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为何

　　“它漂亮兮？”夏侯站在旁边说。
　　“对嗨！是的。这是一只很漂亮的大狐狸！我在想它不一定抓走了多少只鸡仔？”她回答说。
　　“少不了。它是不是你今年夏天里看见的那只狐狸？”
　　“很可能就是那只。”她回答道。
　　他注视着她，却捉摸不定她的态度。她的身上有羞涩纯洁的一面，也有非常冷酷——实际——泼辣的一面。他觉得她嘴里所说的话和她奇异的乌黑的大眼睛里的神色很不一样。“你是不是要剥下它的皮来？”她问。
　　“嗨是！吃过早饭我就动手，我得找块木板——把它钉在上面。”
　　“我的玉皇大帝。它的气味真大！嗨，真的恶心现在要洗个手才行——我不晓得我如何笨得居然用手去摸。”她瞧了瞧摸过狐狸肚皮和尾巴的那只顺手。这只手摸到狐狸皮上一块绿色的斑点，还沾上了一毕血污。
　　“你见过闻到狐狸味儿的鸡那副害怕的样子没有？”他说。
　　“见过，它们吓得够呛。”
　　“你得小心，别招它身上的跳蚤。”
　　“嗨，跳蚤！”她无所谓地回答说。
　　隔了不久，就在当天上昼。她看见那只狐狸被撑开钉在木板上。好像钉上棺材扳上一样，她心里有些不安。
　　夏侯在生气。他紧闭着嘴巴走来走去，好像把自己半个下巴吞进去了似的。可是他的举止照旧彬彬有礼，和蔼可亲。关于他的打算，他一句也不讲，他也不理会——吕雉在想何事和说何话。
　　那天傍晚，他们都坐在餐厅里。何采云再也不肯让他进入她的卧室了。火炉里烧着一根很大的木柴，人人都很忙。何采云在看竹片，吕雉在做一件女上衣，夏侯在修理一件小工具。
　　“嗨！”何采云说。“嗨！嗨！你打算怎么走？”
　　 他抬起头笔直地望着她：“我想我会跟鸟一样飞走。”他说。
　　“是后天走兮？”何采云问。
　　“嗨是，后天。”
　　“兮。”何采云喃喃地咕噜了一声，就放下在看的竹片。后来她问，“你今后有何打算，可以允许我问一句兮？”
　　“打算？”他说。他的脸变得怒气冲冲。
　　“我指的是你和吕雉的事。因为你想把这桩事继续下去的话，你们打算何时举行婚礼？”她用讥讽的声调说道。
　　“很对，嗨嗨兮！我不晓得。”
　　“你究竟晓得些何事？”何采云说，“你是不是心劲跑掉，让吕雉就这样悬着兮？”
　　“嗨，那有何不可以的？我们可以——”
　　“嗨是，你们可以——可是我打听这件事，因为在这片地土上。如果吕雉突然决定要结果，我就得另外再找伙伴。”
　　“难道她结了果就不能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他说道。他晓得会得到何种回答。
　　“再说，”何采云道，“这里不是给一对夫妇住的地土。因为！这里的要做的事情太少，不够养活一个男人的。因为，在这里也赚不到多少千铢。你们要是打算结了果以后还留在这里，那是白费心事，绝对不行。”
　　“好嗨，不过我自己并不想留在这里。”他说。
　　“嗨，我就是想问清楚这一点。如何？吕雉如何心劲！在那种情况下，她要在这片地土里住多久兮？”
　　两个对手对瞧着他。
　　“我说不准。”他回答说。
　　“嗨，去你的兮。”她急躁地喊道，“你既然请求一个女人嫁给你，你总该晓得自己有何种打算？除非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如何会是骗局？我要回到我娘亲那儿去。”
　　“那么你带她一同去好兮？”
　　“未必当然。”
　　“你听见了吗？吕雉！”何采云说。
　　正在低头缝兜都的吕雉现在抬起头来。面颊羞得鲜红，眼睛和歪着的嘴唇上挂着奇异的冷笑：“我还是头一回听见我要到‘我娘亲那儿去’。”她说。
　　“好嗨，反正你总要有个头一回听见这个事情的，是嗨？”他说。
　　“当然未必。”她无所谓地说，又低头去缝她的兜都去了。
　　“你挺愿意去他娘亲，是嗨？吕雉。”何采云问道。
　　吕雉又抬头看了看屋顶。她的肩膀松弛下来，拿线的手也垂到膝盖上。“那要看如何个去法，”她说，“总不会是孔雀东南。”
　　小伙子用明亮的眼睛注视她，问：“你愿意暂时留在这儿，让我先去兮？”
　　“你没有更好的办法，那我宁可留在这儿。”她回答。
　　“这是最明智的办法，你们先不要把话说得太死。”何采云说。“等他回去那儿给你找到住处之后，到底去还是不去？也还可以由你自己决定，别的想法都是胡闹。”
　　“你看在我们结果之前，我们是不是先举行？以后再看情况，或者一同走，或者分开去？”夏侯说。
　　“这个主意糟透了。”何采云喊道。
　　但是夏侯只望着吕雉，他问她：“你觉得如何？”
　　她的眼睛望着空中。
　　“嗨兮，我也不晓得。”她说，“我还得心劲心劲。”
　　“为何？”他中肯地问。
　　“为何？”她用嘲弄的口气重复了一遍，他提的问题。她朝着他笑了，然而她的脸不由得又红了。“我看为何的理由你还是很少。”
　　他默默地看着她，她好像又要看着他。她已经和何采云携起手来反对他了。她脸上又出现了奇特的冷笑神情，她会不顾一切地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及向他提供的每一个神色，都固执地加以嘲笑。
　　“我当然不会逼着你干你不愿意干的事。”他说。
　　“嗨兮，我看你也不敢。”何采云愤然地说道。
　　困觉时光，何采云可怜巴巴地对吕雉说：“吕雉，帮我把东西拿上楼去好兮？”
　　“嗨行兮，我来拿。”吕雉带着不太情愿的态度说，她总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她风流的那个——喜怒无常的何采云。
　　两个女人上楼去了。过了一会儿，吕雉从楼梯口向下面叫道：“我们今天夜里不下楼来了，你照看一下灯火和炉子兮。”
　　第二天夏侯的眉头上堆积着阴云走来走去，他那不快的娃娃脸绷得紧紧的没有放开过。他一直在那里心劲。他本想让吕雉和他结果，跟他一块儿到娘亲那去。他是很有把握的，他以为她一定会答应。他不晓得他为何想要她，但是他非常想要她，他打定主意要得到她。所以他一碰到钉子就像个小伙子那样怒不可遏。碰了钉子！碰了钉子！他怒火中烧，不晓得如何是好了。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即使到了这一步，事情也不是毫无转圜的可能。她很有可能投进他的怀抱。她可能会的，她本来就应该如此。
　　将近傍晚的时候，形势再度紧张起来。
　　因为，夏侯和何采云都在整天的避而不见。
　　实际上，何采云是到阴曹地府去了。那是个鬼神集会的时光，她回家是午时三刻。直天刚黑的时光，夏侯才看见了她那瘦小的身影——穿着一件桔黄色的衣袍。她没有戴何头巾，披头散发的，正穿过那块草地走过来。他站在一棵银击树下面，脚下是成堆的枯叶。他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脚下是顽固地穿过被寒冬摧残得一片枯黄的，凸凹不平的草地。她怀里满满地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个弱不禁风小女子走得很慢，可是她身上那种可恨的小小的自神态——是他最讨厌的。他藏在银杏树下面，监视着她迈开的每一步。如果眼光能够对人发生作用。那么她在向回走的时候，就一定会觉得每只脚踝上拖着一块大铁块。“你是个无情的小家伙，嗨嗨。”他隔着那段距离低声说。“你是个无义的小家伙。你无缘无故地为难我，但愿你遭到报应。但愿如此，你这个麻烦的小家伙，我希望你遭到唧唧。只要愿望能实现。你一定会受到惩罚的，你这个讨厌的小家伙。”
　　何采云正在吃力地爬上那个小土坡。但是，哪怕她正在一步一滑地滑进阴曹地府——他也绝不会去帮她拿那些包袱。谁知，吕雉出现了。她穿着自己缝的和紧身的衣袍，迈着走惯旱路的步子大踏步地走上前去。她飞快地走下了山坡，那么热心地去帮何采云的忙，简直连走带跑起来。夏侯观察着她，心里藏着怒气。可是吕雉纵身一跃——跳过小沟，就跑起来了。好像那里着了火似的，其实只是为了跑到下面那个慢慢爬着的黑乎乎的女人那里去！而何采云呢？索性站在那里不走了，等在那里。吕雉大踏步地走了过去，一把接过她的全部包袱，只给她留下一束野花。何采云的手里还拿着它——一束野花。
　　
　　他注视着两个女人的行程，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吕雉的声音直率，在柔中带着责备。何采云则含含糊糊地喃喃低语。显然她们是非常要好的玩伴，但他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何活。直到她们走到门前的那块草地上的篱芭面前，他才听清楚了。她们在必须爬过篱芭时，他看见吕雉胳臂里夹着所有的包袱，果断地一下子就爬过了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