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干大会
作品名称:如玦月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5-09 10:55:12 字数:7720
当看到裤裆带着儿子痛哭流涕的跪在自己跟前,陈继昌的火气也消了不少,再怎么都是一个老祖宗,哪能真的把事情做绝,特别说起来福从小没妈,心就立时软了。
但为了给他一个教训,省得记吃不记打,还是抬起枪口顶在来福的脑门上,不仅吓得裤裆爷俩直个哀求,也让陈继远等人心惊肉跳,生怕陈继昌忍不住扣动扳机,崩了这小子。
还好,只听他说:“小兔崽子,你不是喜欢搞运动吗,想必这里的门道应该很清楚吧?”
“爷,俺不搞了,以后再也不搞了。”来福脸色惨白。
“谁让你不搞了,这是政治任务,我可担不起那个罪名。”陈继昌瞪着他。
“好,俺搞,俺搞。”来福慌忙又说。
陈继昌一笑,“那成,我问你,调戏女同志是哪类分子?”
“坏分子。”来福想也没想的随口而来。
“那侮辱革命先辈呢?”陈继昌又问。
“是,是反革命。”来福打着哆嗦,哪里还不明白,今天这两样自己可都占了。
陈继昌点点头,“那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懂,懂,”来福哭了起来,“四爷,你就饶了俺吧,真的再也不敢了。”
“都听见没,陈长福同志自己承认了,是反革命加坏分子,这罪名不小呀,可得好好批斗批斗。”陈继昌也没理会,转头向其他人笑了笑。
而陈开兴几个这才松了口气,怎会看不出,陈继昌就是想教训教训来福,因此都纷纷附和着,称正愁村里典型少,不但大队要批斗,并借着“三干会”也快召开了,还得把他拉去公社。
也让来福一听,再想着那万人批斗的场面,就顿时头皮发麻,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更后悔的要命,今天真他妈玩大了,虽说揪出一个右派,但却是顶着反革命、坏分子的帽子,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见儿子吓得六神无主,裤裆也忙哀求着说:“四叔,我已经是坏分子了,您老就把长福当个屁放了吧,俺只有他一个独苗,又还没成亲,以后可咋活人。”
“那他把学校的老师无辜打成右派,想没想人家咋活?”陈继昌呵斥着,而又看着他一副可怜相,就叹了口气说,“开青呀开青,好好管管吧,再胡闹下去,你们这一支真该断根了。”
随后把枪一收,并没同陈继远他们打招呼,就先行去了,也令几人又是一阵心酸。那佝偻的背影,背负的不仅是将近七十年的岁月,更是失去老伴、儿子、孙子的悲痛。
这样下来,陈开顺本要今晚请客吃饭,虽被耽搁一会儿,不过时间还早,就把陈继昌、陈继远、陈开兴都叫到了家中,以喝点酒排解排解,并让肖梅真回去再告诉岳阕明。
而隔过一天,严周考和农宣组也回到了陈家庵。之前听说来福揪出一个右派还挺高兴的,可当得知他竟捎带着惹出这么一个乱子,又感到十分恼火,自己八字不清怎的,难道甜枣、巴掌非得同时来吗。
可再怎么说来福也算是他的人,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于是当晚开了批斗会,提议撤销了治保员的身份。但陈继昌再没追究,所以坏分子、反革命的帽子就不存在了,并连带李学祥,一起斗了一回。
无论怎样,表面工作都要做足,以便体现自己的公正,哪怕来福知道同陈美芬的关系,却也并不担心,料定他还没那个胆量当做筹码,不然可就是自寻死路了。何况又做了顺水人情,没有咬着不放,定性为坏分子和反革命。
也在事情已了,第二天就立冬了,恰好是韩月芽的生日,不想后午竟伴着罕见的雷声下起了雨。因不能在山上劳动,所以各生产队就早早放了工,都分了新鲜小麦,正好回家包顿饺子。
当然肖梅真也不例外,何况本来就该为闺女庆祝一下。此时韩月芽还没放学,只有岳阕明帮着和面、拌菜的忙碌起来,而陈继昌则坐在炕上同两人拉着话。
听着外边雷声不断,肖梅真就笑着说:“重阳不下等霜降,霜降不下半冬干,看来老话也不准,不过这雨来的倒及时,不然明年的小麦可没个好收成了。”
“立冬打雷要反春,十个牛栏九个空,就怕今年冬天不会好过了。”陈继昌抽着烟接过话。
“陈大爷,这话什么意思?”岳阕明问。
“雷属阳,应该夏天才会多些,现在气候这样反常,说明阳气藏不住了,那冬天还不得冷的厉害,不但人受不了,连牲畜都要跟着遭殃,也有传言称,不是好兆头。”陈继昌乐呵呵地解释着。
“那还有‘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呢,多动人的意境,哪里像爷您说的不祥,”这时韩月芽笑着走进来,“爷,谚语咱听一听就好,可别当真。”
“啥天地合、与君绝的,过生日别乱说话。”没等陈继昌开口,肖梅真先埋怨上了。
“好好好,听妈您的,”韩月芽咯咯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而后“呸”了两声,又说,“这下您满意了吧?”
“一天到晚没个正行。”肖梅真好笑的白了女儿一眼。
“今个我孙女过生日最大,说啥都不忌讳,没啥。”陈继昌却疼爱的说。
“还是俺爷好,”韩月芽笑着打书包里拿出一瓶白酒,“看,这是孝敬您的,今晚好好喝上一杯。”
“这个好,就知道我孙女孝顺。”陈继昌高兴的接了过去。
“唉,”肖梅真故意叹了口气,“真拿你们爷孙俩没办法。”
“妈,您是不是吃醋了?”韩月芽又笑嘻嘻揽着她,“放心,俺哪会忘了您呢。”
随后又打书包里拿出一瓶雪花膏,打开抹在肖梅真的手背,当抚摸着那一片粗糙,就心疼的说:“妈,俺长了二十多年,辛苦您了,这份恩情,女儿一辈子也忘不了。”
“德行,”肖梅真心里一暖,忍不住就红了眼圈,而嘴里却假装责怪着,“以后少给我花冤枉钱,弄得手油煎煎的咋干活,不都浪费了吗。”
“那您就涂在脸上,俺妈这样好看,不打扮打扮可惜了。”韩月芽打趣着。
“去,没大没小。”肖梅真脸上一红。
也惹得韩月芽咯咯笑个不停,而后又说:“妈,今个您歇着,包饺子有俺呢。”说着把肖梅真拉到一旁坐下,又去洗了洗手就同岳阕明忙活起来。
而看着两人像小夫妻似的搭配着,肖梅真不禁心中一活,要是日子能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什么大富大贵,女儿平平安安才是正理,就是不知岳阕明有没有想法,会不会一直留在陈家庵。
再想起他过生日时,只简单吃了顿饭,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就说:“小岳,你过生日那会儿,婶都没给你包顿饺子,真是对不住。”
“婶子,是我自己不想过的,何况不也吃了您给擀的长寿面吗,已经很好了。”岳阕明忙说。
但肖梅真虽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可陈继昌暗叹了声,却能体会到,儿媳背后隐藏的那份苦处,以致埋在心里,常年折磨着她。
九月九号对于自家来说,曾是最为欢喜的一天,谁知后来竟又成了备受折磨的日子,即便是岳阕明自己不想过生日,但恐怕儿媳也没那个心思吧。
这样,等煮好了饺子,又简单炒了两盘菜,也没去喊几个知青,家家户户日子紧巴,一点东西好干啥呢。可正当四人准备用饭时,大虎更是流着哈喇子着了急,只听岳阕明说:“陈大爷,婶子,我去去就来。”
而当陈继昌爷仨疑惑着,等他再回来后,手里竟拿着自己的那块手表递给韩月芽说:“送给你当做生日礼物吧,希望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岳大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韩月芽愣过后,就赶忙推辞着。
“怎么,嫌它旧吗?不过时间还是很准的。”岳阕明笑着说。
“不是,你说过这是你爸送给你的,应当留作纪念,我哪里能收。”韩月芽红着脸解释。
“心里有,总会记着,不须寄托在一个物件上,”岳阕明笑了笑,“何况我每天干粗活,碰坏了怪可惜的,而且也用不上,你带着教书知道个时间,能方便很多。”
其实韩月芽怎会不想要,倒不是因为一块手表,而是长了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特别还是自己喜欢人送的,那可不是有一般的意义。
而看着女儿犹豫不决的样子,肖梅真又笑着对岳阕明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讲话做事都文绉绉的,俺们乡下人哪会想到啥礼物。不过小岳,这东西太贵重了,还是算了吧。”
“婶子,相比这块手表,您们一家待我的情分就更重了,我只想表达一份心意,没有其他什么。”以为肖梅真想多了,岳阕明忙说。
倒是陈继昌,经过这长时间的接触,对岳阕明是越来越满意,巴不得他能和自家孙女好上呢,就呵呵一笑地说:“既然小岳的一片心意,还是收着吧,一家人外道个啥,来小岳,咱们爷俩喝酒。”
“陈大爷说的对,都是一家人,不用客套。”岳阕明把手表塞给韩月芽,就上炕跟陈继昌喝起了酒。
这样一来,韩月芽就只得收下,当紧紧攥着那块手表,再不时瞟上几眼对面的岳阕明,羞涩而幸福的心情,尽映衬在那红扑扑的脸颊,也将此刻深深铭记在脑海。
而肖梅真自也不能再说什么,从女儿的神情中,她怎会看不出来。不过日子还长,有些事谁知道呢,但愿一切都好吧,于是就忙招呼着赶快吃饺子。
此时,虽然桌子上的煤油灯有些昏暗,时而又摇摇曳曳、恍惚不定,但在不甚光亮的照射下,却弥漫着浓浓的温情,洋溢在几人的笑脸上。
日子平淡而充实的过着,再当一晃入了十二月,陈家庵大队也收到了公社开“三干会”的通知。接下来还要号召精壮劳力出民工,组织各生产队挖渠、积肥等等,可以说是闲冬不闲人。
且这一级的“三干会”,就是公社、大队、生产队一众干部的会议,总共开四天,无非是传达上级指示精神,组织学习讨论,表彰颁奖先进集体、个人,抓阶级斗争等等。但最后一天,却是要所有社员全都到场,当然老弱病残除外。
其实说起开“三干会”,对于大队、生产队的干部来讲还是挺高兴的,不仅可以改善下伙食,晚上又能看电影、看演出,正好年根也近了,抽时再去供销社逛逛,或者理个发,泡回澡堂子什么的,难得这样的机会,哪有不乐意的。
就是普通社员也感到欢喜,一来干部不在家没了人管,上工就随意多了,二则最后一天还能去公社,虽然得自带干粮,但那万人开会的场面想想都激动。并且又可以同亲戚、熟人见面,拉个家常、道个理短的。
不过对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那可就是灾难性的一天了,在荷枪实弹的民兵看守下,当着全公社的人挂着牌子被批斗,不说少不得要挨上一顿拳脚,就是震耳欲聋的喊口号声,也能让你胆战心惊。
而因要头天下午去公社报到,并分配住宿的地方,当各个生产队长和会计把接下来三天的工作都交给副职,就备好口粮、带上铺盖,坐上大队给安排好的马车,跟随陈继远、陈开兴、孙孟生等人,同农宣组一块出发了。
却是临走前,因那名男老师李学祥已被定性为右派,再算上村里的地、富、反、坏正好五人,考虑到最后一天要挨批斗,而崔悦颖又经严周考同意不用去公社,且还是贫农媳妇,现在更有了身孕,在少一个的情况下,就让来福顶上了。
即便他已经同裤裆划清了界限,但作为黑五类子女,毕竟都是被凑了人数,不然哪有那么多可斗的对象,因此来福哪怕不情愿,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这样,等陈继远一众大小干部到了公社驻地,只见大街小巷到处张贴着革命标语,又有红旗迎风飘展,是一片喜悦的景象。而且还新搭的舞台,留作晚上唱样板戏用。
当报了到后,住宿是安排在放了三天假的小学校,几十个大队以片为单位,被分在一间间教室里打地铺,虽然有点冷,但有干草垫着,又互相认识说笑的热闹,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而口粮虽是自带的,但公社却给熬了大锅菜,也不用花钱,且还管饱。不能说顿顿有大鱼、大肉,可这对于在家节俭惯了的农村干部来讲,已经很满足了。
再等吃过晚饭,因大会还没开始,一众干部就趁着机会,三三两两的结伴逛街去了。倒是此前的陈开兴,在姜峰父母的授意下,被未来女婿和自家闺女请去了人民饭店,这样,两家长辈也算正式认识了。
也在接下来的三天,当会议内容一一落实后,不但陈家庵作为先进村受到表扬,而且还提到了孙仁,只因那次协助严周考破了大案,被评上了模范知青。
不过陈继远、陈开兴,身为支书和大队长,却因不积抓极阶级斗争又挨了批,并且在那么多人面前,当场做了检讨。只是两人不知道,这都归功于严周考。
从驻点陈家庵以来,害得连番几次失去威信,心里早就记恨上了,在村里不能拿着他们怎样,但到了自己的底盘,又借着“三干会”的召开,不打点主意才怪呢。
也让因为交公粮而挨了批的老巴,好一顿笑话陈开兴,称评上先进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跟自己一个下场,为此晚上也没去看电影,竟是买来一瓶白酒,幸灾乐祸的拉着他喝。
再当干部会议转眼落下帷幕,到了第四天召开万人大会的时候,整个公社的社员也早早到了。并在各自大队干部的召集下,伴随着喇叭里斗志昂扬的革命歌曲,有序的步入古寨小学的操场。
而相比那些激动的普通社员,李思前几人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会,却也没多少好奇,毕竟在学校时各种场面都经历过了,倒是四处寻找其他大队一起下乡的知青,成了他们的乐趣。
可岳阕明就不一样了,只能随着陈世林、裤裆、来福,以及右派老师李学祥,被陈开运带到大会主席台下,同各个大队的黑五类分子,一字排开站于一起。
又在公社武装干事和公安特派员的指示下,被荷枪实弹的民兵挨个点着名,挂上了纸糊的白色牌子,弯腰低头的面向全体社员,等待批斗时刻的到来。
这样,当主席台上坐满了领导,并随着话筒传来几声咳嗽,整个会场也安静下来。接着,等主持会议的,一名姓王的副书记说过了开场白,又在雷鸣般的掌声后,兼着革委主任的公社毕书记,就长篇大论的做起了报告。
从国际形势分析,到上级指示精神,又从社会主义建设,再到前途一片大好,是出口成章、滔滔不绝。而当说起全公社的阶级斗争时,底下的群众就自发喊起了口号,简直配合的天衣无缝,实是给领导长了脸。
也这时,看押的民兵都不闲着,就一个个蜂拥上前,用枪托砸着五类分子的腿肚子,迫使阶级敌人跪了下去,向人民群众低头认罪。
且还不解气,为了配合领导的讲话,将阶级斗争进行到底,公社的武装干事竟要他们互打耳光。只因被批斗的人数有点太多了,自己动手实在费时间。
并哪个打的轻了,看守的民兵过去就是一枪托子,再把他拉到一旁的凳子上,却还没等站稳,又被一脚踹倒掉了下来,反复折磨着你。
这一来,谁还敢不用力去打,于是“啪啪”地扇耳光声,就伴着公社毕书记慷慨激昂的发言,响彻了整个会场。也让台下的群众看的目瞪口呆,而在新奇的同时更感受到了,作为一名好社员是多么的幸福。
可这也担心坏了韩月芽和李思前几个,生怕岳阕明强烈的自尊受不了,再惹出麻烦。倒是孙玉叶宽慰着,说陈世林经验多着呢,他在旁边肯定不会有事。
而肖梅真虽然一直沉默不语,但从那担忧的眼神中,仍能看出她对岳阕明的心疼。不过也暗自庆幸,得亏陈继昌没来,要是看到这种场面,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此刻,五类分子还在互打着耳光,当快要轮到岳阕明时,也果然像韩月芽等人所担心的,面对眼前的羞辱,几乎把牙都咬碎了,哪怕曾经被打断过腿,但仍难以理解这种毫无人格的惩罚。
更不明白,父亲都已经离开人世了,母亲也跟着走了,为什么还要揪住自己不放,难道就活该血统低贱吗?何况下乡以来,每天勤勤恳恳的接受劳动改造,从不敢懈怠半分,可身上的污点仍是无法抹去。
也正当内心陷入挣扎而难自持时,还好被一记耳光给打醒了,抬头一看,只见李学祥浑身不停打着哆嗦,手悬在半空仍没放下,并歉意的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岳阕明心里一叹,但又能怎样呢,想想父母去世那会儿,最难的时候自己都扛过来了,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况且这几年也没少被人羞辱,就只得把身子转过,再面向背后的陈世林。
而看他神情复杂的样子,明显有些犹豫,陈世林忙低声说:“忍忍就过去了,不然咱俩都得遭殃,打我的腮帮子,又响又不疼。”
倒被这样一说,岳阕明也只好照做,可别因此连累到他,于是一巴掌打在陈世林的腮帮子上,果然是又响又脆,至于疼不疼自己就不知道了。
但再看陈世林竟像没事人一样,反倒有些兴奋,随后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而岳阕明疑惑的瞥眼一瞧,心中顿时恍然,因为在他背后的正是来福。
想想也是,因为成分的问题,陈世林一直被来福欺侮,现在两人身份平等了,哪里还用害怕,而有了机会不痛快一下,也太对不起自己了。故此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就抡起胳臂“啪”地一巴掌狠狠抽了过去。
这一下,打的来福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连嘴角都渗出了血。偏又瞪着陈世林,装作无辜的样子还没办法,不然那就是找虱子往头上挠了。
可这还不算什么,当来福转过身又面对裤裆时,心里委屈的几乎快要哭了,眼前的爹再怎么不好,但终究是唯一的亲人,竟让他有种抱着诉苦的冲动,从来都是自己耀武扬威的批斗别人,怎么现在就风水轮流转了。
却再一想,要不是他爹调戏人家新媳妇,自己被逼向严周考求情,才答应揪出一名黑五类分子,之后又哪会有得罪韩月芽的事,于是也不管不顾的,一巴掌抡了上去。
而裤裆别看平时不着调,但对来福却是挺娇惯的,且不同于调戏新媳妇,村里开批斗会那会儿,让他踢了几脚,当真被亲生儿子扇了一耳光,心里又哪里能够受得住,俗话说,打人还不打脸呢,竟一下子好像萎靡了许多。
就这样,当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打到头又转了回来,而陈世林再面对来福报复性的扇耳光,却顺势将脸一扭,既不疼又不让人看出的巧妙躲了过去,不一会儿公社毕书记的报告总算做完了,自然也散了会。
再等中午吃饭时,几十个大队认识不认识的,亲戚熟人的就凑在一起,谈论着上午的大会,又说着各自村里的收入情况,之后外出逛街什么的,是人头攒动、喧闹不断。
而这会儿的韩月芽和孙玉叶,因为担心岳阕明和陈世林,就忙找了过去,当看见两人没事也放了心,随后又跟着陈巧云,并她的母亲赵素兰,以及陈开顺的老婆董爱琴,陈开运的爱人于君英,还有肖梅真,寻地方歇息去了。
却是姜峰,在见过了未来丈母娘后,就被陈开兴嘱咐着,去请陈开顺、陈开运一顿,毕竟上次的事欠了情分,而他自己则和陈继远、孙孟生仍吃开会的干部餐。
也与此同时,严周考岂能不在三队长和驴面前显摆一下,毕竟一个对他十分尊重,另一个又搭上了自己的闺女,而这一来,肯定就少不了陈美芬。当然,鹅蛋、毛虎是绝对不屑于管的,更何况挨批斗的来福。
另李思前、尹秀茹、梁燕三个,在安慰过岳阕明后,少不得又去找其他大队一同下乡的知青,聊聊彼此一年的经历,并春节是否有回家探亲的打算。
倒是张弛,在三人离开后,就拉着岳阕明和陈世林,来到了忘我河边,等寻了避风的地方,竟从挎包里拿出一瓶酒及一盒罐头,另有几个菜包子。
“怎的,你是想庆祝我俩被打耳光吗?”岳阕明不禁感到好笑。
“那不能,考虑到两位同志的身心受到摧残,咱特意慰问一下,”张弛笑着说,“不过,包子却是李思前叫我带给你的,不会是让你吃饱了好挨批斗吧?”
见岳阕明一笑没有吭声,陈世林就高兴地打开酒说:“还真应该庆祝庆祝,你俩不知道我扇来福耳光时有多痛快,可算他妈的出了口气,这些年憋屈死俺了。”
“你也别高兴太早,当心他回去再找你麻烦,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悲喜交加。”岳阕明打趣着。
“他敢,我是地主儿子,他现在还是坏分子崽子呢,半斤八两的谁怕谁?”陈世林开着罐头有些不屑,“上次在村里被批斗,今天又在公社,我就不信严周考还敢护着,再找老子麻烦,看我不收拾他。”
“你别忘了,还有鹅蛋、毛虎呢,他俩可都听来福的。”张弛提醒着,又拿过酒喝了一口递给陈世林。
“没有来福出头,那就是两个傻货,只怕给个媳妇都不会睡,我懒得计较就是。”陈世林仰头喝了几口酒说。
“听你这意思好像尝过滋味一样,不会是偷着把孙玉叶那什么了吧。”张弛笑着调侃。
“说啥呢,”陈世林脸上一红,“守着生产队的老娘们,天天都是炕上那点破事,有啥稀奇的。”
而听着两人越说越荤话连篇,岳阕明也不插言,反正后午不用再被批斗了,此时酒才是精神食粮。另面对着苍茫而去的忘我河,竟有种融为一体的豁达,就暂将烦恼随了逝水。
再到下午,当主持大会的王副书记稍是做过总结后,社员们最盼望的时候也来到了,那就是革命样板戏。即使编、演粗糙,但对于长期身处乡下的人说,仍看的津津有味。
只可惜这会儿天短,考虑到离得远的大队还要赶路,所以半过晌就散了。随后也在各自村书记、大队长的带领下,离开了公社驻地,至此,一年一度的“三干会”也正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