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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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四月考尘埃落定，有人欢喜有人愁。
　　初四全体教师在四楼会议室隆重召开了月考总结分析大会。之所以说“隆重”，是因为校长陈希亮也参加了。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参加各年级组召开的会议的。他既然参加了，那会议的级别自然就提了一个档次。工会主席杨怀旺也列席会议，神情俨然地坐在陈校长身边。
　　首先，初四主任石怀玉神情严肃地通报了初四各班各科的平均分、高分率、及格率、及格人数，还有各任课老师所教班级的总平均分，各班各科的平均分总分。然后，副校长叶光就这次考试暴露出来的几个问题进行了细致分析，对老师们下一步的备课、上课、批作业等教学环节提出了更加细致和明确的要求。
　　值得一说的是，石怀玉任教的四一班、四二班的数学成绩还有叶光任教的四一班、四二班的化学成绩都是六个班里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所以，两位领导讲起话来底气都很足。当领导，咱靠的是真功夫。服还是不服？
　　刘明玉的三、四班，王光辉的五、六班，数学成绩竟然分别是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第六名。和班级的序号很是巧合地一致。这令石怀玉更是暗暗得意。呼延芳教的四个班的化学虽然总平均分不如叶光，但也差距不大，何况她的工作量要比叶光足足大了一倍，照顾不上也情有可原。
　　其他各科，地理、生物、政治这三门课都是六个班一个老师教，不用交代。历史的第一名是杨怀旺。语文的第一名是付爱玲。物理的第一名是罗天亮。英语是荆德文的五、六班第一，裘桂花的一、二班第二，田彩云的三、四班第三。不过，平均分最大相差没有超过三分。
　　最后，陈校长讲话。和过去每次开会一样，开始的时候他的语气是波澜不惊的，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容，可到得后来，当谈到中考成绩和老师们身上存在问题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愤怒了：
　　“......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他的声音如同暴风骤雨，面孔也变得狰狞可怖：“一个个的平时都很能，说这个说那个，都很厉害。到了考试就熊了！你的成绩呢？为什么考不出成绩来？考第一还是第二这个无所谓，关键是你别和人拉开得过大啊！平均分很说明问题。差个一分、两分很正常，可是要是差个十分、八分甚至是一、二十分，这正常吗？啊？是备课没备好，还是上课没上好？还是抓不住学生？还是你就根本是不想干了？啊？都仔细考虑考虑。成绩就是一个学校存在的生命线。如果，咱们还是这样松松垮垮，过一天算一天的话，我们会被家长们戳着脊梁骂的！还不敢还嘴！明年中考，就看你们的了！考好了，大奖！考不好，都滚回去种地的吧！哼......”
　　空气中硝烟弥漫，杀气腾腾。
　　听着陈校长的发作，老师们正襟危坐如同木雕泥塑。石怀玉表情冷峻，目光呆滞。叶光面沉似水，喜怒不知。杨老令公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陈校长和杨主席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后，老师们又复活了过来。
　　会议在另一种相对轻松的气氛下继续进行。
　　叶光讲话，不时挥动着肥厚的手掌配合语气：“......这次月考，有几个老教师的成绩很值得大家思考。他们学历不高，普通话不会，也用不了幻灯片，而且有的都年过五十了，精力比起年青人来远远不济。可是，成绩呢？大家想想，他们是怎么取得这样好的成绩的？里面到底是什么原因，给了我们什么启示......”
　　虽然叶光没有点名，但大家都知道这说的当然就是杨怀旺和罗天亮两位了。刚才，陈校长在发火的时候，其实也暗暗地点到了他们。这次月考，一班历史的平均分比其他五个班的总平均分要高15分。一般情况下，平均分高个五、六分就是了不得了，这一下子高上15分，也算是开创了记录了！而四、五、六班的物理平均分要比其他三个班高近10分。这个差距也是着实不小。
　　邢辰与何恒勇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叶光飞快地看了两人一眼，转口道：“当然，有的老师也不是不努力，也不是水平不行。可能和教的班级多，还有担任班主任等情况有关。我相信，只要他开动脑筋，就能找到一种方法：既不用太多地花费课下的时间，又能够使学生们加劲学。初四时间紧，科目多，这个老教师的某些做法我们不可能全部复制，盲目模仿也是不可取的。各人要根据自身情况，根据学生情况，分析总结，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全面提高学生成绩......”
　　邢辰脸上有些僵硬的肌肉松弛了下来。他知道，叶光这是在安慰自己，为自己开脱。同时，也为自己指了一个方向，那就是：怎样抓住学生，让学生主动地学，拼命地学！心里暗暗感激。
　　何恒勇却很是茫然：“那，我该用什么方法提高成绩呢？”偷眼看看前排神情平静的罗天亮，他的心里无端地感到一阵绝望。明明自己哪里也比对方好，但就是考不过人家，还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原因，这以后的仗可怎么打？
　　接下来的讨论中，班主任和老师们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关于作业的问题。
　　“我在三班上着政治课，不止一次发现有学生偷偷做别的科的作业！”
　　“下一节课上啥就做那一门课的作业！上着语文做数学，上着英语做政治，也不听课。哎！气死了！”
　　“课间也都不出去，忙着做作业。有的是抄别人的作业，从课代表那里拿过来抄。我班有个高帅，抄女生的作业，连名字都抄过去了！哈哈！”
　　“我值班的时候发现，有的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做！”
　　“谁抓得紧就给谁做，谁检查得严就给谁做！”
　　“一班做历史的多！都是老杨的原因！”
　　“这个问题我早就发现了，也反复在班里强调了，可是说了等于不说，还是那样。”
　　“就是这样，各科的作业为什么从来都收不齐？老是拖拖拉拉的？”
　　“就算收齐了又怎样？一个是错得很多，再就是雷同的很多。有什么用？”
　　.......
　　叶光和石怀玉耳中听着老师们的议论，相对苦笑，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奈感。
　　和上课的冷淡气氛一样，这个问题又是个不可救药的顽疾。不只在初四有，从初一年级到初三年级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只不过初四更严重罢了！问题的起因很清楚，就是作业多，时间少。初四学生能够自由支配的只有下午第四节。而这一节课是绝对不可能将所有学科的作业完成的，那么，就只有牺牲课间十分钟和午休时间了。还不行，就出现了在这个学科的课上做别的学科作业的恼人情况。
　　解决问题的办法也简单，就是老师们少布置些作业，而且争取是在课上布置，课上做。但是，这么简单有效的办法却无法实行。
　　为什么？
　　刚才不是有人说了吗？“谁抓得紧就给谁做，谁检查得严就给谁做！”时间是一定的，学生是固定的，你要想让自己的学科出成绩，就要从其他学科手里抢时间。谁要是心疼学生，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只要你敢不抓紧，不布置作业，学生就敢不学你这一科。你说这怎么办？就算没有教学成绩考核，还有个面子问题吧。总是考不过别人，脸往哪里搁？
　　所以左思右想，总是无可奈何！
　　其实在座的何尝不明白这些前因后果啊，之所以拿这个问题来说事，发发牢骚的意思占很大一部分。谁也不会傻乎乎地站起来说：“我以后不布置作业了！”那才真成了傻瓜呢！
　　于是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再一次不了了之。
　　散会！
　　2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样，四年级四班班主任田彩云女士可是好几天乐得合不拢嘴。这次他们班的各科总分获得了第一名！她可不是个会掩饰自己的人，更不知道要照顾别人的感受，兴奋之情难以控制，抽空就哼哼几句歌，虽然不是很在调上，但能表达心情就行。
　　章治国、王平安等看到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便在言语上对她联手打击，说她“傻人有傻福”。
　　田彩云“嘿嘿”笑道：“说吧，说吧。我知道你们嫉妒。我就是傻人，我承认。但我就是有傻福了，怎么着吧？”于是，一家人都冲她翻开了白眼。
　　月考总结会的第二天头午，班主任们在上课之余，都把精力放在了总结月考上面，每个学生在全级的名次，在班级的名次，进步了多少，退步了多少，原因是什么，都要总结到，分析到。大家心里都憋足了劲，要利用这次月考的影响，把学生们的学习积极性再次逼上一层楼！
　　而各科老师也开始和考得不好的学生秋后算账。办法无非是：打，罚，批！课间的初四办公室，来来去去都是拿着试卷被熊得灰头土脸的学生。也有不少哭着走的，多是女生。
　　老师们怒气冲冲的训斥声，学生们凄凄惨惨的应答声，一时成了主旋律。
　　第二节后的课间，付爱玲的办公桌前面站了五六个学生，手里都拿着试卷。
　　尽管三、四班由于某个心照不宣的原因，语文不及格的不多。但，前面基础知识部分的出错情况仍然很严重：古诗词、古文名句填空很少有全对的，就算是一些总分在100分以上的学生，也不能令人完全满意。而且，有些学生的书写十分潦草，作文卷尤其明显。当然，出现这个问题的主要是男生。本来，这次月考成绩一公布，付爱玲的心情是很好的。但当她一份一份仔细查看试卷，分析失分原因的时候，心情就慢慢变得恶劣了。甚至，忍不住在两个班里都发了脾气。
　　现在站在这里的学生是她点名叫来的，要么是基础知识失分严重，要么是卷面狼藉。
　　“王昊，你过来。这个字是这样写嘛？啊？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哪个‘度’？有三点水吗？啊？书上怎么写的，我怎么强调的？你没有脑子吗？你眼瞎吗？啊？……”
　　“黄一龙，你这是人写得字吗？连狗爬都不如！我告诉你，我阅卷的时候，认了半天，一半的字都认不出来。满纸都是苍蝇乱飞！你是不是故意要恶心我？啊？是不是？你说？只要写得慢一点，工整一点，就能好看。你却偏偏不。你存着什么目的？啊？……”
　　“你们这些笨蛋，混蛋，王八蛋！是想气死老娘吗？啊？”
　　……
　　身材娇小的付爱玲伸手点指着几个比她高近一头的学生高声喝骂着，唾沫横飞。
　　学生们弯着腰，低着头，没有谁敢出声。
　　老师们都听得瞠目结舌，嘴角阵阵抽搐。
　　谁也没想到，付爱玲骂起学生来竟是这样强悍！尤其那句“想气死老娘吗”，更是不知从何说起！她才二十多岁，“老”当然谈不上。更何况，连婚都没接，孩子也没有，又怎有资格自称‘老娘’！
　　牛树茂偷偷看一眼田彩云，暗想：“田彩云同志要是自称‘老娘’，倒还合适，你付爱玲好像早了点！”眼角一瞥，正好看到西墙边的章治国笑得把喝到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然后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窗外，腮边的肌肉一抖一抖地，显见忍得着实难受。
　　听着付爱玲有些失常的骂声，北边靠墙的王平安暗暗心惊：“幸亏没有就作文阅卷的不公正问题直接和付爱玲讨论，要不然，一旦付爱玲恼羞成怒，说不定这“老娘”一词就能和自己拉上关系了！叶光同志的建议果然有些道理。”抹一把头上的冷汗，他的目光投向牛树茂。不料牛树茂也正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了！
　　“滚吧！”一番发泄，付爱玲的气也消了不少，一挥手，几个学生忙不迭“滚”出了办公室。
　　一阵安静。
　　看着同事们诧异或者“恐惧”的表情，付爱玲一愣，不好意思道：“哎，也不知怎么了？一看到这些家伙们出错就生气。怎么忍也忍不住！”
　　听着付爱玲的话，牛树茂忽然联想起她刚刚毕业的时候给自己的印象,心里竟然莫名地有些难受起来。
　　那时候的她是个多么温柔甚至是腼腆的姑娘啊，连批评人都不会，还曾经有两次被一年级的学生给气哭了。可是，几年下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温柔没有了，腼腆不见了，脾气越来越大，到现在竟变成了这般模样！两相对比，真是令人唏嘘啊！
　　“美丽的姑娘又少了一个啊！”牛树茂不无惋惜地想道。
　　“批评学生也没错。不过，注意用词啊！你一定要时刻意识到，你是个光荣的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民教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你不是一个在街头战斗的村姑啊！”章治国慢条斯理道。
　　“去你的，老章！有你这么劝人的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付爱玲脑子转得也不慢，立刻反击道。
　　“他是人嘴，当然吐不出象牙来！就是狗牙也吐不出来！”刘明亮笑道。
　　“哄”地一声，大家都笑起来，目光投向章治国的嘴，仿佛下一刻那里就会吐出什么动物的牙似的！
　　“小刘，我好像没惹你吧！”章治国在椅子上转过身来，“气愤”地看着刘明亮。
　　“章哥，我道歉！我道歉还不行吗？”刘明亮冲章治国拱了拱手，天知道他这“道歉”里头有多少诚意。
　　第三节课全办公室的人都没有课，八个人很是难得地团聚一堂，一边备课、批作业，一边不时说话。偶尔有人挑起话题，其他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帮腔。
　　……
　　“我听说了一个事儿。说是县一中有个本科生，是个女的。刚刚分配来，干了半年，就辞职不干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
　　“这个事是真的！我也听说了！”
　　“人家说是受不了那个约束！白天黑夜地上课不说，平时连门口都出不去！一中的管理很严格啊！”
　　“年青人嘛，一下子忍受不了很正常！”
　　“能够忍受得了的就正常了？”
　　“我们干了这么多年了，难道就都正常？”
　　“难道我们都不正常？”
　　“听说现在高考填报志愿，都不愿意填师范院校！”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儿子也上高三了，你愿意他毕业了以后干老师吗？”
　　“不愿意。我早就和他说了，无论如何不能干老师。”
　　“干老师的人都是上辈子有罪的！”
　　“我看也是！”
　　“哎，我还听说个事儿。不知道是哪个镇的一个老师，每天都坚持买彩票，最后终于中了15万。那个老师立刻辞职走了！”
　　“啊！羡慕啊！”
　　“我也去买彩票的！只要中了我也走！”
　　“要是中了五块呢？”
　　“那我也走！”
　　“你往哪儿走？”
　　“我回家吃饭还不行吗？哈哈！”
　　……
　　3
　　第四节课，牛树茂在一班上。上课前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高梅梅。很显然，她早就等在那儿了。
　　“老师，老师！”高梅梅笑嘻嘻地凑上来。
　　“笑什么笑，一看就没好事！”牛树茂故意绷着脸道。
　　“怎么不是好事呢？”高梅梅笑道，“老师，你还记得月考前你答应我什么了吗？”
　　“我答应你什么了？”
　　“调座啊！”
　　“调座？好像有那么回事。不过，我记得有条件的。我说过，你这次月考的成绩要在全级进步30个名次才行。否则，免谈！”
　　“老师，我这次进步了啊！”
　　“可是，有30个名次吗？我可是对比过，这次月考，你的成绩只比升初四的成绩进步了18个名次！你怎么说？”
　　“可是，老师，我进步了呀！老师，我求求你了，你就给我调座吧!我实在是不愿意在那个地方了。我写保证书，如果你给我调了座，期末考试我一定进步50个名次。要是进步不了，你再把我调回来！”
　　“不行！”
　　“老师，求求你了！好老师了！好老师了！”
　　……
　　在高梅梅的死缠烂打之下，牛树茂终于无奈答应了！
　　4
　　第四节课和第五节课牛树茂都没有上好。
　　这两节课，石怀玉在走廊里扯开嗓子训学生，声音之大整条走廊都听得见，每节课都至少持续半小时之久。试问这课该如何上法？
　　牛树茂憋了一肚子火。最后下课，走出二班教室，看到自己班还有几个学生站在外面。石怀玉正拿着一根小棍子，挨个打手心。明明知道会很疼，还不敢躲，只好摊开了手咬牙等着。被打的无不面容扭曲，“哎呀”“哎呀”叫唤。
　　看到如爹似娘般的老板，学生们都很难为情，也很委屈，同时露出求助的可怜神色。有个女生的眼泪更是“刷”就下来了。
　　看到孩子们这么悲惨的模样，牛树茂只感到憋了两节课的火“腾”地从心底冒了起来，怎么压也压不住，几乎没有考虑，他就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石主任手中的小棍子，“啪”地摔在地下！
　　“你干什么，牛树茂？”石主任愣了一下，随即怒吼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别打了！下课了！”牛树茂冷着脸说了一句，转身就走。其实他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也有些发懵。好像是有些太冲动了啊！可是，已经无可挽回了！那就硬着头皮来吧！
　　“你站住！”果然，身后立刻传来石主任的一声大喝。
　　牛树茂站住了，回过身来，看着追过来的石主任，冷冷道：“我站住了！我看你要干什么？”刚才石主任的那声大喝，口气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威胁，听得他很是恼怒，心里的一丝后悔情绪马上被淹没了。
　　石主任脸涨得通红，怒道：“我管学生，你为什么不让？啊？”
　　“那是我班的学生，我心疼！”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牛树茂也不准备妥协了，索性硬邦邦地顶回去。
　　“那也是我的学生！”
　　“可我是班主任！”
　　“我撤了你的班主任！”
　　“你有那个本事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僵，眼看没法收场。
　　那几个站着的学生傻眼了。他们不过出于委屈看了老板一眼，谁能料到竟然马上出现了“神仙掐架”的大场面？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都不敢动弹。一班其他在教室里的同学呆呆听着外面两个老师的咆哮声，也都不知所措。什么情况这是？虽然已经下课了，可数学老师没下命令，谁敢出来呀？
　　二班的学生本来要去打饭，一看这般难得的场面，顿时都停住了脚步。可也不敢上前围观，免遭了池鱼之灾。
　　可巧几个初四的老师正要去餐厅，见状大惊，急忙过来把两人拉开，分别解劝。一个老师跑得急，碗和勺子都掉了，“哐啷啷啷”一地响亮！
　　“都看什么看，赶快滚蛋！”石怀玉冲学生们吼了一嗓子，气恨而去，连小棍子都忘记了拿。
　　学生们慌忙“滚蛋”。
　　牛树茂余怒未息，走到还傻乎乎站在走廊上的几个学生跟前，大喝道：“站在这里干啥？还不去吃饭！”低头看见石怀玉的那根小棍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来一用力“咔吧”折成了两段！
　　学生们抱头鼠窜。
　　5
　　学校开了总结会，下面就是各班开了。
　　这次月考，一班除了班长任文魁等几个有限的尖子生外，其余同学没有挨批、挨罚的不多，很多的还挨了打，掉了泪。尤其是上午被数学老师打的同学，手心到现在还通红，有的都肿了。
　　但学生是天下最奇怪的动物之一，尽管压力重重，有时候甚至喘不过气来，他们仍然能够轻易地找到自己的快乐。月考总结班会开始之前，一班的教室里一片喧哗，尖叫声、笑声、喊声、打闹声从各个方向传来。
　　“高帅，使劲，使劲！你没吃饭吗？使劲呀！”
　　“何有水，加油，加油！你一定要卫冕！”
　　“哎，高帅，咬住牙，再坚持，坚持！哎！太笨了你！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看我的！”
　　“你行吗？”
　　“我不行谁行！何有水，来，我向你挑战！”
　　“吹牛皮啊，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腕力无敌！来！”
　　......
　　教室后面，一帮男同学正在进行掰手腕比赛。何有水虽然个子不高，但是手里很有劲，一连战胜了高帅、高华等几个大胖子，得意地直笑。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要求算不算太高......”一个留着大鬓角的男同学正坐在桌角上，看着窗外，倾情歌唱，可惜，没唱几句就被一群女生群起而攻之。
　　“唐小松，别唱了！快别唱了！难听死了！”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一只小鸟，你就是一只老鸹！”
　　“唐小松，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闭上嘴！”
　　“我偏唱，我自己唱歌关你们什么事儿？”唐小松恼火道。
　　“你这是制造噪音，怎么不关我们的事儿！”
　　“我就愿意制造噪音，怎么了？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唐小松又伸长脖子唱道，可是，一本物理练习册突然飞过来，“啪”地打在他的头上。
　　“谁？谁打我？”唐小松不唱了，捂着头，瞪眼看向书飞来的方向。
　　“我！你唱得这么难听，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教室中间，刘金霞笑道。
　　“行啊，大虾！你会扔书，我也会！接招！”唐小松也拿起一本书向刘金霞扔过去。
　　“啊！”刘金霞尖叫着，抱头躲避。
　　......
　　曹明心和岳静等几个女生正在探讨一个重要的问题。
　　“咱们学校，你最喜欢哪个老师？”
　　“我想是三班班主任刘明亮吧。”
　　“为啥？”
　　“他打篮球打得好。你看过他投篮没有，那姿势太帅了！”
　　“是啊，我也喜欢他！”
　　“你们是花痴啊？暗恋男老师！”
　　“你才是花痴呢！我听说你暗恋我们班主任？”
　　“这是谁造的谣？啊？就是暗恋了，怎么着吧？”
　　“哈哈哈哈！终于承认了！”
　　“哎，你发现咱们班主任像谁？”
　　“是不是像那个张光北。”
　　“对，很多人都说像！”
　　“咱班主任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抽烟。”
　　“哎，说起抽烟了，那天我看了一篇报道，说是抽烟的人得肺癌的几率很高。我好心好意地拿回去给我老爸看，结果，老爸把我大骂了一顿！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哈哈哈！活该！哎，对了，你不如再拿给班主任看看吧？”
　　“我才不会呢！要真给班主任看，他还不得吃了我！”
　　“咱班主任不吃人的！哈哈！”
　　“那可不一定！”
　　......
　　教室的前面，女生赵冰莹正在和同桌楚安涛大吵。楚安涛的物理课本上不知是谁写了一行字：“楚安涛是王八蛋！”他认定是赵冰莹。
　　“你这书上的字根本不是我写上的！”
　　“不是你是谁？我看就是你的字！”
　　“虽然看着像，可就不是！”
　　“不是，那你说是谁？”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
　　......
　　两人正吵得热闹，又一个男生王旭浩气呼呼地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团员证：“赵冰莹，我相片上的胡子是不是你画的？”
　　赵冰莹低头一看，果然，王旭浩的相片上画着两撇乌黑的胡子，看去十分滑稽可笑。她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马上忍住，想到王旭浩的话，立刻否认道：“不是我！为什么你要找我？”
　　“不是你？不是你是谁？”王旭浩也很生气，“今天晨读的时候就是你看过我的团员证，不是你？你说是谁？啊？”
　　“就不是我！”赵冰莹怒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太冤了！”
　　“把你的团员证给我也看看！”王旭浩道。
　　“你要干什么？”
　　“嘿嘿，我也要给你画上胡子！”
　　“不行！”赵冰莹委屈得都要哭了！
　　......
　　两人吵得很投入，完全没有发现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拿出来！”王旭浩威胁。
　　“就是不！”赵冰莹不屈。
　　“你们俩怎么回事？”
　　一听这声音，两人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叫道：“老师！”王旭浩更是抽身要回座位。
　　“别忙着走！站住！”
　　老板发话了，王旭浩苦笑着站住。
　　“说说怎么回事？”
　　赵冰莹便把被王旭浩冤枉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也把楚安涛诬陷她的事也说了。
　　“楚安涛！”
　　楚安涛惶恐地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男生合伙欺负人家赵冰莹啊？”牛树茂似笑非笑道。
　　“没有！”
　　“没有！”
　　两个男生急忙否认。
　　“他们就是故意欺负女生！”
　　“老师，好好治治他们！”
　　......
　　不少女生同仇敌忾，趁机声讨。
　　牛树茂看着楚安涛课本上的那行字，还有王旭浩的团员证，感觉哭笑不得。这些学生啊，都多大了，还玩这些低级的游戏。哎！他也没心思去查证到底是谁做的案，只是把脸一板道：“行了，到此为止！那行字楚安涛好好保留着，这个评价还挺准确的。王旭浩的团员证也很有价值，那是你未来的形象。都坐下。我们准备上班会！”
　　楚安涛和王旭浩不由咧了咧嘴，老板这话说的，什么意思这是？可是又不敢反驳。
　　赵冰莹一听老板这么说，仔细一想话中的意思，不由“哈哈哈哈”地大声笑了出来，心里的一口气总算是出了！
　　“赵冰莹，你笑什么？下一步你要好好练练你的笑声，作为女孩子，你笑得太难听了！”牛树茂一本正经斥道。
　　赵冰莹忍笑坐下。
　　班里笑声一片，不过看到老板手里拿着的成绩单，笑声很快消失了。
　　6
　　第四节课的铃声响起，班会正式开始。
　　“首先我给大家念一首诗，是我在一个教育网站上发现的，写得很好。题目是：《眺望那两座山峰》，副标题是：中考前致学生。内容写的是我们初四学生对中考这两天的感受。希望大家仔细听。”牛树茂拿出一张打印纸道。略停了停，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抑扬顿挫地念诵：
　　“时间的地平线上，耸立着两座山峰。
　　我们必须经过，命中注定，不能绕行。
　　有人说，那山峰是黑色的，陡峭无比，险象环生。
　　有攀爬者跌落谷底，任命运无情摆弄。
　　有人说，那山峰是绿色的，生机无限，满目葱茏。
　　有攀登者成功翻越，再回首，是青春最美的风景。
　　你说那山峰是诱惑也是恶梦，你说你莫名地恐惧也莫名地憧憬。
　　我说两座山峰就是两座山峰，它能改变人生的路线，岂能阻断生命的航程？
　　眺望那两座山峰，在时间的地平线上已不再朦胧。
　　你是否看到，命运女神正站立峰顶。狰狞与微笑，是她两张变幻的面孔。
　　眺望那两座山峰，明天你要更早起程。
　　黎明的曙光更加明亮，当头的丽日依然年青。
　　既然已选择了出发，前进就是唯一的指令。
　　尽管山重水复，必将柳暗花明！”
　　诗中的情感被牛树茂那充满磁性的胸腔共鸣音演绎得淋漓尽致。很多同学露出陶醉的神色，浑然忘记了里面的警示意义。
　　朗读完毕，牛树茂长出一口气，忽然想到，旧社会中国人民是被压在“三座大山”之下水深火热，而现在初四的学生的头上呢，九门功课就是九座大山啊，比旧社会的中国人民更苦啊！
　　“怎么样？写得好不好？”他问。
　　“好！”同学们答。
　　“那么，到底好在哪里呢？谁来说一说？”
　　没人说话，同学们都低头专心看着课桌，仿佛那上面有答案。
　　一看大家的样子，牛树茂气就不打一处来。一问就都不作声了！怪不得老师们总反映上课气氛沉闷，现在可不就是嘛！这样下去，绝对会影响老师们上课的情绪的。试问，谁愿意总是自己唱独角戏？
　　“没人说是吧？啊？”牛树茂的声音高了起来，“你起来说说能怎么样？就是说错了又能怎么样？我保证，一定不咬你！”
　　“扑哧！”好多同学听到这句话都笑了出来。
　　“哎！”牛树茂叹口气，强按下要冒上来的火气，转变口气道：“同学们，请你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是你站在讲台上，不论讲得怎样唾沫横飞，天花乱坠，下面也没人搭理你，你会是怎样的心情？还想不想继续讲？啊？所以，我请求你们，在老师们讲课的时候，能配合一下，像低年级的小弟弟、小妹妹们那样，积极地争先恐后地不怕出错地回答问题！好不好？”
　　“好！”同学们道。
　　“声音还不够大！”牛树茂道。
　　“好！”这回大家使劲了，声音也大多了。
　　“这次，从总体来说，我们班进步了。升初四的时候，我们总成绩第五名。这次，第四名。”牛树茂微笑道，“那下一次，肯定是第三名。依此类推，不过再考几次，我们班就肯定能第一名。哈哈！大家说是不是？”
　　“是！”虽然老板的推理有些不太科学，但大家还是笑着表示了赞同。
　　“好，下面，我公布一下这次月考每个人各科的成绩、总分，以及在班级和全级的名次，还有就是相比较升初四的时候进步或退步的名次。”牛树茂举起成绩单。
　　同学们凝神以待。
　　“任文魁，语文：102；数学：101；英语：104；物理：90；化学：88；生物：85；政治：83；历史：85；地理：91。总分：829。班级名次：第一。在全级名次：第一。升初四名次：第一。进步名次：零。郑重提出批评！”
　　哄堂大笑。
　　任文魁笑着挠挠头，心里的得意只有自己知道。
　　“这次月考各科的成绩不同于中考，除了语、数、英三门主科是120分外，其他的六科都是按100分算的。及格的话，语、数、英是72分，其他科当然是60分。仔细听听，你到底几门课及格！”牛树茂略作说明后，继续念：“楚安涛，语文：100；数学：96；英语：98......”
　　一个同学一个同学地念着，到后来，念得牛树茂口干舌燥。
　　“梁如月，语文：102；数学：100；英语：104；......全级名次：98......进步60个名次。”
　　听到这里，班里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惊呼。60个名次啊，这个飞跃也太大了吧！大家都看向中间第三排的位置。那里，有个女生正脸蛋红红地低头坐着。她就是梁如月。
　　说实话，在办公室分析成绩，一看到梁如月成绩进步这么大的时候，牛树茂也是大吃了一惊。他决定，要抽个空好好和她谈谈。说不定，这个学生明年很有前途呢！
　　“李兵，语文：43；数学：15；英语：16；物理：9；化学：14；生物：17；政治：14；历史：59；地理：8。总分：195。班级名次：43。全级名次：281。升初四名次：311。进步名次：30。提出表扬！”
　　李兵是全班最后一名同学。一听到他竟然进步了30个名次时，全班顿时哗然，都笑着看向教室东面的最后一排。有的就喊：
　　“李兵，进步了！请客啊！”
　　“李兵，厉害啊！”
　　“高手啊！”
　　......
　　李兵低着头憨厚地笑着，似乎根本听不出同学们话里取笑的意思。
　　“啪！”牛树茂看看李兵，把黑板擦使劲一拍讲桌，“别说话了！”心里却是感到哭笑不得。李兵这个进步名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很清楚。原本这一级升初四的时候，学生人数就是311人。可经过一个暑假，就成了281人了。原因很简单：被县城的振兴中学给“挖”走了！实际上，李兵原来是倒数第一，这次还是倒数第一。
　　虽然李兵没有一门课是及格的，但是，历史竟然得了59分，就差一分及格！这说明了什么？牛树茂的耳边不由响起了杨老令公的话：“......就是时间里磨，功夫里泡。只要时间够了，功夫到了，就是傻瓜也能考好......”从李兵的情况看来，杨老令公的话确实有道理啊！可是，没道理的是，不可能所有的学科都复制这种做法啊。不说没有那么多课余时间和精力，就算真有，学生们还活不活了？
　　暗叹了一口气，牛树茂看了李兵一眼，继续讲：“可能大家刚刚进入初四，不清楚你的成绩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好，我就根据往年的情况，大体上划划线。仔细听好了，你明年到底能上什么学校！”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他决定好好给这些盲目乐观的家伙们泼泼冷水，以便让他们认清面临的严峻形势，尽早清醒过来。
　　“我们乡镇中学和县属国办中学站在一条起跑线上比赛，这本身应该说是不公平的。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谁也没法改变。有同学可能会说，国办中学又能怎么样？好，我举个例子来说明他们怎么样。我的一个同学在县书香中学当老师。我听他说，去年的中考，书香中学一个班50多人，能考上30多个县一中。至于考上多少个县二中，他也不清楚。因为人家学校，考核班级从来不算县二中的名额。振兴中学和学海中学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而去年我们学校的呢，六个班近300人考上县一中和二中的才40多个。比较一下，知道差距了吧？”
　　“啊？！”听到这么悬殊的对比，同学们的目光中纷纷露出震惊。
　　“以我的估计，在我们学校全级前50名，是有希望升入县一中和二中的，注意，只是有希望和有可能，只是大概和差不多。而且，是中考成绩，最后一次考试的成绩，平时的不算数。要想有绝对的把握，就要进入全级前30名。如果考不上县一中和二中，那么你就只能上县励志高中和飞腾技校了。对了，今年我们镇还办了一个幼师班，也能成为你们的选择！不过，这个幼师班只收女生，男生就别想了！那么，现在根据你的成绩，估计一下，你能上什么学校吧！”
　　牛树茂的话音落下，班里一片寂静。一会儿，又像开了锅般议论起来。
　　听着同学们的议论，看着手中的这份成绩单，牛树茂的心里沉甸甸的。说是给学生们泼冷水啊，实际这冷水也是泼在自己头上啊。看看学生们现有的成绩吧，实在是让人无法乐观啊！班里前100名的仅有16人，后面的如果不是出现奇迹，就没有希望了。当然，这个“没有希望”是面对县一中和二中这两个重点高中而言。可是，教育局重点考核的不就是一中和二中的升学人数吗？而每所学校的脸面也都在一中、二中上啊！中考过后，问起来都是这样问的：你们学校今年走了多少一中、二中啊？没有人会问：你们学校走了多少励志高中和飞腾技校啊？剩下的这两所学校，虽然一个是高中，一个是职业学校，但，所招收的都是考不上一中和二中剩下来的。提不上嘴啊！
　　深思了一阵子，趁着同学们说话交流的功夫，牛树茂提笔在黑板上写了一首自己编的励志诗：
　　“飞瀑下深潭，梅香自苦寒。
　　绳锯大木断，水滴巨石穿。
　　高台起寸土，千里足下延。
　　安逸致人死，生存因忧患。
　　闻鸡当起舞，三更五更间。
　　如痴如醉后，苦乐得失变。
　　白首痛悔迟，读书趁少年。”
　　“同学们，抬头看黑板！”牛树茂道。
　　全体同学看向黑板。
　　“幸亏这次考试不是中考。所以，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还能改变。只要你想，只要你努力，只要你奋斗，那么，都还不晚。”牛树茂鼓励大家几句，开始用通俗的语言解释这首励志诗的含义：“什么都是有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学习也是这样！我们都看到过从山上冲下来的瀑布，而在瀑布下面一般都有一个深潭。这深潭是怎么形成的？肯定和这瀑布有关。那么，是一天形成的吗？不是。是经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历经无数个岁月，才一点一点地冲撞出来的！水是柔弱的，但，集中起来，朝一个固定的地方，锲而不舍、坚持不懈地努力，竟能形成这样深不见底的潭水，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启示......”
　　随着牛树茂抑扬顿挫的话语，很多同学的心又开始发热了，很多同学的眼里重新发出了光芒。
　　......
　　“最后说一句，谁不好好学习，挨了打活该！”班会最后，牛树茂说了这么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很快，大家就明白这话中所指了，都把目光投向上午挨数学老师打的同学。
　　结束班会走出教室，餐厅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牛树茂的心里忽然出现了一幅幅美妙的场景：一班的学生们在这次班会过后，充分明白了班主任的苦心，个个头悬梁，锥刺股，刻苦学习。最后，在中考石破天惊，全班同学无一例外都考上了统招县一中、二中！就连全级倒数第一的李兵也是！这个空前的奇迹震惊了全县，乃至全国。家长们和老师们都拿着锦旗来感谢牛树茂。记者和媒体也纷纷跑来采访。.....
　　“哈哈哈哈”想到这里，牛树茂不由得意地大笑起来。
　　几个路过的女学生一看这位老师神经很不正常的样子，吓得花容失色，贴着墙根一溜烟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