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四）

　　二月过去，三月来临，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雪早就没下了，冰已开始融化，枝头爆出新芽，地上探出绿针。
　　飞鸟唱，走兽欢，暖意融融万物醒。
　　黑熊走出了冬眠的洞穴，鬣羚和金丝猴在四处觅食，金丝猴在冬天经常出现，跑到林间空地吃隐居者和钟玉兰放的红薯。去年夏秋和今春都见过黑熊，它们也是隐居者的朋友，常来吃他放在林子边的红署。鬣羚在去年夏秋冬和今春也见到过几次，在林子里警觉地觅食。灵猫、鹰和金雕都见过，只是它们更害羞一些，不愿让她接近，一发现钟玉兰就藏起来。也见过不少蛇，在林间和潭边，但不怕，弄出响声让它们离开不靠近。
　　这里动物多，让她很是惊奇和惊喜。从不把烤薯皮扔掉，放在林子边或自己搬去擦尽泥放在林间空地的石头上，让动物吃。每次看到她轻轻地把烤薯皮放到石头上，隐居者的眼里都会有亮光闪过。
　　春天的颜色越来越浓，钟玉兰总有新发现。看到美丽的鸟儿在枝头歌唱，有颜色好看的蛇和虫子在地上爬，有新的叶子长出，有花朵在绽放。
　　每天，吃过简单的食物前或治疗后，她都会去探险。隐居者陪着，不会让她一个人外出，不是每头熊都认识她。而她也愿意他保护自己，跟在后面或在前面带路，她开心地笑着，而他则从不笑出声，只在眼里闪现笑意。她相信他也很开心，因为步伐更加优雅轻盈。
　　隐居者不只是陪伴照顾她，会给她指树上的鸟儿和其它动物；会采药，用来做研究或研碎给她治病，或熬汤喝，或煮茶饮，或调成糊状物敷在她的额角上，或放在大铁锅里煮开给她做熏洗。她从不问那些都是什么药，只看着他爬上悬崖峭壁陡坡高树老藤采摘，装进黑布做的大口袋，直到塞不进去才返回。
　　春天，每棵树上都有鸟儿在歌唱，舞蹈，不管在哪里都是满耳的啁啾声，她说简直就是鸟儿的世界。动物也多，鬣羚，黑熊，灵猫，金丝猴，松鼠，貂鼠，鼬，雕，鹰，兔，蛇，好看的，不好看的，大的，小的。她说这里不但是飞鸟的世界，也是走兽爬虫的。
　　暖意融融的季节，能吃到各种不同的蛋了，大的，小的，绿的，白的，褐的，花的。她要求隐居者不去取鸟儿的蛋，孵化出来，有后代延续生命。但他用棍子在地上说不会多拿，会留下大部分，这样鸟儿都能养育出下一代来。
　　有蛋吃，钟玉兰的体重增加了不少，张玉龙买的衣服变小了。
　　年后，钟玉兰犯病的间隔时间越来越久，到最后不再疼了，而且，只发生了一次间隔性失明。她相信情况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会早死了。她看着岩壁上的数字和竖刻痕，经常露出开心地笑容。
　　来这里后，钟玉兰从没感冒过，而且正月就嫌夜里太热，把遮在布帘外的树枝取走，只用石头棍子压住布帘，避免风吹开和动物进入查看研究。往年早春，穿得很厚，今年经常不穿棉衣，只穿着夹衣半袖，连秋衣秋裤都不用穿。相信身体变得很强壮，很高兴，时刻都在笑着。
　　但治疗还在继续，并没有因为病情缓解而有所停下，仍然一天三次喝很苦的汤药、药茶，做按摩针灸熏蒸敷药。隐居者没有说治疗会做到什么时候，她也不问。
　　夏天到了，熏蒸时间提前一个小时，隐居者如去年一样要求在两个小时后才沐浴。洗澡的时候穿着半袖体恤，长裤，走进被她取名碧水潭的地方，泡二十分钟。
　　进入飞瀑下洗浴，她从不担心隐居者，也从不担心他会在换衣服的时候出现，更不担心他会在回岩洞的路上拦住自己。她相信他，如同相信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他自买回大铁锅和她的所有东西，再没离开过森林，需要的东西已买回来了，她的必用品、洗漱用品和衣服。生活很简单，不是红薯就是药块茎，不是药块茎就是生药果，不是药果就鸟蛋，不是鸟蛋就是红薯，不是药茶，就是汤药。
　　红薯是隐居者自己种的，在十处林间小空地。当然，每年都会被他的动物朋友掏走不少，但还是吃不完，能在秋冬时节喂黑熊金丝猴松鼠兔子乌鸦。
　　周围有几十只乌鸦，钟玉兰都能叫出名字来。她把钟家坪所有兄弟姐妹和外族伙伴的名字冠于了穿着黑衣的鸟儿。它们也喜欢她，见到总是用不怎么动听的声音问候。有两只大黑熊能认出她，经常光顾她生活的地方，吃她放在石头上的红薯。她把婆婆和寥秀花家的狗名送给了它们和兔子，叫了十几次便有了反应。她还把本家兄弟姐妹和外族伙伴的名字冠于了那群金丝猴，把他们的孩子名冠于了雕鹰鬣羚松鼠鼬松鼠和灵猫，叫了二十几次便有了反应，虽然它们都极为害羞。
　　隐居者的十处单一庄稼地，周围都密密地用有尖刺的荆棘围了起来，做了荆棘和藤条编的门，但还是有动物朋友进去刨开吃，因为它们能从树枝上跳进去。所幸他种的多，即使动物朋友会在红薯从土壤里面散发出只有它们才能嗅闻得到的香味去刨开吃，也还是能收不少。加上有药味的果子，有药味的块茎和各种鸟蛋，不但能吃到第二年红薯收获，还能在冬天和动物朋友分享。
　　添了一个人，红薯便不能够一年吃了，于是，隐居者增垦了十块地，仍然用有尖刺的荆棘密密的围起来，种了红薯。加上以前的地，所产的红薯和药果药茎足够他们和动物朋友吃了。
　　钟玉兰看过所有的新恳地，称赞他就是个艺术家，连种地都弄得像在搞创作，因为那些尖刺围篱一样高一样密实。他听自己的病人这么说，被须发遮了一半的眼睛露出笑意来。
　　冰雪融化，温暖宜人，钟玉兰也参予到了培育红薯苗的工作中去，用隐居者的小药锄刨沟，放落叶、红薯，掩土。长出红色的嫩芽后，经常去查看。能移载时，要求一个人独立完成，理由是他垦荒弄了垅，那么她就得干剩下的工作，吃的时候才不会愧疚。
　　红薯移栽后，她经常去看，用小棍子捉虫子放到斜坡的草丛中。把烤红薯药茎和熬煮药水所产生的草木灰，弄去洒在上面，既能给红薯苗提供营养，还能让虫子无法吃。红薯长出藤蔓后，她会去翻和拔草，就像自小跟着奶奶和爷爷一起做的。
　　有天下午，钟玉兰在距岩洞五百米的林间落叶上，发现了一只小动物。它的靠近脖子处被咬伤了，血肉模糊，很害怕，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想逃跑，但却站不起来，最后，目光里有了悲伤和绝望。
　　她看着小动物的眼睛，心疼了，轻声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帮你。别怕，真的，放心吧。”她拿出张玉龙买的天蓝色、自己绣的杏花手绢，盖在头上，遮住眼睛，轻轻地捧起带回岩洞，放到床上。
　　取下手绢，她轻声说：“别怕，我是在帮你，一会儿好人回来就请他给你治伤。休息吧，累了。”
　　她像在对孩子说话，露出慈祥的神情，目光柔和。
　　“睡吧，你累了。”她又柔声说。
　　小动物看着她，眼里没有了恐惧害怕，慢慢地睡着了。
　　晚餐前，隐居者把一团黏黏糊糊的绿色东西敷在了小动物的伤口上，用布条包扎好。她在一边轻声安慰，好像它是自己的孩子。
　　隐居者不时用惊异的目光看她，但她没有注意到，只轻声安慰劝说小动物不怕。不担心，好人在帮助它；有好人，它过不了多久会好起来回家和亲人团聚。
　　晚餐，她劝说恳求小动物吃东西，香甜的烤红薯。小动物不想吃，但她轻声劝说恳求了十分钟，最后尝了一下，发现很甜，便吃了一块。
　　从此，小动物在岩洞住下了，十天后，伤快好了。又过了十天，伤完全好了，但却不愿离开了。送到发现的地方，她还没返回去，它就到了，或坐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或坐在她给它找到洗净的专座石头上不住点头轻叫。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小动物长得越来越强壮，摸上去肌肉很紧实，她相信它真的很强壮，能捕猎养活自己。决定坚持送回家，回到父母的身边，即同类，而不是和人类在一起生活。但是，蒙着眼睛送了三十次，三十次它都回到了她住的地方。
　　隐居者用小棍子在林间空地优雅地告诉她：“你别把送它回家了，它不会离开，它把你当成了朋友，只想守着你。你把它从受伤的地方捧回来放到床上，让它放心不害怕睡着醒后的那一刻起，它就决定一生都跟着你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再试三十次。”
　　她看着隐居者的眼睛问：“是这样吗？”
　　他眨了下被须发遮了一半的眼睛，然后看向站在她肩上的小动物。
　　“它不愿回家，但父母会担心难过。”她的神情好像自己是小动物的父母。
　　隐居者在地上写了一行很好看的字：“它早就被父母抛弃了，在它受伤后。虽然它们是为了其它孩子能活下去，不得以抛弃它，但它却不知道因此不再认它，只想跟着救助过自己的你。”
　　“这样啊。”她轻轻抚摸小动物，“好吧，我不再把它送回去，让它留下，到它想离开了再说。”
　　“它不会离开你，除非你不要它。”隐居者写下这句话。
　　“这样啊。”她把小动物捧下来，放到腿上轻轻地抚摸抓挠。它眼睛微闭，像感觉惬意的人。“那它是什么动物，我想给它取个名字。”
　　他用小棍子当笔在地上写下一行字：“大灵猫，属灵猫科。”
　　“哦，灵猫。”她低头看了眼小动物，“那我就叫它灵儿，你说好不好？”
　　隐居者眨了下眼睛，即去弄简单的晚餐，烤有药味的块茎，他和钟玉兰吃，烤香甜的红署，灵儿吃。
　　没长大前的灵儿，很粘钟玉兰，从不离开左右。她去树林隐居者挖的坑边如厕，用小锄头挖土盖，它也在排泄后用爪子刨土掩埋，她拄着棍子四处探索，它也不想落下半步。一日三餐，在学会捕猎前，坐在自己的专座石头上香甜地吃烤薯，晚上，睡在她的身边。长大后，就爬在石头台子上睡，也不再吃香甜的烤薯，捕食活物，只坐在一边看着她和隐居者吃。
　　灵儿的伤好后，她也要求进入碧水潭沐浴。但它抗拒洗澡，不愿进入潭里。她轻轻地唤，大声地说，最后不高兴地瞪着。如同人类孩子看到母亲不高兴。灵儿见她皱眉沉脸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在里面游了一个来回。第二天，仍然要劝说好一阵才愿跳入水中游个来回，第三天，只那么轻轻一唤，就跟着她进入潭里游了一圈。过后，它就每天跟着她去洗澡，很开心，戏水，扎猛子，像个小孩子。
　　每次洗澡后，她在大树下面换衣服，坐在石头上擦头发，灵儿坐在一边弄干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