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学生教育大会（二）

　　春风徐徐，掀动着山镇高级中学大门上方那排无言六色的彩旗和迎门“希望之星”雕像前面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高音喇叭把我的声音扩满了山镇高级中学寂静的校园，又越过校园围墙，送到山镇辽远的地方。
　　“黄冈中学的学生非常能吃苦。他们夏天提着一桶井水去上晚自习。据说，井水是用来提神和防蚊子叮咬的。他们每天天不亮，提着一盏灯学习，深夜熄灯后，总是点着煤油灯，学到深夜，每天早上起来，从鼻孔里挖出来的都是黑灰。
　　“黄冈中学的学生们在课堂上异常活跃，生机勃勃，但在课间则非常安静，有的在深深地思考之，对每一个知识点进行一次再巩固，有的在为下一节课的学习做好调整。这或许是黄冈中学学生养成的学习习惯，但我更认为，这是一种文化积淀，也是一种人文素养。
　　“有人说，黄冈学子良好的学风，与黄冈深厚的文化底蕴有着极其必然的联系。因为黄冈土地上诞生了一位元帅，两位国家主席，三位中共一大代表，四位历史文化名人，五位国务院副总理，六位军区司令员，这既是一种特有的人文资源，更是一种无形的、催人奋进的力量，对黄冈人在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方面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但我认为，环境固然对人的成长起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但更关键的，还在于黄冈学生自身的自我认知和自我升华。我们不能抱怨我们没有如此优良的人文背景。但我们完全可以，也应该凭靠我们的想象和角色移植能力，将自己根植于这样的文化背景中，激励自己，志存高远，胸怀天下，成大材，成好材！
　　“我在感叹黄冈中学的学生素养与学习氛围的同时，也提醒在座的同学们，必须从现在做起，借鉴，历练，升华自己！
　　“其实，请同学们回想一下，在这场席卷全省的素质教育狂风之前，我们山镇高级中学，在座的千名同学，你们打造的‘快节奏三餐’、安静课间、专心高效课堂、良好习惯等等，不是跟衡水、黄冈学子不相上下吗？只不过你们在这场席卷全省的素质教育狂风吹拂之下，暂时迷失了自我而已！”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没有哪位同学不在用心倾听和思考。
　　我略作停顿，说：“让我们再看一看江苏洋思中学的课堂自主学习和生活秩序吧——
　　“我最近看了一份介绍洋思中学的材料。洋思中学课堂教学的全过程，基本上是学生自学，学生的每节课，都像考试一样紧张地学习。所谓学生‘自主学习’，实际上是从上课考到下课。老师上课布置过学习内容后，就让学生读书，看书；学生读书，看书，实际上等于看试卷；几分钟后，老师让学生到黑板上书写，这是第一场考试；然后让学生改错，这是第二场考试；最后20分钟做作业，也是考试，作业本就是试卷。教师在这个过程中一句也不讲，将时间全部交给学生自主学习。课堂上，看似平淡无奇，其实紧张无比，学生注意力得高度集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自主学习是一种高度紧张的学习。
　　“洋思学生的生活节奏非常紧张。到过洋思中学的人，共同体会到的，是一种效率，一种团队精神，一种公德意识。比如，11点30分，下课铃响后，全校学生同时走出教室，有秩序地走进餐厅。等本桌的八名同学都来齐了，值日生负责分饭，分菜。楼上楼下，三千多名学生同时用餐，你听不到任何喧哗，更看不到有人乱跑乱蹿。20分钟左右，所有学生全部吃完饭，并将餐桌、碗筷洗刷干净。洋思中学的学生就跟我们一样，大多是寄宿生。早晨起床铃响后，先醒的同学必须叫醒同宿舍所有同学，然后，上铺的同学先整理床铺，后到水池上洗漱，下铺的学生则反过来。这样，三千多名学生，20分钟之内都能保证整理好床铺，洗漱完毕，准时到操场上集中，参加早锻炼。
　　“最后，我们再看一看辽宁盘锦中学的大课间操军事化程度吧，体会一下他们的耳语化氛围——
　　“我亲自到过盘锦中学。你不可想象，五千多学生的大课间操，学生的队列和动作是那么的规范，整齐，绝对不亚于军营。你同样无法想象，几千人的教学大楼，课间竟然听不到喧哗！耳语化的交流，使得整个教学大楼几乎达到了无声的程度；他们的自习秩序井然，学生普遍具有良好的学习习惯与学习能力。
　　“有两件事被当地人津津乐道：一是有一位女家长，周末到学校看望孩子，正赶上学生在上晚自习，这位家长的高跟鞋敲击着楼板，发出声响，被肃静的氛围所感动和羞赧，自觉提着高跟鞋，赤脚走出了大楼；二是有一个考察团晚上逐个教室拍录像，最后发现，只有三名学生转头或者抬头看了一眼。
　　“同学们，感悟名校学子，反观自我表现，或许，同学们的视野会更加开阔，心灵会更加纯净，理性会更加增强，进而，走出浮躁，走出盲从，进一步明确，脚下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全校学生大会结束后不久，生机勃勃的校长就推开教科室的门，站在我面前，神采飞扬，如阳春三月校园大路两边飘动的柳条，舒展轻盈，活力绽放。说：“我就说嘛，田野，你很有才的！别的不说，单说以往校会那秩序，散会后学生往回带时那精神状态，再看看今天……简直就是一个人间，一个天上呢！”
　　我笑笑，说：“校长，你可别忽悠我……”
　　校长打断我的话，兴致不减，豪情万丈，说：“哪里是忽悠你啊，田野？我是个忽悠人的人吗？人人都厌恶电视剧中间插播广告，其实，不是插播广告这种行为令人厌恶，而是广告本身太烂，太糟糕！如果广告本身富有创意和吸引力，肯定会给观众带来爽心悦耳的感受；而你的这场精彩的报告，无疑就是这种难得一见、难得一听的精彩广告呢！”
　　我说：“你看校长，你分明就是在忽悠我。不是我的广告本身精彩，而是前面和后面的电视剧太乏味，太没有情调。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早已过了激情澎湃、想谋个一官半职的年龄了。如果需要，以后，这样的工作我还做就是了，反正我是推不掉的。其实……”
　　校长一边维持着柳条轻舞，一边忙打断我的话，说：“那是那是。我知道，你不是个有政治企图的人，只是情感使然，情感使然。”
　　我点点头，说：“理解万岁。”
　　跟校长话不投机，尽管校长在极力保持着柳条轻舞的惯性，但是，这种惯性，很快就随着徐徐清风的消停而消磨殆尽。这使得校长有些始料不及和招架不住。
　　我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竭尽全力，想换个话题，但一时间却思维停滞，仿佛五脏六腑连同大脑都被掏空了一般。
　　校长尴尬地笑笑。走不是，待不是，坐不是，站也不是……这使得我觉得有点儿残忍，可这种残忍，并不是我想强加给校长的，所以，此时此刻，我觉得校长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校长无辜得有点儿可怜，而我无辜得有点儿可笑……
　　最终是大哥的电话救了我俩。
　　校长笑笑，说：“你忙吧，田野，咱俩以后再聊。”
　　我忙不迭地追到已经走到门口的校长，在校长迅疾撤离的屁股后面，真心实意地说：“你慢走啊，校长。以后的工作，还得你多指点啊，校长！”然后，在校长逃也似的一连串的“哪里哪里”的回应里跑回办公桌前，抓起了电话。
　　大哥在电话那头儿说：“祝贺你啊，老三！不负众望，一炮打响，语惊全校、全山镇，一鸣惊人！这下，你可出小名了，整个山镇高级中学的师生都震动啦，都对你刮目相看啦！”
　　我说：“屁啊，大哥！”
　　大哥说：“屁不屁，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被你这些‘屁’吸引了，都沉浸在‘屁’里难以自拔！你的屁，香也好，臭也罢，它能让大家喜闻乐品，它抬高了你的身价。”
　　我一本正经地提醒大哥，说：“身价是狗屁啊，大哥。”
　　大哥说：“狗屁就狗屁吧。说正经的，今晚过来帮我看看课程表的编排。”
　　我没好气地说：“周末哎，大哥！良宵一刻抵万金，你跟你兄弟媳妇请假吧。”
　　大哥就坏坏地笑，说：“你这不是故意在林娜面前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吗，老三？咱俩好歹哥儿们弟兄这么多年，我还想在弟媳妇心目中保留那么一丁点儿人的味道儿，也为咱兄弟以后的关系维持留点儿台阶。”
　　我恶狠狠地说：“那好，婚假再加两天，今天晚饭你管，老地点，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