,相对少一些,秋租是粗粮和杂粮,相对多一些。王辉是按市面粮价来推平的,算的是经济账。但佃户宁愿交夏租也不愿交秋租,算的是生活账,多留一些粗粮好和野菜凑合在一起落个肚子圆。王安来后,提倡“减租”,让徐管家根据佃农租地亩数的多少,把夏租和秋租各减四成后混到一起收,以便混淆视听。
徐管家拿出账本开始算账,噼里啪啦一阵算珠子响,然后拿起毛笔写道:“佃户王大力租乙等地2亩,去年夏租应交小麦120斤,实交100斤,下欠20斤今年补齐;今年‘减租’,租子粮变动如下:小麦应交120斤,‘减租’48斤,补交72斤,加上去年所欠,需交98斤,玉米应交140斤,‘减租’56斤,应补交84斤。”
徐管家知道这种“减租”等于变相加租,他虽然对王安这种做法有抵触,但人家是掌柜,地是人家的,人家说了算,所以就用了两天时间算清了各佃户要交的租子粮数。正准备要去通知租户哩,王安进来了,阴沉着脸说:“徐管家,算了吧,还按原来的租子征收,免得节外生枝找麻烦。”
徐管家瞪圆了迷惑的眼睛,说:“按你的吩咐,我已经兑好了账目。”
“作废!”王安撂下一句话,走了。其实,徐管家不知道,这是韩区长找王安谈话所起的作用,他这种瞒天过海的做法只能蒙蔽少部分庄户人,蒙蔽不了所有人。
眼镜蛇等人有王安撑腰,出足了风头,也尝到了甜头。对于王安,他们视若神明,见王安近段闷闷不乐的,眼镜蛇和牛瞪眼嘀咕了一阵,然后找借口把王安拉到了镇上去放松。在镇上的“开心阁”,眼镜蛇点了一桌酒菜,几个人把王安拉到首位,轮流劝酒,场上眼镜蛇等人奉承话说了一大堆,说得王安晕乎乎的。王安微醉,看了眼镜蛇一眼,说要吃饭,眼镜蛇眉开眼笑,说:“好咧,恭敬不如从命,我这就来。”
酒足饭饱之后,王安要走,眼镜蛇拦住说:“王哥,别忙,兄弟们陪你放松放松。”
王安稀里糊涂地被推搡着上了“开心阁”二楼,在那里,他被安排到了一个温馨的房间内,眼镜蛇等人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房间。
等到王安舒舒服服起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出的时候,眼镜蛇等人陪他在这里吃了早餐。离开结账时,他见眼镜蛇朝柜台上放了30块大洋。
眼镜蛇说“放松”,王安真的身心受到了洗礼,满腹愁云有了释然:征收欠租没得到多少好处,囤盐弄了个血本无回,征收苛捐杂税弄得他声名狼藉,“减租”减不成,租子粮也没有挤出多少油水,来钱快风险小的投资还是这种特殊服务,受到这一次销魂的启发,一个大胆的计划在王安脑海中油然而生。
王安原以为土地是根本,有了土地就有了一切,所以他对老掌柜分给他的土地不满足,还想多购置一些。经过一段打拼后,他渐渐意识到,靠土地收成,摊子大,用人多,见利薄,土地成了他继往开来的绊脚石。要想大刀阔斧,必须甩掉这个包袱,那就是卖地。这样一来,新的问题会接踵而至,那就是老父亲那一关不好过。
想到父亲,王安自然想到了王乐,把地甩给他,父亲即便知道了,总也无话可说吧。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王家的土地又没有便宜别人。只要王乐能吃下一部分,余下的地让黄良搭车,就是老爷子知道了也好打马虎眼,为此,他决定亲自去一趟马湾。
别看在张湾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妯娌之间针尖对麦芒,弟兄之间明争暗斗,分开以后再次相见却又是说不上来的亲热。王乐拉着王安的手不放,一直把王安拉进家里,激动地大喊:“徐琴,你看谁来了。”
徐琴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一见王安,一改昔日的刁蛮,笑容可掬:“是大哥啊,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寇姨,快接住孩子,我来给大哥倒茶。”
徐琴腾出手来,真的放下了以前那种高人一等的架子,把两杯热腾腾的茶放到了茶桌上。
“这小闺女多可爱,见了大伯都笑了。来来来,大伯抱抱。”王安起身从寇姨那里接过孩子。孩子认生,两只胳膊在空中乱舞,哇哇哭了起来,王安借机把孩子递给寇姨,自嘲道,“看我,哄孩子还真是外行。”
“小孩都是这样,胆儿小。”徐琴道。
王安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银元塞到了孩子怀里,说:“大爹给你个钱压灾,愿你没病没灾的,健康成长。”
王乐和徐琴虚意过来挡,被王安挡住了,王安生气道:“怎么?嫌少?这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们的,芸芸和宝宝都有。”
王乐扭身对徐琴说:“你吩咐张京去河里摸两条鱼回来,中午多弄几个菜,我陪大哥好好喝两杯。”
徐琴很听话,转身而去。
王安惊讶地问:“你这里也有叫张京的伙计?”
王乐笑笑,有点得意,说:“哪儿有那么巧啊,还是咱家的那个张京。你是不知道啊,芸芸不懂事儿,天天吵着要吃张京做的火烧和油烙馍,吵得我头都大了,没办法,我只好厚着脸去求咱爹。”
王安问:“爹同意放人吗?”
王乐:“爹的脾性你还能不知道?他能顺顺当当给你吗?后来也不知是咱妈还是王兰将了他的军。”
王安听到这里,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打了个结。
王乐喝了一口茶,看了王安一眼道:“大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过来总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大事儿。”王安边喝茶边说,“西岭和马湾的租子地基本上都是咱两家的,有很多地块在连着,我找你商量商量看你能不能把属于我的那些租子地噙下来。你放心,咱亲兄弟明算账,价格不会高于常规价。”
王乐大惊,急问:“大哥怎么想着要卖地,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王安摆摆头一脸忧郁,说:“也怪大哥一时糊涂财迷心窍啊……”
王安慢吞吞地解释说,他私自囤盐本想捞一把,结果弄巧成拙,让商会捉住了把柄,鸡飞蛋打不说,还被加罚了上万块银元,镇上的账号全被封了。如果限期内完不成罚款,商会将以他“大搞投机倒把,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的罪名被送到县上。被押到县上倒不用多大担心,住几天黑屋里不是,就怕连累王家的老老少少。
王安其实并没有说出他的真实意图,而是把“囤盐”事件无限扩大,把罚款数目无限膨胀,无非是想让王乐知道他要把大批的土地卖掉,让王乐接下这个盘子。如果王乐不接,他的如意算盘就打不下去了。
王乐不是憨子,当然清楚大哥口中的“连累”意味着什么。民国的保甲制度的“连保连坐”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触及了“连保连坐”的高压线,倒霉的可不仅仅是王安这一小家了。撇开王安的麻烦,单说他王乐正四下打听着买地,现在正是瞌睡遇到枕头,是他王乐扩大地盘的大好机会,于是他问:“大哥,你计划卖多少?”
王安不假思索:“留个十几亩长工地够我们一家老少吃喝就行了。”
“卖地这么大的事儿,是不是让爹出面给定个尺码?不然,咱弟兄一旦闹出误会来……”
“千万别,他要一露面,一切都泡汤了,弄不好还要把咱们骂个狗血喷头。”王安急忙摆手。
“也是,但这事儿迟早会让老掌柜知道的。”
“能瞒一时是一时,等他知道的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那依大哥的意思呢?”
“咱弟兄好商量,你也不想想,哥能赚你的钱?只要你拿定主意,尺码好定,价钱好说,不高于常规价。”
“我也只能噙下东洼的地,西洼太远,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也行,西洼的我甩给黄良,让咱双方管家拿上尺杆量量地,折合折合有多少,咱就找中人写地契,你看行不行?”
“大哥说行我就行,只是我担心一时间银子凑不够。”
“这也好说,你先付个首付,咱们合二为一凑够我的罚款,余下的你在二年内分批还清就行,利息你看着给。”
经过几天奔波,王安和王乐进行了手续交割,不但王安的大批土地平价卖给了王乐,王安的牛、马、猪、羊等牲畜以及犁耙绳索、锄头镢头等农具也都按平价给了王乐。
王乐想:老大说的“利息看着给”有弹性。与他打交道得留一手,要想和他无瓜葛,就不能稀里糊涂了,在支付好首付后,又让陈管家把放在镇上钱庄里的一批银子由死期变成活期,凑够了王安的所有欠款,亏出来的利息差价让他心疼了好多天。
王安手里有了银子,就在镇上的繁华地带盘下了一座二层小楼,小楼还有一个比较宽敞透风的地下室,小楼后面还有几间古色古香的小木屋,小木屋前面有一个小空场,长满了蒿草。
王安盘下小楼干什么?等不来金银满天飞,那只好等着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