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暖意

　　二00八至二00九学年度第二学期开学不久，我和林娜的房产证就办下来了。因为林娜一下子拿出了全部房款，办的一次性付款，省却了办公积金贷款的繁琐，我俩就又节省出了宝贵的时间选购其他的物品。
　　吉日选定在三月八日，农历二月十二日，是我们两人商定的。我征询了岳父、岳母大人的意见。岳母大人找人看了一下，还不错，便确定下来。
　　离开岳父岳母大人，进了林娜干净整洁的房间，林娜说：“你再征求一下大叔大妈的意见吧，这么大的事，老人都很看重，这也体现了咱对二老的尊重。”
　　我故意将林娜一军，说：“要是他俩不同意呢？还能再改改啊？”
　　林娜白我一眼，说：“你留着嘴干啥呀？纯管吃饭喝水哪？”
　　我面露难色，说：“我要是把嘴都咧成三瓣儿了，还是做不通呢？”
　　林娜就开心地笑，说：“那我就把你这只无用的大兔子甩了，甩到深山老林里，再也不理你了。”然后又开心地笑，笑过之后，很认真地说：“要是真的说服不了大叔大妈，咱就用大叔大妈选的日子呗，只要心情好，都高高兴兴的，哪天不是好日子啊！”
　　我好生感动，可还是不动声色，反问道：“可要是岳父、岳母大人又不同意了呢？”
　　林娜说：“放心吧，你岳父岳母大人即便不同意，也会同意的。”
　　我开玩笑说：“嘿嘿！老婆大人，你的言外之意是，你未来的公公婆婆不开通、不通情达理了？”
　　林娜耸耸肩，一本正经的样子，说：“我是那个意思吗？分明是你在神经过敏、自作多情吧？”
　　我说：“那你的意思是……”
　　林娜抿着好看的嘴，笑着，最后得意地说：“我的意思是，我比你有口才，有魅力，不用变成兔子，也能让你岳父岳母大人高高兴兴地同意大叔大妈更改日子……”
　　我信心十足，说：“放一百个心吧，老婆大人。我虽然嘴笨，也没有魅力，但是，我肯定不会让你第一感觉选定的这个好日子再被更改。再说，你未来的公公婆婆也未必会不同意咱这个日子。”
　　林娜想了想，说：“同不同意，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听了我的汇报，老爹老妈有些意外，几乎同时问：“阴历是哪天啊？”
　　我赶忙做出一副讨好的姿态，给老爹点上烟，说：“二月十二。”
　　老爹吧嗒吧嗒地嗞啦着旱烟袋，半天没吱声，把我和林娜闷了个面面相觑。
　　老妈也把脸转向一边。
　　林娜偷偷地向我扮了个鬼脸，意思显然是，怎么样？你爹你妈都不同意吧？看你怎么说服他们。
　　我求救似的把目光转向老妈：“妈，你跟爹……”
　　老妈转过脸，额头紧蹙，嗫嚅半天，说：“哎，哎……你俩的婚事，一定下来的那天，我和你爹就找人看过你俩的生辰八字，你俩……你俩阴历的单月双日结婚最好……”
　　我红了脸，赶紧说：“可是妈，我们也找人看了，双月真的也不错啊，又是个妇女节，好记……”
　　老爹忽然站起来，阴沉着那张久经岁月风霜的老脸，发话了，瓮声瓮气地说：“要是不是个妇女节，莫非结婚的日子就不好记了？”
　　“好记好记，可这个……更好记嘛！”我心里紧张，不敢看林娜的反应，眼前，恍恍惚惚蹦出来一只可怜兮兮的大兔子，频频忽闪着那张三瓣儿嘴，就是发不出声音。我不得不在心里祈祷：老爹啊，老妈呀，你俩怎么这么不开通呢？怎么就这么让你未来的儿媳妇一下子就猜中了心思呢？
　　老爹准确地捕捉到了我话里的理亏和软弱，一反一直以来在儿子婚姻大事上的小心翼翼和卑微，甚至对坐在眼前这位未来的儿媳妇都无所顾忌了，粗重了声音，说：“再说啦，你俩都定好了日子，再跟我们说……”
　　老爹的勇敢立马撑起了老妈的无所顾忌。老妈撇着嘴，赶紧迎合道：“就是嘛，你俩眼里根本没有……”
　　林娜羞赧，低下头。
　　这让我立马恢复了理性思维，赶紧打断老妈的话，说：“老爹老妈呀，哪儿有啊？你俩误会我俩了。你们看啊，公历三月八号，这‘三’呢，代表的是天、人、地‘三才’的，讲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多好啊！预示着我俩今后的生活美满幸福，和睦相处；‘八’哪，‘发’的意思，代表我们能发大财；再看农历哈，这‘二’吧，代表好事成双，具体还代表着我俩永远都成双成对的，白头偕老；‘十二’呢，是十二周全的意思，预示着我和林娜结婚后的生活啊，工作啊，家庭啊，事业啊，方方面面的，都完美圆满，汤水不漏，也包括双方老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衣食无忧，安度晚年哪！”
　　呵呵！原本满心不愿意、浑身不自在的老爹老妈紧绷着的脸面逐渐放开，到最后，喜笑颜开，合不拢嘴了……
　　
　　跟林娜回县城的路上，林娜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不动声色，问：“笑啥？”
　　林娜说：“真行啊，田野！没想到你嘴没咧成三瓣儿，连两瓣儿都没用咧，就把二老说服了！真看不出，你脑袋里还装着这么些道道儿呢！”
　　我话里话外都洋溢着得意，说：“那当然，我要是没有这肚子油水，还不是跟之前你看不上的那些个男人们一个命运哪？再说，我也不敢娶你做老婆啊！”
　　林娜不轻不重地掐我肩头一把，漂亮柔和红润如初开荷花的脸上写满了笑意，说：“你就使劲吹吧你！”
　　
　　周一凌晨三点三十七分，我被林娜叫醒。
　　林娜轻轻推推我，说：“起来吧，你先少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免得起这么大的早，还要饿着肚子赶路。”
　　我一骨碌爬起来，边穿衣服，边说：“不是说好了我自己起来收拾收拾走吗？你怎么……起来了……还热了饭吧？”
　　林娜微笑着，说：“我又改变主意了呗。哎，给你预留的吃饭时间不多哈，你得快点儿洗刷，把吃饭的时间挤出来，要不，可就晚了，路上又得开快车了。”
　　我心疼地问：“你起了多大的早啊？”
　　林娜说：“只比你早了十分八分的，烀个鸡蛋，热杯奶，用不了多长时间。”
　　我话里话外都充满了感动，沾着幸福的味道儿，说：“你这是让我带着歉疚去上班啊，老婆！”
　　林娜朝我一努嘴，说：“去！不想听你虚情假意的，灌迷魂汤，我又没有做什么；再说了，你走了以后，我还可以接着睡到六点半呢。”
　　我明知我出门之前林娜不可能过去睡觉，但我还是多此一举地说：“那你现在就开始睡吧。”
　　果然，林娜坐在那里，不为所动，手托嘴巴，望着我，微微笑着。
　　我稍微抬高了声音，表示着我很认真，说：“你没有必要每次都跟着我熬这个眼，遭这个罪，把生物钟都打乱了。以后，我这样的作息是常态，要么，轮到星期天晚上有课，得星期天傍晚走；要么，星期天晚上没有课，就得今天早晨起大早，赶回学校，看看学生的起床情况。”
　　林娜伸出手指，指了指岳父岳母大人的卧室，意思是小声点，别弄醒了他们，然后轻声说：“知道。你别在意啊，现在是喜欢你，等以后不怎么喜欢了，或者说厌倦了，你即便喊我起来陪你，我都不起来呢！”
　　林娜说的这句话是真是假，将来能不能成为我不愿看到的现实，我现在无从判断，不得而知，但是，若干若干年以后，准确地说，直到我调离山镇高级中学，也成为山海县城芸芸众生中的一分子时，林娜一直保持着今天凌晨的生活常态：比我更早起床，给我热好饭；然后，掐着钟点儿叫我起床；然后，等着我洗刷；然后，坐在饭桌前看着我吃完早饭；然后，目送我出门；然后，在窗前目送着我开着私家车驶出她的视线……春夏秋冬，从没有改变过。
　　
　　山镇高级中学第二次放开应试教育枷锁、实施素质教育新政后的第一个周一早晨，我是注定无法回宿舍补上一觉的。
　　我于凌晨四点半准时站在黑咕隆咚的教室门口，从林娜身上带回来的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满满的融融的暖意，没有被早春时节后半夜凛冽的寒气消解掉一丝一毫，却被不知上进的学生们的散漫表现渐渐地吸食精光。
　　从我周六上午值完班后离开学校到现在，只不过一天半加两个晚上的时间，虽然高考迫在眉睫，但是，只要离开了班主任的视线，学生依然表现出十足的散漫和惰性。由于没有了任课教师到班辅导讲课，往日学生到齐的时间点上，只来了两个学生；其他学生拖拖拉拉，三三两两，直到第一个早自习快结束，还缺了四分之一，他们要么在被窝里云游，要么在厕所里消遣，或者在水龙头前不紧不慢、逍遥自在地哼着小曲，吹着口哨……说他们在洗刷，倒不如说是在游玩儿更贴切。
　　我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满满的融融的暖意，被渐渐吸食精光的结果是，我怒气冲天，让班长在两分半钟的时间里，把缺员的学生全部揪进教室，然后，发了从教以来最大的一次火。严厉的呵斥，不仅惊扰了这个原本废弃了的印刷厂院子里高三所有的班级，而且一定越过废弃印刷厂的围墙，搅动了整个学生宿舍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