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被中断的景区游

　　正月初十这天中午，我打电话给林娜，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林娜很高兴的样子，说：“有啊，你有时间过来吗？”
　　我说：“五莲山、蒙山是去不了了，海阳有个招虎山景区，我去年夏天去过，自然景观还不错，走高速，四十分钟的车程。你明天要是方便，咱去玩儿一天？”
　　林娜说：“好啊，我在家等你，你快到了的时候，提前给我打电话。”
　　我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进大哥办公室，征得大哥同意，把第三轮次下午的课也就是明天下午的课调到今天下午上了，倒腾出明天一个整天的时间，去招虎山景区。
　　去年夏天，我跟几个同事去过这个景区。在那个绿树掩映的季节，漫步在幽深的峡谷，看溪水长流，听溪水潺潺，虽然树高林密，但丝毫不减神清气爽，如置身天然氧吧。当时便想，以后有了老婆，一定带她来此一游。现在，虽然没到溪水叮咚的时节，除了苍松翠柏，再找不到夏日里、秋天里满目的葱绿，但这丝毫没有销蚀我和林娜出来游玩的好兴致，甚至天气预报明天有零星小雨，都没有丝毫影响到我俩这一难得的、畅游招虎山的好心情。
　　
　　我车到林娜家楼下的时候，林娜已经等在路边一棵法桐树下。
　　这时候，天已经阴暗起来，如一张半透明的灰色塑料布，但这恰恰反衬出林娜的美丽与动人。她还是保留着我跟她第一次相亲时的蘑菇头型，黝黑顺滑的头发，时尚中透着厚重。天蓝色的半大上衣，柔和而又温暖，与黑色的裤子和暗红色的平跟皮鞋相得益彰，再配一只奶油色的坤包和一把红黄蓝白紫五色条状相间的雨伞，于淡雅、恬静中散发着灵动迷人的气息。
　　林娜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我说：“你怎么又穿平跟鞋啊？我记得咱俩三次相亲的时候，你穿的可都是半高跟或者六寸高的皮鞋。”
　　林娜莞尔一笑，说：“今天不是要爬山嘛！”
　　我说：“恐怕不全是这么回事吧？我发现，最近，你不爬山也都穿着平跟鞋呢！”
　　林娜红了脸，说：“观察还挺仔细的哈，你明明知道原因，还故意问。”
　　我望着林娜，话语里就洋溢着感动，说：“谢谢你啊，林娜。我那天只是随便那么一说，没想到，你竟然放在心上，一直再没穿高跟鞋。”
　　林娜轻轻白我一眼，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说：“少自作多情啊，田野，我可不记得你说了什么跟鞋有关的话，更没有理会你那天说的不知真假的什么‘自卑感’，我喜欢穿平跟鞋。”
　　我嘿嘿笑道：“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隔壁王二偷’，你这是欲盖弥彰啊，林娜！”
　　林娜不轻不重地掐我胳膊一下，说：“开你的车吧你！”
　　
　　一路交谈一路欢笑。
　　尽管我把车开得只有高速公路最低限速，但最高限速下四十分钟的车程还是飞快地到了尽头。
　　我们来到招虎山风景区山门。
　　购买门票的时候，天已经飘起了这个冬末春初的第一场小雨，让人不禁想起了韩愈“天街小雨润如酥”这一清新优美的诗句。
　　或许是因为天气不好的原因，今天来游玩儿的人并不多，偶尔的三三两两，这给我和林娜提供了很难得的宽松幽静的氛围。
　　山门在霏霏细雨中默然伫立着，隐藏着数不清的神秘与期盼。
　　山门傍山而建，一座长长的石桥，从山门入口出发，大步跨过虎山水库傍山一角，然后搭在对面山体上，变成了三条宛然曲折、时隐时现、曲径通幽的进山路线。中路在对面山上蜿蜒而上，轻而易举地就把游客的视线引到了俯视苍生的佛光祠前。佛光祠正面墙体上金黄色的“佛光普照”四个大字，透过如丝的细雨，惠及的是善良与虔诚吧？回望右侧脚下的虎山水库，清明、碧绿、阔绰而深邃……
　　林娜把红黄蓝白紫五色条状相间的雨伞倒到另一只手上，笑容素淡甜美，如初开的百合，说：“你不是去年夏天来过吗？怎么还这么投入啊！”
　　我一本正经地说：“对呀。景致相同，人不同，情难同，心情好，自然别有一番感受在心头……”
　　林娜偏着头，有点儿调皮的样子，说：“我不信，什么感受啊？”
　　我说：“比方说，眼前这一桥一水一山门，去年夏天呈现在我眼前的时候，除了觉得清新之外，再没有什么感受了；而现在，我忽然就觉得，这一桥一水一山门，凝的是精神，聚的是灵气，因为有贤惠漂亮的你相伴啊！”
　　林娜开心地笑了，说：“真没想到，你有这么深刻的感受！你这一说，我也真是有这么种感觉。难怪这么个冷风细雨的天，你也有这么好的心情和兴致呢！”
　　我说：“当然。你不也是吗？景随人情。同样的景物，人的心情不同，它在人心里引发的感受就不一样。比如，同样面对‘落花’，要是咱俩情绪低落，悲苦绵绵，愁肠百结，那咱俩感受到的就是生命的凋谢与终结；可咱俩的情绪很好，心情舒畅，想到的就是‘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奉献和来年的重生……换句话说，是人赋予了客观景物特定的情感色彩。就说眼前这冷风细雨吧：前一种心境，感受到的是寒冷、忧愁、难以排解的压抑；后一种心境下，体会到的，却是爽快、清新、生机勃勃……所以，我觉得游玩的季节并不重要，景物的特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咱有没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好心情、好心境。”
　　林娜苗条的身子轻轻依偎过来，手上撑起的那把红黄蓝白紫五色条状相间的雨伞，也不知不觉地偏向我这边儿。
　　我转头发现，霏霏细雨已经濡湿了林娜乌黑靓丽的秀发，打湿了雨伞遮不到的、她身上那件天蓝色的半大衣外套那小半边儿。
　　林娜声音柔和，如温润清爽的夏风，说：“你真会说，到底是教语文的……”
　　我也轻声说：“我真的嘴笨。你看，面对这么漂亮、这么迷人的你，我只能说——‘你真好，真好看’……”话音落处，情难自禁，就紧紧地抱住了依偎过来的林娜。
　　林娜温顺如兔，双眸微闭，情深深如蒙蒙细雨，任由那个幸福的时刻到来……
　　就在这个无比幸福的时刻即将到来的时刻，大哥的手机竟然忽然不看火候、不知好歹、恬不知耻地冒出来。
　　林娜一个机灵，站到一边，蒙蒙细雨中，轻轻向上捋了捋垂下来的几根秀发，同时平息着急促、娇羞可人的呼吸。
　　我恶狠狠地按了拒绝键，把手机扔进水库里的心都有。
　　林娜恬静地笑了，话音如燕，说：“谁的电话呀？你怎么给人家按了啊？”
　　我无可奈何地笑笑，又故意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还能是谁的？还不是我那可怜兮兮的大哥啊！这么不择时机！这么厚颜无耻！这么残酷无情！这么惨无人道地破坏了俺的好心情！”
　　林娜就呵呵呵地笑，笑声轻盈甜美——山石泉流、花草树木、飞鸟走兽都爱恋不舍的那种。
　　大哥对自己的过失竟然毫无悔改，静默了十几秒钟以后，一如既往，削尖脑袋地往这儿钻。
　　林娜收住笑，说：“你快接了吧，人家又不知道你在忙活啥，这么急迫地打电话给你，肯定有要紧的事。”
　　我对着手机喊：“喂！干什么哪？你要是给县委书记打电话，被按了，你敢这么快再打过来吗？”
　　大哥在话筒里嘿嘿地笑，说：“肯定不会，可你现在还不是县委书记，不是？”
　　我气急败坏，可当着林娜的面，又不能流露和发作，只好极力轻描淡写地说：“好好好，我算彻底服你了，老大。快说，有什么指示？”
　　大哥说：“你赶紧回来吧，下午学生要搬到后面的新教室，你回来组织一下。”
　　我急了，说：“你开什么宇宙玩笑啊，大哥？我和林娜刚到了海阳招虎山景区，好不容易挤了一天的时间，你又让我回去？！”
　　大哥有点儿意外，说：“噢，这么不济的天，我以为你们不会出去玩儿呢……”
　　我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恋人眼里，雨雾冰雪，枯枝败叶，甚至鸟粪都是美景。这点儿小常识你都不懂啊？再说了，即便我们窝在家里，也是难得的忙里偷闲，你好意思让我回去啊？”
　　大哥就很不好意思起来，说：“那……算了吧，你别回来啦，陪人家好好玩玩儿，你班的学生，我组织一下。”
　　我说：“这还差不多。”
　　大哥忙在那头喊：“替我跟林娜弟妹子道个歉哈！”
　　小雨如丝，飘飘洒洒，静静地。除了给我们伞下留出一块儿狭小、温馨的空间外，把整个世界都据为己有，但你却感受不到它有丝毫的贪婪。也许是这个世界都心甘情愿地归依在它的身下，它才会如此的胸怀博大，如此的坦然自如，如此的从容不迫……
　　林娜静静地听完我和大哥的对话，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幽远的溪谷与高耸的山峰，好看的脸上挂着幸福迷人的微笑。那件天蓝色半大上衣，虽然有很多地方都湿了，尤其伞外面那个肩头，都快湿透了，但是，依然散发着宁静、清新与自由自在的气息，让我情不自禁，怦然心动，难以自持……
　　林娜收回目光，转向我，说：“回去吧，傍晌赶到你们学校，还来得及。你到了学校，还需要点儿时间准备准备。”
　　林娜看我不解的样子，莞尔一笑，说：“以后咱有的是机会来玩儿，可是，学生搬家，就这么一次；况且，又是寒假补课这么一个特殊时期。这么大的事，兴许你们校长也在学校呢！”
　　我站在原地没动，执拗地说：“我回不回去，真的无所谓啊，林娜。即便校长知道我没在学校，他也绝对能够理解。”
　　林娜伸出那只温润的手，拉着我的手，说：“走吧，田野。这次欠你的，以后我会补给你的。”
　　上了车，在我启动马达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林娜忽然倾过身来，柔情似水，说：“现在就补给你……你，想……亲就亲吧……”
　　我紧紧抱过林娜……
　　很久，说：“咱结婚吧，林娜！我怕，你要是反悔了，我就得不到你了……”
　　林娜在下面没有拘谨，没有压抑地颤栗。听了我的话，使劲点点头，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