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定下神来

　　说实话，纪信现在的处境，恐怕是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羡慕的。“也就是说，我没料到会出现如此的波折。”他怀着极度困惑的心情说，“相反，我心劲过了。”
　　“嗨兮，你已经心劲过了？”戚姬以略带讥讽的口气说，牙齿轻轻咬了咬嘴唇。“好兮，你把他写绐你的那帛书给我看看。”
　　“好，不好兮。”
　　“请你不要生我的气。别见怪，我心里够苦了！”她用央求的语调说，可是却有一丝嘲弄的微笑轻轻掠过她的樱唇。
　　“嗨兮，请不要把我当做木头！”纪信急躁地大声说。“是不是你对我怀有成见？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我的坏话？是不是因为你看到了刚才我在那里出了丑，所以。我自己也心劲，此刻我站在你面前显得如何愚蠢。请不要笑我！我说话一定语无伦次。这一切全怪我正好处在二十年这个该死的年龄！”
　　“嗨兮，玉皇大帝，这又是所为何来？”
　　“亏你还问所为何来？要晓得，凡是二十岁的人，等于在头颅上有字写着，就像你这般。比如刚才唧磕磕绊绊闯到屋子中央，或者此刻在你面前的唧唧，便是如此嗨嗨，这是个可恶至极的嗨嗨！”
　　“嗨不，嗨不，嗨不！”戚姬一边答道，一边克制自己，险些笑出来。“我深信你善良，又可亲兮，而且聪明，说真话兮，我这是由衷之言！只是因为你的自尊心很强。这一点还可以纠正。”
　　“我觉得，我应该有如此一点儿自尊心。”
　　“嗨不，刚才你受了窘，到底所为何来兮？因为你在进门的时候绊了一下！你如何能够让你那善良，慷慨，曾经给你如此多恩惠的舅舅遭人耻笑？因为是你自己的举止可笑，为何你要把可笑都推到他身上？这是不道德和不光彩的！也有损于你的荣誉，老实告诉你，当时我对你非常反感，确实如此！”
　　“都是事实！我蠢极了！甚至可以说，我干得很卑鄙！你识破了这一点——我已经受到惩罚！你嗨嗨骂我，笑我，但请听我说：也许你最终会改变你的看法。”纪信在一股奇怪的感情带动下，补充着，“你对我的了解还很不够，以后你有了较深的了解，那时唧唧也许嗨嗨。”
　　“嗨兮，把这次谈话搁一搁兮！”戚姬显然不耐烦地叫了起来。
　　“好，好，先搁一搁再说！可是以后我在何地土能再见到你兮？”
　　“你问这做何事？”
　　“你我之间总不可能已经把最后一句话也都说完了，戚姬——看在玉皇大帝的份上，请你约我会一次面，哪怕就在今天也行。不过，现在天色已经不早。这样兮，要有可能的话，就在明天早晨，我特地关照时光一早就把我叫醒。你晓得，那里的池塘边上有亭子。我还记得，我晓得如何走。小时候，我毕竟在这里住过。”
　　“约会！何必约会兮？此刻有话本来就在谈兮。”
　　“但是对你，我还一无所知，戚姬，我先得从舅舅那里了解全部情况。到头来，他总应该向我和盘托出。那时，我也许会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嗨不，嗨不！这要不得，要不得！”戚姬急忙说，“有话这就把一切都彻底说完，今后再也别提了。你不要到那只亭子里去空候，我决计不会去的。请你完全抛弃这个荒唐的念头，我向你郑重提出请求。”
　　“嗨兮，舅舅像个疯子似地跟我开了个玩笑？”纪信在一阵难以忍受的恼恨刺激下嚷道。“如此，他把我召来做何事？你等一下，你听见没有，这是何声音？”
　　声音离宅子没有多远。从洞开的窗孔传来刺耳的尖叫，和一阵阵异乎寻常的呼喊。
　　“我的玉皇大帝！”她说着脸上顿时变色。“又闹开了！果然被我预感到了！”
　　“你预感到了？戚姬，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当然丝毫没有权利这样做，但是，为了大家的利益，我斗胆向你提这最后一个问题。请坦率地告诉我，这话将永远埋藏在我心中——舅舅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嗨兮！请你从心劲中排除这种胡思乱想！”戚姬气得满脸通红地高呼。“连你也说如此的话！他如果风流我的话，就不打算把我嫁给你了。”她添上如此一句，脸上又现出苦笑。“这是从何说起兮？难道你不明白正在进行的是何人？这一阵阵呼喊你听见没有听见兮？”
　　“可这是——张良——”
　　“嗨兮，当然是张良，但这事情却由我而起，因为他们也跟你一样瞎说胡扯，他们也猜疑，刘邦喜欢上了我。我贫贱不足以为道，往我脸上抹黑也算不了何，而他们一心要他娶另一个女人，故而叫他把我撵回到父母家里去。可是只要向他一提这件事，他马上暴跳如雷，甚至不惜，把张良撕成碎片。如今此刻正是为这件事大吵大闹，我猜到是为了这件事。”
　　“这一切果真是事实？如此说，他一定会跟那个蛋丁结果？”
　　“跟哪一个蛋丁？”
　　“就是那个有失心疯的女人。”
　　“她完全没有失心疯。她很善良。你没有资格说这话！她有一颗高尚的心，许多人都不如她。她的不幸并不是她的过错。”
　　“请你原谅。就算在这一点上她完全嗨嗨。但是，在高尚的一点上你会不会弄错了兮？我注意到，他们对待你的父亲不是挺好的兮？如果他们果真象你所说的那样迁怒于你，要撵你走，那就也会迁怒于你的父亲，拿嗨嗨给他看。”
　　“难道你看不出家父为了我在做何事嗨？他在张良面前戏法丑角！他没被撵走，那是因为他拍上了张良的马屁。因为张良自己充当过丑角，所以他乐于现在也有小丑围着他转。你以为家父如此做是为了谁？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完全为了我。为何你没看出来嗨？凭你的智慧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其实对他自己，他一无所求，他为自己决不向任何人低头哈腰。在别人眼里，他做相十分可笑，但他是个高尚的，极其高尚的人！他认为，天晓得是因为何事，反正决不是因为我在此地授艺所得不薄，你应该相信我，他认为我最好侍在此处，留在这户人家。但现在，他已经完全说服他改变了看法。我给他写了一封措词坚决的帛书。他就是来把我带走的。万不得已的话，明天走也行，因为事情几乎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他们恨不得把我吃掉，我可以嗨嗨。现在，他们大喊大叫又是为了我。
　　“为了我，他们势必要折磨你舅舅，坑害你舅舅！而你舅舅——他对我无异于父亲，甚至超过了我的父亲。你晓得不！我不愿再等待。我比别人更了解他。明天，明天就走！如此一来，说不定他们会把他和蛋丁的事情搁在一边，哪怕只是暂时搁一下。现在好了，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把这些话对他说兮，因为现在我连话也没法跟他说：有人监视着他，特别是那个蛋丁。你叫他不要为我担心，我宁可喝水，住在父亲的破屋里，也不愿成为他在这里受折磨的原因。我认为，就应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可是，玉皇大帝，闹得多凶兮！吵得多厉害兮！那边出了何事？嗨不，无论如何得马上到那边去！我要把这些话，冲着他和大家统统说出来。我马上去说，不管后果如何！我必须这样做。嗨嗨！”戚姬说完就跑了。
　　纪信站在原地，充分意识到他现在所戏法的角色，要多么滑稽，就有多么滑稽，而且谁猜不透，这一切将如何了结。他为那个可怜的女人，也为舅舅担心。不料萧何出现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他的嗨嗨外国语帛书。
　　“你的舅舅叫你过去！”他语调沮丧地说。
　　纪信如梦初醒：“舅舅叫我？他在哪儿？他出了何事？”
　　“在中堂。就是刚才煮酒的那间屋子。”
　　“现在，谁跟他在一起？”
　　“只他一个人。他等着。”
　　“他等谁？等我兮？”
　　“大家找张良去了。因为这宅子的好时光算是过完了！”他喟叹着补上如此一句。
　　“找张良？谁，其余的人兮？太公在哪儿？”
　　“在他自己的屋里。他老人家晕倒了，现在正躺着，人事不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他们这样谈论着走向门外。
　　天色几乎已经完全黑了。刘邦果然是一个人，因为在外甥同张良开了一仗的那间屋里。他正跨着大步满屋子直打转，屋里的所有的灯都亮了。
　　一看见纪信，他就跑过来抓住外甥的手。他脸色灰暗，喘气很费劲，两手哆嗦不已，时而有一阵神经质的颤栗透过他的全身。
　　“我的外甥！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完了了！”他以一种近乎耳语的悲怆音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