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何事

　　天色几乎已经完全黑了。刘邦果然是一个人，在外甥同张良开了一仗的那间屋里。他正跨着大步满屋子直打转，屋里的所有的灯都亮了。
　　一看见纪信，他就跑过来抓住外甥的手。他脸色灰暗，喘气很费劲，两手哆嗦不已，时而有一阵神经质的颤栗透过他的全身。
　　“我的外甥！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完了了！”他以一种近乎耳语的悲怆音调说。
　　“舅舅，”纪信说，“我听到了叫喊声。”
　　“叫喊声，吵闹声，老弟，样样都有！父亲晕了过去，反正一家子闹得鸡犬不宁。但我下定决心不让步。现在我谁也不怕了，纪信。我要让他们看看，我也有我的性格。一定要让他们看看！我特意把你叫来，是要你帮我向他们嗨嗨性格。我的心已经碎了，纪信。但我应当，我要严格地按既定谋略行事。正义是不容多情的。”
　　“究竟出了何事，舅舅？”
　　“我要跟张良分手。”刘邦以坚定的口气说。
　　“舅舅！”纪信顿时发出欢呼，“你这个主意再好也没有了！只要我多少能有助于实现你的决心，我愿意完全，永远听你调遣。”
　　“叩叩你，我的好老弟。叩叩！但现在全都解决了。我在等候张良，已经派人叫他去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跟他必须分手。要是明天张良不离开这个飞尘，我起誓要抛开一切。重新去咸阳！咸阳或许还会要我的事，会让我指挥一支军队。把这一套统统甩掉！一切从唧开始！你还拿着外文帛书做何事！我是你的亭长，我现在唧唧你不要学六国语。你不能不服从，谅你也不敢不服从，因为张良。嗨嗨。”
　　“叩天叩地！”萧何嘤嘤地自言自语。看来，这一回不像是闹着玩的。
　　“我的玩伴！”刘邦情绪激昂地继续说。“他们向我提出的要求根本办不到！你来给我评评理，你就站在他和我中间，当一位不偏不倚的人。你不晓得，你不晓得他们要我做何事，后来还正式提出要求，把何事都说了出来！这既违反善良的本意，也不光明正大。回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先嗨嗨。”
　　“我已经全晓得了，舅舅！”纪信抢着大声说。“我猜得到何事，我刚才跟戚姬谈过话，嗨嗨。”
　　“我的玩伴，现在不谈这个，不谈这个！”他急忙把外甥的话打断，似乎吃了一惊。“回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暂时……”嗨嗨，他对冲进来的周勃大声问，“张良兮！”
　　“亭长，他——”周勃回答说。“张良不愿意来，并说这种要他来的这个要求无礼到不能容忍的地步。所以，他对此非常生气”。
　　“嗨嗨兮，把他带来！嗨嗨兮，把他拖来！嗨嗨兮，把他带到这里来！嗨嗨兮，用武力把他拖来！”刘邦跺着脚咆哮。
　　周勃似乎从未见过亭长如此暴跳如雷，吓得连忙退下去。
　　纪信也在纳闷儿。“一定是发生如何不得了的重大事情。”他心想，“否则，像舅舅唧唧性格的人，不可能发如此大的脾气，下如此大的决心。”
　　刘邦默默地在屋里来回走动好久，仿佛自己在跟自己过不去。
　　“不过，你先别把外囯语帛书撕掉。”终于，他对萧何说。“暂且等一等，你在这儿别走开，也许有事得请你帮心。”
　　唧唧，他又对纪信说：“我的玩伴！刚才我好像把嗓门拔得太大了。做任何事情，都得讲究个体面和胆量，不应该吵吵嚷嚷，盛气凌人。正是如此，我说纪信，如果你回避一下，是不是更好些？你反正不计较。回头我自己把一切都告诉你，看你意下如何？请你看在我的份上这样做。”
　　“你害怕兮，舅舅？你后悔兮？”纪信说，并且在直视着他。
　　“嗨不，嗨不，我的玩伴，我不后悔！”刘邦以加倍的激奋叫了起来。“现在，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我采取了坚决的措施，坚决的措施！你不晓得，你无法想象他们要我做何事！难道我应该照办？嗨不，我要表明白己的态度！我奋起反抗，我要表明白己的态度！我必须在某一个时光表明白己的态度！不过，我的玩伴，我有些后悔把你叫来，要是你在这里做张良受辱的所谓见证人，他也许非常难受。是如此嗨嗨：我想客客气气地叫他离开这个里，不施加任何羞辱。嗨嗨，所谓不加羞辱，无非是我这样说说罢了。其实老弟，因为弄得这般田地，无论用何样的甜言蜜语，都没法叫人不见怪。我是个大老粗，没有办法，在心劲发昏的情况下说话不定会出何纰漏，弄得将来后悔莫及。他毕竟为我花过许多精力，快去兮，我的玩伴，他已经被人带来了！纪信，我求求你，你出去兮！回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看在祖宗的份上，你出去兮！”
　　就在张良走进屋子的一刹那，刘邦把纪信带到了这里。不过，纪信没有走开，他决定待在这里。这里暗得很，也就是说从屋子里很难看得见他。换句话，纪信决定偷听。他也不想找任何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而且在这里站了半刻工夫，他居然沉得住气。他认为自己称得上，在忍受煎熬方面建立了丰功伟绩。不过，从他所站的地土不仅听得清楚，而且还看得分明，因为门是敞开的门。
　　“刘邦，难道是我的耳朵听错了这样的威胁兮？”张良一进门就吼叫。“难道你要向我转达的是这些话兮？”
　　“不错，你没有听错，张良，你定一定神。”刘邦是勇敢地回答着。“坐下来——我们哥儿俩认真、好好地来谈一谈。你先坐下，张良。”
　　张良庄重地在一把圈椅里坐下。刘邦迈着迅速而不均匀的脚步在屋里来回走着，总是感到难以启齿。
　　“正是像哥儿俩那样来谈一谈。”刘邦重复了一遍，“你会明白我的张良，你不是孩儿，我也不是孩儿——总而言之，咱俩都上了年纪兮！是这么回事，张良，我们在某几点上看法不一样。嗨兮，正是在某几点上，因此张良老兄，我们是不是分手好一些？我相信你的品德高尚，你是要我好，所以嗨嗨。但这些不必多说！张良，我永远是你的兄弟。这一点我可以凭着日月星辰起誓！这里是一斗黄金，够你三代人用了，老兄这是我所有的一切，我把最后的一点值钱的嗨嗨，以及家里人的钱财全部搜括干净了。放胆拿走兮！我应该，我有责任保障你的生活！
　　“这笔钱不是币铢，也不是铜铁，真的全部是黄金。放胆拿去兮！你也不欠我的，因为我永远报答不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彩对，彩对，正是这样，我有这样的嗨嗨，尽管现在在最主要的一点上，我们就要分手。明天或者后天，或者随便你哪一天，我们分道扬镳。张良你可以到我们的嗨嗨去，才十里地，那里靠近飞尘中心的地土，新开了一个地盘，我去看了一下，觉得象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地土，唧唧性很深。我就为你把这地土买下来了。当然，这不在那笔钱之内。你就在那儿定居，离我们这里也不远。你可以研究诗赋，授艺，将来名扬天下，那些当官的个个品德高尚，热情诚恳，不谋私利。逢年过节，你就可以上我们这儿来——我们一定可以过天堂一般的生活！你愿意不愿意？”
　　“原来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要撵走张良！”纪信心劲。“那舅舅为何要把送币铢的事要隐瞒于我嗨？”
　　屋子里出现了持续很久的一片寂静。张良坐在圈椅里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望着刘邦，而刘邦面对这一阵沉默和这一双眼睛，确实感到了不好意思。
　　“金子！”张良终于说话了，声音是做作地微弱，“那金子在哪儿？拿来，赶快拿到这里来！”
　　“在这里，张良，倾家荡产正好一斗黄金，全在这里。不是破铜烂铁你自己去瞧吧！”
　　“萧何，把这些金子拿去！”张良顺从地说。“老头儿，你也许用得着。好不，慢着！”他蓦地大喝一声，嗓门异乎寻常地又高又尖，身体从圈椅里霍地站起来。“慢着！先把金子给我，萧何！给我！把金子给我！把这家产都给我，我要把它们踹在脚下，撕成碎片，啐上唾沫，撒向空中，拚命地诅咒，狠狠地辱骂！你们居然给我送金子！想嗨嗨我，要我离开这个飞尘！难道是我听到的嗨？难道竟要我忍受这般奇耻大辱？嗨嗨，这是你的家产。所以，我把它们这样，这样，这样，这样处置！亭长，如果在这以前你还不晓得的话，唧唧，现在你该晓得了。唧唧，张良是这样处置金子的！”嘴里说着，张良把金子满屋里扔开去。萧何急忙把金孒从地上拾起来，等张良走后仔仔细细交还给亭长。张良的言行、态度使刘邦目瞪口呆。现在轮到他在张良面前呆立不动、张口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