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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丹江浪花>第二十二章 借题发挥借伙计 设心处虑设陷阱

第二十二章 借题发挥借伙计 设心处虑设陷阱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09-01 12:38:47      字数:8140

  诗曰:
  ——《说叔侄》
  天真无邪绕爷膝,谁言孩童不知礼,
  三十而立少更事,敢于王力比一比?
  上回说到马蜂窝是娘死爹嫁人,靠吃王家的剩饭剩菜长大。王家老掌柜指了一个佣人给他当老婆,他有了老婆有了房,也有了儿子,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可是好景不长,孩子顽皮让他家破人亡。正当他心灰意冷时王家再次收留了他,他在这里护林是为了报恩。饭后,有雨点落下,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小柴屋里搭了地铺。半夜,张京母亲病情加重,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气息渐无。张京只得在一块沙土地里挖穴葬母,被王辉阻拦,王辉不是铁石心肠,帮了张京父子。张京父子留王府报答他欠下的恩情,王辉和任管家片面打探张京的生辰八字找人为张京和王兰合八字,但不理想。后来王辉见张京拿得起放得下,就让张京兜揽了大、小伙房并让严月给他做帮手,严月和张京之间有了微妙的关系,王辉有所顾虑。王乐回来要人,分别见了王辉、王太太和王兰,他采取卑鄙的手段让王兰为他求情,私下里,他对王兰说父亲是伪君子。
  王兰不知道“伪君子”是什么意思,但从二哥的口气上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好词儿,就说:“我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儿,反正遇到家里一杀生,他都要避开。”
  王乐借机转过话题道:“说到爹,我想求你在爹面前帮芸芸说句话。”
  “芸芸怎么了?”王兰不知所以,迷茫地看着王乐。
  “你是不知道啊,芸芸像她妈一样不懂事理。这些天哭闹着要吃张京烙的火烧,弄得我焦头烂额,我想让张京到我那里,又担心爹不放人,你帮我敲敲边鼓。”王乐嘴上像是抹了蜜一样,“我知道,咱兄妹几个当中,你最会说话,爹也最听你的。”
  王兰心里一咯噔,随口说道:“你咋不直接对爹说?”
  “我回来时就见过爹了,正要说这事的时候,任管家又把他喊走了,说是周二晃和全金贵为地边界发生争执,非要爹出面调和不中。我去找妈,妈说她不当家,一口回绝。见了你,我想你出面更合适。好妹妹,求你了,我只是借用几天。”
  “那是个大活人,哪能说借呀还的?妈不当家,我更不敢吱声,你找三哥或三嫂吧。”
  “你不帮我算了,你的那点事可别怪你二嫂嘴不严。”王乐不软不硬地说。
  “我能有什么事儿?”王兰天真地问。
  “你别当别人都是瞎子,你和那个逃难的眉来眼去,能瞒得了谁?你给他送衣服送鞋,我和你二嫂都知道。”王乐半真半假地说,“传到爹耳朵里,他不立即把你嫁得远远的才怪。”
  “二哥,你别瞎说,那是经过妈同意的,是妈让我给他们送必要的生活品的。”王兰低下了头。
  “你说的事我信妈信,但爹信吗?就算是爹也信你们清清白白,以后你出出进进这里就不会那么方便了吧?你说,爹能不防着你?以后我看你还怎样到张程那里去。后面的话不用我多说,你看着办。再说了,别看二哥不在这里住,二哥这里却放有眼线的。”
  王兰一直以来体验到的是二哥的冷淡,现在更感受到了他的阴险,她却说不出这就叫伪君子。她沉默了一阵,终于说:“张京走了,上院的伙上咋办?”
  “这个不用你操心,爹有的是办法。”
  “可是,可是……”王兰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王乐像是意识到什么,急忙追问。
  “可是他和严月……反正我也说不清楚。”王兰吞吞吐吐。
  “你也不动脑筋想想,这可能吗?张京无瓦片一块,土地一分,就是严月迷了心窍,严月家能同意吗?就算他俩成了,住哪儿?别前怕狼后怕虎的想那么多了,你只要让爹透口,后面的事儿交给我了。再说了,我是借用,又不是让张京永远在那里让我给他养老。”
  “见了爹,我该怎么说?”
  “随你便,你把一切都推到芸芸身上就行,可千万别把你二嫂扯进去。”
  望着王乐远去的背影,王兰“呸”了一声,自言自语:“我以为你是回来给爹过生哩,原来是回来要人的,不是什么好瓜!”
  王兰无精打采回到上院,见王力一个人在规规矩矩坐在屋檐下,两只小手托着腮,显得很无聊,杨芬喊了几次他也没反应,王兰蹲下来关切地问:“王力,告诉二姑,你在想什么?”
  “我在等爷爷。”王力显得很认真,模样挺可爱。
  “爷爷下地了,他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先进屋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等爷爷。”
  王力执着的样子一下子驱散了王兰那份低落的情绪,她好奇地问:“等爷爷干什么?”
  “等爷爷吃兔兔肉。”
  “那可不好,那是张京叔叔给爷爷准备的。”
  “我知道,我爹说让爷爷先吃,爷爷吃饱了我再吃。我现在长大了,学会孔融让梨了。”
  王辉风尘仆仆回来了,听到这话,急忙扔掉手里的一根青竹竿,激动地抱起了小家伙:“力力长大了,想爷爷了没有?”
  “想。爷爷,我等你吃肉肉。”
  上院小客厅里,桌子、椅子都摆得方方正正,柜子、花瓶、酒器、茶器、脸盆、毛巾都很归位,这都是张京来了以后和严月一起收拾的,一进来,就让人感到养眼舒服。王辉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对这个张京这个小伙子相当满意。
  张京和严月把菜端上来了,整整齐齐放了一桌子,有晕有素,中间放的几样菜肴超出了王辉的想象——都是野味,看着这些,王辉有些发愣:“这些东西是……”
  王太太过来抱着王力,王力却挣脱开了,上前朝王辉面前放了一双筷子,说:“爷爷,你先吃。”
  “忘了二姑怎样教你的?”王兰拉过王力,然后撒娇地看着王辉说,“咱们就不告诉你爷爷,等他吃了再说。”
  “我来拿酒,咱们陪你爹喝一杯。”王太太笑着说。
  王辉爱抚地看了一眼小闺女,说:“就你调皮,好,我看看。哟,兔肉、鳖肉、猪獾肉、野鸭蛋,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王兰连说带笑把王太太推搡到座位上:“妈,你坐下来,咱娘儿俩一条心,把我爹灌醉。”
  王兰麻利地摆好酒器,开始斟酒。
  “我倒要看看我的小棉袄合不合身。”有了王兰疯疯癫癫的这番表演,也有了王力天真的可爱,王辉自然是不喝酒也会醉。他夹起一块兔肉,一边喂王力,一边笑着说,“我要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张京弄的。这小伙子不赖,有力气有能耐,我没看走眼。”
  王兰天真起来:“爹,猜错了可要罚酒一杯哟。”
  “那我要猜对了呢?”
  “那就奖王府老掌柜一杯。”王兰娇声娇气。
  “奖老掌柜一杯。”王力嫩声嫩气,调皮,滑稽。
  “那合该酒让我一人喝了?不是张京弄的,那也离不了他。你们别给我摆迷魂阵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们瞒着我想给我个惊喜,是不是?”
  王兰表情有点不自然,带着撒娇的口气埋怨道:“什么事儿也瞒不过你。”
  王辉笑着说:“就你那点小聪明我还看不出来?爹还没老糊涂,老三呢?咋不让他们过来也吃些?”
  “你不发令谁敢让他们来?”王太太笑着说。
  “照你这样说,我是家里的昏君了?”
  “你不是昏君,你是掌柜。”王兰给父亲夹菜,笑盈盈地说。
  “你不是昏君,你是掌柜。”王力举起兔肉送到王辉嘴边,调皮地学舌,场上的人都被他的滑稽样逗笑了。
  “唉,掌柜,掌柜,在你眼里我是掌柜,在那三个兔崽子眼里,我还不如个伙计。”王辉感叹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空酒杯要灌王力,小家伙吓得直往王兰的怀里钻。
  “你看别一个不顺眼就连累一大片。”王太太埋怨道,“为了让你换换口味,老三、张程、张京三个人折腾了大半夜,你能说老三心里没有装着你?”
  “咋不让囡囡过来一起吃?”王辉一边用筷子轻轻敲打王力的头一边说,“去喊你小姑来。唉,这孩子可怜啊!”
  “我去大伙房喊了,她死活不来。”王兰瞅着父亲说,“见了你,她怕。”
  “怨我啊,小时候那两巴掌太重了,让这孩子一见我就躲。”王辉自责。
  “兰兰,去喊你三哥、三嫂过来吃饭。”王太太吩咐道。
  “我去喊,我去喊。”王力挣脱王兰,站到门口奶声奶气大叫,“爹、妈,我爷爷让你们过来吃饭。”
  近几年,王家伙房变化很大,起先只有两个伙。大伙房是服务伙计、短工、佣人等人的,饭菜上说得过去,粗粮、细粮搭配着来,每到逢年过节都要改善生活,不是炸油条就是大锅炖肉,王辉常常说只有吃合适了,干活才有劲。小伙房相对来说比较丰盛一些,顿顿少不了鸡蛋和肉,王家一家老小挤在客厅里,倒也热闹。
  自从徐琴来了以后,她吃饭时要把饭菜端到她的房间里,王乐自然也得跟着去。王安、王窝成家以后,也都自动离开了这里。即便是逢年过节聚到一块,却疙疙瘩瘩别别扭扭衍生了很多是非,喜庆变成了败兴。所以,大锅饭时还真说不准有几个饭场。分家以后,王安、王乐纷纷领着妻儿离开,王辉、王窝虽然住在一个大院,但还是各吃各的。王窝说聚到一起吃饭怕孩子胡闹,其实,他是担心父亲不给他好脸色。两个哥哥走了,父亲的训诫自然会落到他一个人头上,不过,父子俩的饭菜都是一样的。
  杨芬端着一盘菜进来了,恭恭敬敬放到了公公面前:“爹,这是王窝亲自下厨炒的,你看看合不合口。”
  王窝也进来了,说:“爹,今天是您的生日,我给您磕个头吧。”
  王辉一脸严肃地说:“磕什么磕,我最反感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快坐下,陪爹喝一杯。芬儿,也坐。”
  一家人其乐融融,尤其是有王力在场,他争着要给爷爷倒酒,更增添了调味剂。
  趁着王辉高兴,王太太把王乐回来的意图说了出来。
  王辉放下酒杯,脸色变了,说:“我以为他还记得他老爹的生日,是回来给我过生的,原来他是在打张京的主意,这事由不得他。”
  王兰趁机插话:“爹,我听他说他只是借用张京两天,等过段日子他还让张京回来。”
  王辉轻蔑地说:“听他的话就会把正月十五当成端午节了,他要张京保不定是打的是什么算盘,也保不定是不是那个恶婆娘的主意!”
  王窝喃喃道:“是啊,张京走了,咱伙上用人怎么办?就是再找人,恐怕也没有张京使着顺手!”
  王兰说:“爹,听说芸芸想吃张京做的饭,闹腾得厉害,她可是你孙女哩。”
  王辉:“别听你二哥打马虎眼,他那点小心眼在我这里不好使。这事别再说了,吃饭,一想起他们两口子,我就来气。”
  都以为王辉把路堵死了,没想到下午的时候,王辉遇到了韩区长,无意从韩区长那里了解到近来队伍上配合地方势力要抓壮丁,那些外来的年轻男丁首当其冲。王辉大惊,府上有四个男丁来路不明不白,刘贺和张程倒不用担心,他们有护身符。张京父亲倒也没什么,因为他上了年纪,倒是张京有些含糊。撵他走吧,不忍心也舍不得,不撵吧,又担心他留在府上不安全,权衡来权衡去,决定还是让他去王乐那里。因为那里比较僻静,藏身之处又多,相对比较安全。
  就这样,张京在匆匆忙忙中去了马湾,遗憾的是他连和严月打招呼的机会也没有,他感到怅然若失:难道他和严月是有情没缘?
  半个多月时间,王辉一直提心吊胆,他生怕他这里、王安那里和王乐那里有谁遭遇不测。但还好,县武装大队经过动员,有一批年轻人自愿报名,抵了摊派给县里强制征兵的指标,抓壮丁这件事就糊里糊涂过去了。
  张京走了,严月像丢了魂似的,扫地不是把椅子弄倒就是忘了铲灰,看孩子时往往走神。伙房里暂时有李姨上锅,她负责烧火,不是把火烧大了就是忘了续柴,为此,李姨不止一次提醒她做事情要用心用意。
  在这里严月没有受过虐待,吃的没有,穿的没有,住的也没有,每年还能给家里拿回去一些工钱。她也没有挨过打,受过骂,连嘴巴似刀子的徐琴也没给她过脸色,但此时她却觉得自己无助、委屈。她总觉得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勒着她和张京,勒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这根绳子就是他们卑微的身份。如果张京是王窝,是不是也像这样说让来就让来,说让走就让走呢?难道这就是命?
  正当严月六神无主的时候,孙俊又回来了,抱着哇哇直哭的儿子王权,当王太太接过来的时候,孩子更是乱踢乱蹬。孙俊直诉苦,孩子哭闹,弄得家里全乱套了。王安脾气大,家里的事儿全不管,动不动就吼。她就是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找了两个保姆,没一个能拿得下来,只有原来的严月和孩子有缘,她回来是想请严月到西岭她家,帮她带带孩子。王辉听到这里,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十来分,拉下脸来直言不讳道:“什么带孩子,无非是看老二从这里带走一个张京,也变相回来要账了。”
  “爹,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王乐是你儿,难道王安就不是?你一碗水端平没有?”孙俊回奉道。
  “反了,全反了,你们一个个都有难处,就我不难,让王安回来把伙计保姆都带走吧!”王辉气得脸色铁青。
  权权哭哑了声,王太太心疼孙子,就把孙俊拉到一边,悄声说:“你抱上权权先回,等你爹气消了,我劝劝他。”
  为了润滑王安和王辉之间的摩擦,王太太不知做了多少工作,王辉终于默许了放人。当严月得知她被孙俊安排去西岭的时候,她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西岭在哪里?小时候去过一次,现在已经忘了;那里离马湾远不远?她不知道,去那里是单纯照看王权吗?她也不知道,在那里出出进进能像这里一样随便吗?更难说。是王掌柜嫌弃她要开销她吗?显然不是,因为孙俊回来要人时王辉就没给她好脸色。是王太太要撵她吗?也不是,王太太对她说这件事的时候眼泪直流。是王窝和杨芬要撵她出门吗?更不是,小两口为她去留暗中不知斗过多少嘴。她不去行吗?她没有决策自己命运的资格,一切的一切,对涉世未深的她来说都是难猜的谜……
  严月收拾好了极其简朴的行李,抱着王力亲了又亲,无声的哭泣比她哭出来还让人揪心,王太太、王兰、杨芬跟着流泪——这个为王家干了将近七年之多后勤活儿的勤快姑娘,谁舍得让她走呢?她这一走还能回来不能?
  严月带着复杂的心情,上了王安派来接她的马车,这一去却钻进了牢笼——王安设的牢笼,任她拼命挣扎,难以挣脱无形手铐脚镣对她的束缚。到了这里后她方才明白,并不是孙俊说的让她来帮忙照看王权那么简单,也没有王安要把她卖掉那么恶劣,而是让她在“宽松舒适”的炼狱里让她忘我修行。
  究竟怎么回事儿?要从王安在西岭落脚以后说起。
  王安和王乐的心态一样,企图能一夜暴富,他到西岭以后,开始查账房的账目。西岭的管家姓徐,是一个很细心的中年人,租子账、放银账、内务账等等,分门别类,出出进进每一笔账都有说明。王安查了两天,查得一个头胀成两个头那样大,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王安下田去查看地块,徐管家跟着。他们转了一处又一处,每走一处,都要详细过问亩数、租给了谁、按几成收租,徐管家如数家珍,一一告诉了他。他们起早贪黑,有时候弄得全身上下都是苍耳子、王八叉之类的草种子,王安依然情绪高涨,这个纨绔子弟无时不刻不在盘算着如何发展。
  在王安看来,要想出人头地,单靠循规蹈矩是行不通的,古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想做大丈夫,必须大刀阔斧。他找到徐管家,很认真地说:“你是个老员工了,性情直爽,在你面前,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老掌柜把西岭这一大摊子交给了我,我接也要接个明白,管也要管出个名堂,要是弄个一塌糊涂,我就没法给老爷子交代,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是得做到胸中有数。”徐管家连连点头。
  “从现在起,咱得改一改规矩。我看你记的账本上老爷子在镇上、乡下都放有账,有的已经好几年了,再不追究就成死账了,咱得先去把账讨回来。柜上有了钱,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规划,不然,这里依然是一潭死水,对咱不利。”
  徐管家犹豫了半天,说:“该给的人家早就给了,没给的也给出了期限,大多都是在夏粮秋粮之后粜了粮食再说。为追账,我和老掌柜没少下功夫,有些是家里确实还不上,有些是耍赖,还有些三角债,现在出马,估计收效不大。”
  “你把欠账的名单交给我,我来想办法。对于这号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得给他们点雄黄酒尝尝。”王安阴险地说。
  王安在镇上的大饭店里点了满满一大桌酒席,被邀请的不是纹过身的就是年纪轻轻留着长胡子的,再不就是人高马大长相不顺眼的。这些人的绰号也别出一格,听起来都瘆人,什么鬼见愁了,什么牛瞪眼了,还有那个一脸横肉的叫眼镜蛇。王安亲自给他们敬酒,和他们套近乎。最后一桌人都喝得晕三倒四的,一个个信誓旦旦,一定为王老板讨回银子两肋插刀。
  镇上有个大库房,原来是用来囤粮的,粮库的老板收了粮食以后先囤起来等高价,粮食出手以后,整个库房空空荡荡的,大门紧锁,门外面的墙根处长满了密密的蒿草。
  粮库有个后门,眼镜蛇会开锁,他领着一帮人经常在这里出出进进,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里是耗子的阵地,也是他们投机钻营的据点。藏东西分赃,躲避黑吃黑都选择在这里。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街上已经热闹开了,卖油条的、卖包子的、卖菜的、卖小猪的都开始吆喝起来,兜揽他们的生意。眼镜蛇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提拉着鞋,走走看看,看看走走,最后他从热腾腾的包子笼格上拿了两个包子,包子铺老板朝他翻翻眼,不敢吱声要钱。对于这个活阎王人们躲都来不及,谁还敢去没事惹事呢?
  眼镜蛇一边啃着包子,一边东张西望。吃完了包子,他拍拍手,伸伸腰,穿过一片荒草地,一猫身来到了库房的后门。上前去一手攥紧大铜锁,另一只手把随身带的一段细钢条伸进锁眼,来回捣鼓了几下子,锁就被捅开了,他推开门钻了进去。
  外面亮堂堂的,但他刚进去时,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他定了定神,端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牛瞪眼和鬼见愁拎着一个麻袋进来了。他们各拎一个麻袋角,凭感觉到了眼镜蛇面前,重重地把麻袋扔到地上,眼镜蛇起身,狠狠地朝麻袋踢了一脚,问:“里面是哪个瓜瓜?”
  “大哥,赵伟不在家,我们见他小儿子在池塘边玩,就把小家伙装来了。”牛瞪眼说。
  “那更好,有没有人看见?”
  “你放心,只有池塘里蛤蟆看见。”牛瞪眼得意洋洋。
  “解开,让我看看。”
  鬼见愁弯腰解开了麻袋,露出了一个小孩子湿漉漉的脑袋。鬼见愁把他拉着站了起来,当然得扶着他。
  这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嘴里塞着抹布,两手和两脚都被捆着,眨巴着惊恐的眼睛。眼镜蛇推过鬼见愁,弯腰把孩子从地上拽出来,取掉孩子口里的抹布,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一旁的牛瞪眼环眼一瞪,满脸凶相,厉声道:“再哭,把你扛到河里喂鱼去!”
  “小孩,听话,我问你,你爹是不是叫赵伟?”眼镜蛇问。
  “嗯。”小孩偷看了一眼眼镜蛇,点点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叫什么?”眼镜蛇又问。
  “赵、赵明。”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你几岁了?”
  “五、五岁。”
  “你要是听话,我就把绳子给你解开。”眼镜蛇充起了好人。
  “我听话,我听话。”赵明一叠声地说,“我要回家。”
  牛瞪眼又厉声说:“要是不老实,我就打断你的腿,撕烂你的嘴。”
  “我要找妈妈。”赵明颤抖着说。
  “可以呀,不过你要在这儿耍上一两天。放心,在这儿饿不着你,等我把事情办完,我亲自送你回家。”眼镜蛇说完,朝牛瞪眼和鬼见愁嘀咕了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眼镜蛇悠闲地到街上转悠,街上的人都认识他,见了他直躲。他走累了,就到一个大杂烩摊位前坐了下来,店老板暗暗叫苦:“来这儿吃饭的大都是做苦力的,只求饭菜便宜落个肚子圆,不讲档次。这瘟神今天咋到这儿凑热闹来了?”想归想,但还得硬着头皮子上前应对,店老板亲自端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放到了眼镜蛇面前,笑眯眯地问:“财神爷,您来点什么?”
  “谁是财神爷?”眼镜蛇瞪着眼睛问。
  “您来了,您就是小店的财神爷,来这里的有哪个像你这样有身份?哪个有你那一脸福相?”店老板一脸媚笑,“您一来,替我撑了门面,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了。”
  “你真会说,我在这里歇歇脚,先不吃饭,等会儿就走。”眼镜蛇品着茶悠闲地说,“你忙你的。”
  店老板长出了一口气,马上心里又嘀咕开了:“这瘟神坐在这儿左顾右盼的,有谁还敢来这里吃饭呢。唉,今天的生意恐怕又要泡汤了。”
  眼镜蛇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他到这里当然有他的目的,别看这些混混儿正事不干,从街上到乡下的情况他们都熟悉。这个大杂烩饭馆主要是服务周边村庄在这里做工的,那些泥瓦匠、木匠、篾匠、石匠、杀猪的、阉牛的都在这里等活儿或用餐。还有那些卖鸡蛋、卖绿豆、卖金针、卖蘑菇等土特产的,也常常在这里落脚。这里面肯定就有黄土洼的人,赵庄就是黄土洼的一个村子,眼镜蛇等的就是让黄土洼的人去赵伟家捎信。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没多久就有一高一矮两个中年汉子进了店,朝店老板吆喝:“每人一碗面,多放点辣子。”
  “好咧,二位先坐,马上就好。”
  二人在过道旁的一张桌子前对面坐下来,开始喝店伙计端来的白开水,店老板问:“平常你们都是三个人,怎么今天少了一个人?”
  一个汉子说:“别提了,那个人叫赵伟,我们邻庄的,约好我们三个人一起来给一家卖肉的砌厕所,没想到我们今天到赵伟家的时候,赵伟一家老小都在找他的儿子。你是不知道呀,现在整个黄土洼人就像是把老黄牛拴到马车上,乱了套了。村子里要咋热闹有咋热闹,大人喊,小孩叫,我们也帮着找,甲长也领人在池塘里撒网打捞,厕所、红薯窖都找遍了,连个影儿也没有,看来是被贩子给拐走了。现在活儿不好找,我们只好先过来了。”
  “赵伟和他老婆哭哭咧咧的。”另一个人接腔,“赵伟的老母亲都晕死过去好几回。唉,这可咋整啊?”
  “真要是被贩子给拐走了就不好办了。”店老板一边忙一边接腔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世事难料啊!好咧,面好了。”
  眼镜蛇耍的什么把戏?千年等一回,就等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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