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冒雨送灵

　　二位老人虽然有辛庆文的安抚话在先，但猛一见安详仰躺棺柩内的心头肉，永远也见不上面了，心里一酸，涌泪长流，大喊一声：“我的儿啊！”便泣不成声了……
　　殡郎借机高声呼叫：“节哀！封棺！”
　　硬如铁板的楠木，木工掀起开凿好口的棺顶盖上严丝合缝的棺体，拿起铁锤、钉子，“叮叮、当当”地封棺、卡榫封口。每一锤下去似乎钉在王杰母亲心上一样悲痛欲绝。赵英玲心痛哽噎，扶着痛哭失声的二位老人向休息室走去。
　　“起灵！”殡郎高呼一声，随手点燃一小串鞭炮甩向空中，送灵队伴随着“噼噼叭叭”的爆竹声抬起棺柩向墓地运行。
　　王杰母亲望着行进中的棺柩，伸手哭喊一声“儿啊！”即刻晕倒地上，幸亏有良医生眼疾手快，急忙扶起扎针灸服药，才使老人平安无事。
　　“军民一家，鱼水深情。生死离别，万分悲痛！”崔毅望着周围村庄成群结队的老百姓，抱着扎花、纸幡等从四面八方涌来。满含热泪为英雄送行，心旷神怡地说，“这才是民心呐！有这样舍己救人的英雄，才能赢得万民的敬仰。怎么能信口开河，胡下定论为重大责任事故呢？刘德一，请你把这些感人肺腑的动情场面，要如实记载下来，形成书面报告上报军区以上机关，为英雄正名分扩大透明度。”
　　公社书记丁如光亲自选了20多个年富力强的强壮社员为王杰抬棺，按当地风俗，由德高望重的族人，为杰出贡献献身的人魂灵引路。
　　王杰属于为舍己救他人献身的英雄，这些延续千年的陈规陋习，无须追根溯源，但身为公社书记的丁如光理应担当此任，他亲自在灵柩前面呼着号子领路送葬。
　　吴步良手捧王杰遗像，泪人般地走在丁如光身后，上千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群众，自发地组织起来和战士们一起，跟在棺柩后面，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送葬队伍。
　　营部离墓地也就3里多路，道路拥挤走走停停。送葬队伍不断在增加，最后竟然超过了2000多人，他们头上冒雨，脚下泥泞，一步一滑，趔趔趄趄，被英雄壮举感动得“呜呜、咽咽”的哭声，惊天动地！
　　按风俗习惯，出殡的棺材半道上是不能停息的，20多个强壮的抬棺手一气将棺柩抬进墓地，停放在事先摆放在墓坑前的双条板凳上，开始了隆重的葬礼安葬仪式。
　　英雄壮烈，震撼天地。殡郎按预定下葬的时辰，仰天宣布，“下葬喽！”负责香火的殡客，点燃一串10万头的鞭炮，“噼噼、啪啪”的炸响声，迎合着雷电交加的轰鸣声，大雨倾盆从天而降，送葬队伍泪水和着雨水送别，呼声伴着霹雳，冲破九霄云外：“英雄，一路走好！”
　　雨水如注灌入墓穴，为了阻止雨水浸泡葬入墓穴的棺柩，送葬人员每人用手捧土填坑。
　　崔毅望着逐渐隆起的坟堆感慨万千：“一人一捧土，千人坟堆起，英雄大无畏，感人心脾，才有这倾巢出动的军民融合阵势。好事做到底，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该打道回府谋划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了。”他要一纠到底，势在全国、全军掀起一个学英雄做英雄高潮。
　　崔毅的行动是秘密的，没有告诉任何人，与刘德一分手后便要秘书购买两张车票，两人刚到车站门口，坦克二师营以上干部和张楼公社党委、武装部等数百人，已排列两队为他这位正本清源的首长夹道送行。
　　一座英雄的新坟隆起来了，可人们仍泪水涟涟，迟迟不肯离去。一连数天，工兵一连的干部战士，轮番在墓地为王杰守灵了七天，他们没有吞下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不是没有，而是失去了一位亲爱的战友吃不下去。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而是闭眼就梦见了王杰在训练场地和行军路上，那活灵活现的光辉形象。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无论是文化高的还是文化低的，都自发撰写悼念文章，寄托对英雄的哀思。
　　五班战士徐汝明在诗文中写道：“为什么不叫我死？为什么不叫我替班长去死……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一连十几个为什么，道出了战友哀思，兄弟般的深情厚谊。
　　小小年岁的吴步良，对民风民俗很讲究，为报答王杰舍生忘死的救命之恩，为王杰头七守灵，每天傍晚前，总是肘挎一筐碎谷糠，和为王杰守灵的战友们聚集在一块儿为王杰捂火悼念。
　　民兵排长的病情逐日加重，最后竟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经医护人员全力抢救，确诊为面部严重炸伤、脑震荡、鼻和嘴不能呼吸。为了维持生命配合大型手术治疗，立即把他的喉咙切开，插管子输氧维持奄奄一息的生命。
　　县医院最好的医生和部队八八医院派来的专家会诊，精心地为他做了大脑颅腔部修正手术，使这位组建地雷班的领头人，昏迷了三天三夜，终于脱离了生命的危险。
　　但更为严重的问题出现了，炸伤的面部疼痛刚有缓解，两眼球红肿感染，剜心的疼痛使他再次昏迷不醒。
　　医科专家们紧急召集会议会诊，作出决断，立即摘除双眼球才能保住他的生命。
　　民兵排长整整在天旋地转，昏昏沉沉中昏迷了半个月。当第15天的早上，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问：“这是哪里？训练进行完了吗？”
　　陪护人员黄继华说：“这是医院，训练早就结束了。真雷爆炸时，你负伤了，医生让我陪护你静心疗养。”
　　“哦。怎么会这样？”民兵排长大脑一片空白，片刻搜索记忆，点点头，以关心的口气问：“其他同志伤了没有？”
　　病房内的气氛在逐渐紧张，黄继华寻思着如何回答民兵排长的问话，武装部领导决定让他做陪护，再三嘱咐要确保病房安静，确保病人良好心态配合治疗，不该说的话，一定严守秘密。便细言温语地说：“没有，就你一个受了点伤，不要紧很快就会恢复的。”
　　民兵排长听说全体民兵安然无恙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想睁眼看看黄继华的表情，因为他是他最理想的地雷班长接班人。但他睁了几下，还是看不见。急问：“几点了，怎么天这么黑？”
　　“深夜了，当然你看不见啦！”黄继华这句谎言说得心里酸酸的。不过，他为民兵排长带来了光明，送给他一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他看不见，只有他每天选读一段给他解闷。
　　当天上午，黄继华去食堂给民兵排长订食谱，重症病房内只留下民兵排长一人躺在床上休息。和他热恋的女民兵班长，听说排长重伤危在旦夕，从老家急急忙忙赶往县城医院看望，走进病房，见重症病床上有一位病人被纱网罩着，她瞅了一阵子怕认错人，伸手拉起病人左手脖一看，印在她内心深处的那块大红痣，让她突觉天旋地转，“啊！”地大叫一声，后退一步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医生闻听动静，急忙进来抢救，然后把她送到招待所休息。女民兵班长哪有心思在招待所里消磨时光，急忙又来到医院，喊醒排长，哭着问他：“咋成这个样子啦？”
　　民兵排长三分悲观的口气里流露出二分的赞誉：“还是你命大福大造化大，真雷演习那天，你请假回娘家一去十来天，班长不在，其他女队员都没来，要是都在这，起码和我一样，不死也残。”
　　“几点了？既然回来了，咋不早点来，深更半夜也看不见你是胖了还是瘦了。”民兵排长看不到面前的人，这才埋怨不该来这么晚。
　　女民兵班长伸手在他脸前晃动几下，不见他有任何反应，反问道：“一大早都来了，难道你就看不见？”民兵排长这才恍然大悟用手摸两只空洞洞的眼窝，撕心裂肺地哭声喊叫：“我的眼哪？我的眼哪！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了。黄继华你个王八蛋，我把你当朋友、接班人。可你对我却三心二意。快说，我的眼到底怎么了？”
　　病房内没有回应，民兵排长大怒，呼声吼叫：“黄继华你个王八蛋哑巴了，说呀！”
　　黄继华闻听，快步从门外跑进来，擦了一把眼泪，如实地说：“对不起老排长，我不该瞒你。为了你的生命，也是为了传承王杰这根精神支柱不倒，三家医院专家会诊决定，只有切除你的眼球了。武装部长特意嘱咐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让你慢慢适应。”
　　“啊！谁让你们搞的？为什么不征求我意见！”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民兵排长两手拍床，万分悲痛，哭着说：“可我没了眼睛，今后怎么带领民兵训练？怎么实现王杰的遗愿哪！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为什么非要切除眼球？”
　　院长进来为黄继华解围说：“这是我的主意，只有黄继华能代表你，可他硬是顶住不在手术单上签字。他不签字手术就做不成。部长再三给他做工作，他才勉强同意。若不切除眼球，恐怕你活不到今天，应该感谢黄继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