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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作品名称:中考春秋      作者:俞勒大叔      发布时间:2024-08-26 09:44:00      字数:8407

  天渐渐黑了下来,教学楼上下的灯光陆续亮起,又一个千篇一律的学校的夜晚开始了!
  跑道环绕着的足球场里,几个低年级小学生还在追逐打闹着,肆无忌惮的喊叫声远远就能听到。猛然一声老师的大喝响起:“谁还在那玩?”几个孩子来不及分辨是谁的声音就连滚带爬向教学楼冲去,其中一个还在慌乱中跌倒在地,爬起来再跑。
  看到他们的狼狈情状,牛树茂和王平安都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刚才那声就是牛树茂喊的。
  学生害怕老师,就像老鼠怕猫一样,似乎天经地义。
  两人饭后一边围着操场散步一边继续讨论关于这次月考的语文试卷问题,现在已经不知不觉转了五圈了。
  远远看去,篮球场上还人影幢幢。
  “是我们班的体育队。”王平安道。
  “还用你说?谁不知道?”牛树茂笑道,“走,咱们去看看郭泰在干啥!”
  郭泰担任初四六个班的体育老师,也是四五班体育队的教练,现在和牛树茂还有叶光住一间宿舍,彼此关系较为亲密。
  篮球场地上,郭泰正声色俱厉地训斥七八个排成一队的体育生:“......就算是报考了体育,你们知道竞争多么激烈吗?啊?还这么偷懒?说是跑十圈,跑了八圈就下来了。你真聪明啊!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谁,站出来!不要等着我查!”
  这可怕的声音碰到对面实验楼的墙上,又弹回来钻进了体育生们的耳朵里。
  话音刚落,两个男生和一个高个子女生就站了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体育老师暴怒的脸。其他学生虽然事不关己,也是心惊肉跳。
  “扑!扑!扑!”二话不说,郭泰狠狠踹出三脚。
  三个学生都被踹得向一侧趔趄了几步,又赶忙回到原位置站着。那女生疼得哭了起来。
  “宋翠屏,你还敢哭!”郭泰怒目圆睁,“再哭我再踢!”
  宋翠屏忙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却是不敢发出声音了。
  “你们三个,明天早晨五点到操场,跑十圈,做一百个俯卧撑,五十个蛙跳。我不来,你们自己数着!解散!”说完,郭泰扭头走向餐厅。从下午第四节一直和学生们训练到现在,他实在是饿坏了,现在肚子里“叽里咕噜”乱叫。谁说体育老师好当的?
  不料一拐过墙角,迎头就看到两个黑影并排拦在面前,顿时吓了一跳,借着远处照过来的光线一看,是王平安和牛树茂,不由咧嘴道:“两位大哥,你们倒是吃饱了没事干出来吓人玩,可怜小弟我快饿死了!”
  “谁吃饱了没事干了?我们等会要上课好不好?!”牛树茂瞪眼。
  “牛哥,我说错了!我有罪!”郭泰立即拱手道歉。
  “行了,别在这演戏了,赶快去吃饭吧!”王平安笑道。
  “谢王哥开恩!”郭泰冲王平安再一拱手,又对牛树茂做个鬼脸,疾步而去。
  “这个家伙,在学生面前装酷,其他时候就是这个德性!哈哈!”牛树茂笑道。
  “臭教练,大坏蛋!”看郭泰的背影在拐弯处消失,宋翠屏擦擦眼泪,咬牙切齿骂道。
  “背后骂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当着教练的面骂!”刚才挨踹的一个男生揉着屁股笑道,“不敢吧!哈哈!”
  “谁说我不敢!”宋翠屏一腔委屈无处发泄,猛地冲那男生跑去,“你看我敢不敢!”
  那男生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挑衅:“来呀,来呀!你追得上我吗?追得上我随便你打。哈哈!”
  “史延军,你站住,站住!是人的你就站住,你不站住就不是人!”宋翠屏骂着追,可因为饥饿和疲累,一双大长腿已经抬不起来了。史延军就在几米外,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哎!还闹!现在都几点了!还不赶快去吃饭!第一节是我的课,谁要是耽误了就在外面站着!”冷不防,班主任王平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宋翠屏急忙停住脚步,叫道:“老师!”不自主地伸手揉了揉屁股,马上觉得不雅,立刻停下来,暗恨郭教练不懂得怜香惜玉,对美丽的女生也这样冷酷无情。
  刚才郭泰训体育生的时候,王平安两人已经猫在了拐角处。看到学生挨打,王平安心里有些不忍。但也明白,体育生和一般学生不一样,那就是一群野马呀,还就吃这一套。你温温柔柔地讲道理,很可能就管不了。别看每天都受骂挨打的,可他们和教练的感情可深着呢,根本不用担心产生师生矛盾的问题。
  体育生们紧跟教练的步伐冲向了餐厅。
  此时,教学楼四楼东和实验楼二楼北各有一间教室正灯火通明,那是五班的音乐生和美术生在上课,要一直上到晚自习预备时间。教音乐的是史明,教美术的是金枝,都是不到二十五岁的小年青,正是干劲冲天的年纪。
  王平安的目光先后在这两间教室停留了一下,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音体美特长生们一般都是在正式上课的时间以外训练。
  每天早晨天没亮,大多数学生还拱在被窝里的时候,音乐生们就要到操场练声了,“啊---啊---啊----啊---啊----”,“依---依---依---依---依---”,高亢悠长的声音在校园上空不停回荡。这都成了中学早晨固定的一个节目了。其他班学生被吵醒,都开玩笑道:“就当公鸡打鸣了!哈!”
  音乐生、体育生清晨及下午第三节课后都要训练。而美术生更辛苦,除了这两个时间段以外,午饭后和晚自习第三节课后还各有一个小时的训练。如此这般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扔掉文化课,只上专业课吧?就算是特长生,中考文化课成绩也要占百分之七十呢!专业成绩再好,文化课不行也是白搭。归根结底,学专业不是为了艺术爱好,而是为了升学啊!
  身为艺体班的班主任,王平安每天都要去特长生们那里转转看看,至少一趟。其实,特长生都有专业老师带着、管着,王平安不去也没人说什么。但他老是不放心,不去看一次,就定不下神。这是常年当班长任当出来的毛病。
  “每年艺体班都是升学率最高的,老王,你估计今年五班会怎么样?”牛树茂道。
  “当然还是大丰收!”王平安自信满满。
  2
  第二节晚自习后,牛树茂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教工宿舍区。他要回去拿被褥到宿舍楼值班。
  教工宿舍是前年盖的十几间平房,紧挨学生宿舍楼。以前没有地方,家远的年青老师都只好在教学楼上住。这说起来又是陈校长的功劳。东面三间是双职工宿舍,一家一间。其余的都是单身教师,一般每个宿舍住两个人,也有住三个的。东面第三间是初四物理老师何恒勇一家。何恒勇的妻子胡爱莲也是老师,在镇中心小学教体育。儿子何文杰正上五年级,就在中心小学上,上学、放学正好跟着妈妈。叶光、牛树茂、郭泰三人就住在他们隔壁,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牛老师啊,才上完课啊?”胡爱莲正在门口辅导儿子做作业呢,见牛树茂回来,笑着打声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教体育的原因,胡爱莲三十都过五了,但体形仍然苗条,一点也没有要发展成“游泳圈”的可能性。
  “是啊,胡姐!”牛树茂应一声,走过去揉了揉何文杰毛绒绒的小脑袋。这个小家伙,过去两年可是经常跟着自己玩的,一声声“叔叔”脆生生叫得人不由不心疼。
  “牛叔叔!”文杰抬头喊了一声,小脸上满是欣喜。他似乎是遗传了爸爸、妈妈最好的基因,长得很是帅气可爱。
  “嗯!好好学,争取明年上初一考个好成绩!”牛树茂很没营养地嘱咐了一句。
  “嗯!”文杰乖巧地答应着,继续低头写作业。看到他的眼睛离桌面很近,肩膀也有点歪,牛树茂忍不住伸出手给他纠正了一下,“小心成了近视眼和罗锅腰!”
  这话倒不是恐吓,现在中心小学很多的小学生已经成了近视眼,戴着厚厚的近视镜。最小的不过才上二年级。更不要说初中了。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牛树茂随手拿过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心里头却晃荡着文杰的影子。
  他敏感地发现,文杰的变化很大。
  记得他刚毕业分配过来的时候,文杰才上一年级。那时候的他,整个一个火乱神。只要不上学,就胡窜乱跑,一刻不停。而且胆大包天,无所顾忌。有一回,副校长叶光到何恒勇的办公室,正好文杰在那。看文杰可爱,叶光就逗了逗他,不料文杰竟追着他喊:“大胖子,大坏蛋!大胖子,大坏蛋!”时隔多年,老师们都还能想起叶光当时扎撒着手,又笑又气的滑稽表情......当年文杰的顽劣可见一斑!可现在呢,文杰老实了,安静了,懂规矩也懂礼貌了!老师们在宿舍区看到他时,他几乎都是在背书或者写作业。见了熟悉的叔叔、阿姨们,虽然也还打招呼,但那种肆无忌惮的活泼却再也不会在他身上出现了!
  “文杰长大了!”老师们都这样夸。但牛树茂却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总觉得不该这样。“哎!难道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吗?长大了就应该安静、老实吗?”
  正想着,隔壁传来一阵大喊大叫,还有“呜呜呜”的哭声,是文杰的哭声。
  “......你怎么能这么粗心呢?啊?十道应用题,就错了一半。我都给你讲了,你还错!你说,你上课都干什么了?啊?你说......”胡爱莲指着儿子发火,因为激动,面孔扭曲着,“人家的孩子多省心,自己就能做作业。你倒好,每天都要出个人专门陪着你做!这么简单的题目,半个小时就能全部做完,你倒好,你倒好!这都快一个半小时了,还没做完。气死我了!哎!”
  文杰站在学习桌前面,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全身瑟瑟发抖。妈妈喝一声,他的小身子就哆嗦一下。此时,在他的心中,站在面前的根本不是妈妈,而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女魔!
  牛树茂忍不住推门走出来,劝胡爱莲道:“胡姐,你这是干什么啊?看把孩子吓得!你就不会小点声吗?”
  看着牛叔叔,文杰的小嘴一瘪一瘪的,更感到委屈了。
  “气死我了!”胡爱莲“呼呼”地喘着气,“没见过这么粗心的孩子!这不是第一回了!每天我都给他辅导作业,每回都错很多,也不知道怎么听课的。本来作业就多,这下可好,做错了再重做,花两遍功夫。做到什么时候能做完?”说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牛老师,你不知道。文杰上五年级了,作业比三、四年级的时候多多了!就算是一遍全部作对,也要花两三个小时,他再这样错法,我看到十一点也做不完。你说我能不着急吗?哎!”
  牛树茂揽过文杰,摸着他乱蓬蓬的头发,安慰道:“文杰,妈妈虽然发脾气了,但也是为你好。你要认真听课,细心做作业呀!要不然,妈妈生气,你也不高兴,还要晚睡觉,多不好啊。”
  “可是,叔叔,我不是粗心,我是真不会啊!”文杰哽咽道。
  “哪道题不会?叔叔看看好不好?”
  “是这几道题。我都不明白!”文杰指着数学练习册上的几道应用题说。
  “噢,叔叔给你讲啊。你看,小明说,妈妈的年龄是他的3倍。妈妈又说,她比小明大24岁。我们如果设小明的年龄是未知数x,那妈妈的年龄是多少啊?”
  “是3x!”
  “好,聪明!那妈妈还比小明大24岁,根据这里看,妈妈的年龄又是多少啊?”
  “嗯......是x+24!”
  “对了!那3x和x+24都是指妈妈的年龄,这两个因式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相同!”
  “用什么符号呢?”
  “等号!”
  “好了,方程式出来了!算算小明的年龄是多少吧!”
  文杰迅速算了一下,抬头道:“是12岁!”
  “你看,简单吧?”
  “简单!”文杰笑了!
  “那刚才怎么错了呢?”
  “妈妈一发脾气,我就觉得脑袋不转了!就什么也不会做了!”文杰说。确实是这样,妈妈只要一发脾气,文杰就觉得智力急速下降,脑子里好像空白了一样。明明是加号,他会写成减号。还有就是,简单的运算也不会了。2+9等于几也要思考半天。那个时候,就好像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道隔绝一切的大坝,把自己和这些常规的能力分开了。
  胡爱莲很无奈:“牛老师,我也不想发脾气,可一看到他老是错就忍不住了!尤其是有的相同类型的题目反反复复地错,火就‘腾’地冒上来了!哎!我也知道不对,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忍不住啊!”
  “胡姐,还是要尽量忍着啊!你看,我这样来一讲,文杰就会了,马上就做出来了!”
  “谢谢你啊,牛老师!”
  “哎呀,客气啥呀!我也算是看着文杰长大的吧,你这样训他,我在那屋可坐不住啊!”
  “哎,你说这事闹的,不好意思啊!”胡爱莲有点尴尬。不过心里却想道:“如果换做是你的孩子呢?你会不会也能永远保持耐心,不发火?一回容易,两回呢,百回千回呢?”
  确实,人都是说别人容易,易地而处,也不见得就能做到。
  “没啥没啥,我们是邻居嘛!哈哈!”牛树茂笑道,又摸摸文杰的脑袋,“你可要细心地做作业啊!争取早做完,早睡觉啊!”
  “嗯!”文杰点头。
  “今晚还有什么作业啊?”
  “英语一张试卷,抄新学的单词十遍;语文背熟一篇课文。抄生字词两遍,家长听写。写一篇400字的作文;数学做完练习册后,还有课后的十五个题。对了,英语还有听读课文五遍呢!家长要签字!”
  “啊?!这么多?!”牛树茂不由愣住了,看向胡爱莲。
  胡爱莲苦笑:“今晚上还算是少的呢!”
  “啊!”看着小小的文杰,牛树茂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心想:“这可何时是个头啊?才五年级就这么多作业!”眼前不自觉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深夜的灯光下,在全中国的无数个城市、乡村,无数的小学生,低垂着脑袋,正趴在桌子上痛苦地做作业。一道题又一道题,一张试卷又一张试卷!看不到结束,看不到终点!一边跟着受罪的还有无数个家长......
  越想他越觉得心里压抑,越想越感到胸中憋闷,甚至还有一些绝望。但,面对这种现象,谁也无法可想,谁也无能为力,谁也无可奈何!仰头看向夜空,他暗暗感慨道:“我们的教育啊,我们的孩子啊!……”
  3
  教学楼那边传来巨大的喧闹声。不一会儿,那声音就转移到了餐厅前面的水泥路上,然后又转移到学生宿舍楼这边来了。就如同一股奔涌的水流。
  不用问,这是第三节晚自习下了!
  何恒勇在四二班上完课,走向教工宿舍区。
  今年,他第一次和罗天亮老师教平行班的物理。罗天亮年近五十,是生产队年代进入教育系统的老教师,和教历史的杨怀旺、教政治的王道古是同时代的人物,也是通过艰难的自修勉强获得了大专学历。据说他刚开始的时候教的是小学数学,十几年前才开始转行教初中物理。
  和邢辰轻视杨老令公一样,在何恒勇心里,开始根本就看不起罗天亮。不为年龄,不为学历,就凭讲课的水平,他就有信心把罗天亮拉得不见人影。罗天亮的公开课他这么些年不止听过一次了,每次听完都暗暗在心里嗤之以鼻。那叫讲课吗?板书一塌糊涂不说,不会普通话不说,很多知识还都讲不明白,有一次甚至还讲错了。记得有一回,他听课的时候挨着一个学生。临下课,他偷偷地问那个学生:“你们老师讲的你明白了吗?”那个学生很痛苦地回答:“不明白!”
  “误人子弟呀!哎!”他当时就在心里为罗天亮的学生们喊开冤了。
  进入初四以来,两人就备课、习题等方面经常交流。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罗天亮确实存在知识上甚至是智力上的欠缺。有些题目,明明有很简单的解法,罗天亮却总是走弯路,费劲不说,还很容易出错。罗天亮也很有自知之明,在何恒勇面前,从来没有一点老教师的架子,碰到教学上的问题,总是很谦虚地向他讨教,态度完全就像是学生对待老师。冲着他那一头斑白的头发和年近半百仍然战斗在第一线的精神,何恒勇隐藏下心中的轻视,也总是笑脸相迎,热情讲解,从不藏私。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领导们怎么会安排罗天亮来教初四呢?怎么考虑的这是?难道忘了初四是关系到升学的大事吗?有一次,他就这个问题旁敲侧击问副校长叶光。叶光的回答是:“罗天亮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是,他有经验,有办法。还有,今年教初四是他自己申请的!校委会讨论的结果是,让他最后站这一班岗。明年,就让他到后勤养老了!”并嘱咐何恒勇:“你要和罗天亮老师好好合作,多向他学习。另外,能帮就帮!”现在想来,当时叶光的表情里好像有那么一点意味深长的意思。但何恒勇当时也没有细想。
  初四第一次月考前的数天里,看着罗天亮忙碌的身影,何恒勇不止一次地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他那时想:“等成绩出来,这个老教师可不要哭才好啊!”据他预测,他教的的平均分应该比罗天亮的至少高五分!
  现在,月考成绩出来了!和他预测的正好相反:四、五、六班的均分比一、二、三班高了将近10分。罗天亮成为了继杨怀旺之后的第二匹老黑马!
  哎!没脸见人哪!
  ......
  这样一路想着,何恒勇不觉到了家。推开宿舍的门,见儿子文杰正在给妈妈背语文课文,背得磕磕绊绊的,小脸上满是倦容。
  “文杰还没做完作业吗?”何恒勇问。
  “还没!”胡爱莲道。
  “爸爸,我困!”文杰委屈地说。
  “困也不行,背不过就别睡觉!”胡爱莲训斥道。
  文杰的眼里立刻滚动着泪花。
  看到儿子的可怜模样,听到老婆这样无情的话语,本来就心情不好的何恒勇不由大怒,对胡爱莲大声喊道:“你就是这样教育儿子的吗?让文杰先去睡觉,明天早晨背不也一样吗?”
  “不行!”何恒勇莫名地发火令胡爱莲难以接受,立刻强硬地表示反对。
  “不行?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何恒勇的大男子主义顿时发作,过去拿下文杰手里的语文课本,拉着他的手向里屋走,“文杰,睡觉去!”
  “文杰,你要是敢去看我不揍你!”胡爱莲尖声大叫。
  文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不知道该听谁的好,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胡爱莲,我看你就是后妈!孩子都困成啥样了,你还这么狠心!”
  “什么?我是后妈?那他前妈是谁?啊?何恒勇,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胡爱莲简直要气疯了!不就是要儿子做作业吗,怎么就成了后妈?“文杰,我是后妈,你跟着你爸爸去找你亲妈吧......”
  “呜呜呜呜!”文杰只能哭,他盼望哭声能再引来牛叔叔。
  ......
  门外,正要抱着被褥去值班的牛叔叔听着吵闹声,本想去劝解,想了想,最终没有去,摇摇头,转身走了。天上下雨地下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这家务事,还是不要往里掺和了吧。何况,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4
  学生宿舍楼建在餐厅南边,共四层。每一层中间有个隔断门,东边是男生,西边是女生。四楼住的是初一年级的小学生,向下依次类推。初四年级住一楼。这个顺序和教学楼上各年级的分布是一致的。
  学生们出出入入,不少人提着暖瓶或端着脸盆到餐厅北面的水龙头上打热水,说笑打闹声不绝于耳。
  校办公室主任孙如玉已经到了值班室,正在整理床铺。看到牛树茂抱着被褥进来,不免苦恼地倾诉道:“哎,小牛,每次值班我都失眠!明明很困很乏,躺在床上却总是翻过来覆过去地摊煎饼,怎么也睡不着。简直是受罪!现在一说值班我都害怕了!”
  “你该感谢陈校长啊!”牛树茂笑道。
  孙如玉也笑了:“我想感谢啊,可是不敢当面和他说啊!”
  两人一阵好笑。
  校领导中,老教师们普遍对孙如玉有极高的评价。他今年四十多岁,个子中等,面相端正和善。担任着校办公室主任,同时也教着初三两个班的英语。虽然担任校领导十多年,但是他从来没有半点架子,永远谦恭、诚恳,对上级如此,对一般老师也完全一样。那种态度,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是内心深处某种思想的自然外露。有时候牛树茂甚至感觉,孙如玉的风范有点像开国总理周恩来。
  而年青教师们也多把孙如玉当成好兄长看待。因为他从不以职位和年龄欺人,不论大小,一律平辈相称,以和年青教师打成一片为乐。就为这,还闹了个笑话。一次牛树茂、邢辰、刘明玉等四五个年青教师到孙如玉家里去。正好他的两个女儿在家。孙如玉便让女儿们喊“叔叔”。小女儿刚上初中,叫他们“叔叔”倒可以接受。可那大女儿已经上了大学,和他们同龄,叫“叔叔”就不好答应了。于是一齐反对。孙如玉想了想道:“这样吧,老小叫‘叔叔’,老大就叫‘哥哥’吧!”两个女儿也真听爸爸的,果然是叫“叔叔”的叫“叔叔”,叫“哥哥”的叫“哥哥”。中午吃饭,辈分那个乱啊就别提了!
  铺好被褥,牛树茂拿起值班记录表到各宿舍查人数。
  “没在的一定查清去向,查明原因。请假的也一定要收回请假条!”孙如玉嘱咐。
  “好。”牛树茂应着走出值班室,从东头第一间宿舍开始查。
  因为知道今晚是老板值班,四一班的同学们心里都莫名地发毛,所以101、102、103三个宿舍的人格外老实,走路都小心翼翼,说话也不敢大声。四二班也差不多。其他班的就少了些顾忌,略微有点乱。
  走廊上,男生们穿着拖鞋,端着盆,在卫生间和宿舍间匆匆来去。有的穿着背心,有的光着脊梁,洗头、洗衣服、洗脚、洗袜子。地面都是湿乎乎的,一不留神就会摔个屁股蹲。
  男生宿舍里的臭味在这个时候更加浓郁了,但就在这令人作呕的臭味里,还有不少泡方便面吃的,并吃得津津有味。
  每间宿舍都是四张床,上下铺,共八个人。每张床上都有一张标签,写着学生的班级和姓名,也便于值班人员查对。
  正查着,牛树茂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付爱玲打来的:“老牛,你过来一趟吧。你们班有个宿舍的钥匙没了,到现在还没进去门呢!”
  不一会儿,牛树茂的身影即出现在女生宿舍楼。
  “啊!”看到老板来到,女生们故意夸张地惊叫起来。穿着裤头背心的岳静笑嘻嘻地领头质问道:“老师,这可是女生宿舍啊!谁让你进来的!”
  “就是啊,你这明显违反宿舍规定啊!”
  “快出去,快出去!”
  ......
  牛树茂没搭理她们,掏出钥匙开了门,问道:“你们的钥匙呢?”
  “我不小心弄丢了!”岳静吐吐舌头道。
  “你怎么没丢?”牛树茂瞪她一眼。
  “想丢来着,没丢成!”岳静笑。
  “哼!贫嘴呱嗒舌!”牛树茂拍了她脑袋一下,摘下钥匙,“给你们这把!再丢了别找我了,自己想办法。”
  熄灯铃响起,宿舍楼渐渐归于安静。
  孙如玉和牛树茂兵分两路,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听到哪间宿舍里还有动静,就过去敲门警告:“别说话了,快睡觉!”一敲之下,一般就安静了。但五班114宿舍,连续警告三次,仍然有人在嘀嘀咕咕。牛树茂怒了,推门进去,直接揪出两个男生,勒令站在走廊上十分钟,这才终于消停下来。
  等确认学生们都进入了梦乡,两人这才回到值班室,一看手机:十点四十。
  孙如玉闭着眼道:“又是一天!”
  “又是一天!”牛树茂打着呵欠道。
  “一天一天又一天!”孙如玉继续抒发着某种感慨,却是没有半点困意,他失眠的老毛病又犯了。
  牛树茂没有再出声回应,他的意识已经进入迷糊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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