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沥沥细雨
作品名称:汉楚大变局之刘邦集团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5-31 09:28:09 字数:3145
吕雉噘着嘴的样子很特别——就像她那回梦见狐狸用尾巴,烫了她的嘴那样。她的漂亮黑发有些零乱地一绺绺披散开来——她的整个身心都处在凝神屏息的状态,好像她本人在另一个地土。她在半困半醒的状态中。好像听见呼啸的风里——有狐狸围着房子朗诵诗的声音。朗诵诗声如痴如狂,那样粗野,又那样甜密。她用发红但是很俊气的手慢慢地在抚摸着花样,抚摸得很慢,很笨拙。
何采云也在低矮的靠背椅里坐着努力读竹片。但是她坐在他们两人中间,一直在烦燥不安,不住地扭动着身子,看看四周,听听风声,又偷眼从这个同伴看到那个同伴。她看着吕雉坐在一张直背的扶手椅上,交叉起两条穿着薄裤的腿,正在缓慢而吃力地做针线活。此时此刻她就连看着吕雉,也让她心烦。“嗨不,玉皇大帝!”她说,“我今天的眼力不太行。”她用手指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夏侯抬头向她投去清澈明亮的眼光,并没有说话。
“是兮?何采云!”吕雉心不在焉地说。
夏侯也只好回到竹片上去。
可是何采云实在坐不住。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了看吕雉,消瘦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几乎是带着恶意的微笑。
“我出一两黄金买你的念头,吕雉。”她突然说。
吕雉回过头来,黑黑的眼睛惊异地瞪得老大。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像是吃了惊吓。她刚才还在听那只在屋子周围转悠的狐狸如此温存,如此温存地朗诵着诗。“何事?”她茫然地问道。
“我出一两黄金买它们。”何采云讽剌地说。“要不就出二两黄金,假如你的念头是那样深刻的话。”
夏侯在灯下用明亮清晰的眼睛注视着她们。
“嗨兮,”传来了吕雉含糊不清的声音,“你为何要为难你的黄金兮?”
“我还以为这黄金用得值兮?”何采云说。
“我何事都没有想,只是在想风如何刮得如此利害。”吕雉说。
“就是,”何采云回答说,“这样新颖的念头我如何心劲得出来兮,我看我这回确实是要为难黄金了。”
“可是,你还用不着为难黄金兮。”吕雉说。
夏侯突然笑了起来,两个女人都瞧着他。吕雉颇感有点惊讶的样了,似乎她本来一点儿都不晓得他就在那里。
“真嗨,你们每一次都真的为难黄金兮?”他问道。
“真嗨,”何采云说,“我们从来每回都要为难黄金兮。冬天里我有时光付给吕雉不少呢,夏天就花得少一些。”
“奈何?为了彼此的念头而为难黄金!”他笑了。
“真嗨,那是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夏侯活泼地笑了。鼻子像小狗一样皱了起来——眼睛发亮,笑得非常的欢快。“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些事情。”他说。
“假如你要在这片地土住上一个冬天,我想你会经常听到这种事的。”何采云不禁感慨地说。
“你们意然沦落到了这种无聊的地步了?”他问道。
“能够说这是无聊的地步兮?”何采云说。
“如何,”他严肃地说,“那是一种何样性质的地步兮?”
“我觉得这才不是无聊兮。”何采云说,“这种地步我觉得应该叫做云卷云舒。”
“这个概念挺有意思,云卷云舒。”他严肃地说。
“你不明白云卷云舒是何种意思?你大慨不明白,云卷云舒!”
他听着她这么一说,就非常严肃地看了她许久。然后,“真嗨,”他带着年轻人奇特的严肃神气说,“我觉得这里挺有意思。”
“我很高兴听到你能这么说。”何采云说着,于是她又读她的竹片去了。她虽然不到三十岁,可是稀疏柔软的头发里已经出现了许多灰白的发丝。
夏侯没有低头往下看——而是把目光转到吕雉的身上。
她坐在那里噘着嘴,吃力地做着针线活。她有温润——苍白而细嫩的皮肤,纤细小巧的鼻子。她噘着嘴显得有些泼辣。
但是她那奇特地向上弯成弧形的黑眉毛和睁得很大的,充满惊异的赞美而又失魂落魄的眼睛——又使人否定了这种泼辣印象。她又在侧耳细听狐狸的声音了,狐狸似乎在黑夜里徘徊到更远的地土去了。
夏侯坐在那圈灯光的边缘上。抬起脸默默地打量着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又明又专注。何采云没好气地咬着手指甲,从披着前额的头发下面注视着他。他毫无动静地坐在那里——正好在灯影的边上,脸上是一副入了神的专注的情形。
吕雉骤然从手里的活上抬起了她的黑眼睛,一下子看见了他。她吓了一大跳,低低地尖叫起来:“它就在那里!”她好像害怕得要命,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音。
何采云惊奇地挺起身子瞧着这边:“你犯了何种毛病兮?吕雉。”她喊道。但是吕雉的脸蛋刷地一下子变成了粉红色,并且把眼睛转向门那边去了。“没有何种毛病!没有何种毛病!”她轻轻地说,“难道随便说句话都不行兮?”
“行是行,不过要说正经话。”何采云说,“你说了些何方话语?”
“我也不晓得我说何方话语。”吕雉的火气还挺大地说。
“嗨兮,吕雉,请不要那样暴躁——声音小点儿好不好?你再来一下子我就受不了兮。你指的是谁?是指他???嗨!”可怜的何采云给吓坏了,她喊叫道。
“对头,我是指他。”吕雉简短地说道。她死也不肯承认她说的是狐狸。
“嗨兮,今天夜里吓得我够呛。”何采云是不悲哀地诉起苦来。
在不安定也不热闹的气氛中,吕雉却如鱼得水显得很是活跃。她的脸上带着淘气的微笑,显出很高兴的样子坐在两个敌手之间。这天夜里,她连吃力地做着针线活时,也是踌躇满志的神态。
夏侯上铺以后,还听见两个女人在她们的房间里说着话——争论着。他从铺上坐起来,伸长耳朵想听听她们说些何事?但是距离太远了,他是何话都听不清。不过他还是能听出何采云说话时流水般悲哀,吕雉还是那样一种深沉的语调。
夜晚宁静而寒冷。屋外,巨大的星星挂在银杏树梢头闪烁发亮。他侧耳细听。听见远处有只狐狸的尖嗥声,这片地土上狗狺狺的应答声。问题是那不是他想听见的声音,他想听的是两个女人的谈话。他蹑手蹑脚下了铺站在门前,还是只能到听见原先的那些声音。他非常小心地拨开门闩,他过了许久才轻轻地打开了屋门。于是,他偷偷地走到过道里,旧木地板踩在脚底下是冰凉的,而且咯吱咯吱地响得要命。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唯一的一级楼梯,沿着墙壁往前走,一直走到她们的屋外。
他在那里屏住气息仔细地倾听。他听见何采云的声音在说:“不!我简直受不了,要不了一个月我就会死掉的。仿佛,他要的就是这个。这就是他的目的,把我送进坟里。嗨不!吕雉,你要是当真做出嫁给他这样的事来——你就绝对不能住在这里了。我受不了!我这样和他住在同一个屋里,因为!我闻见他身上的气味就要吐。他那张红脸盘真叫我恶心。他坐上桌子,我就吃不下饭。我真是个木头,居然让他住下。无论何人绝对不应该做一件好事。任何好事最后总是象飞镖一样飞回来,打到你自己的脸上。”
“好了,反正他只剩下两天的时光了。”吕雉说。
“嗨兮,叩天叩地。他走了再也别想回到这屋里来了。他在这儿的时光,我心里真难受。而且我何事都明白,我明白他只是在盘算从你身上可以搞到些何样好处——我明白这就是他的全部目的。他是个饭桶。不想干活,以为可以靠嘴巴养活他。可是他休想让我养活他。假如你想做这样的大傻瓜,那是你自已的事。吕雉——你不晓得,你要是嫁给了他——他会搞得你像个大傻瓜。
“他可能,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会扔下你,害得你进退两难。他一定会走掉的。他要是没法从我们手里拿到这家这片地土的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休想走进这屋里。我晓得最后会搞成何样局面。马上他会以为他是你两人的主子,现在他认为他是你的主子了。”
“可他并不是的。”吕雉说。
“反正他以为他是。他想要达到的就是这个目的,跑到这里来当主人。嗨,你心劲看!我们两人搞到这块地土,为何?难道就是为了让一个讨厌的红脸盘小伙子,来指挥我们——吓唬我们兮?嗨,我们让他住下来真是犯了一个非常的錯误。我们本不应该降低我们身份的。何况我当初为了不让当地人把我们拖到他们那样的唧唧,还曾经和他们作过那么坚决的嗨嗨。嗨不,嗨不能让他到这里来。到那时,你瞧!他要是搞不到这片地土——他就会跑到他的爷爷那个时代或别的地土去。就像他这辈子根本上就没有认识过你。而你兮?就会是完全的被他毁了——被他当傻瓜耍了。我心里明白,从今开始——我再也过不上快乐的光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