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批判游街，晕厥送医

　　李虎回到宿舍，本来想洗洗脸、刷刷牙，然后到食堂吃早饭，不想睡意涌上来，两眼朦胧，身体发软，一下倒在床上，竟然呼呼大睡起来。几个看管人员各自回到本单位吃了早饭，又回到乡政府会议室，还不见李虎吃饭回来，就到乡政府食堂找他，问食堂的人，都说没有看见他。他们认为李虎一定是吃过早饭回宿舍睡觉去了，不由得怒从心起，立即找到李虎的宿舍，果然见他斜躺在床上鼾声如雷，正睡得香甜。几个人不由分说，立即围上去连拉带拽，把他拖了起来。
　　李虎揉了揉眼睛说：“我还没有吃早饭呢。”看管人员愤愤地说：“扯淡！早给你时间吃早饭，你不吃，来宿舍睡觉。现在批判会就要开了，你又要吃早饭，干什么？要故意拖延时间？告诉你，不行！时间来不及了，剧场那边，开批判会的群众已经到齐了，一刻也不能等。走吧，开批判会去！中午回来再吃。”几个人一齐拉着李虎向剧场的大批判会场走去。
　　走进剧院，来到剧场后台，张文闯一见李虎就怒斥道：“你写的那叫什么认罪书？在为自己开脱、辩护，还是歌功颂德？你也不想想，你的革命历史有多长？功劳有多大？难道比那个头号走资派还长、还大吗？告诉你，不论你资格多硬，功劳多大，只要走资本主义道路，就是我们的敌人，就一定要被打倒、批臭！如今头号走资派都被打倒批臭了，你还能逃脱掉吗？痴心妄想！”
　　李虎说：“我是贫雇农出身，根本不懂得什么叫资本主义道路，更没有想过要走资本主义道路。我出生在青龙乡这块土地上，是这块土地上的人民把我哺育长大。为了消灭敌人，保卫胜利果实，保卫这块土地，建设这块土地。我从这里走出去，又回到这里来，如今受领导重用，担任这里的行政领导，我就必须全心全意为青龙乡的广大人民群众服务，让他们吃饱穿暖，不受饥寒，都过上好日子。否则，我就是失职，有负领导重托，就对不起这块土地，更对不起这块土地上的乡亲们。”张文闯摆摆手说：“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什么全心全意为人民群众服务？你搞的那一套，就是发展私人经济，走资本主义道路，跟头号走资派没有两样。必须坚决批倒、批臭！你既然顽固不化，死不改悔，下定决心对抗革命运动，不认罪，不愿写认罪书，没话说，那就直接接受革命批判吧！好好听听人民群众是怎么看待你，批判你的。”随即喝令他站好，叫来几名看管人员，把事前准备好的一个一米多高、芦苇编制的高帽子给李虎戴上，怕他甩掉，又用绳子把高帽子捆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又把一块重几十斤、写着“打倒走资派李虎”的木牌子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几个人推推搡搡，把他推到剧场前台，按低头，压弯腰，接受大会批判。
　　第一个登台批判李虎的自然还是他们的司令张文闯，其批判的内容仍然是老一套：把生产队集体的土地分给社员做自留田，放开市场，放开经营，发展私人经济，走资本主义道路。不过，今天又增加了一项内容，就是顽固不化，死不改悔，下定决心对抗革命群众运动，不认罪，不写认罪书，还为自己脸上贴金，歌功颂德。他把李虎写的材料读几句，做一番批判，最后，把李虎写的材料当众撕得粉碎，抛在地上，又用脚踩上去，斥责道：“李虎追随头号走资派，带领全乡人民发展私人经济，走资本主义道路，还要硬说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真是不要脸，可耻之极！顽固之极！”随后，他愤怒地高高举起手，带领全场群众高呼口号，“打倒走资派李虎！打倒顽固不化的走资派李虎！”“革命人民行动起来，同心同德，团结一致，把李虎打翻在地，批倒批臭，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将革命运动进行到底！打倒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口号还未喊完,就听得“扑通”一声,李虎连着高帽子、木牌子，一起摔倒在戏台上——原来他低头弯腰站得久了，又两天一夜没有吃饭、睡觉，身体实在支持不住，终于摔倒。张文闯一挥手，立即上来几名看管人员把他拉起来，呵斥道：“站好！竖起耳朵仔细听，别想打瞌睡，装死！”李虎勉强站住，定了定神，垂下头，弯下腰，继续接受批判。
　　接下来，是两名大高个的中学生拿着写好的发言稿上台批判李虎。李虎听了听批判内容，一部分是从他们的老师张文闯那里学来的，依然说他分自留田给社员和放开市场放开经营是发展私有经济，走资本主义道路；还有一部分内容是从报纸上抄写来的，不过是人云亦云，并无新意。他心想，如今学生不上课，不学文化科学知识，每天跟着他们的坏头头胡作非为，胡言乱语，将来能培养成为什么人？实在让人担忧！他们的家长还以为他们的孩子在学校上课学文化呢，每天口省肚攒，给他们交书学费和生活费，不想却是在干这种与文化科学知识毫无关系的事情，白白浪费了他们节省来的钱粮，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无奈地摇摇头，可是，高帽子和绳子勒得他头痛难忍，只好继续低下头，闭目养神。两名中学生读完批判稿，同样大喊了一通口号，不过是老口号，老内容，无须再作记述。
　　在一片口号声中，张文闯再次走上讲台，他拍了拍麦克风，大声宣布：“批判会到此结束。大会批判组的同志们，把走资派李虎带下去，游街示众！”随后对全场群众喊道，“全场起立，按排列顺序紧随其后，在大会批判组同志带领下，高呼口号，游行助威，声讨走资派李虎的反革命罪行！”李虎被大会批判组的十多人监押着走出剧场，走上大街，开始游街示众。后面一千多人由各学校师生和各单位召集来的群众排着长龙似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高呼口号，紧随其后，游行助威。
　　李虎在大批判组人员监押下低着头，弯着腰，走在游行队伍最前面，头上的高帽子和胸前的木牌子都勒在他的脖子里，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头上、身上不断地渗出汗来，汗水流进他的眼里，辣得他睁不开眼睛；流下他的头发、身体，沾湿了他的衣服。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十分艰难地走着，稍慢一点，后边的监管人员就大声呵斥，连推带打，他只好咬紧牙关坚持往前走。青龙街有四五里路长，两边挤满观看的群众，一片嘈杂声。好不容易游到街尽头，队伍停下来，喊了一通口号，又开始往回游。就在这时不好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李虎一下子栽倒在大街上。监管人员以为他是装佯，上去连踢带拉，可是，无论怎么踢他也不动，无论怎么拉他也不起来。几个人只好一边架着他一只膀子，硬把他拉起来，可是一松手，他又摔倒在地上，监管人员又是一阵踢打。街道两边围观的群众实在看不过，走上来几个社员，推开监管人员，走到李虎跟前，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掰开他的眼睛看了看，又试了试他鼻孔的呼吸，着急地说：“他已经昏死过去了，还怎么能站起来？赶快，把他送进医院抢救，再晚了，可就真的要出人命了！”几个监管人员听了社员的话，有些不敢相信，他们也学着那几个社员，摸了摸李虎的额头，又扒开他的眼睛看了看，互相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举起手挥了挥，叫游行队伍停下，立即跑去找他们的张司令回报。几个社员见监管人员都走了，留下李虎无声无息地躺在大街上，商量说：“不能指望他们，还是我们把李书记送到医院抢救吧。”于是几个人抬的抬，背的背，把李虎送进公社医院。
　　不一会，张文闯跟随几名报信的监管人员来到游行队伍前面，却不见地上有李虎。他问旁边的游行队员：“李虎呢？”大家七嘴八舌说：“被几个社员模样的人送去医院了。”张文闯听了，立即命令一名监管人员：“你赶快到医院看看，李虎到底怎么样了？一有消息，快来报告我！”又对一名小头头说，“你带十几名队员也到医院去，把李虎看病的地方围住，除了医护人员，不许任何人进入。”监管人员走了，张文闯转过脸，挥挥手，大声对游行队伍说，“走资派李虎，妄图逃避革命群众批判，谎称有病，我们送他到医院做检查去了。一旦查明他弄虚作假，欺骗革命群众，对抗革命运动，我们绝不轻饶他，一定要更加严厉地批判他，把他批倒批透，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今天的批判游行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