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六安州》第九章（2）

　　这天，在小沧浪茶馆里，韩西楼和包打听坐在一张茶桌上喝茶，他们俩是老相识。
　　恰好刘家大庄子赌场管账也碰巧进来喝茶，在韩西楼和包打听的邻桌前坐下，向茶房要了一壶瓜片喝起来。
　　包打听认出刘家大庄子赌场的管账，连忙起身离开。
　　他对韩西楼说声“改日再会”，匆匆走了。
　　韩西楼说声“慢走”，付了茶资，也走了。
　　刘家大庄子赌场管账闻言一惊，他不认识包打听，但记得他的声音。他连忙起身尾随几步，见人已走远，复转回坐下问茶房：“刚才坐我旁边的那个人，就是说话一口公鸭嗓子声音的那人是谁？”
　　茶房说这人没来过，他不认识。
　　刘家大庄子赌场管账又问：“他旁边那个高个子呢？你认识吗？”
　　茶房说他是唱大戏的名角韩西楼，韩老板。
　　刘家大庄子赌场管账沉思着点点头：“哦……”
　　沈仪淑回来后，不知是她觉得自己擅自出走对不起父母亲，还是在部队养成了做事勤快的习惯，每天都帮着母亲沈夫人做饭洗菜，有时还扫地，给花坛浇水。
　　沈子儒感觉她的变化很大，因为沈仪淑原来从不做家务事，可现在却变勤快了。
　　沈夫人则认为这是她一人在外面呆过，知道过日子的艰难，懂事了。
　　沈子儒说：“也许是，人要是不吃点苦，总是不好。所以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老两口正在谈心，老赵走来，说城防司令部参谋长黄长运前来拜访。
　　沈子儒迎出去，把黄长运请到客厅坐下，说：“黄参谋长稀客，请喝茶。”
　　黄长运一面喝茶，一面向沈子儒大谈目前共军屯兵沿淮的紧张局势。
　　沈子儒听得不耐烦，问他有什么事？
　　黄长运说他是受保安司令部委托，请沈子儒出面牵头在商会开会。内容是加强军民自卫，实施保甲联防，要各商家共摊治安经费的事。
　　沈子儒说参加开会可以，但自己只是个名誉会长，只能说说而已。至于各商家愿不愿意出钱，出多少，他都管不了。
　　黄长运说：“那当然，上面的意思，也就是请你出面说个话，具体有城防司令部的文件，有专人办理。”
　　沈子儒说：“现在物价飞涨，经商也难。你们当官的，也要体谅他们一点。”
　　黄长运点头称是，接着他话锋一转，说：“沈先生见多识广，德高望重，六安许多人都希望你能参与这次竞选县长。我们六安若有沈先生出面主政，那是地方之幸啊。”
　　沈子儒一笑，说：“子儒退隐多年，再也无意涉足官场啦！请你转告刘司令，让他放心。”
　　黄长运笑道：“沈先生别误会，其实，刘司令也希望你能出山啊。毕竟，个人前程事小，国家前途为大嘛。”
　　沈子儒表示对国家大事自己无能为力。
　　沈仪淑一阵风似的走进来说：“爹，陪我上街看房子，好吗？”
　　沈子儒说：“这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没见我这有客人吗？”
　　沈仪淑一伸舌头，跑了。
　　黄长运连忙起身告辞：“沈先生，我就不打搅了。什么时候开会，我让人通知你。”
　　沈子儒在黄长运走后，来到后厢房沈仪淑房间。他看见沈仪淑在换外衣，准备出门。便问：“仪淑，你要看什么房子？看房子做什么？”
　　沈仪淑说自己想开个诊所，要到街上看看有没有能开诊所的门面房子。
　　沈子儒觉得女儿想开诊所这个想法不错，比她哥哥做事情实际。
　　沈仪淑撒娇说：“那就陪我去看看啊？另外，我现在可没钱，得指望老爷子扶持。等以后挣了钱，我还你。”
　　沈子儒说：“钱不钱的事小，愿不愿意做事情事大。你哥就是太懒散，都快成个废人啦。”
　　沈仪淑笑道：“那也不是。我哥是看不上这些小事情，人家志在青云。”
　　沈子儒生气地说：“志在青云？我看他是志在青楼！”
　　沈仪淑批评她爹说话难听，缠着要沈子儒陪她看房子。沈子儒解释说，今天不能陪你上街，王圣亚昨天就跟我约好，他马上要来。并说你们师生也有很长时间没见了，要沈仪淑今天也别出去了。
　　虽然沈仪淑很想见到王圣亚，但她知道王圣亚此行，是为解放军买粮食的大事，因此说：“不，我上街忙我的事情。有时间，我跟我哥一起去看他。”
　　王圣亚如约来到沈公馆。
　　在沈子儒书房，王圣亚向沈子儒直接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来的目的。他相信无论于公于私，沈子儒都会支持他。
　　沈子儒听后，的确感到惊讶：“圣亚，这么说，你就是共产党六安地下党的负责人？”
　　王圣亚点点头。
　　沈子儒又问：“也就是说，共产党六安行政专署的专员汪声就是你？”
　　王圣亚说：“是的。”
　　沈子儒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王圣亚诚恳地说：“先生，我知道你一生都在追求民主，反对专制独裁。我非常敬重你，我们共产党也敬佩你。因为我们共产党也反对专制独裁，也追求民主共和。我们党的宗旨，和你们民盟的追求是一致的。现在，推翻蒋家王朝，无论是政治上或军事上，已经是必然趋势。这也是历史赋予我们共产党人和民主党人的历史使命！”
　　沈子儒说：“是啊，你看过于右任先生写清朝的《亡国三恶因》吗？”
　　“看过。”王圣亚背曰：“民穷财尽，社会破产，国家破产。国有金，吝不与人，为他人藏。此其一。善不能举，恶不能退，利不能兴，害不能除。化善而作贪，使学而为盗。此其二。宫中、府中、梦中，此哭中、彼笑中，外人窥伺中、霄小拨弄中，国际侦探金钱运动中，一举一动，一黜一陟，堕其术中。此其三。”
　　沈子儒说：“难得。于右任先生的《亡国三恶因》，发表在清末的《民立报》上。于先生所说的三点，具体而清楚地说明了清王朝灭亡的原因。此文发表后不到一年，貌似强大的满清就轰然倒台。唉，现在，民国在蒋先生手中，也要步其后尘。沈某身为老革命党人，心里难受，感到痛惜啊！”
　　王圣亚说：“我理解先生。”
　　沈子儒深叹，抗战胜利来之不易，胜利后国共两党和谈，在一起共商国是，建立一个联合政府，实现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大业多好啊。为什么就要动武，用枪炮来说话呢？中山先生地下有知，难以瞑目啊！
　　王圣亚强调说，孙中山先生的民主思想，共产党是欣赏，赞同的。但蒋介石政府对民主阳奉阴违，奉行独裁。像民盟这样的民主党派，国民政府都不能容忍，视为异己，何况对我们共产党？
　　沈子儒说：“不说这些啦！刚才你说的粮食问题，我叫我女婿秦鸣鹤去跟他们具体交易，你牵个头就行了。原则上，一是要秘密交易，二是价格公平。钱不够可以赊销，我只能尽到这个力量了。”
　　王圣亚激动地说：“先生对我们共产党是雪中送炭，谢谢先生！”
　　沈子儒说：“我们就别说客气话了。圣亚，告诉你一件事，仪淑回来了。我上次跟你说过，她为婚姻的事情，离家一段时间，现在她回来了。”
　　王圣亚说，沈仪淑回来的好啊，她回来，你和师娘就放心了啊。
　　沈子儒说，可我反而更不放心了。
　　王圣亚诧异地问：“为什么？”
　　沈子儒说：“因为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与以前大不一样。人变得成熟了，也比以前勤快了。”
　　王圣亚问：“成熟勤快不好吗？为什么你更不放心呢？”
　　沈子儒问：“假如苹果树上结个青苹果，一夜之间，它变成了一个红苹果，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王圣亚笑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成熟都是好事情。先生，你可能多虑了。”
　　黄长运在码头安排好调运部队冬装的船只后，回保安司令时，在部院子里迎面碰到彭少石和奚月梅。
　　黄长运对彭少石说：“彭书记，我看到你那位未婚妻了，真是位名不虚传的才女、美女啊。”
　　彭少石没想到沈仪淑回来了，他心中大喜，忙问：“啊，她回来了？你在哪儿看见她的？”
　　黄长运告诉彭少石说，是昨天他到沈公馆去拜会沈子儒，说摊派治安经费的事，结果在沈家看见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沈小姐。
　　奚月梅说：“彭书记，什么时候也请你带她到我们这儿坐坐，露露面，我们好认识一下啊？”
　　彭少石腼腆地说：“她不喜欢热闹，以后你们有机会认识。”
　　刘家大庄子赌场老板和管账，此时正在刘锐襄办公室报案。
　　他们对刘锐襄说，唱大戏的韩西楼跟抢劫赌场的土匪认识，要警察局把韩西楼抓起来审问。
　　刘锐襄认为他们说韩西楼跟劫匪有关系的证据不足，不能因为怀疑他就能抓他！
　　赌场管账说：“我在茶馆亲眼看见韩西楼跟那个土匪在说话，因为那个土匪说话的声音很特别，我一下就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对我说‘再说话就割下你的舌头’，他的公鸭嗓子声音我记得很清楚。我用人头担保，绝对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