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韩淳保媒说利害王乐 苦读付东流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04-24 10:26:28 字数:8149
诗曰:
——《说落榜》
挑灯夜战在寒窗,志存高远酬国殇,
蟾宫折桂指日待,一枕美梦成黄粱。
上回说到野地午餐时正当王乐十分窘迫时,陈玲给他送来了吃的,徐琴不甘落后,也主动伸出了热情的手。他开始见异思迁,让备受冷落的陈玲生不如死,不得不退学。王乐和徐琴爱得轰轰烈烈,却又滑稽荒唐,全然不顾后果,徐琴惹出了难以启齿的麻烦。出了事瞒不住,怎样给人家家里交代?班主任出马让徐琴的哥哥失去了理智,他是县自卫大队的头目,马上集合队伍围住了学校,学校陷入了两难境地,不敢把王乐交出来,不交出来又不能釜底抽薪。赵校长没办法,只好找退休教师宋老师出面挡箭,面对情绪高涨的徐琴哥哥,宋老师只好采用迂回策略,让和徐力对脾气的人出面解围,按住了一头,另一头又难办了。赵校长只好再次求宋老师挂帅出征,被宋老师拒绝了,宋老师不是隔岸观火,而是冷眼旁观。她对赵校长出主意说让行政部门层层下压,结果,韩区长被派往王府当说客。
王辉不买韩区长的账,这早在韩区长的预料之中,他感到有些生气:“你以为我韩淳是吃饱了撑的想来管你家乱七八糟的荒唐事儿?我把情况说出来,听不听在于你,说不说在于我,免得以后麻烦事找上门来你埋怨我袖手旁观,没有朋友交情。”
“我是吃饭长大的,不是被吓大的,我不杀人不放火不贩毒,还能有什么事儿给我找不自在?反正一听这事我就头疼。”王辉厌烦到了极点。
“头疼了你忍着也得听,头不疼了你慢慢想也得想,你的儿子王乐给你找了不自在,你不面对谁面对?我也是受害者,上面送了我一坛子鸩酒,你说这酒好咽不好咽?唉,我真想不通他惹谁不行,偏偏惹住了不该惹的人。”
王辉抬起了高腔:“韩区长,你说话公道点,像这类事情,指不定是谁先主动,这是一;那个妖精未婚先孕,孩子是谁的,有没有栽赃陷害的可能,这是二;事情是在他们求学期间发生的,不是在我王家冒出的,这是三。为什么最后黑锅偏要我家孩子一个人来背?”
韩区长也来了情绪:“老朋友,我是来说情况的,不是来断理的。你说的这些我理解,你还固守在‘恨铁不成钢’的圈子里,但你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
王辉不屑一顾:“你说吧,我陪你消磨时间。”
“徐琴的哥哥叫徐力,说徐力你可能不知道,但说县自卫大队你该听说过吧?就是常说的县大队,徐力就是县大队的大队长,是咱县的黑白无常鬼,只要是他听不惯看不惯的人,没事也要给你找出点事儿来,好人犯到他手里,不死也要离层皮。县区镇的官员对他都要退避三舍,更别说你家王乐了,王乐惹了人家的妹妹,人家能善罢甘休吗?”
王辉仍是轻蔑地口气:“那又怎么样?他妹妹是公主?”
“你说怎么样?遇到这号事他不也嫌事情闹大了丢人现眼,所以才打碎门牙朝肚里咽,才从上到下托人到家来说亲。这样一来,对他、对他妹妹、对你、对王乐都说得过去,一旦你这一关不让他过,他能把王乐就不痛不痒地放过去吗?”
王辉直盯韩区长:“难道他能把王乐给吃了不成?”
韩区长轻蔑地一笑:“难说!说句不中听的话,屠夫给患了肥胖症的猪动手术,恐怕是死了还要离层皮,看你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想问题咋还这么幼稚?王乐进去以后,挨揍是小事,小命能不能保住还真不好说,你自己揣摩揣摩。很多比你脾气还要古怪的人偏偏不信这个邪,结果怎样?不是落个人财两空就是落个家破人亡。老朋友,别忘了一句古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真有那么严重?”王辉冷汗淋漓,一脸苍白,口气明显弱了下来。
“也可能比这更甚,他要来个大抄家,你能躲到哪里去?你一家老小又该怎么办?老朋友,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是常挂在你嘴边的一句话。”
“王乐现在呢?我想见见孩子,听听他是什么想法?”
“孩子你现在是见不到的,学校敢放他走吗?这么给你说吧,王乐现在在学校是被软禁着,到了县大队,那可就是囚禁着了。”韩区长顿了顿又说,“假如你是赵校长,你是什么态度?”
“那依你的意思呢?”
“顺水推舟,是株鲜花栽倒你们王家的花盆里,是摊臭屎铲到你们王家的粪池里,这样一来你们和徐家成了名正言顺的亲戚,岂不化险为夷两全其美?反正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一个是撕破脸面,一个是结亲求和,你选择。”
“理是那个理,我现在脑子很乱,那这事你替我周旋周旋。”王辉六神无主了。
“我帮你周旋可以,但这事的最终决定权还在于你。”
其实,韩区长不知道,这是周县长跟前的师爷给他安排的没名堂的活儿,必须由他出面保媒,这样才能多少给徐家挽回点面子,比韩区长小一级的人物露面,就小了徐家的名头。
徐琴下学了,学校给出的理由是有病休学。过了不久,王乐也下学了,下学的理由是回乡下就读去了,贵族高中的学子们不明就里,对校方发布的消息深信不疑,所以在餐厅、图书馆、阅览室、球场等处引起的也只是微波荡漾,很快校园内就风平浪静了。
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昨日寒窗,今日拜堂,浪漫岁月给王乐的前途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也让徐琴仓仓皇皇坐上花轿,这成了笑谈,也成了传奇。
韩区长出面,作用远不止遮盖丑闻这一点,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乡绅、商人、承包商也跟着前来捧场,使原本就场面宏大的婚礼显得更加有格局。
徐琴出嫁那天,穿的是古典型的格子风衣,和固定发髻用的步摇的样式不太协调,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精品头饰,高档耳坠,深红色的搭肩围巾,脚上是比较典雅的半高跟马靴。这些打扮是她母亲精挑细选的,目的很明确,一方面让她给人以温顺贤良的印象,更重要的是想以此来分散人们对她已微微隆起的肚子的猜测。但有经验的妇女从她走路的姿势以及皮肤光泽暗淡程度上也能判断出个七七八八,人场里她们装聋作哑,但一扭过身她们就叽叽喳喳,断定徐琴肚子里已经有了小生命。
徐家陪送的嫁妆真多啊,大立柜、小立柜、卧柜、梳妆台、保险柜、藤椅、大木床、筵床、棕床、床屏、条几、茶几、搪瓷澡盆、洗衣盆、脸盆、花架、衣架、盆架、书架、灯架、闹钟、西洋镜、绸缎被子等等从院里摆到院外。这些东西放到他们新房内肯定放不下,但也总不能长期摆到院子里吧,这一切王辉事先没料到,连韩区长也感到有点措手不及。好则那些天风和日丽,王辉急忙找来工匠在院外的东边搭建了两间屋子,以用来摆放那些徐琴不常用的嫁妆,徐琴虽然有些不愿意,但刚来,就也没多说什么。
时隔不久,王乐的奶奶患急病撒手归天,还没过头七,徐琴就指派伙计把老太太屋里的东西该砸的砸,该扔的扔,该烧的烧,把屋子腾空以后,又指挥伙计把东边新建屋子里的家具搬了进来。
王辉当时正领人在母亲的坟茔周围栽柏树,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老太太的屋里已经是人去物非了,他气得浑身哆嗦,狠狠踹了靠门的藤椅两脚。出来时刚好遇到王乐搬着一张小方桌过来,王辉气不打一处来,站在屋檐下破口大骂。骂王乐没大没小,骂王乐目中无人,骂王乐目无尊长,骂王乐忘恩负义,显然他是在指桑骂槐,借机发泄。开始时徐琴强忍着,听见只当没听见,终于她忍不住了,就出来和老公爹对骂起来。王乐虽然也一肚子委屈,但毕竟徐琴做得有些过分,就过来拉,徐琴趁机坐到院中间的地下,痛不欲生地哭喊起来:“王乐,你个窝囊废,我到你们王家吃的啥,穿的啥,是图你有权啊还是图你有势,就占一间破屋子破房,还让你们对我兴师问罪。告诉你们,我不是无缘无故到你们王家来的,是你们用八抬大轿锣鼓唢呐把我接来的,一来才知道老王家是这样的龌龊,丑八怪的丑八怪,斜眼的斜眼……”
“够了!姓徐的你听着,再这样恶语伤人去伤害我妹妹,我和你没完!”王安暴吼着从屋里冲出来,伸开了蒲扇般的巴掌,真想狠狠地扇这个泼妇几耳刮子,但他又强忍下了。
“你打,你打,谁要是不动手谁就是王八蛋!都听着,王家老大要打人了,老少都开始欺负人了。这日子有什么过头,我是不想活了,你们别拉我,我去跳河!”徐琴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骂不绝口。
王兰正在跟母亲学剪鞋样子,听自己无缘无故被卷了进去,委屈得上牙紧咬下牙,她真想痛痛快快哭出来,但她没有,她怕伤了母亲的心。
王窝自然也窝了一肚子气,听到这里,朝严月、赵嫂和李婶几个保姆嘀咕了几句。保姆心领神会,严月装作拉她的样子使劲把她向前推,李婶向后一边拽,一边嘴里假惺惺地劝道:“少奶奶,你想开点,别再往前走了,再走前面可真有个深潭,那里淹死过人。”这话并不是吓唬徐琴的,而是给她指路的,看她能折腾到什么程度。
哪知徐琴腾出一只胳膊,用袖子一抹鼻涕和眼泪,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停住了脚步,说:“老娘不走了,老娘肚里还有孩子,不想让孩子跟着遭罪。”
在保姆半推半就半拉半扯的搀扶下,徐琴转了回来,钻进自己的屋里关上了门。
从那以后,王家人很少去招惹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儿头,一是念及她肚里的小生命,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想无缘无故卷入是非中,毕竟王家是大户人家,张杨开了名声不好听。
挪出去的东西不可能再挪回来,从此那两间临时房就闲了下来,堆放了一些木柴。刘贺和张程一来,王辉就让张京等人给他们收拾了这两间屋子。
徐琴生下了大丫头,王乐给她起名叫王芸。徐琴不依,说王芸太俗了,应该叫王姗,这一来就很容易产生错觉,因为孩子的姑姑一个叫叫王兰,一个叫王囡,当有人声音低或吐字不真时很容易把“兰兰”听成“姗姗”,把“姗姗”听成“囡囡”,就像张京一样,王辉时不时就把他喊成张清。为了一个名字,王乐和徐琴没少闹别扭,王乐骂徐琴是放刁撒泼,蛮横无理,徐琴讽刺王乐是封建作祟,还在用三纲五常约束人。就这样,小两口是小吵一四七,大吵三六九,次次都把王兰和王囡拉出来做垫背。直到徐家人来送满月酒时,事情才算有了眉目。
对于自己的大外甥女的问世,徐力自然上心,他亲自骑马过来道喜,一出手就在孩子的枕边放了很多大洋。妹妹开始向他诉说委屈,徐力只听了个大概,就狠狠瞪了妹妹一眼,恶声恶气说:“还有脸说你那一片理,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简直是顽固不化无可救药。在娘家你自以为是也就罢了,一家人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和你计较,你自作主张找了婆家,还不思悔改,依然任性偏激,别人长脑子装的是柴米油盐,你那脑瓜子里咋净装些南瓜瓤子呢?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难受,不没事找点事就会消化不良,你说说,孩子的名字哪有这么叫的,‘姗姗’、‘兰兰’和‘囡囡’除了你说得清外,还能有谁分得清?毕竟人家都是孩子的姑姑,这样混淆不清地叫来叫去,你考虑过人家的感受没有?”
“可是……”徐琴想辩解。
“没有可是,你的那一套歪理邪说我懒得听!叫我说,王乐对你太仁慈了,换了别人,一天不捶你三遍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哼,他敢!”徐琴疾言厉色。
“他不敢我敢。徐琴,我告诉你,你再无理取闹,我就派人来把孩子抢走让贤惠人来养,她无论在哪里都是我的外甥女,到你哭天抹泪的时候可别说我没告诉过你。”
“哥,你……”徐琴语塞。
“我不是你哥,你是十足的母老虎,有你这样的妹妹,我臊的慌。”徐力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徐琴不吱声了,倒不是她被徐力的话骇住了,而是她不能让娘家人留下不来台。也就是徐力教训妹妹的一番话,使徐琴得了一个雅号叫母老虎。
王乐和徐琴由自由到被动,由被动到被迫,由被迫到无奈,他们的盲目结合不仅仅让他们品尝到了天真的青涩,更带给了王家人无端的烦恼,这一教训深深地刺痛了王辉,让王家老大王安要面对完全封建式包办婚姻的考验。
王辉吸取了老二的教训,所以在王安的婚姻大事上不敢马虎了。那时说是妇女解放,但还没完全放开到不受任何限制、束缚、干预的程度,在农村包办婚姻还很盛行,所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应验到了王安头上。当有人上门提亲时,王辉对女方家方方面面都要问个透彻,终于在深思熟虑之后,确定和二十里开外的象鼻子的孙家结为亲戚。
这一来,老大不愿意了,他不愿意和一个从未谋过面的女人生活在一起,王安赌气摔东西以示抗议,再不就是睡到床上不干活,谁喊也不应声。他母亲担心他气出个长短来,就劝王辉别把孩子逼得太紧,王辉始终就是一句话“只要我活着,由不得他”。
媒人毕竟是媒人,经的多见的广,她从王辉那里了解了王安的秉性脾气以后,单独和王安接触了一次,讲的理由和王辉说的大同小异,无非是孙家姑娘孙俊知书达理,温柔大方,比徐琴强一百个来回;孙家家大业大,家底殷实,兄妹二人,哥哥是省一级的政府要员,根本不把家产放在眼里,将来孙家的家产大部分会归结到孙家千金名下。也不知是媒人的哪句话触动了王安的神经,使事情破天荒地出现了反转,他对媒人说:“让我爹筹办吧,我听他摆布就是了。”
孙俊进了王家不久,正赶上徐琴生下了王芸,作为大伯母,她当然也跟着高兴。她翻箱倒柜找出了出嫁那天用的红盖头,那是绸子的,不但结实,而且手感好,红颜色,很出眼,她想压在箱底也是白白地放着,不如拿出来给侄女做个兜肚穿,不仅舒适美观,还能保湿保温,滋润肌肤。她和婆母一起动手很快就把兜肚做好了,还在上面绣了朵荷花,然后乐颠颠地拿到了徐琴那里。徐琴倒没驳她的面子,给孩子试了试,正合适,就收下了。没想到隔了两天她又去看孩子的时候,发现孩子穿的是另外一个兜肚,她一针针一线线缝的那个兜肚被徐琴一剪两半当成了尿布,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对徐琴有了抵触。
那一天,保姆严月家里有事临时告了假,徐琴让王乐去洗尿布,自小养尊处优的二少爷哪里干过这种活儿,就赌气说了句:“孩子已经双满月了,小河沟这么近,你不会去洗?你让我上前,别人会怎么看?”
徐琴冷言冷语道:“你不想干,你不会去找孙俊?”
王乐正色道:“孙俊也是你叫的?那是咱嫂子。”
“是你嫂子,不是我嫂子。论岁数我比她大,她该叫我姐;论资格,我来得比她早,她更该叫我姐;论孩子,我已经当上了母亲,她却没有,想让她高我一头,那是白日做梦!”
王乐气愤愤地说:“你,简直不可理喻!”
“随便你,反正我就喊她孙俊,看她能把我吃了?”徐琴的语气咄咄逼人。
两人一声高一声低的争执正好让洗衣服回来的孙俊听见了,她气不打一处来,咄嗟叱咤道:“徐琴,你当姐姐的情调太低了,我给你升几辈,喊你祖奶奶,年年清明时我还会去给你送点纸钱,那才叫出人头地高人一等呢。”
就这样,两个女人当面鼓对面锣又唱起了对台戏,最后还是王兰的母亲出面大骂,才算让火势得到了控制。
转眼间到了春夏之交,豫西南几个省份计划组织一次大会考,以应对越来越严峻的抗日形势,选拔精英人才,到大学培训三个月后就发毕业证。文职人才直接充实到政府部门各职能口任职,军用人才分赴抗日前线,组成智囊团,相当于参谋部的预备役,参与抗日方案的预案策划。只要有幸被选拔上去,食宿一律由国民政府买单,这对于莘莘学子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对于高中学校来说也是展现自己实力的大好机会。贵族高中没有忘记曾在那里复读了将近半年的王乐,认为他要报考一定会为学校争光,赵校长亲自到家来动员王辉,让他支持王乐报考,王辉送儿子去贵族高中复读的初衷就是希望他能在学业上出类拔萃,以便将来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王乐半途而废曾把他气个半死。当他对王乐失去信心的时候,峰回路转,让望子成龙的他又看到了王家张灯结彩的光环,他怎不希望儿子能跳出家庭的小圈子,出人头地大展宏图呢?
但事情往往并不随人所愿,徐琴得知赵校长的来意后,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望着天花板,不冷不热地问:“赵校长,王乐已经结婚,恐怕不符合报考条件吧?”
赵校长并没有和这位千金小姐的傲慢一般见识,他已领教过了她的非常手段,心平气和地说:“你说的是往年,这次大会考放宽了尺度,只要地方政府开上户籍证明,其他方面学校负责完善。”
“证明好办,到时候我亲自到区上去开。”王辉一叠声地说,“赵校长,王乐要是能拿到录取通知书,我王辉敲锣打鼓去给学校送旌旗。”
徐琴继续打退堂鼓:“那也怕不能吧?王乐已经不是学生了,好多功课他都当下饭菜了,参加大会考只能当个垫背的。”
赵校长耐着性子:“徐琴,这方面你不用担心,他是复读,很多知识点一点就破,凭他的记忆功底,会考时绝不会弱于别人,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保证在大练兵时,会侧重对待像王乐一样有潜力的考生的。”
“谢谢赵校……”
王乐的话还没说完,徐琴直接打断他,她不再拐弯抹角了:“孩子还小,离不开他,让他报考,我不同意。”
“那也没关系,他可以在家复习,我会派人把模拟试卷、仿真试卷送到你们家。对别人我不敢断言,对王乐我有未卜先知的眼光,他一定会鲤鱼跳龙门的,到那时你徐琴也会跟着扬眉吐气了。”赵校长当然听出了徐琴冷漠的语气,但他不死心。
徐琴嘟哝道:“洋洋得意的是王乐而不是我,我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儿,像报考这么大的事儿,王乐最起码得和我通融通融吧?”
不用说,徐琴的话暴露出她安于现状的心态,她的冷漠与消极使赵校长感到了自己的幼稚与无奈,他尝到了“热脸贴到冷屁股”上的滋味,怏怏离开。
“河沟里的泥鳅上不了岸。”王辉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也一脸严峻地出门送赵校长去了。
徐琴并没有就此罢休,还在找机会用辣子面给王乐当眼药。王乐感到有点热,就脱了上衣外套,见保姆李姨正在那里扫地,随口说:“李姨,有一枚扣子松动了,你帮我缝一下。”
李姨放下笤帚准备过来拿,说时迟那时快,徐琴一把夺过外套扔了出去:“换换换,一天到晚就知道换衣服,别的你还会干啥?”
“怎么了?吃枪药了?神经病!”王乐有些生气。
“就是神经了,是被你气神经了。”徐琴怒不可遏。
“我怎么又招你惹你了,莫名其妙!”王乐“腾”地也来了火气,“不想过了你滚!”
“姓王的,现在你就撵我滚。你说,你屁股一拍走了,孩子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是不是真要把我和孩子们扫地出门了?”
原来徐琴还是为王乐的报考纠缠不休,这个徐琴咋这么荒唐,说出的理由能让年轻人笑出满脸皱纹来。对她的无理取闹,王乐无奈,尽量压抑着自己说:“乡下女人能养儿育女好几个,哪一个不都把孩子养得精精爽爽的?咱家除了你,还有妈,严月、赵嫂和李姨,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晚上老鼠闹腾,弄得人睡不着觉,我怕!”
“难道我在你身边老鼠都死绝了吗?”
“你走了,别人欺负我怎么办?”
“你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魔头,还有谁敢擅闯你的聊斋?”
“姓王的,你要是考上了,飞黄腾达了,做了陈世美,我和孩子以后靠谁?”
其实,这才是徐琴心里的小九九。在学校时王乐和陈玲爱得昏天暗地,当徐琴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候,他就见异思迁,移情别恋。如果以后环境变了,地位变了,这个花花公子把她也给甩了,她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她不能不考虑她的后顾之忧。
犹豫了良久,王乐还是去报了考,是以社会青年的名义报考的,当然是瞒着徐琴去的。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王乐拿着学习资料到山上的树林里或者去河边的草丛深处做题,回来后就把学习资料藏到柴屋里,他的一举一动哪里瞒得过对他时时提防的徐琴,但徐琴却不动声色,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人生的走向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有时候受人操控,有时候受外来因素捉弄,王乐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命运没有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等到考试的前两天,王乐拿回了准考证,又偷偷地把准考证夹到复习资料里面放进了柴屋里。徐琴技高一筹,趁王乐不注意,偷了准考证,本想把准考证放进灶膛里烧了,又觉得有点太唐突,就打起了偷天换日的主意,让你王乐有苦说不出。
那时准考证都是手写的,徐琴找来一样的黑笔,把“王”字加了一点,又在前面写了个“王”字,这样,“王乐”摇身一变就成了“王玉乐”。
到了会考那一天,王乐满怀信心走向了考点,开考的哨声响过,考生们一个个拿着准考证等候监考老师的审验,结果王乐被驱逐出考场,理由是名不副实。
王乐欲哭无泪,各门功课最后都是最小的自然数,贵族高中赔了夫人又折兵,平均分被拉下了一大截,老师们相互埋怨,最后把火力点集中到了王乐身上:“酒囊饭袋,孺子不可教也!”
王家也不太平,为此上演了一部连环闹剧:王辉恨铁不成钢,大骂王乐是扶不起的阿斗。王乐抱屈,把枪口瞄准了徐琴,破天荒地给了徐琴两记耳光。徐琴自知理屈,不敢正面和气急败坏的王乐作对,把发泄的矛头转到了孙俊身上,哭骂孙俊撵鸡子闹出动静来惊扰了她的孩子。孙俊的嘴巴也不是切不动肉的菜刀,反唇相讥:“早知道母老虎要发威,我还不如去洗衣服!”喊徐琴母老虎就等于捅了马蜂窝,她像喝醉酒一般,抓起东西就朝孙俊身上扔,笤帚、畚箕、棒槌、箩筐,见到什么扔什么。最后实在是找不到扔得动的东西了,见王兰拎了一小竹篮线穗走过,就一把夺过,把线穗和箩筐一并抡了出去。嘴里骂骂咧咧:“你脸上长疤,难道眼睛也长了疤?没看见有人在对我下死手?你咋不从后面抱住那个姓孙的婆娘?”
家里出了这一对蛮不讲理的冤家,想安静也安静不了,她们还会闹出什么样的滑稽剧,咱们等下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