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正本清源

　　崔毅对刘德一的畏难情绪非常不满，当即训斥道：“政治原则哪去了，就是军委批复，也要实事求是么。况且这里边有很多不实之词和误区，明显是错误观点。要有排异己，求真务实的正义感纠正，这是个万不得已的补救措施，必须坚持。”
　　刘德一愁容满面：“怎么个坚持，请首长明示。”
　　崔毅层次分明，口气严厉：“第一，从你介绍的情况看，王杰这件事不能简单地认为是责任事故，在关键时刻王杰表现出来的是大无畏的英雄行为，这个要肯定；第二，建议你们重新研究一下，根据实际情况再写个报告，呈报军区装甲兵并抄报济南军区，推翻前边的不实之词，引用现场目击者的语言；第三，王杰的日记很重要，一定要保存好。最好搞成三个版本：一是原文一字不动、一篇不删地印出来；二是搞个详细摘要，突出重点，让人心服口服；三是把最关键、最精彩的部分，摘选出来提供给高层领导同志看。干脆，这样吧，今天我不回济南了，就住你们师里，我盯着你们办，或许有好的结果。”
　　“好！有首长坐镇，我们的工作好做多了。”刘德一原本参加工兵营追悼会的，有了大军区首长的提议他当然求之不得，连声说好，即刻电话通知师部办公室，并要汽车班派车来车站迎接崔毅首长回师部组织汇报会，调查了解王杰整体事迹。
　　上级首长亲自坐镇，师党委不敢有半点马虎，当即作出决定成立惊雷爆炸调查组，由刘德一任组长带领调查组到王杰所在营、连和张楼公社找当事人了解事情经过，调查的数百人，众口一词说：“突然发生意外，王杰有自救机会和能力，只要他身子往后仰卧完全可以避开杀伤力，他得救了可身边的12名民兵可就惨了。为救他人只好挺身扑雷献身，完全是英雄所为。”
　　调查组被王杰精神所感动，决定按因公牺牲的烈士拟定上报材料。但在起草调查报告时，刘德一被一个拉火管为什么会自燃的问题难住了，他说：“究竟是王杰操作失误，还是材料质量导致爆炸？这个问题直接关系王杰牺牲的性质认定。如果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报上去的材料也会因为存在疑问而被退回来，反而会连带坐镇首长被扣上无事生非的帽子。”
　　崔毅既然要坐镇纠错，他就不怕什么帽子压顶，他说：“对于关键性的疑点，必须有哲理说明，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参加12位训练的民兵纷纷回忆王杰现场操作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并以人格担保说：“程序和要令完全正确，没有导致爆炸破绽，根本不存在操作失当的问题。”
　　有的人为了正本清源还英雄本色，甚至怀疑到阶级敌人破坏的立场问题上去了。但专家们不那样认为，他们根据炸药和传导技能，和引发时间计算，有根有据的说：“绝对不可能，在放好，压埋好炸药包的瞬间发出火药气味，绝非人为。这种无根据的怀疑，有损于英雄形象。”
　　调查组和科技专家人员，不厌其烦地用王杰使用的同类爆炸材料，以科学手段进行了30多次试验，最后得出正确答案是：“一、王杰当时所用的拉火管已过期，处于失控状态，拉火管突然自燃，采取任何补救措施都来不及了，因是炸药包代替的速爆雷，触及即炸；二、王杰作为一级爆破技术能手，敏感性是非常强的，即使十万分之一秒，也有它的灵感瞬息，在即将爆炸的危急时刻，他只要往后迅速一个后仰，即可避开爆炸形成的75度最大杀伤角，完全可以保全自己。但他没有这样做，却放弃了自救，毅然扑上炸点，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此举，完全是保护他人的英雄所为，怎么能无原则地乱扣重大责任事故的帽子呢？不知下结论之人用意何在。”
　　有了实事胜于雄辩的结论，当然就达到了正本清源的目的，刘德一松了一口气说：“英雄王杰，终于可以随遇而安了。”
　　崔毅坐镇达到了正本清源的目的，但他仍没有一丝的松懈口气，他要看到真实上报红头材料的科学论证，是否与客观事实相结合，他说：“有些原则性问题，往往一字之差，将会前功尽弃。”
　　王杰牺牲时值盛夏，天气炎热，当地干部群众和部队官兵考虑到王杰遗体保存不住，建议营党委尽快安葬，下土为安。
　　营党委为了保持安葬工作的顺利进行，专门请示了仍坚守坐镇师党委为还王杰真正本清源的首长崔毅。崔毅当即表态：“我已说过，王杰是为救他人英雄所为，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止善后工作的正常进行。而且要以身作则，包括我在内，为英雄大唱赞歌隆重送行。一切都按营党委的议案行事，这就是我的态度和心愿。”
　　公社党委和武装部领导，就因为请教员训练民兵而失去了一位伟大的英雄而愧对解放军，愧对英雄。为了表示对英雄敬仰，特意买来了最好的楠木，请来当地有名的工匠，连夜为王杰赶做了一口特大尺寸的三三四，相当于三品官死后才能享受的特大寿材——棺柩。
　　因为他是为培训地雷班民兵而壮烈的，民兵排长虽然在惊雷爆炸时王杰扑向炸点救了他一命，但受残渣冲击面部受伤昏倒在地，经卫生院医生救护治疗苏醒后悲痛万分，带着绑扎绷带的半边脸伤，率领民兵排全体人员和王杰班的全体战友们，昼夜守在灵前。
　　按照当地干部群众的强烈要求，英雄是在当地献身，应该安葬在他牺牲的地方。部队通过认真研究，同意广大群众的要求。民兵排抽出了20位强壮有力的民兵，在王杰牺牲的地方挖墓坑。棺大坑深，20位民兵冒雨整整挖了一夜，又在底层罗盘定向对应百步处构筑丰碑英烈亭
　　棺柩做好后入殓，逝者入殓是在棺柩封顶，下葬前的最后一项仪容修正送别仪式。凌晨三点时分，韩义祥和辛庆文几位战友，专程从军需仓库给王杰领了春夏秋冬各一套军服、军帽、军徽、军衔，穿戴整齐做了整容。把他放在棺木内，他像沉睡一样，静静地躺在里边似笑非笑……
　　他这一个永不言语，似笑非笑的面容，让全班战友和双目失明的民兵排长痛心疾首，悲泪长流：“英雄，我的好兄弟，好战友，永别了！”
　　王杰母亲、伯母虽然有赵英玲陪伴在卫生院治疗，但盖棺封顶，亲人要见最后一面。辛庆文是王杰最要好的朋友，两家关系非常亲密。他母亲与王杰伯母、母亲亲如三姐妹，把辛庆文当作亲侄儿样的看待，当然也最爱听这位异姓侄儿的话，最后的这一见面，还必须由他来保护三人的生命安全。
　　辛庆文亲自去卫生院接王杰伯母、母亲，并再三对他们说：“王杰牺牲，谁不痛心哪！当母亲的，更是撕心裂肺了，可阴阳两界的最后这一面一定要见。不见，永远再没机会了。但一定要忍住，千万别痛心过度，因为你们是老年丧子啊！又有心脏病，激动容易带来不可收拾的局面，请你们一定要忍……”
　　辛庆文即使不劝说二位老人节哀顺变，老人们也要强打精神与死去的儿子见上最后一面。辛庆文总怕她们老来丧子，白养活了几十年的儿子这说走就走了受不了打击再次晕倒灵柩前，事先已将政委内室作为休息室，特意安排营部卫生所良久合医生在这里坐诊，一旦犯病好及时抢救。
　　眼下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赵英玲，只有她心中最清楚，唯一能安抚王杰伯母、母亲那脆弱心的是她，能让王杰瞑目九泉之下的还是她。为此，她始终热泪盈眶，默默无语，寸步不离紧随二位老人身前身后，时刻做好应急救人的思想准备。
　　辛庆文看赵英玲强忍悲痛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说，还一门心思关照着二位老人，他这才消除了顾虑，微微点几下头，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她们三人向灵堂前走去。
　　此时，王杰的灵位已移到营部门外的空场处，就等号令封顶了。营长和公社书记相视点下头，殡郎心领神会，朗声高喊：“亲人与逝者英雄会面！”
　　“等等！”辛庆文陪王杰伯母、母亲和赵英玲一起来到棺柩跟前，他独自面向灵位行军礼。
　　木工掀开棺柩顶盖，翻面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两条板凳上，手拉锯、铁斧凿开封顶和棺柩外沿上边连接的槽口。
　　赵英玲搀扶二位老人靠身站在棺柩左侧，辛庆文快步走过来，伸手掀开盖在王杰脸上的黄表纸说：“王杰，大娘、伯母和英玲来看你了，为你做最后的送行，愿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