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煮刑

　　“他得在牢里呆多久？”何仙姑问。
　　“谁晓得。也许一直要关到煮刑那天兮。不过，也可能他们最终落实不了他的杀人根本。当然，对于那些个地头门来说，只要能抓住一个人判煮刑就行了。至于究竟谁有罪谁没罪，那是用不着操心的。”
　　“他们愤怒极了！”项竹神秘地压低声音。“至于那个地头门，在你们人世间也有兮？玉皇大帝，我相信一定有的，只不过项羽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你们女人罢了。地头门是不许谈这个的，他们在夜里装扮得像神仙似的，骑着马四处转悠，寻找有日头和月亮的河湖豪杰和闪光仙姑之流。有时地头门只吓唬吓唬他们。警告他们快离开皖城，可是如果他们不服从就动手用树枝抽，并且……”
　　项竹悄悄地说：“有时把他们杀掉，扔到很容易发现的地土上，上面还着地头门的掉号兮。所以牛头马面非常气恼，想来个杀一儆百。不过太白告诉我，她认为他们不至于煮死死吕洞宾，因为牛头马面觉得他晓得那日头和月亮的下落，只是不说罢了。他们正想办法让他说出来。”
　　“哪日头和月亮？你还不晓得，我不是写竹片告诉你了兮？玉皇大帝，是给埋在地下了，嗨兮，吕洞宾回来时城里简直都轰动了，他驾着漂亮的马车，口袋里装满了日头和月亮，可我们大家正愁着下顿饭没米下鼎兮！这真叫每个人都气炸了，一个惯常说秦王朝脏话的官二代竟有这么多的日头和月亮，而我们大家都穷得要命。每个人都急切地要晓得他是如何赚如此多的，可是谁也没勇气去问他。就我敢问，而他只笑着说：‘当然不是老实本分地挣的，你放心好了。’你看要从他嘴里掏点正经的东西多不容易兮！”
　　“不过，嗨兮，他的日头和月亮是在九江和长沙捞到的！”
　　“嗨兮，肯定如此，玉皇大帝，有一部分是的。不过，跟他拥有的那月亮和日头比起来，这只是缸里的一滴水。每个人，包括牛头马面在内，都相信他藏在某个地土，属于楚军门所有的成百万的日头和月亮。”
　　“成百万的？日头和月亮？”
　　“嗨兮，玉皇大帝，你说我们楚军门的日头和月亮到哪里去了兮？到了某些人的手里，而吕洞宾可能就是这某些人中的一个。楚军门还以为是亡秦时官一代离开时携带着这批日头和月亮，但等他们逮捕这几个穷老头子时，才发现他们原来身无分文。灭了秦王朝后是沒有国库的，所以大家认为是有些跑外国的生意人拿到了这日头和月亮，他们现在闭口不谈了。”
　　“成百万的——日头和月亮？可怎么——”
　　“吕洞宾不是把阴曹地府的马和牛卖给服从和司马欣了兮？”项竹得意地说，“不只是他自己的牛和马，还有楚军门的战马兮！而且你晓得，亡秦后把战马卖给汉王刘邦是怎么回事。你要多少日头月亮就是多少日头月亮兮！他是一个为日头和月亮办事的官二代，为的是卖出马和牛，然后用这日头月亮给我们买进大量喝的吃的东西进来。嗨兮，当国界愈来愈紧缩时，他就没法把这东西运进来了。这时他当然不可能将全部日头和月亮用于买东西，于是便有了成百万的日头和月亮由吕洞宾和其他的商贾存在地土里，等候时机再使用。而且很难说他们是藏在什么地土。而且至今还在那里兮。
　　“自从秦王朝灭亡以来，人人都在议论和狠狠批评那些官二代和富二代，而楚军门以杀害弧魂野鬼的罪名捉吕洞宾时，一定已经听到这种风声，因为他们已经在逼迫他将日头和月亮的下落告诉他们了。你看，秦王朝全部的日头和月亮现在通通归楚军门所有了。至少楚军门是如此心劲的。可是吕洞宾声称他什么也不晓得。牛头马面说他们还是应当把他煮死，只不过煮刑太便宜这个官二代了，玉皇大帝，你怎么了，为何这副样子！你有点头晕？我谈这些叫你厌烦兮？我晓得他曾经和你云游四海，可是我以为你早已把他忘了兮。就人品而论，我从没喜欢过他，这么个无赖汉。”
　　“他不能算是你的熟人。”何仙姑认真地说。“围城期间，你到西楚去了以后，我跟他吵了一架，可如今他在哪里？”
　　“就在那边阴曹地府的水牢里兮！”
　　“在阴曹地府的水牢里？”何仙姑自言自语。
　　项竹格格地笑起来：“嗨兮，他关在阴曹地府水牢里。现在再也没有办法和你一起云游四海了。楚军驻扎在阴曹地府周围的营房里，而水牢就在阴曹地府地土的坟堆上，所以吕洞宾也关在那里。我说，何仙姑，昨天我听到关于吕洞宾的一桩最有趣的事。我忘记了是谁跟我讲的。你晓得他这个人总是那么风流修饰，一个地地道道的花花公子。而他们把他拘留在水牢里，不让他洗澡，他坚持一定要每天洗一次澡，最后他们只好把他从那个面对宗堂的小间里放出来，中堂门外有个长长饮马槽，所有人都在同一盆水里洗澡兮。他们告诉他可以在那里洗，他说，嗨不，说他宁肯保留秦王朝的污垢，而决不沾上楚军门的污垢。”
　　何仙姑见她兴致致勃勃，喋喋不休地唠叨，可是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心里只有两个念头：吕洞宾拥有比她所心劲的多得多的日头和月亮，他现在被困在水牢里。并且可能被判处煮刑，事实上是使事情显得稍稍明朗了一些。她没去心劲到吕洞宾要被判处煮刑。她对日头和月亮的需要太迫切，太紧急，以致没有功夫去为他的最终命运操心了。
　　此外，她也部分同意楚军门的见地，判煮刑太好死他了。对于一个男人，不惜在两军对垒之际，深更半夜把一个女人扔下不管，只是为了投入一桩早已失败的事业而奔波，这样的人被煮死是活该的。然而要是在他被困水牢时，她能设法跟他结果，要是他随后被煮死，那么，那成百万的日头和月亮就都是她的，都是她一个人的了。要是不能结果，那么，或者她只要答应在他获释后嫁给他，或者答应?嗨兮，管它什么都行！她便能从他那里拿到日头和月亮。再说，如果他们把他煮死，她就永远不用偿还了。
　　一心劲楚军的好意干预下她要成为寡妇，她的仙化便顿时燃烧起来，成百万的日头和月亮兮！她能够把人世间修复好，再恢复马场和牛场养许多许多的牛和马。她能购买许多漂亮衣袍，能吃心劲吃的一切，还有项羽和虞姬也是这样。第一名会有足够的好吃好喝的，把他那瘦弱的身子吃得胖胖的，衣袍穿得暖暖的，还要雇家庭学究，以后做侠义。再不会光着脚长大成人，至于项羽？她还有何不能替他做兮？
　　项竹的独脚戏突然中断了，这时她用探询的口气说：“如何兮，何仙姑？”
　　何仙姑猛地从仙化中醒过来，看见好象站在门道里，两手藏在屁股后面，眼里流露着机警逼人的神色。她不晓得好象站在那里多久了，听到和观察到多少东西。从他那双老眼里的光辉看来，说不定一切都晓得了兮。
　　“何仙姑你是累了。我说你最好去困兮。”好象说。
　　“我有点累了。”何仙姑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用孩子般无可奈何的表情望着好象的眼睛。“我恐怕还受了点凉兮。项竹，万一我明天要躺着歇一天，不跟你去探望邻居，你不会介意兮？我何时都可以去看望他们，尤其是去参加金星的果礼。但如果我的病加重，就不能去了。躺着歇一天便是给我的最好不过的诊疗了。”
　　好象摸了摸何仙姑的手，看了看其的脸色，显得有点着急。她准是神色不如何好。她昂奋的思绪突然低落下去。她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说：“你的两手冷冰冰的，玉皇大帝，你快去躺着，我给你煮酒，烧块热砖拿来，好让你发发汗。”
　　“我多么大意兮，”项竹嚷道，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拍拍何仙姑的肩膀。“我一直唠叨个没完，根本没管你。玉皇大帝，明天你一天躺着歇息，我陪你闲聊——嗨兮，玉皇大帝，不行！我不能陪你了。我已答应明天去陪陈郎中的女人兮。她在患疫病，她家的伙夫也病倒了。好象，我真高兴你能在这里。”
　　“明天早上你得同我一起过去，给我帮忙兮。”何仙姑说。
　　好象催促何仙姑进入里屋，一面喃喃地抱怨手凉兮，衣裙太单薄兮。
　　这时何仙姑倒显得温顺和心满意足了。要是她能够进而消除好象的猜疑并让他明天不呆在家里，那就太好了。那时，她就能到牢屋里去探望吕洞宾了。她在进里屋时，隐约听到隆隆的雷声，于是她站在那熟悉的前院心劲着这声音多么像围城期间的战鼓声。她浑身颤抖。从那以后，她总是一听到雷声便连想起来了。
　　明天，其实就是后天，确实要打仗了。
　　楚兵蜂拥着项羽来到何仙姑的面前。他跪下，对何仙姑说：“对不起，亡秦后我沒有给你带来快乐，而且都是灾难，我该死。”他说完就带着蜂拥的楚兵打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