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表弟结婚，缺衣少被

　　这天上午，李虎正在办公室上班，听见院子里有人询问：“请问，李虎在哪里上班？”他抬头一看，竟是他舅舅和表弟来找他，立即站起来走过去说：“舅舅、表弟，你们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有什么事，到李家庄跟我爹妈说一声就行了，何必跑这远的路？”舅舅说：“我想过，这事，找你爹妈怕是不行，必须亲自来找你。”李虎见舅舅说的事情重大，便说：“办公室不好说话，有什么事，咱们到我宿舍里说吧。”于是带着舅舅和表弟向他宿舍走去。
　　来到宿舍，李虎叫舅舅和表弟在靠椅上坐下，又倒了两杯开水给他们，说：“舅舅和表弟今天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尽管说，凡是我能解决的，一定帮你们解决。”舅舅说：“你表弟下个月要结婚了。”李虎听了说：“大喜事啊！女孩子是哪里、哪家的？结婚订的什么日子？我及早安排安排，下个月一定过去喝喜酒。”舅舅说：“女孩子，就是我们乡董家沟村董老大的闺女，叫小翠，今年二十四岁了。是媒人介绍的，订婚礼年头就下过了。她家要了四色礼：一单一棉两套衣服，两条鲤鱼，四斤双刀肉，四条糕。说来也不算多，农村的订婚礼都是这个样。只是这几年生产队庄稼欠收，又不准私人养猪养羊做生意，家庭收入减少，生活困难。置办这四色礼，家里七拼八凑，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好容易才凑齐了。结婚日子也订好了，就是下个月初六，取六六大顺的意思。这一回就更困难了，喜事上一些必备的东西至今没有操办好，能想的办法也都想到了，还是操办不齐。我和你舅母，你表弟，都愁死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办法解决，只好了求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李虎说：“谁都有困难的时候，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何况您是我舅舅，是最亲最近的亲戚。您老不要着急，慢慢说，喜事上还缺少哪些必要的东西，看我可能帮助解决。”
　　老人说了这么多话，此时有些累了，他对儿子说：“让我喘口气，你对你表哥说吧。”又交待说，“只说主要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就不要说了。”表弟点点头，说：“表哥，我就直接说了。主要的，就缺两样东西，一样是结婚盖的被子，一样是结婚当天穿的衣服。”李虎说：“怎么，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如今，结婚盖的被子还没有置办好？”表弟说：“置办一床被子容易吗？一里一面，最少也要一丈多布，还要五六斤棉花。下订婚礼时，家里的布票都用完了，能换钱的东西都卖光了，现在再到哪里去找布票找钱？”李虎想，根据目前情况，现在叫他家置办一床结婚用的新被子确实困难，就是叫我置办也有困难，于是他说：“既然新被子一时无法置办，有旧被子就将就盖一下，等以后买到布和棉花再置办。”表弟听了连连摇头，一句话说不出来。
　　舅舅见儿子不便说出家里被子的情况，便说道：“虎子，舅舅不怕你笑话，我们一家人只有一床被子，还是千补百纳的，不成样子。”李虎有些吃惊，说：“一家人只有一床被子，夜里怎么盖？”舅舅说：“也算不得盖被子。夜里一家人都不脱衣服，只是把腿伸进被窝里，上身都露在外面，冬天实在冷得受不了，就爬起来，在旁边生一堆火。”李虎摇摇头，一句话说不出来。舅舅继续说，“以前夜里，一家人还好勉强这么凑合盖，反正都是一家骨肉，谁也不笑话谁，嫌弃谁。可如今，你表弟结婚，新娘子怎么好和我们一家人这么睡？”
　　李虎想，确实如此：一家骨肉还好凑活，如今，表弟结婚，新娘子就不好这么睡了。看来，这是第一个要他必须解决的问题。他对舅舅说：“做一床新的被子，现在我也有困难，就把我的旧被子给表弟一床吧。”舅舅连声说：“也好也好。这样，他们小两口就能单独睡了，问题就解决了。”李虎走进卧室，把自己的一床垫被从床上拿出来，交给表弟说：“这床垫被虽然不够厚实，但还不算太旧，是我这次来青龙乡工作，你表嫂才做的，就送给你结婚将就盖吧。”表弟接过垫被连声道谢，说：“这就不错了。有了它，我就能结婚了，完成一辈子的人生大事；没有它，我这婚就无法结，再出个差错，我会遗憾一辈子！”
　　李虎又到房间里，拿出一套军装说：“这套军装，是我转业时从部队穿回来的，我一直很珍重它，舍不得穿；既然表弟下个月要结婚，我也没有别的能做结婚礼服的衣服，就把它送给你吧。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是毕竟是有纪念意义的，希望你珍重它，珍重这段来之不易的婚姻，好好过日子。”表弟说：“这套军装，是你转业时从部队穿回来的，很有纪念意义，我不能要；等过了婚礼，我洗一洗，再送还你。”李虎说：“这套军装，对我有纪念意义，对你也有纪念意义，因为你是穿着它结婚的，你就留着吧。以后看着它，就会更加珍惜这段婚姻，这段感情。”舅舅说：“既然你表哥说了，你就留着吧，结婚三天，还要双回门，到她娘家去，新娘子穿一身新衣服，你穿得破破烂烂，也不成体统。”表弟听了，便没有再说送还衣服的事。
　　舅舅又对李虎说：“他身上这套衣服，虽然肩头、臂肘、膝盖、屁盘几处打了七八块补丁，但是，在他的衣服中，这算是最好的了。今天到你这里来，知道你是书记，当官的，想穿得体面一点，就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找出来，挑来挑去，最终就选了这一套。平时穿还行，你说结婚，和新娘子站在一起拜堂成亲，成什么样子？”
　　李虎看着舅舅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褂裤，说：“舅舅，实在对不起，本来我也想找一套衣服给您的，可是，我也没有多余的衣服。不瞒您老说，我有几件衣服，肩头、屁股上也是打了补丁。困难时期，当干部的，和你们一样，每年也是发六尺布票。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做新衣服了。”舅舅听了连忙说：“不要不要。你能给你表弟一床被子、一套衣服，已经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没有你的帮助，我真不知道他这个婚该怎么个结法。我是老年人，一天到晚和土地打交道，穿再孬也没有人笑话。年轻人要结婚，穿成这样子，人家就会笑话了。”
　　舅舅看着靠椅上的被子和衣服对儿子说：“你把你表哥给你的被子和军装包裹包裹，咱们就回去吧。你表哥是书记，工作忙，乡里许多大事都要他处理，咱们就不打扰他了。”李虎连忙拦住说：“舅舅和表弟难得到我这里来一次，说什么也要吃了午饭再走。估计食堂的饭也该烧好了，我去打过来咱们一起吃。”说完叫舅舅和表弟在靠椅上重新坐下，自己拿了饭菜票和碗碟盆到食堂打饭。
　　不多一会，李虎打来饭菜：半盆米干饭，一个猪肉炖粉条，一个煎豆腐，一个炒豆芽，还有一大钵子丝瓜鸡蛋汤。他把干饭分成三碗，把其中两碗端给舅舅和表弟说：“食堂比不得家庭，就是这些大众饭菜，舅舅和表弟将就吃，不够我再去打。”舅舅说：“农村人哪能吃上这样的饭菜？能吃饱肚子就算不错了。”李虎说：“现在，各家各户都分了自留田，自种自收，再加上生产队分的口粮，不是都能吃饱了吗？”舅舅和表弟一齐说：“自从分了自留田，家家户户都能吃饱了。前几年不行，一到春天，青黄不接，就靠吃野菜、树叶子，人的两条腿都吃得浮肿了。现在就差穿不暖了，如果再能够有衣有被，对老百姓来说，就是天堂的日子了。”李虎说：“现在，国家集中力量解决吃粮问题，棉花种的少，要多发布票，恐怕最近还做不到。”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纺棉织布的事，问舅舅：“你们那里是产棉区，以前家家纺纱织布，现在怎么没有人纺纱织布？虽说自家织的布没有供销社卖的布好看，但是也能防寒保暖，总比缺衣少被、挨晒受冻好吧？是现在纺车织布机没有了吗？”舅舅说：“家家户户的纺棉车织布机倒还都有，只是没有棉花，没有棉花，纺棉车织布机也就没有用处了。”李虎问：“生产队种的棉花呢？不能分一些给社员纺纱织布吗？”舅舅说：“都缴给国家了。大队干部说了，哪个生产队扣留棉花分给社员，就不给哪个队社员发布票。有了这个规定，那个生产队还敢扣留棉花？没有了自家织的布，单靠每年每人六尺布票，有时连六尺也发不够，只发四尺五尺的，个子高大的，连一件衣服也不够做，哪里还有做被子的？就造成了家家户户缺衣少被，衣服补丁罗补丁，一家人合盖一床被子；有的人家甚至连一床被子也没有，晚上，只好把老爷们的棉袍子拿来当被子盖。”李虎说：“我家也是这样。看来，这个问题也必须尽快解决。”
　　三个人说说讲讲，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李虎说：“不够，我再去食堂打些来？”舅舅说：“已经吃饱了，我们就回去了。你工作忙，就不打扰了。”李虎拿出十元钱交给舅舅说：“这是我给表弟结婚的贺礼,您老先收下。到时候，如果我工作能安排好，我就过去喝喜酒，如果安排不好，就不能去了，你们也就不要等候了。”他看了看放在靠椅上的被子和衣服，回到卧室，从箱子里找出从部队带回来的一条背带，把被子和衣服一起包裹好，外面用背带捆扎好，叫表弟背上，说：“你们家里有喜事要忙，我也有工作要做，就不留你们了。”把舅舅和表弟送出乡政府大门。父子俩千恩万谢，高高兴兴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