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苦命男护林报恩 流浪汉扛活落脚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08-29 09:15:52 字数:8202
诗曰
——《说贪财》
唯利是图发财梦,只争朝夕步匆匆,
日进斗金何足道,竹篮打水一场空。
上回说到徐琴设套考察寇姨,结果是自己搬砖砸了自己的脚。徐琴贼心不死,又设计考验林艳,在王乐面前夸林艳,观察王乐的态度;让林艳为王乐洗衣服,观察林艳的反应,暗中观察王乐和林艳的交往,当确保林艳和王乐没有非分之念时,她视林艳为姐妹,当一放羊老汉赶着绵羊从小路上走过来的时候,林艳和徐琴都对羊毛产生了兴趣,但两个人的出发点不同,林艳的出发点是想打毛衣,徐琴的出发点是卖羊毛,为此徐琴找到了陈管家,把这个活儿包给刘老汉,徐琴暗暗注意到最近林艳情绪不好,原来是家里租子地的收、种没人力,徐琴把林艳的后顾之忧说给了丈夫,殊不知王乐早有考虑,而且处理得更周到,林艳开始一针一针织起毛衣来,织好叠好拿给了徐琴,徐琴要想林艳长期为她所用,就想出了用张京来拴住林艳的心,要争取张京,就必须由王乐出面。殊不知,张京是杀了地痞流氓走投无路才背乡离井的,在餐风露宿走了一个又一个日夜之后,遇到了天气突变,张京的母亲却感到身疲力倦,寸步难行,幸亏遇到了马蜂窝。
虽说是这样,张京却不敢这样放肆,他见缸盖上的小篮子里放有红薯干,就乞求地看着马蜂窝道:“马叔,您能不能让几块红薯干让我们垫垫肚子?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张京母亲无神地看了一眼张京,有气无力地埋怨:“你别得寸进尺。咱能歇歇脚就谢天谢地了。”
马蜂窝憨厚地一笑,说:“我看出来了,你们是又累又饿,不到万般无奈是不会张口的。没关系,我今儿个蒸有窝窝头,你们先对付两口,我再给你们烧点热汤,出门在外,谁能遇不到坎坎坷坷?”
马蜂窝一人递给了他们一个硬邦邦的杂面窝窝头。张京父母相互看了一眼,感叹道:“你真是好人啊,有这你就不用烧汤了。”
“哪里话,我也要吃饭,你们放心,我这里要啥有啥。”马蜂窝一边忙一边说,“你们来是客,我给你们做白面糊糊。”
张旺说:“马大哥,千万别麻烦,有口白开水喝就行了。”
张京的母亲只把窝窝头吃了一半,把一大半递给了张京,说:“妈实在是嚼不动了,你把这也吃了吧。”
张京迷茫地看着母亲,这是母亲心疼他饭量大找的借口吧。殊不知,张京的母亲确实也咽不进去这冷东西了。
长时间没有机会说话的马蜂窝侃侃而谈:“想让我麻烦也麻烦不到哪里去,在这儿米面油每隔一段时间东家给送,吃的不缺,东家来了,也是吃这些。只不过东家爱喝黄酒,说我做的黄酒有劲,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过过瘾。东家是好人,没架子,待我们下人很和气。唉,说起来,东家是我的恩人,没有东家,我坟头上的草不知道有多深了。”
张京狼吞虎咽吃了一个窝窝头,他不好意思再伸手去拿,就擦了擦嘴,没话找话说:“马叔,怎么回事儿?”
马蜂窝低沉地说,他打小就不知道爹妈是谁,听邻居们说他是娘死爹嫁人,去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他爹从此不管他死活了,他记事时就和伙夫一起睡在王家的柴屋里,王家的伙夫每顿把剩饭剩菜端来让他吃,反正是饥一顿饱一顿,吃了上顿没下顿。他懂事的时候就开始给王家干活,喂鸡、扫地、剥玉米、摘花生,力所能及的活儿他都干。王家老掌柜越来越喜欢他,张口闭口喊他马蜂窝,吃馍时还把馍掰开,给他一半。等他长大的时候,老掌柜又指了一个佣人给他当老婆,那女人也愿意。为了他能有个避风挡雨的地方,老掌柜指给了他一份宅子让他盖房子。他为了感恩,白天他给王家干活,晚上摸黑脱坯,老掌柜心善,见他没黑没明出苦力,担心他吃不消,就赊给了他砖瓦木料,房子有了,他总算有个家了。老婆也争气,给他生了个活泼调皮的小宝宝,他给他起名马稀罕。他又租种了王家的几亩地,除了交租子外,还略有剩余。老婆也会过光景,精打细算,一家人和和美美,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他睡梦里都带着笑。
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一天,他去给人家做砖坯,老婆在家看孩子,小孩子淘气,趁人不注意开始在厨房内玩火,点燃了灶膛前的柴火,熊熊大火烧了起来,邻居家都赶来救火。可为时已晚,老婆冲进屋内去救孩子,孩子没救出来,把自己的老命也搭进去了。等他赶回来的时候,三间房子已经烧了个精光,老婆和孩子也都成了焦尸。他像疯了一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亲人,觉得没了盼头,真想一死了之。面对他的不幸,王家老掌柜立即派伙计去买来了一口棺材,装下了母子二人的遗骸,指挥众人匆匆掩埋了他的老婆和孩子。他的遭遇引发了人们对他的同情,张家给他送馍,李家给他端汤,他一嘴也吃不下,只呆呆地坐在废墟处出神。就这样一坐就是好几天,谁劝也不听。
就在他头昏眼花的时候,王家少掌柜过来了,没多说什么,在他身边蹲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说:“只要你觉得对得起王家,对得起我父亲和我,你想咋死你咋死,我不拦你。”马蜂窝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心想,王家对他恩重如山,他要是想不开,还真说不过去。见他开始吃饭,少掌柜问他,是不是先在旧址上帮他搭个茅草棚子?他摇摇头。少掌柜又问,是不是愿给王家当长工,和朱六戒等人一起下地?他还是摇摇头,但何去何从,他也不知道。
最后,少掌柜说:“你留在村里,免不了还要勾起你的伤心事,还是避开为好。这样吧,你到河边去护林,吃、穿我会派人定时给你送,租子地我先找别人种着,等你心静了,你回来我再给你调节。”就这样,他在林子里落了脚,吃穿不愁,少掌柜和管家隔一段时间还来看看他,陪他吃饭聊天。
马蜂窝把面糊糊烧好了,还朝锅里打了两个鸡蛋。马蜂窝说,他在这里养了几只鸡,养了一头猪。去年养的大肥猪送到了王家伙房里,头蹄下水留下来他吃,腌好后吃了好多日子。他现在住在这儿住惯了,也不想回村里了,回去也没家了,他不再想那些烦琐事儿了,就开个小菜园,园子里的菜让他吃不完。只是这里偏僻,十天半月很难遇到一个说闲话的人,张京们来,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有了热汤,窝窝头也在锅里馏热了,没有那么多碗,水瓢也用上了。吃饭的当口,张旺说,他们是下江人,家乡遭灾,一家人没了活头,逃难逃到了这里,居无定所,不知道最后会在哪里落脚。
天阴,夜幕降临得格外早,饭后,外面已经黑咕隆咚了,马蜂窝点上了马灯。天边隐隐有雷电闪过,张旺知趣地说:“马大哥,该睡觉你放心睡觉,我们在你庵子角落里拢一小堆火搭个温度就行,雨一停我们就走。”
外面有风刮过,似乎也有雨点落下,但不大,马蜂窝说:“那怎么成?我都想好了,夜里我和小伙子挤在一张床上,旁边有个小柴屋,是我放干柴的,一会儿咱们把干柴转出来,里面用柴草铺铺,还能睡下两个人。王掌柜说了,无论在这里遇到什么落难人,都不能袖手旁观,我这辈子克妻伤子,孤苦伶仃,也想积点阴德,到下辈子能有个完整的家。”
张京说:“马叔,这样柴不被打湿了?”
“柴关紧还是人关紧?柴打湿了总有天晴的时候。听我的,弟妹,你照上马灯,我们去挪柴。”马蜂窝虽是埋怨,但让人听起来却异常亲切。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小柴屋的柴挪了出来,在地上又铺了厚厚的干草,把一张老羊皮铺在柴草上面,一个简单的床算是做成了。马蜂窝又找了半截蜡烛也拿了过来。
几个人总算都有了藏身之地。雨下来了,一阵紧一阵松,闪电虽是时明时暗,却显得那么狰狞,这要在户外,该是怎样的遭罪和恐怖啊!
睡到半夜,张京母亲开始发抖,张旺以为她是冻的,就点起了一小堆火,但张京母亲依然发抖不止,身子热得烫人。张旺意识到她是感冒了,赶路的时候她就说拖不动身子,那时没在意,现在开始严重了,他摸索着把汗衫在外面的水坑里蘸湿,蒙上了她的额头。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马蜂窝起来了,见状,大惊,急忙和张京一起去角角落落里捡了些干柴,烧了姜汤,让张京母亲趁热喝下;又把他的被子拿来蒙到了她身上,说让她发发汗就好了。哪知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张京的母亲口鼻出血,气息渐无。
遇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谁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张京父子是逃难的,寄人篱下,她一死,连个葬身之处也没有。马蜂窝和他们素未平生,哪敢答应找黄土之地埋葬这位可怜的女人呢?
张京扑在母亲身上,噙泪无声,浑身哆嗦。张旺虽然悲伤,但还未完全失去理智,因为,人死不能不入土为安,暴尸荒野更会使他们遗憾终生。万般无奈之下,他跪着对马蜂窝说:“你是恩人,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她福薄命浅,客死异乡,你要能可怜可怜她,就把她身上盖的被子送给她,在沙丘隆起的地方,我让张京挖个坑先将她埋到这里,做上记号。等我们缓过劲来有了落脚的地方,我再让张京把他母亲请回家。”
“行是行,就是草率了点儿。”马蜂窝叹息说,“我也为难,这上上下下都是东家的,到时候我真不知道给东家怎样交差,但不这样又不行。唉,老天爷啊,你咋开这么个玩笑啊!”
张京匍匐着过来,磕头如捣蒜,张旺无奈地说:“只要不是让她暴尸荒野,你就是她的大恩人了。”
马蜂窝对这里熟,就领张京找了几个地势高的地方,张京自然得听马蜂窝的,最后选中了长着刺槐的一块黄泥沙地,张京噙满泪水开始挖起来。
眼看墓穴挖得差不多了,有两个人骑马赶到了这里,是王辉和任管家。王辉下马,把缰绳交给了任管家,对正专心致志挖穴的张京说:“停下,停下,谁让你在这儿乱挖的?”
张京木然,站在墓穴中央不知道怎么办了。
任管家也过来说:“你这小伙子,也不问问这是谁的地皮,就开始胡来。说不清楚,今儿个就别想离开这儿。”
张京艰难地爬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这一跪倒让王辉和任管家无所适从了,是啊,男儿膝下有黄金,人遇不到难处岂有不明不白向素不相识的人下跪之理?
正在这时,马蜂窝赶了过来,一脸尴尬地对王辉和任管家说了张京家的遭遇。王辉听到这里,喃喃道:“咋出现这档子事儿呢?”
马蜂窝自责道:“这事怪我,王掌柜,你怎样罚我都中。他们说了,先把尸首埋着这里,等他们安顿好后就迁走。”
王辉没说什么,显然他在沉思。他沿着墓穴来回走了几步,扭身对张京说:“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走,到你马叔住处商量商量去。”
在马蜂窝的草庵处,张旺盘坐在被子蒙着的死尸旁,黯然伤神,他自己也仿佛成了一尊僵尸。见马蜂窝和张京等人回来,只呆呆地瞅了一眼,就又把目光停留到死尸上。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不幸的汉子遇到这样不幸的事儿,内心滋味可想而知了。
王辉和任管家看了看柴屋,然后接过马蜂窝递过来的椅子坐了下来。
任管家见王辉不吱声,就打破沉默,问:“王掌柜,你看这事……”
王辉:“我也是第一次经见这事,这事咋会碰得那么巧呢?按说,这事咱可以置之不理,但觉得于心不忍。唉,让我想想。”
马蜂窝觉得事情有了转机,就急忙对张京说:“小伙子,你面前这位就是我昨晚对你说的大善人,还不快给王掌柜跪下,求他给你母亲一席之地。”
张京跪了下来。张旺一听说他是这里的掌柜,也爬着过来,跪到了王辉面前,边磕头边说:“王掌柜,王菩萨,行行好……”
王辉示意任管家搀起这父子二人,说:“你们是走投无路才准备在沙丘上找个地方安葬这位可怜人,这事让我摊上了,我不是铁石心肠,可也不是财大气粗的富豪,你说是不是?”
张旺叩头如捣蒜:“王菩萨,是这样,是这样。”
王辉看着任管家,说:“咱不能麻木不仁,既然碰上了,咱就尽咱最大的力量。任大管,你回去安排,到镇上去买一副棺木、一身寿衣,都要中等的,高档的咱吃不消,太寒酸了我丢不起这个人,其余的东西你看着办。”
任管家看着王辉迟疑道:“掌柜的,你不说要筹措些银两把孙玉洲家的地盘下来么?人家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这一来银两就更难凑齐了。”
王辉道:“头疼先顾头,燃眉之急是先让这位可怜人入土为安,顺便你让朱六戒等几个伙计先停下手中的活路,安排几个人在王家沟找一块向阳地挖墓穴;再安排几个人来这里抬棺,拿几挂鞭来在这里放放,给马蜂窝冲冲晦气。”
“那这里……”马蜂窝迟疑地问。
“只有黄土埋人,哪见过黄沙埋人?传出去,我王辉丢不起这个人!”
任管家骑上马扬长而去。
张京母亲的葬礼前后只有半天时间,只有帮忙的,没有吊唁的。但对于张京父子来说,这已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虽然母亲有了一席栖身之地,并不是说一切都画上了句号。一方面张京要为母亲守孝,逢七要去给母亲上坟;另一方面他欠下王辉的恩情要报答,更重要的是他和父亲已经没地方可去了,反正这里已经远离了老家,没有人能认出他们父子俩。
在韩区长的周旋下,王辉凑足了买地的银两,从孙玉洲家又买回了几十亩土地,这些地高洼不平,乱石荒草到处都是,需要下大工夫开垦。张京和他父亲就被安排在这里为王家整地,吃住都在王府的大伙房里。当然,父子俩的一举一动都在王辉和任管家的掌控之中。
一日饭后,张京扛起锄头正要上工,王辉喊住了他,把他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盯着张京四下看,看得张京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王掌柜,我做错了什么事儿?”张京怯怯地问。
“你干得不错,我看在眼里。但是,张京,你和你父亲没给我说实话。”王辉单刀直入。
“这……这……”张京摸不清王辉的意图,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们说你们家乡遭灾,日子混不下去了,你和你父亲血气方刚,到哪儿不能混口饭吃,非要走上逃荒要饭的地步?从我对你和你父亲的观察来看,你们都是很要面子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你们是不会走上这步路的。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实话,要是再遮遮掩掩把我当外人,我可就不客气了。”王辉一脸严肃。
张京见瞒不过,就把在老家癞头如何欺负他妹妹,如何对他父亲行凶,他又如何打死癞头的过节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王辉听着,沉思着,最后说:“这号人就该碎尸万段。我还以为你们是逃兵役的,那我可就不敢留你们了,查出来不光你们没命了,连我也要吃不清兜着走。你们真要是老百姓,在这儿落脚一般没事。”
“我要有半句隐瞒的,千刀万剐。”张京信誓旦旦。
“那好,大伙房需要增派人数,你到大伙房打下手吧。”
从此,张京由外勤转到了内勤,王辉从他担水、劈柴、套磨、舂谷等方面暗暗观察着,他有他的目的,就是能把令他牵挂的二闺女王兰托付给这样一个勤劳憨厚的后生。当然,他的心事瞒不过任管家,任管家就以登记户籍为名,询问了张京的生辰八字。
丹江岸边的婚配都注重生辰八字合不合,若八字不合,男女双方都会回避这段姻缘的,令王辉大失所望的就是张京和王兰的八字相克。当然这一切,张京和张旺都蒙在鼓里。
王家有个规矩,不知从哪一代起,每到春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开始对外赊茶赊饭。所谓赊茶,就是把茅根、苇子根、葱根、葛根、地黄根放进大锅里烧开,供村里村外人随便喝,可有效预防春季多种疾病。所谓赊饭就是在村前村后设两个饭点,主要是把小麦磨碎后不去麸子的杂面蒸成馍、把白米熬成粥,凡是家里断炊的都可以到那里去吃,赶路的、乞丐都一视同仁。在那个时代,能吃上这样的东西就很不错了。
没想到原先负责在村前赊饭的李师傅扭伤了脚,张京本来是到大伙房当小工的,见李师傅行动不便,就主动承担了和面、蒸馍等一应事物。李师傅见张京踏实善良,就把自己的炒菜、烙馍等手艺传授给了这个小伙子。
张京对大伙房的事儿越做越熟练,王辉见他拿得起放得下,就也把小伙房的一应事务交给了他。忙不过来时,就让严月抽空给他做帮手。
小伙房的主食基本上和大伙房一样,只是王府家里来了客人时要多加几个菜,还有就是女人生孩子、王府有人生病了要加小灶。张京凭借着头脑灵活,蒸出的馍有模有样,炒出的菜色香味俱全;尤其是他烙烧饼时格外注重火大火小,烙出的烧饼软硬适中,香而不腻,松而不软,酥而不碎,连爱挑剔的徐琴也没发泄过不满。
严月和张京之间也有微妙的关系,这点王辉当然也看在眼里。他见严月给张京补汗衫,做鞋子,洗衣服。张京会摸鱼,张湾这里有的是水田,一有空张京就能下水去弄几条,不是给小伙房多做一个酸菜鱼,就是为大伙房熬制鱼汤调节胃口,每次他都少不了给严月留一些。眼睛犀利的王辉睁只眼闭只眼,心想,他俩要是能成,该是多好的一对啊。然而,他又有所顾虑,顾虑的原因是担心严月的家里不同意。
王乐和徐琴都相中张京,但出发点不一样。王乐是图张京能干,徐琴是想拿张京做诱饵来束拴林艳。但他们对张京的过往并没有掌握得那么清楚,一旦他们知道张京是为杀了人而避难的,断然不会引火烧身让张京到他那里去的。
王乐和徐琴沆瀣一气,都想把张京争取过来,能不能把张京弄到手,那就要看王乐回张湾的运气了。
王辉见了二儿子,也没当成回事儿。这儿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来去当然随便,只要他不是回来闹事就好。毕竟他是自己的儿子,见了他心里自然觉得敞亮。王乐端了椅子让给父亲,自己则坐了几块砖头临时摞起的便坐上,和父亲聊起了他在马湾打理的经历,说芸芸懂事了、宝宝也会大跑了,甜甜也开始吃饭了,说他已安排了林艳,把林艳招到了王府上,人家的男人为了租子地被打死,日子过得恓惶恓惶的,这一切都说到王辉心坎上了。只是他没提徐琴,提起她只会给父亲添堵,让父亲不愉快。王乐正要说到正点上,任管家就急匆匆赶过来说周二晃和全金贵为租子地的边界吵得不可开交,非得王掌柜出面才能平息事态。
周二晃和全金贵都是王家的佃户,王辉当然得管。他站起身随任管家匆匆而去,王乐感到有些失望,觉得他要是慌里慌张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说出来,父亲会一口回绝,事情岂不搞砸了?不如去缠母亲,因为母亲慈善,好说话。
母亲正在缠线,见儿子进来,自然高兴,又是让座又是让李姨倒茶。王乐乖巧地坐下来,先不痛不痒地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接着恳求母亲道:“妈,这些天芸芸闹着要吃张京烙的火烧,我回来想让张京到我那里去帮帮我,你看行不行?”
母亲听出了话外之意,不假思索道:“我没啥意见,这事儿得你爹拿主意。”
“妈,你一句顶我十句,你就帮我说说嘛。”王乐撒娇道。
“这个家你爹在拿事,我说句话不如刮大风。”王太太为难地说。
王乐可不顾母亲的感受,继续怂恿道:“妈,现在全国上下妇女都解放了,男女平等,你咋还那么封建?”
王太太实话实说:“不是妈封建,你爹考虑事情是从大家庭的利益和长远利益处着手,顾的是大局。我要是硬插一杠子,坏了他的正事,他不要连我一起收拾?”
“妈,我爹也不一定是诸葛亮,会神机妙算,随机应变,你把他看得也太神了。为了你孙女,让你动动嘴皮子,你咋跟推磨似的?”
“当年你要是听你爹的,你现在不……”
“妈,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没空听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王乐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就打断她的话,闷闷不乐地走了。
有许多伙计在来来回回忙碌着,见了王乐,都热情而又恭敬地和他打招呼。王乐心不在焉,只象征性地应付着。有两只鸡子不知怎样钻出了鸡舍,钻到了王兰的菜地里啄菜,他看见了,却根本没当成回事儿。他信马由缰地走着,脑子里不停地盘算着怎样开老爷子这把锁。找王窝通融通融?他在父亲面前说话不和自己一样吗?显然此路不通。找杨芬?杨芬和徐琴牛头不对马嘴,更不行……王乐正心事重重地走着,严月㧟着洗衣篮子回来了,老远就向他打招呼:“二哥,你回来了?”
严月是个机灵的姑娘,见了王乐弟兄总是“哥”长“哥”短地叫,那脆脆的,柔柔的声音,让人感到特别融洽和亲近。王乐顿感心慌意乱,急忙笑着点头。
看严月,身腰纤细,让人百看不烦,一头乌黑的长发更把圆脸衬得嫩白,一笑一对浅浅的酒窝,像清水中荡起的涟漪,带给人的是心旷神怡;又像天边闪耀的星星,多情地眨着媚眼,眉毛的弧度恰似雨后彩虹的弧线,弯曲度是那样的恰如其分,两个杏核般的眼珠子里面有水,有光,有珍珠,有玛瑙;一身浅颜色的简易装束掩饰不住青春的荡漾的魅力。在王乐眼里,她简直就是人中绝品。唉,若不是家里有个母老虎弄得他心力交瘁,他真有意千方百计把她弄到手当他的小老婆。
严月开始去撵菜地的鸡子,王乐呆呆地站在那里。正好这时王兰从张程那里转过身来,要回上院,没想到见二哥在那里站着出神,本想绕开却又避不开,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二哥,什么时间回来的?”王兰怯怯地打招呼。
“嗯。”显然王乐也发现了妹妹,只象征性地应了一下,却没有正眼看她。他真不想和她多站一会儿,便开始动身遛达。
王兰很知趣,她很清楚她在二哥心目中的分量。见严月在撵鸡子,便也上前去撵鸡子,见这两个调皮鬼把菜糟蹋得不成样子,王兰心痛坏了:“看你们把菜啄的,打死你们……”
猛然间,王乐眼睛一亮,紧追两步赶上了妹妹。
“这俩鸡子成精了,它们也真不体谅妹妹,翻地、浇水、施肥、不知费了多少心血,逮住宰了让妹妹发泄发泄。”王乐口气和表情都变了,但他懂得策略,不能对妹妹开门见山。
“这话可别让爹听见,爹心善,忌讳人们在他面前说杀呀宰呀的。”看着鸡子被严月撵走了,王兰拢了拢头发,她额头上已经汗津津的。
“伪君子。”王乐小声嘟哝,“他那么讲究,该别吃肉啊。”
王乐遇到了王兰,他脑子转得比风车还快,他要怎样利用王兰?想不出来就等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