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幻梦与现实

　　报完志愿以后，李烁优待在家里等录取通知书。她闲得无聊想和同学们聊QQ，但她没有手机又不敢到村里的网吧里去，只好向孔江借。孔江离不开他的手机，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只好答应借她两天，而且下不为例。
　　李烁优拿到手机立马登录QQ进到动漫群里打招呼。一个叫寻的男生看到后回复她好久不见。李烁优十分惊喜，忙说:“哎呀，你还记得我呀，我可以加你吗？”男生同意了。
　　李烁优逛了他的空间，发现他很少发动态，她只好先和他聊关于动漫的事情。认真算起来李烁优其实并不那么了解动漫，听着他讲精彩的点她一头雾水一味地尴尬附和。寻看出了她的闪躲便说可以聊聊生活上的事。听他如此说李烁优顿时就有了许多话题。
　　两天的时间里李烁优了解到寻在上高二，这个湖北的小伙子有过一段受伤的感情，似乎是青梅竹马分散的桥段。她不好多问，加上她要把手机还给孔江，下线时她再三嘱咐:“和你聊天很愉快，下一次我找你的时候，希望你依旧记得我。”
　　“世间总是不缺痴情的人啊……”翻看小说的时候李烁优想起寻不由的感叹。
　　孔江果然不再借手机给她，她又一次萌生让妈妈给她买的念头，可是妈妈生病了她不忍心向她要。纠结了几天她还是开口了:“妈，你看我表姐都有手机了，我能不能也买一个？”
　　“你有钱你就买吧。”李卉躺在床上半眯着眼。
　　“我怎么可能有钱啊，不给买就算了。”
　　“找你爸要去啊，去年我挣了那些钱不都是他保管着。”
　　李烁优坐在床上叹了口气:“他也说没钱不给买。”
　　李卉冷哼了一声:“有钱赌博有钱吃香喝辣，现在倒是哭穷了。”
　　李烁优感觉妈妈对爸爸的态度很不一样，便问:“他又怎么惹你了？”
　　李卉因妇科病做了一个手术，出院后一直没恢复好，有时候肚子疼得只能缩在床上。可男人非但不照顾，有时候还得自己强撑着做饭，她自然对他生了许多埋怨。
　　李卉说:“他还敢惹我？我疼死疼活的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在不在都一个样。去年我把钱寄回家他一分也没存住，不知道他怎么花的，现在也没个说法。”
　　“那不是买了拖拉机吗？”
　　“买拖拉机还不是因为不想我到外面打工，想我回来两个人在家做点生意。现在我病着，他多久才能去拉一趟货！我看他看我不干活自己也不想干了。”
　　李烁优感觉到这与平时的碎碎念大不相同，倒带着许多的怨恨一般。她不知道怎么说，她想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爸爸要搬到楼上去睡，两个人为什么冷战。她仿佛一下子从她梦幻轻松的时间里跌落，回到了沉重的现实生活中。
　　“那我问他你们怎么不讲话的时候他只说没话讲，他错了他还有理了吗？”李烁优说。
　　“他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人，和你吵起架来可以恨个一年半载，都说是一家人他怎么会那么恨我，想也想不明白。”
　　李烁优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她一直都太关注自己的生活，没想到她没在意的时候父母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她决定去问问爸爸，最好两个人能和好。
　　李满去山里刮松脂两天后才回了家。吃完饭李满坐在檐下泡了一大缸茶还没喝，先是翘着二郎腿靠在柱子上抽着烟。
　　李烁优忐忑着走过去蹲下问:“老爸，我妈说你两吵架了，为什么？”
　　李满轻轻笑了一声:“谁知道她发什么疯，动不动就上来骂我一通。”
　　“是不是你做错什么了？”
　　“我做什么了？她恐怕更年期到了拿我发火吧？我还没怪她什么，她倒是告状了！”李满吹了一口烟，满脸的不屑。
　　“她病了你让让她呗。”
　　“她病了我又没有不让她休息，反倒是她天天骂我起的晚，出工慢。她不能动还不少说两句好意思来说我。她要看病我也出钱了，不然我现在还能有些钱呢！等你开学我还得去借钱。你姑她们我都借过几回了。”
　　“哦，好吧。”李烁优不知道改怎么接话了。他印象中爸爸总是笑呵呵的，虽然话不多但是很温暖。现在妈妈病了他倒是有点嫌她累赘，说出来的话也叫人痛心。她不敢再劝，她怕爸爸也记自己的仇，也会慢慢恨她。
　　喝过茶李满要到三叔家去，爷爷病了时不时都要去看望。他发动摩托车坐在上面问:“你们姐弟两个今天去不去？”姐弟俩都摇头他便自己出去了。
　　李烁优靠在柱子上发呆，李卉开了卧房门出来问:“你爸又要到哪去？”
　　“看我公，我二姑她们也去了。”
　　“刚刚你们两聊什么？”李卉听见了一些，但不是很清楚。
　　李烁优不想让妈妈伤心只说:“我劝他和你和好，但是他现在还不愿意的样子。”
　　李卉坐在高凳子上冷笑一声:“他从来都是这样，别人不服软他可以一辈子不和你说话。这么多年，哪次不是我先原谅他。我怎么就遇见这样的人，唉……有时候气都能把我气死。”
　　李烁优站着不说话。
　　“你看别人对我比他对我要好几倍。我肚子疼坐不下去板凳，你小姨夫就给我做了这个高凳子。你们上学住校，你小姨时不时就来帮我洗衣服，洗衣机也坏了没钱修，她一件一件用手搓洗。我冷汗多，衣服都湿透了怕没得换不敢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晾干了继续穿。当时你要中考，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你也大了应该知道这些了。”
　　李烁优叹了口气，她实在是太不关心家里了，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她居然问也没问过半句。她知道妈妈病了，只是她说不要紧她就相信了，殊不知这里面有这么多事。
　　李卉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后悔极了。她哭着说:“早知道不去私人医院住院了，别人都说管用我才去的，去完之后动不起来了吧？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李卉在每个静悄悄的日子里，躺在床上后悔了无数遍，可她想起来还是想哭。她不知道自己具体该怪谁，所以但凡能怪的都要怪一遍，这样才好让自己有个发泄。怪完了所有她最后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是条苦命烂命。
　　李烁优看她哭着说个没完，她只是拍着妈妈的肩膀一个劲说:“不要这么说，要有希望。”
　　哭歇后李卉说:“你也常去看看你公吧，他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能活呢。”
　　“唉，为什么要有癌症这个东西啊，太可怜了。”李烁优说。
　　“你奶奶以前就是肝癌晚期走的，你公也得了肝癌都是苦命的人。”
　　“我公会死吗？”
　　“上回我去的时候就躺床上了，我自己病着已经两三个月没去了。”
　　“前几天我去的时候，他不让我待在屋里，他说怕传染我。我看着他的样子难受然后就哭了，后面我不敢进去了，怕他伤心。”
　　李卉拉拉她的手:“趁人还在好好陪一陪。”
　　夜里李烁优躺在床上直落泪。她实在难以接受这么多令人伤心的事情一下子砸向她。好像没有了解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还是个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孩子，知道了这些以后一种难受的无力感压在她的心里，她想忘也忘不掉。最终她决定经常去看爷爷，毕竟见一面少一面了。
　　第二天李烁优跟着爸爸到了三叔家，晚上来看爷爷的人有好几个，男人们凑在一起窝在厨房就是打牌，女人们时不时去看一眼爷爷有什么需要，看过之后也是看男人打牌。李烁优不喜欢这种氛围，便自己进了睡房。
　　孙选坤看到孙女进来忙让她出去，李烁优坐在对面床上摇摇头说:“不怕的，我来陪你一会。”
　　孙选坤瘦了很多，脸上都没了肉，骨头像是要把干枯的皮肤戳破。他歪着头急促地喘着气说:“这个病会传染啊，以前你奶奶才半年就不在了，我也马上满半年了。”
　　李烁优看着爷爷可怜的模样，还没说话眼泪就砸落下来，她赶紧低头故作平淡地说:“不怕的，不要这么想，你还能活很久。”
　　“疼得受不住啊，妞妞儿。我倒是盼望着赶紧去了，我受不了这个疼了，没日没夜的尽受折磨。”
　　“疼，止疼药不管吗？”
　　“不管用，老天爷救不了我，吃什么都不管用了。”
　　李烁优抠着手指说:“你难受才乱想的，要好好的，要有希望。”
　　“我有把握，做梦都梦见了。”
　　“公，你梦见什么了？”
　　“你老祖奶，老祖公，你奶我都梦见了。我还梦见我爸爸妈妈，多久没梦见了。他们都住在一起，见我去叫我一起吃饭……”孙选坤说累了喘了几口粗气后继续说，“我还梦见我走在路上，手上拿了一大包钱。你老祖奶说和我换钱，她把她的一张奖状一样大的钱递给我就不见人影了。我一直向前走想把钱换掉，没有一个人肯要的……这就是兆头了。”
　　李烁优十分难过完全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就是哭腔更不敢说了。
　　孙选坤心如死灰，闭着眼睛说:“不要哭，不怕，人都要死的，我死了也是解脱了。”
　　孙选坤又多次让她出去，李烁优也不忍心他一直看着自己哭便站起来要走。
　　孙选坤说:“妞妞儿，好好读书，开开心心过日子。”
　　李烁优点点头赶紧转身出去，刚到门口眼泪就大股大股流下来。她跑出围墙外，蹲在地上抱着双腿哭了起来。人啊，为什么要经受这么多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