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老骥之怒
作品名称:如玦月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5-08 11:08:06 字数:7658
当接下来两天,吃鸡屎换房成了陈家庵的笑话,来福也依然在算着他的小九九。媳妇一时半会儿娶不了,不能着急,但揪出个反动派,却是迫在眉睫,否则,真没法向严周考交待了。
另有陈长年也不能轻饶了他,这两天害得自己出尽风头,简直盖过了抢水打架的事,被取笑的不行,几盒烟就想打发了,哪能那么容易。
而这天中午快放工时,当听见村里传来了“噼里啪啦”地放鞭声,来福知道,是陈长年家的新房子在上梁了,就少不得要宴请大队干部及亲朋,放着一个蹭吃蹭喝的机会,自己又岂能错过,也正好补偿一下。
于是收了工后,就急忙找来鹅蛋、毛虎,要带着两人去吃大户。倒不是兄弟间有福同享,实在是他自己肚子有限,占不了陈长年多大便宜,如此心里才会受用一些。
就这样,等到了陈长年的老屋,果然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桌凳,宴席马上要开始了,几名大队干部除了田云英没来,其他人都在,包括陈继昌。
也让众人一见来福、鹅蛋、毛虎乐呵呵地过来了,都感到纳闷,不明白陈长年怎会请这三个东西,况且又不沾亲带故的,就算是治保员也不至于呀。
因此,陈开运就逗着问:“你们仨随了多少礼,不会来白吃白喝吧?”
“长年叔理亏呢,俺们不用凑份子。”不待来福说话,毛虎先得意的嘿嘿笑了起来。
“要不是那老小子胆怯了,新房子就该是俺来福哥的。”鹅蛋又咧着大嘴说。
众人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就纷纷闹开了,敢情是来福心里不平衡,今天借机沾便宜呢,不得不说,算计的屁眼里都能长出牙。
“来福呀来福,你跟你爹真是让人佩服,一个没吭着裤裆,一个没吭着嘴,这上下的便宜,都让你爷俩占尽了。”陈开运又逗弄他说。
而被众人取乐着,来福也没觉得有什么,只要自己受用,那就算是一种本事,于是笑着说:“开运叔,这还是便宜了陈长年,那天咱要是不松口,他能咋办。”
“你小子不会真敢吃鸡屎吧?”陈开顺也好奇的问。
“不就难吞点吗,能白得一栋新房子那有啥,韩信还钻过裤裆呢,只可惜了咱没得手。”来福竟满脸遗憾。
“你是三句话不离你爹,韩信那叫受胯下之辱。”陈开顺好笑着。
来福一愣,可不怎的,自己咋又把“裤裆”挂在了嘴边,就干笑着说:“钻裆、钻胯的,反正意思都一样,管他呢。”
看来福被戏弄着,虽然陈继远、陈开兴几个都懒得搭理他,但陈继昌却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小子整天个胡闹,就不能争点气,岁数也不小了,不想娶媳妇啦?倒有脸比作韩信,人家是威震千古,你呢,名臭陈家庵。”
“哈哈哈”,见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来福眼珠一翻,又装作委屈的说:“继昌爷,俺就是为了娶媳妇,才做出那种窝囊事,好赖咱是治保员,冲锋陷阵的革命干将,可谁让家里穷呢,要不你跟大队想想办法,帮着找一个吧。”
陈继昌嘴角一抽,就不该搭理这种货色。不想来福竟又试探着问:“继昌爷,月,月芽姐——”
“皮紧了咋地,敢打歪主意,老子拿枪崩了你。”没等他说完,陈继昌一声呵斥。
“没,没呢。”来福缩着脑袋讪讪一笑。
也在这时,陈长年出来喊陈继昌和几名大队干部进屋,为他们单独安排了一桌。而当看见来福、鹅蛋、毛虎后,只是无奈摇了摇头,并没多说什么,谁让自己那天嘴贱,招惹到一个赖皮,今个全当打发要饭的了吧。
这样一来,再等宴席结束,来福几个连吃带拿的,不仅惹得同桌的人膈应不已,且喝的东倒西歪,出了门后更是找不着北了,哪里还能上工。
待在村里转悠一阵,因十分无聊,来福竟又想起抓反动分子的事,倒要看看那几名臭老九,背后都在做什么,有没有诋毁革命的嫌疑。于是同鹅蛋、毛虎一说,三人趁着酒劲,就往南边的学校去了。
这陈家庵小学共分五个年级,因家家户户孩子多,总有一百多学生。但教书的却只有六七名,并大都是民办工作者,其中校长及一位男老师,还是打外村调过来的。
而当来福三人溜达至小学校外,因喝了不少酒,都有些憋不住了,就笑闹着荤话连篇,一起往厕所去撒尿,顺便比试一下谁呲的远。
可刚走到门口,只听旁边男教师的厕所里是响屁连连,接着“噗噗”地拉屎动静,及一股恶臭就传了出来,并且还舒坦的哼哼两声。
之后,有人又叹了口气地说:“学生面前憋屁,厕所里边熏天,顿顿清汤寡水,天天蹲肚拉肠,王校长呀王校长,你是比我还抠门。”
来福听过不由好笑,想不到教书先生也是这个德行,但随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再寻思着,背后抱怨校长,不就是不满领导干部吗?
这一想也立马动了心思,真是打瞌睡送枕头,正是时候,因此兴奋地都忘了撒尿,忙从兜里拿出红袖箍往胳膊一套,就带着鹅蛋、毛虎闯了进去。
只见一名四十左右岁的男老师皱着眉头,脸红脖子粗地蹲在那里,正使劲往外拉着屎。再一看,自己并不认识,显然是外村调来的,那就更好办了。
“大胆右派,敢说反动言论。”来福猛地喝了一声。
这男老师名叫李学祥,刚调来陈家庵没多久,此刻正拉的难受,眼看就要出来了,而被吓了一跳后,竟又生生给憋了回去。
但瞅着来福醉醺醺的样子,又带着红袖箍,旁边的鹅蛋、毛虎也虎视眈眈,因不知他们什么身份,哪里敢发火,这年头“臭老九”可不招人待见,还是夹着尾巴做人为好。
况且,上来就一顶右派的帽子扣在头上,这罪名可担不起,所以忙说:“我哪有反动言论,你别诬陷人。”
“说校长抠门,就是不满领导干部,这不是反动言论吗?”来福哼了一声。
也令李学祥哭笑不得,暗骂自己不好好拉屎,倒发的哪门子牢骚,且哪里想到,上课时间厕所外还会有人,因此就只得解释着:“同志,你搞错了,我只不过随便一说,并不是对校长不满。”
却当再看着来福胳臂上那刺眼的红袖箍,竟又举起右手说:我向所有战无不胜的红小将们保证,绝对没有撒谎。”
“住嘴,拉屎还敢提俺们所向披靡的红小将,这就是对革命的不敬,是反革命。”来福呵斥着,又给加了一条罪名,之后大手一挥,“把他押去见校长。”
而看鹅蛋、毛虎上前就要来拖拉自己,李学祥忙说:“等等,我还没擦屁股呢。”
“一腚屎,擦也擦不干净,这才叫臭老九。”来福取笑着。
“同志,去见校长我更得擦屁股,不然熏着领导就不好了。”李学祥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恳求着。
“好吧,别磨蹭。”这时来福就憋不住了,忙解开裤腰撒起了尿。
并也让鹅蛋、毛虎一看,都脱下裤子随着乱呲起来。而伴着“哗哗”地声音,两人一时舒服的不行,倒溅的李学祥撅着屁股,左右躲闪着,哪里顾得擦腚。
再等撒完尿后,来福撇眼瞅见他竟拿出一张纸擦屁股,又气不打一处来,“他妈的,俺们都是用玉米瓤子,你倒挺会享受的,不是右派是啥?”
这一来,还没等李学祥擦干净屁股,就被鹅蛋、毛虎硬拉强拽的去了。而等到了学校办公室,王校长听过事情以后,叹了口气又能说什么。
因平时住宿、搭伙做饭的,只有李学祥和自己,两人就那么点工资,还要养活一家好几口子,不省着些也不行,倒幸亏学校有点菜园,不然更拮据了,为此没少听他说俏皮话。
再且,上级本就对学校没有一个右派感到不满,这下可好,撞到枪口上了,来福什么德行,自早已听说过。即便知道李学祥绝对不会有反动思想,但哪里敢替他辩解,只能认倒霉了。
沉默一会儿,无奈看了眼战战兢兢的李学祥,那意思显而易见。并不得不夸奖了来福三人的革命意识,感谢替学校揪出一个右派分子,称一定会尽快向上级报告。
而李学祥则委屈的站在那里,竟然抹起了泪。自己简直比窦娥还怨,怎么也想不到,一泡屎都没拉完的工夫,就被打成了右派。
不过也亏得王校长可怜他,事后并没定性为反革命,还能继续留在学校,不过是边教书边接受劳动改造,扫厕所、清粪便、浇菜园什么的,是样样不拉。
当然,农宣组在得知情况后,也赶回了陈家庵,却是还没等到上级的审查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开了批斗会,先把李学祥狠狠整了一顿。
这倒好,陈家庵大队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算是凑齐了,为此来福、鹅蛋、毛虎也受到了严周考的表扬,都是后话。
但在当天下了课,另几名教师回到办公室,此时来福几个还没走,而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数落着李学祥的罪状,又带头喊着口号批斗一回,同情之余,也都感到气愤。
可因一个村里,知道来福什么德行,又同严周考走的近当了治保员,也就不敢指责,免得再被牵连。谁都清楚,按着上级分配的指标,学校右派分子的名额仍是不够的。
倒是韩月芽根本不惯着他的毛病,就没好气的说:“还不去找农宣组邀功,留在这里干啥?”
偏来福也不着恼,竟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和糖递给韩月芽,舔脸笑着说:“月芽姐,这是俺中午在陈长年家里坐席时拿的,给你吃。”
“谁稀罕。”得知他还带进了厕所,韩月芽满脸嫌弃。
而看着那小脸润红的模样,来福色眯眯地,一时竟愣住了,等回过神又笑着说:“我还遇见了继昌爷,他让俺早些娶媳妇呢。”
“就你这样的,打一辈子光棍吧,谁会瞧上你。”韩月芽厌恶的说。
“俺咋了,缺胳膊还是少腿了?”来福嘻嘻笑着,但再看韩月芽哼了一声,懒得搭理自己,就又撇了撇嘴,“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没寻婆家吗。”
“村里人都说,月芽姐是咱陈家庵的金凤凰,等着攀上梧桐枝呢。”鹅蛋又乐呵呵地插了句嘴。
“野凤凰,草窝窝,飞上枝头金窝窝。月芽姑,你要是哪天住进城里,可别忘了俺们。”毛蛋也笑嘿嘿地说。
“都滚。”韩月芽有些不耐烦了。
偏一见鹅蛋、毛虎也跟着逗弄起来,来福更是起了劲,另没醒酒又揪出一个右派,就得意忘形的,哪里还记得之前陈继昌的警告。
就调戏韩月芽说:“月芽姐,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得了,当上门女婿也行,反正生的孩子姓陈,谁都不吃亏。”
一听这话,韩月芽气的是双目圆瞪,特别还当着几名老师的面,就拿起一旁的笤帚,没头没脸的打了过去,直把来福三个赶出办公室。还好大虎不在,近段时间一直跟着岳阕明在果业队,不然更有得受了。
“有啥了不起,还真以为自己是俺陈家烈士的后代啊,指不定你亲爹亲妈,早就当了逃兵,背叛革命了才不敢回来找你。”谁知来福站在外边扯着嗓子,竟莫名其妙喊出这样几句话,之后才像出了口气似的,笑着同鹅蛋、毛虎扬长去了。
再看韩月芽,愣在那里一个劲的流泪,且浑身不停地颤抖。这时,了解她身世的几名老师,就忙过去安慰着,让别跟来福一般见识,可哪里劝得住。
而被揪出一个右派,又经这一闹腾,校长也是一阵心烦,去敲过上课的钟声,就叫李学祥到宿舍冷静一下,也让韩月芽回家休息,剩下的课则由自己来代。
这样,再等到傍晚肖梅真放了工后,进门见韩月芽正坐在锅灶前烧火做饭,也不像往常一样跟自己打招呼,就笑着问:“怎的呢,脸都耷拉到地上了?”
见韩月芽仍怔怔失着神,连火着出来了都不知道,肖梅真就忙蹲下塞进锅底,又逗着她说:“天还没黑,你这丫头做啥美梦呢。”
“啊?妈您回来了。”韩月芽这才缓了神。
“再不回来你能把家点着,”肖梅真打趣着,可转头见韩月芽双眼通红,像是哭过一样,忙又问:“出了啥事,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没,没有。”韩月芽虽勉强一笑的掩饰着,但仍忍不住眼里泛起泪光。
“甭骗我,打你懂事起,就没看见你再哭过,告诉妈,谁给你气受了?”肖梅真追问着。
而这时,中午喝了不少酒,回来睡了一后晌的陈继昌,听见娘俩说话也打屋里出来,看韩月芽神情不对,就问肖梅真:“咋的啦?”
“谁知道,跟丢了魂似的。”肖梅真摇了摇头。
这一说,陈继昌就笑着凑上前去,当瞧见韩月芽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直流,也调侃起她:“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想到俺孙女会哭鼻子,该不是惦记找婆家了吧?”
却一提婆家,韩月芽又想起被来福调戏,其实这倒没什么,但污蔑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反革命,才是让她最受不了的,因此就更委屈的不行,以致哭出了声。
一见她这样伤心,陈继昌和肖梅真才觉出怕是不对劲,就忙安慰着,又问到底怎么了。而等韩月芽平复下来,只得将事情说了一遍。
“放他娘的屁,”陈继昌听后顿时火了,而后又责怪着韩月芽,“你这孩子傻了怎的,那狗东西说啥就是啥,长没长心呀你?”
“俺从小就被您和我妈疼着,村里人又呵护着,恩情都还没报答,要是真有个背叛革命的爹娘,那不是养了头白眼狼吗?”韩月芽难过的说。
“来福是个啥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话你也去信,亏还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肖梅真点了她额头一下,感到好笑,“妈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好了,不管怎样,你都是俺的亲闺女。”
“可事情弄不清,俺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韩月芽眼泪汪汪地,“爷、妈,难道真的查不到吗?哪怕他们都不在了,知道埋在那里也行呀。”
“傻孩子,要是能找到,你开兴叔他们,也不会四处打听了这么多年,”肖梅真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无论在你亲生爹娘那边,还是在这个家里,你都是革命的后代。”
而见儿媳又流起了泪,陈继昌知道她也被勾起了过往。虽然几十年了,但丈夫孤魂难以还乡,更没在村里设个衣冠冢,那种思念,当是什么滋味。
从年纪轻轻守寡,再到儿子夭折,且不顾自己的劝说改嫁,辛苦撑着这个家,实是难为肖梅真了,如今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同于自己当爹的,能把三个儿子接连送上战场,就已做好了失去的准备,谁让身处乱世,家、国难兼顾呢,说到底,肖梅真终是个做妻子的妇道人。
于是更火冒三丈,要不是来福,哪有这糟心事,随后气的抬脚就往外走,“我找那狗东西算账去。”
但肖梅真却急忙拦住说:“爹,您就别再跟着上火了,来福一个愣头青,跟他置的啥气。”
“那也不能这样便宜了他,”陈继昌沉着脸一哼。
“等我明个告诉开运兄弟,让他教训教训来福,”肖梅真安抚着,再看陈继昌仍气不过,只得又说:“爹,我也累了一后午,咱们还是先做饭吧。”
被儿媳这么一说,又经孙女一旁劝着,陈继昌只得暂且忍住。不过等做好了饭后,因岳阕明还没回家,韩月芽就把自己关在西屋,这一来,肖梅真自也过去陪着了。
而此时,东屋的陈继昌是越想越恼火,自己的孙女从没受过半点委屈,不想竟让来福给欺侮了。索性去柜子底下掏出一杆被包裹严实的步枪,是支前那会儿部队首长颁发的,油光铮亮,一看就被格外珍惜,经常擦拭着。
之后又摸出两发子弹,边上膛边自语着:“小兔崽子,打歪主意也罢了,可你不该污蔑革命烈士,他们活着为国尽忠,死了绝不能受辱,老子这就去给你长点记性。”
这样,等往外去了,刚出门又碰上领着大虎的岳阕明。因忙活完一整秋,有了空闲,陈开顺今晚就请几个要好的吃饭凑热闹,所以回来告诉一声。
当看到陈继昌扛着枪气冲冲地往外走,打招呼也不理,大虎上前讨好还被踢了一脚,等疑惑着进了屋,告知了陈开顺请客的事后,少不得就说了起来。
却肖梅真一听,哪里不清楚自家公爹的脾气,为怕事情闹大也来不及解释,忙让岳阕明陪着韩月芽就匆匆出了门。并得知陈开顺请客吃饭,自是猜出陈开运几个可能都在,于是先往那边喊人去了。
而等肖梅真离开,岳阕明也打韩月芽口中,大体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以为她仅仅是被收养,凭着陈继昌满门忠烈的家庭,才被村里人呵护,不曾想竟然真的是革命后代。
可这么多年杳无音讯,恐怕她的亲生父母早已经牺牲了,偏韩月芽心里仍抱有希望,因此在叹息的同时,也再次感到了自卑,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添了几分迷茫。
再说陈继昌,这会儿站在来福家门口,当推了几把已是插上了,就用枪托砸着大喊:“裤裆,开门,裤裆••••••”
但一听是陈继昌的声音,此时的来福也已经醒了酒,想起在学校欺侮韩月芽的事,自就明白了为什么,于是吓得忙拦住要去开门的裤裆。
“你是不是又惹啥祸了?”裤裆一声喝问,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当然清楚。
却当来福苦着脸把事情一说,也气的他抬手就是一巴掌,“平时我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你,可你惹谁不好偏要去惹月芽,不知道人家啥身份吗,你想作死呀?”
“俺还不是喝了酒,要不哪儿敢,上回你不也这样调戏过孙国俊的新媳妇吗。”来福捂着脸委屈的说。
“你他妈,”裤裆举手要打但又放了下来,深叹口气蹲在那里,“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玩意。”
“爹,没事,”来福想了想说,“学校揪出一个右派,农宣组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有严组长撑腰,不信那老东西能拿俺咋样。”
“有个屁用,上次还轻饶了我吗?天天这里改造那里改造的,全他妈白干活,要是你再划成五类分子,咱家可咋活?”
也听裤裆这么一说,来福真的害怕了。之前是同他爹划清界限,才保全了自己,可现在一旦成分改变,不仅治保员当到头了,还会被严周考疏远,而不能革命,村里人又不待见,不就更娶不着媳妇了吗?
因此就哭丧着脸问:“爹,这可咋办?”
“躲一时是一时吧,打死咱们也别开门,等人家消了气再说。”裤裆又叹了口气。
谁知刚说完,就听外边“砰”地一声枪响,吓得爷俩好一阵一哆嗦,面面相视着更是怕的要命,哪会想到陈继昌竟带着家伙来了。
而这一枪,也惊动了被肖梅真喊来劝阻的陈开顺、陈开运等人,包括顺路叫上的陈继远和陈开兴,就慌地忙加紧脚步往前赶去。
等到了裤裆家门前,看陈继昌又将子弹上膛,正打算再来一枪时,陈继远就急忙上前拦住说:“四哥,你这是干啥,为了一个愣头青至于吗?”
“你别管,今个不给这小兔崽子长点记性,以后他还不反了天吗。”陈继昌眼珠一瞪。
“那咱也不用动家伙呀,你想咋整他俺们来办。”陈继远哭笑不得。
“是呀四叔,咱犯不着跟他动气,这小子欺侮月芽,别说您,就是俺们也不会看着不管,还是交给大队处理吧。”陈开兴又安抚着。
“爹,你还是听六叔和开兴的吧,您要是把来福打个好歹,我和月芽咋办?”肖梅真也劝着。
看了儿媳一眼,陈继昌没有吭声,而沉默片刻,却问陈继远和陈开兴:“你俩也是打战争年代过来的,牺牲的烈士见的多了吧?
那找不着尸首的,不知道名字的,草草掩埋的到处都是,生前没过一天太平日子,死后难道忍心他们还要被侮辱,不得安息吗?”
其实,当知道了来福骂韩月芽的亲生父母背叛革命,陈继远和陈开兴又怎能不气。那是对军人荣誉的亵渎,没经历过炮火洗礼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特别是当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战士在身边倒下,却又无能为力的滋味,从那一刻起,将是一生的痛。但此时虽然也理解陈继昌的做法,却不能火上浇油,就都不知怎样回答。
接着陈继昌又说:“来福要是逗弄几句混账话,那也就算了,全当年轻人间的玩笑,可他不该污蔑月芽的亲爹娘,开顺、开运年纪小,可能不记得梅护士了,但你俩知道吧,多好的人呀,怕是早就没了,我能不窝火吗?”
而看陈继远和陈开兴仍不吱声,陈开顺就说:“四伯,虽那时我还小,但对梅护士还有点印象,常给俺们讲故事呢。”
“我也记得,”陈开运又说,“可是四伯,您老还能真崩了来福怎的,因为那么个玩意,闹出人命值得吗?”
“家里一个个都走了,偏我命硬,还活着干嘛?”
见陈继昌一脸悲怆,陈继远几个都不忍直视,再看肖梅真低着头,肩膀抖动着,就更是心酸起来。去了的亲人能一了百了,但活着还要日夜思念,这才是最痛苦的。
“要我看就该崩了来福,留在村里也是个祸害。”这时跟着过来的陈开祥,被气氛压抑的咬着牙说。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崩了他你去抵命呀?”陈开顺白了他一眼。
倒是一起赶到的陈世林默不作声,一是辈分小,也轮不到自己多嘴,二则本就同来福不对付,巴不得好好整治他一下,可这会儿要是说点难听的,不免有泄私愤的嫌疑。
随后陈开运又对陈继昌说:“四伯,来福交给我吧,他不是喜欢搞批斗吗,您放心,整人谁不会,看我以后能让这小子好过了。”
而此刻家中的裤裆和来福,听见外边的人不少,就商量着,这样的话,陈继昌肯定不会乱来,既然迟早躲不过去,还不如出去面对,反正横竖都是一刀。
于是等硬着头皮去开了门后,爷俩“噗通”一声跪倒在陈继昌面前,裤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着,让看在来福从小没妈不懂事的份上,饶他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