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高效的补课

　　高付出必然带来高收益。
　　山镇高级中学高三级部寒假补课方案得以按时、顺利、全方位地实施，在山海县拔了个头彩。
　　王局长责成姜胜天副局长和李立科长，带领三个工作人员，在大年初四和大年初五这两天，亲自到各学校转了一圈儿，拍摄了若干视频。喜不自胜的姜胜天副局长，在跟王局长的口头汇报里，对山镇高级中学的补课组织做了如下详尽描述：“山镇高级中学的学生工作最扎实。他们在大年初四上午十点，高三学生，除了三人请假外，全部返校。学校召开了广播会，所有班主任坐镇班级，组织学生认真听取了刘铁主任的形势分析和返校补习动员报告，很有成效地完成了学生的收心工作，保证了学生立即进入紧张、有序、高效的学习状态；其他学校，要么由班主任开了个简单的班会，要么连班会都没有开；有个学校，校长和教务主任缺岗，交由值班的级部主任维持秩序；有个学校，竟然连班主任都不齐。这些学校的学生缺额大，到校的学生也松松垮垮，整个校园差不多就是一个自由市场。
　　“山镇高级中学教师的补课安排最科学。为了减轻教师无偿补课的抵触情绪，他们在尽可能保证教师适当的休息时间和追求最好的补课效果上费足了心思，动够了脑筋——把整个补课分解为若干个轮次，每个轮次前后两段，每段从下午开始到第二天上午，包含一个晚上，三科教师搭配上课，这样就有效避免了学生每半天只上一个学科所产生的疲累厌烦情绪；其他学校均是每半天只有一个学科在上课……”
　　王局长一边听着姜胜天副局长的汇报，一边点击、浏览着巡视小组拍摄的视频，脸色铁青。
　　王局长责成姜胜天副局长马上跟其他六所高级中学（一中没有组织高三师生返校补课）的校长电话沟通，严令立即整改，最后加了句：“你跟几个高中校长说，不会组织寒假补课的话，就到山镇高级中学学学；不想干了，就早点儿提出来早点儿让位！就说是我说的！我就不理解了，山镇高级中学的校长、主任能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坚守岗位，把个补课工作安排得严丝合缝，其他几个校长、主任，怎么就搞得这么一塌糊涂！同样是个校长，同样是个教务主任，为官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山镇高级中学的寒假补课工作，在风平浪静中有条不紊、扎扎实实地推进着。
　　校长除了大年初四开学第一天在学校，并跟姜胜天副局长率领的巡视小组碰了面，做了交流外，再没踏进学校一步，可见校长对大哥卓有成效的补课工作的高度满意和百分之百的放心。
　　校长对山镇高级中学高三级部寒假补课工作的全部思虑和关注，就是每天中午或者傍晚闲暇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过来，总是这样的一句问话：“没什么事吧，刘铁？”然后，在大哥的一句“一切正常，放心吧校长”的对答中再问一句：“网上呢？没有咱的帖子吧？”又在大哥的一句“还没有”的应答中说最后一句话：“千万好点儿盯着啊，有什么事，赶紧打电话给我。”大哥就总是回答说：“好。”
　　我说：“天天这么套对话，烦不烦啊？你能不能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校长，不用天天挂心，要是有了问题，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要是不打电话，就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让校长放心地在县城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堆长城（打麻将）得啦！”
　　大哥耸耸肩，无声地笑笑，说：“算了吧，校长就这么点儿宝贵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工作上，你要是给他剥夺了，他拿什么证明，他人在校外心在校哪？”
　　我说：“你好歹也请校长回学校待一阵子，你跟他汇报工作也好，他跟你筹划今后的违规办学也罢，也省得你天天把我耗在学校里，上完课，也得在这儿陪你聊闲天。我今儿正式声明哈，只陪你这一个轮次，从下一轮开始，只要上完课，后面的休息时间，我可不在校了。”
　　大哥问：“跟林娜约会？”
　　我说：“你说呢？”
　　大哥沉思片刻，说：“行，你这是大事，正事，好好陪陪人家，好好相处，争取早成个家，也免得老是一个人飘着。”
　　大哥说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带有明显的抒情，兄弟情深的那种，让我听了情不自禁地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沉重、郁闷和压抑，还夹杂着一丝细如柳条般的伤感。
　　当年，钟子期与伯牙高山流水般的契合也不过如此。自然，大年初一以来，为大哥工作上的超出其他教师的付出和伴随着而来的个人休闲时间的牺牲所带来的幽怨之气，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并不是个容易激动和被打动的人，可此时此刻，竟然鼻根儿酸酸的，同时，心怀感动地说了这样一段话：“其实，我俩多见面、少见面也无所谓，林娜绝不会因为我没有过去陪她而认为我冷落了她，进而影响到我们的感情和交往。林娜是个非常开通、非常通情达理、非常善解人意的人。一个假期补课方案的突然恢复，打消了我们外出旅游的计划，尤其又格外花费了好多时间用在违规上，而占用了好多陪她的机会和时间，我觉得真是对不起她，可她不仅没有怨言，反而开导我，劝我多配合你的工作……”
　　大哥声音潮湿，如办公室前面那棵被浓雾锁了一夜的垂柳，说出来的话，分明就像雾水顺着下垂的柳条，滴落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上面同样沾满了湿气：“所以，剩下的补课期间，你除了回来上上课，赶紧回去，多陪陪人家。这么好的姑娘，哪儿找去啊？你班级就是有点儿问题，我替你盯着，这期间，我就是你班的班主任啦！”
　　
　　山镇高级中学高三级部寒假补课进行了整整四天半以后，也就是大年初九的凌晨四点，校长在没通知包括大哥在内的任何人的情况下，偷偷地回到了山镇高级中学。
　　校长躲在“官房”里，没开电灯，没开空调，同时，依旧保持了所有的厚窗帘拉下来，严严实实地遮挡着电脑屏幕发出的光亮。
　　校长调整着宿舍区和高三教学区所有的监控，密切观察着学生的起床情况和随后师生的早读到位情况——
　　——凌晨四点二十分，第一个宿舍亮灯；之后，所有的宿舍，都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拉亮了电灯；寂寥清冽的宿舍区立即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学生们紧张有序而又快捷地走动着，不少学生跑动着去洗刷或进出厕所；
　　——凌晨四点二十二分三十六秒，第一个教室亮灯，凌晨四点二十三分五十六秒，最后一个教室亮灯；
　　——凌晨四点三十分，所有学生全部进入教室；
　　——刘铁四点二十一分零六秒出现在宿舍区，然后在教学区溜达；
　　——第一个班主任，四点二十二分三十一秒到达教室门口，除了不在本轮次辅导的一个班主任，其他班主任均在四点三十分左右到位；
　　——第一个任课教师，四点二十九分十秒到达教室门口，最晚的一名任课教师，四点三十三分四十六秒进入教室；其中有两位教师家住县城，是起大早、开着私家车赶到学校的。
　　校长青春昂扬、意气勃发的脸上堆满了感动和笑意，和衣钻进早已被电褥子热得暖烘烘的被窝里，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校长想小睡一会儿，过后，再起来看看学生课间和早餐的情况。但兴奋过度的校长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校长索性爬起来，钻进QQ麻将馆里，消磨着时光，静等着他要检查的时间段儿的到来。
　　结果，每个时间段儿，师生的表现都令校长百分之百的满意：
　　两个早读的课间秩序井然，有几个教师没有下课。下课的班级，室内室外静悄悄的；快节奏早餐与平日没有两样，十分钟的时间学生全部解决。所有上课的老师都提前进入了教室，开始上课。
　　上午办公的时间到了。
　　校长背着双手，沿办公室走过，发现应该回校的、没有课的高三教师们都在办公室里静悄悄地备课，批改作业练习……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单凭大哥的汇报，校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在他浑身上下洋溢着十足的年气、奋战在麻将桌前、拼搏在酒桌上的这些日子里，学校的补课工作竟能组织到如此严格、如此高效的地步，简直跟平日正常工作日的情形没有两样！
　　大哥发现校长，深感意外，硬是愣怔了两秒钟，然后快步走过来，说：“你怎么回来啦，校长？”
　　校长答非所问：“很好啊，刘铁。没想到，你组织得这么好！”
　　大哥笑笑，说：“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儿，看着、管着呗！”
　　校长说：“看着管着是一个方面，但是老师和学生能有这么好的状态，光靠看、管，显然是达不到的。”
　　大哥说：“也是，这得仰仗老师们的职业自觉。实话说，高三这帮教师，还是蛮通情达理的。虽然都不愿意回来补课，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补贴，但是，一旦回来了，还是能看得出来，大家都很配合，没有明显敷衍的。学生也都比较自觉，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和使命。”
　　校长说：“所以说嘛，过硬的情感激励和思想教育工作，还是不可缺少的，它能强化学生积极上进的内动力哪！”
　　大哥说：“那是。”
　　两人说着，进了校长的“官房”。
　　校长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哥说：“刚才，你都看到了，白天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早晨和晚上，也都和平日一样的作息，学生很紧张，老师们也都很守时……”
　　校长本能地想说“我都看到啦！”可话到嘴边，忽然变成了这样一句：“噢，从白天的表现，我就能推想，或者说，有理由完全相信其他时间段也不会松懈了。只是我家住县城，过来不方便，可这就太辛苦你啦！”
　　其实，校长只知道自己新正大月过来，随高三学生吃食堂，咽不下去，他根本不知道，大哥的岳父大年初二就住进了山海县人民医院，韩梅嫂子整天在医院陪护着，丢下大哥，这些日子一直在跟高三学生一样在食堂买饭吃。
　　大哥说：“这倒无所谓。只是今天已经初九了，你不是说王局长分析过吗？今天是省教育厅上班的第三天，如果要有所动作，就可能在昨天确定好了督查的目标和路线，今天就开始行动了。为了防止万一，咱是不是需要采取一些应对的措施？”
　　校长点点头，说：“必须的。说吧，你有什么思路和想法？咱俩议论议论。”
　　大哥说：“最好能搬进后面的新教室。这样，一旦督查组的人冲进来，咱也有充分的缓冲地带和应对时间。只是，新教室的改建还剩了点儿尾巴，现在没法搬进去。”
　　校长拍拍脑袋，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我这就联系解决，争取明天，啊不，最晚后天，搬过去！”
　　校长雷厉风行，一个电话打给马经理。
　　校长的手机就播放着马经理的吆喝，伴奏着嘭嘭咔咔打麻将的声音。
　　马经理说：“见你可真难啊，校长哥！该不会新正大月丢了老婆，找不着北了吧？”
　　校长说：“没闲工夫听你放屁拉骚的，你赶紧找人过来把我后面的那排教室整好，我明天就要把学生搬进去！”
　　马经理哈哈大笑。说：“哎哟我的校长哥哥，你该不是脑子抽混混了吧？今儿才大年初九哎！我找谁干活去啊？再说，也上着冻呢！而且抹天棚也不是一天就能干完的活计。”
　　校长说：“我没功夫跟你啰嗦，讨价还价。我出四倍的工钱，剩下的事，是你的事，我的学生最晚后天下午就要搬进去，你掂量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