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超规格招待

　　快放晚学的时候，大哥让我坐上他的私家轿车，离了山镇，拐上了202省道。
　　我说：“你终于肯换个新地儿啦！去哪儿？”
　　大哥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说：“你该不是拉我去钻路边店吧？我可郑重声明哈，我可不是那种人，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大哥笑笑，问：“你的意思，我是那种人啦？”
　　我说：“你是不是那种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
　　大哥猛踩油门，朝西驶去。
　　我说：“我可有言在先哈，饭店的档次不能降低，吃喝的标准不能降低。”
　　大哥说：“瞧好吧。往西八公里，老庄村西的鸽子崖下面，新开了一家饭庄，叫‘娱溪谷山庄’，日照一个茶老板开的，野鸡啊，兔子啊，蘑菇啊，跑山鸡啊鸭啊，茶叶馅儿饺子、地瓜面儿包子啊，哟，还有岩石花子——一种长在岩石上的藓类植物，大油水炒的，蘑菇还是板栗树上长出来的，咱这儿都没有。保准吃得你食欲大振，胃口大开！”
　　我咽了两口口水，迫不及待地说：“已经‘大开’了，大哥。”
　　大哥说：“今天我就破费破费，里面的山珍随你挑，再让你享受一下‘三个表率’。”
　　我问：“什么是‘三个表率’啊？”
　　大哥晃晃脑袋，晃着满驾驶室的得意，说：“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八公里的车程，眨眼间就被甩到后面去了，车离了202省道，拐上了一条平平展展的盘山路。路面由水泥铺就，不算宽，刚好能容两辆轿车会车。路曲通幽，山路在高低错落的山林灌木中三弯四拐，你还没有尽情消受够这里特有的清爽与幽静，“娱溪谷”山庄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你的面前了。
　　这是一栋装饰昂扬华丽的山间饭庄。彩旗猎猎，迎风招展。幽静中洋溢着律动，隐秘里透露着开阔。虽然达不到陶渊明笔下那室外桃源的景致，但也足以让人心旷神怡，顿生脱离凡尘喧嚣与压抑之感。假山，喷泉，大厅，包间，应有尽有，各种服务设施，一应俱全。
　　看到我和大哥，风姿绰约的女老板，越过漂亮的女服务员飘过来，风情万种，顾盼神飞，一看就联想到影视剧里风月场里标致的老鸨。没容我回过神来，对方声响如鹂又音甜如莺，脸朝大哥却凝眸对我，说：“刘校长您来啦？快请里面，销魂厅怎么样啊？”
　　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哥是这里的常客。
　　大哥笑笑，说：“不用这么讲究吧，就我们两人，吃个便饭。”
　　女老板忙说：“谢刘校长。那，莲花、梅花已经有人了，你跟这位领导就在荷花、兰花、菊花里挑一个吧。”
　　大哥说：“兰花吧。”
　　兰花园是最里边的一个包间，紧挨北山，视野狭窄，最不上眼；如果你在意的话，有种被山欺压的感觉，在所有的包间里面，当属最差的了。选这个位置的包间，远不如大厅里任何一张餐桌敞亮，尤其我们只有两个人。
　　大哥的用心不言自明。
　　我说：“这么腐败啊，大哥？经常到这种地方消受？还要吃‘三个表率’呢！”
　　大哥说：“别胡说。我只不过跟着校长过来陪了几次客而已，今天带你过来，也绝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想歪了，我可没有丁点儿让你动歪心思的意思。”
　　我意味深长地望着大哥，无声地笑，倒让大哥有点儿语无伦次。
　　大哥说：“信不信由……你啊，老三……这么跟你说吧，你光棍了这么些年，我半年前就到这里吃过饭，我……都没领你……过来。现在，你有了林娜，你俩就快结婚了，我要是把你往黄泥坑里领，我还是人吗我？”
　　我挑衅地问：“这么说，你承认你已经钻进过黄泥坑里啦？”
　　大哥挣红了脸，说：“天地良心啊，老三。我刘铁上顶着天，下踩着地，我对玉皇大帝发誓，对土地老爷发誓，我连那样的念头都没动过！”
　　我说：“你行啊，大哥，柳下惠啊！我可不一定行，将来我万一把持不住，自己失足了，做了对不起林娜的事，你可是林娜的万古罪人。你看看，安魂厅，融魂厅，销魂厅，摄魂厅，蚀魂厅；留恋谷，往返谷，逍遥谷，云游谷，梦幻谷；还有梅花园；莲花园，荷花园，菊花园，兰花园……简直是‘黄’河滔滔啊！常在河边走，你能不湿鞋？”
　　大哥刚才挣红了又终于恢复憔悴苍白的脸，“唰”地一下，红如山顶飘着的晚霞。大哥不由分说，拉起我就往外走。
　　我笑容里涨满了得意，说：“哎哎哎……你当下鞋不是还没湿嘛！发什么惊啊，大哥？我只不过是过过嘴瘾，也聊做对这些日子以来被你和校长强奸的回应而已。”
　　等菜的时候，大哥没有忘记把话题定位在对我的恭维上，以便为他下一步继续对我加以利用做好感情铺垫。
　　大哥说：“实话说哈，老三，不说老师、学生对你学生大会上的讲话反响是多么的好，就连我，压根儿都没有想到，你哪儿弄来那么多的东东啊？”
　　我说：“老生常谈的玩意儿。如果你懒得读书看报，键盘一输，鼠标一点儿，网上什么东东没有啊？”
　　大哥点点头，说：“也是，不过，也得有那个提炼和组织文字的水平。”
　　我说：“大部分是网上现成的资料，是不是那么回事，我也没有考证，好在是一说一撂，大概没有人追究我侵权吧？”
　　大哥说：“肯定没有。你借鉴的是别人文章的大意，又不是全文背诵。嘿嘿……期待你下次更精彩的报告哈！”
　　我说：“你得提前好好招待。”
　　大哥说：“没问题。实话跟你说，除了三瓶‘天之蓝’，今晚的消费不是花我的钱。快放学的时候，校长到我办公室，知道我要请你吃饭以后，特意交代好好招待招待你这个教科室主任。”
　　我恍然大悟，说：“难怪你忽然这么大方，原来不仅仅是哥儿们弟兄情谊。”
　　大哥说：“不管怎么说，还是哥儿们弟兄情谊重要嘛！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破费。咱兄弟俩可没有走了的话，校长一学年只给了我两千块钱的签字权，用来联络联络班主任和教研组长、备课组长感情的。你是知道的，素质教育风暴持续了这么长时间，把干群关系疏远到这般程度，我想跟班主任和教研组长、备课组长交流交流感情，也没了以往那种合情合理的说辞，倒显得我特别的别有用心、不怀好意，所以，这笔钱，差不多就剩下了。今晚这一顿饭，我把上学期节省下来的一千块招待费全要搭进去不说，还要预支这个学期的30%呢！”
　　我说：“你死心眼啊，老大？你刚才不是说，今晚这顿饭是校长特批的吗？不在你那两千块钱里面吧？”
　　大哥笑笑，摇摇头，说：“老三哪，你将来要是干上我这个流泪的芝麻小官儿就明白了。咱都是要脸要面的人，校长没有直接点明这笔开销不在这两千块钱之内，我能不识好歹、不知大小地把这笔开销踢出去啊？再说了，校长不是傻子，素质教育以来，我没有什么名堂跟班主任、备课组长、教研组长坐到饭店里探讨工作，联络感情……”
　　我赶紧抢过大哥的话，说：“得得得，你别说了，大哥。我明白了你的为人和为官之道。不过，你也不要太不舍得今晚这顿饭钱，就算你从两千块钱里支出，可你也应该这样想：田野曾经多年既是班主任，也是教研组长，还是年级备课组长，三个方面的优秀代表，齐了，这钱，专款专用，花在刀刃上了。”
　　两个人的晚饭，大哥要的菜精致高档，基本上囊括了这里的精华。一盘岩石花子，一盘板栗树上长出来的蘑菇，一份红烧斑鸠肉，一盘“三个表率”，一份河豚汤，标准的四菜一汤，外加六只野鸡蛋。饭是一份茶叶馅儿饺子加一份辣肠馅儿地瓜面包子。
　　点完菜，大哥见我不解，加了句：“吃不了，打包，带回去让弟媳妇尝尝。”
　　大哥自带的三瓶“天之蓝”有两瓶快见底了的时候，“三个表率”隆重登场了：原来，蜂蛹、蝎子、柞树蛤虫三种珍稀动物油炸后，加白糖，拼在一起，就叫“三个表率”。不用说，这是山庄里最上档次的一道菜肴了。
　　我说：“原来这就是‘三个表率’啊！稀奇，自然就昂贵，亏你们想得出这么个名字！”
　　大哥醉眼有点儿迷离，边打开最后一瓶“天之蓝”，边说：“你嘴里的‘你们’，显然跟你，跟我，跟校长都没有关系。我知道，蝎子有人工养殖的，市面上这大块头的，三块钱一只；蜂蛹和柞树蛤虫，纯大自然的希品，这么大的蜂蛹，饭店收购就150块钱一斤，柞树蛤虫更稀少，价钱就不用说了吧……”
　　我掏心掏肺地说：“大哥啊，看来你这次下了大本钱啦！其实，咱兄弟之间，根本不用这么客气，否则，那还叫‘兄弟’吗？那叫‘酒肉朋友’啊！大哥放心，从今往后，大哥有用得着三弟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