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常磊接到李桂珍打来的电话，知道有人在慧儿的饭店捣乱，可他又不能出头，他想到了陈刚。
　　自从上次在机场和陈刚相识，常磊与陈刚就有了一种微妙的关系，两人各有打算互相利用，最后竟然成了磕头兄弟。
　　陈刚开了一家贸易公司，表面上是做粮食和建材生意，其实他暗地里还开地下赌场，歌厅，按摩房等涉赌黄的营生，有时还帮人讨债。
　　当陈刚知道张炳成已经是市人大主任，常磊是动源区公安局长的助手后，便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他先是磕头认何沅君做干妈，张炳成自然就成了干爸，他经常以干儿子的身份到张家拜访，然后又和常磊拜了把子，就连张家的服务人员，陈刚都称兄叫妹儿，市委家属大院的门卫和他称兄道弟，他出入市委家属大院，只要微笑点个头或摆摆手，连车都不用下。
　　有了张炳成和常磊做靠山，陈刚做起事来更加有恃无恐，在短短的几年时间，他便成了滨江市黑道上受人瞩目的人物，他打着干爸张炳成的旗号四处招摇，不仅搞楼盘开发，还插手电业和供水等商业项目。
　　可以说，在本市只要提起陈刚，不管你是吃皇粮的，还是吃黑道饭的，就没有人不给他面子的。
　　那天常磊找到陈刚，称有几个老贼在自己一个朋友的饭店捣乱，请陈刚给帮忙处理一下。
　　陈刚听完常磊的话，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道：“常哥，你和这朋友是啥交情啊，这点儿小事儿还值得你这大局长亲自下楼安排，在电话里说一声不就完了。”
　　常磊见陈刚怀疑，知道这事儿是瞒不住他的，于是道：“和你说吧，不过这事儿，一定要做的天衣无缝不留痕迹，更不能让你干妈、干爸，还有我媳妇知道，听懂了吗！”
　　陈刚更加不解了，心想，啥关系的人让他这么上心，他看着常磊郑重地点了点头：“常哥，这你尽可放心，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我干妈那边我也不会说的，这是规矩。”
　　“那好，我告诉你，是我前妻，这就是我让你保密的理由，懂了吧。”
　　陈刚点点头：“哦，放心吧，常哥。”
　　陈刚让贴身保镖兼打手的大牛找几个人，去给那几个捣乱的老家伙一点颜色，既让他们不敢再去闹事儿，也不能让人怀疑是商家为了抢生意做出来的，总的来说，就是不能自己惹火上身，也不能给朋友的饭店留下麻烦。
　　大牛按常磊给的地址找到慧儿的饭店，几次观察踩点后，定下以民工的身份，教训一下这几个闹事儿的人，顺道警告馄饨店的周老板别再欺负人。这才发生了，民工把耍流氓的几个人打了，那几个挨打的人自觉理亏没敢报案，警察来了找不到双方当事人，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周老板花钱雇去捣乱的人耍流氓，被几个打抱不平的民工打了，自己也挨了好几下子，还被警告老实点儿不要再欺负人，否则下次把他的腿打折。
　　周老板心里猜测，这事儿肯定和隔壁的面馆有关，但也怕人家知道是自己雇人去捣乱的，何况他还听说，那些人把慧儿也给骂了，把厨师也给打了，这让他摸不准到底是不是面馆干的，所以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七月骄阳如烤盘，路面在升腾起的热浪下扭曲，人们仿佛被塞进老君炉里，热得无处躲藏。
　　满头是汗的小睿手里举着一张纸，兴奋地喊道：“妈，我的录取通知书寄来了！”“快给妈看看考上哪了。”慧儿激动地道。小睿一晃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开心地道:“天津南开。”慧儿接过通知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顷刻泪水夺眶而出。
　　自从离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年头。在这五年当中，为了能让小睿将来能考上大学，慧儿一边操持着饭店的生意，一边为儿子的学习费尽心机。现在面馆的生意越做越好，新开的百姓食堂也日渐红火，今天小睿又考上了大学，这几年的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这其中的酸楚只有她自己体会得到，她怎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呢！
　　小睿向服务员要面巾纸，给慧儿擦去眼泪，小声道：“妈别哭啊。”
　　慧儿破涕为笑，她喊过一个男服务员交代道：“赶紧找张红纸写上，老板儿子考上大学，本店三天之内全部打九折优惠。”男服务员刚要转身，慧儿又把他喊住道，“再加上三天免费供应本地啤酒。”她想了想又对男服务员道，“完了你再上面馆去一趟，告诉我姐，让面馆也照着做。”
　　男服务员道：“面也九折啊？”
　　“对，和这一样，全九折，啤酒免费。”
　　慧儿安排完，把小睿叫到身边道：“走，妈领你上街，给你去置办上学用的东西，下星期天晚上，在咱家的百姓食堂办一个升学宴，把你的老师和辅导老师还有好同学都请来，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小睿看着慧儿道：“妈，不用吧。”
　　慧儿用手替小睿整理一下衣领，道：“办，必须得办，这是妈最露脸的时候，也是妈这些年想要的结果。”她停了一下接着道，“不过，咱不收任何礼金礼物，凡是来参加的人，还人手一份小礼品。”
　　
　　一辆金杯面包车，在写着“百姓食堂”牌匾的门前停下。
　　小睿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拉开了车门，慧儿第一个下了车，后面依次是张福、张红莲和春生、还有两个和小睿年龄不相上下的小伙子。
　　慧儿左边扶着张福，右手搀着张红莲上了台阶。
　　饭店大堂已经坐了很多人了，大厅正面墙上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金色大字“庆祝常慧睿同学考上天津南开大学”
　　李桂珍，常琪，关伟涛还有蕊蕊坐在一桌。
　　慧儿把张福一行人带到李桂珍的桌前，对李桂珍道：“妈，我妈他们来了。”
　　常琪扶着李桂珍站起身来。
　　李桂珍一把拉住张红莲的手：“我的好妹妹，你好啊？”
　　张红莲也抓住李桂珍的手：“好，好，老姐姐你也好啊？”
　　“好好，我们都好。”
　　大海走过来和张福几个打了声招呼，然后对着慧儿小声说了句什么。
　　慧儿看了大海一眼道：“他来干什么。”说完又看了一眼常琪道，“你告诉的吧？”
　　常琪点点头。
　　慧儿用手指点了常琪一下，对李桂珍和张红莲道：“你们先坐下，我有点儿事儿一会儿就过来。”说完又看着常琪道，“小琪啊，这几个老的就交给你了，你先照顾着，我去去就来。”
　　慧儿走到门口，看见常磊穿着便装站在门外，她径直走过去冷冷地问：“来干嘛？”
　　常磊略带笑容：“儿子考上大学了，我来喝杯喜酒。”
　　“你走吧，别搅了局。”慧儿板着脸道。
　　“不管咋的我也是孩子的父亲，我……”
　　没等常磊说完，慧儿一摆手，道：“哎哟，现在想起你还有儿子啊，这些年你除了每个月把生活费送到他奶奶家，你关心过他吗！”
　　“我……”
　　“算了，你还是走吧，我爸我妈都来了，麻烦你不要给他们添堵。”
　　常磊低头想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沓子钱递给慧儿，道：“那，那把这点儿钱拿着吧。”说完又小声道，“我不进去，在门口看看他还可以吧。”
　　“慧儿，你就让我哥进去呗，咋的他也是小睿的爸爸呀。”常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慧儿的身后。
　　慧儿看了一眼常琪，转身进去了，把长常琪和常磊凉在外边。
　　不大一会儿，慧儿又折回来，在她身后跟着小睿。
　　只几年的功夫，小睿已经长成了身高近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只是身形没有他父亲那样壮实，五官除了眼睛长得像慧儿外，其他的地方简直就是从常磊脸上扒下来的一样，嘴唇上边已经冒出一抹淡淡的青色的胡茬，喉结明显地增大，说话的声音也不再稚嫩。
　　小睿站在慧儿的身后，目光越过慧儿的头顶，眼珠一动不动的，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门外的常磊。
　　“小睿，过来呀，你爸来看你了。”常琪冲着小睿招手道。
　　小睿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慧儿的身后。
　　慧儿闪开身子，把小睿推到前面，道：“去吧，儿子，你已经是大人了，不管他从前做过什么，他都是你父亲，去吧，和他说说话，道个别。”
　　小睿依旧面无表情地犹豫着，此刻他的心像是有东西使劲儿地杵着，那种疼简直把嗓子眼儿堵住了，他多想跑上前去，一把抱住那个男人喊声爸爸，但是爸爸二字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残缺不全了。
　　慧儿用手推推小睿，小睿不情愿地走到常磊面前鞠了一个躬，然后转身要走。
　　常磊一把拉住小睿的胳膊，说了一声儿子，便哽咽了。半晌，他把那一沓子钱塞到小睿的手上。
　　小睿脸涨得通红，他使劲儿把手拉了回去，用一种近似鄙视的眼神和不再稚嫩的声调道：“你干什么！”
　　常磊愣了一下：“你上大学了，哪都需要钱，这是……”他停顿了一下，“我的一点心意。”说完又把钱往小睿的手里塞。
　　小睿使劲儿摆脱了常磊的手，道：“谢谢了。”说完转身就走。
　　站在一旁的常琪生气地喝道：“你这孩子也太不知道尊重人了吧，他好歹也是你爸爸，你怎么这样。”
　　慧儿也走过来对小睿道：“儿子，你不应该这样，他毕竟你的父亲，去……”
　　慧儿的话没说完，从里边跑出来一个服务员，对着慧儿喊道：“老板，司仪说时间到了，要开始了。”
　　“马上。”慧儿回答完又对常琪道，“你给你哥找个位置先坐下，但千万别弄到我爸我妈那桌啊，一会我再劝劝小睿，让他和你哥告个别。”说完拉起小睿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