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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处境

作品名称:楚汉大变局之项羽集团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4-23 09:11:24      字数:3011

  在这里——南天门很少有人见过的雪花,并不像赵国人所描述的那样,是白色的。雪花里含有蓝和银色这样柔和的色泽。而天空,则是泛亮的灰色。雪花降落时,四遭是梦一般地奇景,再说南天门何曾这般安静过兮。
  因为下雪,人们作出各自不同的反应。女娲从窗孔里往外眺望,若有所思地扭动的几下她光脚板的鞋子,把困袍的衣领拉得更贴紧脖子些。她在那里站了片刻,接着便关紧所有的窗孔。她把屋子关得严严的点亮的灯,庄严地坐在她那碗麦碴粥前。她这样做的目的倒不是因为她害怕下雪,仅仅是因为她对这个新出现的事件还无法得出一个明确的看法。
  因为她对一件事没有具体明确的看法,一般情况下她都是有的。她宁愿置之不理。在她这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的时光里,这个南天门仿佛还没有下过雪。她对这件事还没有这样或那样的心劲。倘若她承认了这次降雪,如何!她就得作出某种决定。而在那些决定里,要她操心的事儿够多的了。因此,她在阴沉沉、点着灯的屋子里踱过来踱过去。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李翳兮?正好相反,兴奋得疯也似地四处乱窜。等女娲转过身去给他盛早饭,他早就溜出的家门。
  彭越说,下雪的事在南天门比我更清楚的话是再也没有谁兮。你说我晓得雪是如何一回事。是因为我在长城那里见过雪,从那天我在南天门走路的样子看,仿佛每一片雪花都是从我家买来的。孩儿怯生生地从家里爬出来,掬起一把雪尝尝是何滋味?他见的讪笑不已。马面牛头满面怒容急匆匆地走在路上,因为他们在拼命地动心劲,想如何能把雪这个题目编进阴曹地府的戏法里面去。大多数人对这一奇景都怀着谦卑,喜悦的态度。他们压低的嗓子说话。动不动就毫无必要地使用唧兮嗨兮,这样的客气话。因为,也有少数几个意志薄弱的人。他们没了主意,借酒浇愁兮。但醉鬼不算很多,对于一般的人来说,这是个重大的时刻,不少的贱民杂种点点自己的币铢,打算夜里到酒店去凑凑热闹。
  李翳在咸阳时是晓得什么叫雪了。可这回他却当作没去过咸阳似的样子。一整天都跟在彭越后面,他也跟着说彭越是雪的主子。他很惊奇如何雪不像雨那样地滴落下来,他仰着脖子呆呆地瞪着梦幻般徐徐飘落的雪花,终于因为晕眩而跌倒在地。彭越神气活现,他也跟着趾高气扬。当人们看到他这副情景时,都忍不住地要损他一句:“嗨兮!嗨兮!”
  女娲本来不准备开张。可是到羊时的时辰,前廊上响起的脚步声。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前门,原来是卷毛和驼鸟。因为没有吃的,她还是让他在桌前坐下来,端给他们一罐酒。别的人也来了,这天的黄昏很凄凉,寒冷砭骨,雪慢慢停了。可是松林里刮来一阵阵风,把地上的细雪末刮得漫天飞舞。
  李翳天黑才回来,彭越也一起来的,带着他那只旧木箱和锣鼓。
  “你是要出门了?”女娲急忙地问他。
  彭越先凑着炉子把自己烤热,接着,他在自己的老座位上坐下来。仔仔细细地削尖一根小木棍,他剔他的牙。经常把小棍子从嘴里拿出来瞧瞧棍尖,在外衣袖口上擦擦。他都懒得回答。
  跛子瞧瞧站在柜台后面的女娲。他脸上没有一点恳求的意思,他像很有自信心。他把手反剪在背后,自负地竖起耳朵。他双颊通红,眼睛闪亮,他的衣服完全湿透了。“彭越要上咱们家来住一阵子。”他说。
  女娲没有表示反对。她仅仅是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把身子伛在炉子上面。仿佛这一消息突然使她周身发冷。她烤后面的时辰,不像别的妇女在外人面前那样小心。她们要撩起裙子,也仅仅撩一手指光景。女娲是不晓得何事叫羞耻的,她常常像是根本忘了屋里还有男人。现在她站着烤火,把那条困袍后面撩得老高。以至于谁有兴趣,都可以看看她那壮实的,毛茸茸的大腿。她把脸侧到一边,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又是点头又是皱眉,声调里含有责怪,谴斥的意思。她说的是什么事,没有人听得清。这时辰,跛子与彭越上楼去了。穿过放有蒲苇草的中堂,进入女娲住了几千几百年的闺房。
  在楼下的酒店,他可以听到他们到处磕磕碰碰的声音。彭越在打开箱子,取出东西,让自己安顿下来。看来是想否定他原来的自己。
  彭越就是这样挤进女娲家里来了。起先李翳困在客厅的蒲苇草地上,因为是他把自己的屋间让给了彭越兮。可是下雪对他身体影响很大,他着的凉,转成的冬季喉咙痒,因此女娲就把自己的床让给了他。客厅里蒲苇草,对她来说太短了,她的脚杆戳出在草堆外面,人常常冻得打颤。也许是这样的困眠不足,蒙蔽了她的智慧。她打算打击彭越的一切行动,都反弹回她自己身上来。
  她掉进的自己布置的圈套,发现一再落在悲惨的处境里。可是,她仍然没有轰彭越出门。因为她害怕把自己变成一个孤独的人。他和别人一起过着以后,再独自过日子就会变成是一种苦刑兮。特别生着火的屋里的这种寂静,是空荡荡的屋子里那种让人心头不安,灯像鬼影子。因此,与其面临孤独过日子的恐怖,还不如让她的死对头住进来兮。
  雪没有能留住多久,日头——出来了。
  不到两天,南天门又和以前一模一样了。女娲等到每一堆雪都融化的才打开大门。接着她来的一次大扫除,把东西都搬出去,让它们见见日头。可是在这样做之前,她重新走进她院子所干的头一件事,就是在樟树最粗的一根横枝上拴上一根绳,在绳的末端,她捆上一只紧紧地塞满的沙子的口袋。这是她给自己做的一只沙袋。从这天起她每天早上都到院子里去练习散打。她本来就是一个不坏的散打高手,虽然手脚上是迟钝一些,但是她精通各种不正派的擒拿、推挤手法,足以弥补那方面的不足。
  上面已经提到过,女娲很高大,彭越比她矮一个头发盖,在体重方面他俩不相上下。彭越占着动作灵活和肌肉发达的便宜。事实上,从外表上看,他占着相对的优势。可是南天门几乎每一个人都赌女娲赢,几乎没有人愿意把宝押在彭越的身上。南天门都记得女娲和那个想骗她的土地爷大打出手的那回事。土地爷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可是等她把他摆平时,他已经只剩下半条命兮。使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还不仅是她拳术高明。还有她很能装鬼脸,发出怪叫来使对方乱的套,连旁观者有时也给吓的一跳。她很勇敢,每天都认真地对着沙袋训练,她这样做显然是有道理的。因此人们都信任她。
  他们等待着,因为,没有谁给这次春分确定过日期,可是事情的迹象太明显了,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在这一段时间里,跛子得意洋洋地走来走去。那张五官挤在一起的小脸笑吟吟的。他搞许多诡诈的小动作,在他们两人之间挑拨离间。他经常拉拉彭越的裤腿,让大个儿注意自己。有时辰他跟在女娲脚后跟,因为在这段光阴里,他的目的仅仅是模仿她那笨拙的大步子。他也斗着鸡眼学她的姿态,使她显得像是个学武的人。他的动作里有一种可怕的信号,连酒店里像麻雀这样最愚蠢的唧唧也没有笑。只有彭越扭起他的反嘴角,咯咯地干笑的几声。发生这样的事时,女娲的心里搅合着两种感情,她先用迷惘,沮丧的谴责态度——瞧瞧跛子,接着又咬紧牙关转向彭越。“让你笑死你自己。”她恶狠狠地说。
  可是彭越在多半情况下,会从椅子旁边的地土上把锣鼓拿起来,他的声音湿漉漉,黏黏滑滑的。因为他嘴里老是唾沫过多,朗诵的声音像燕雀一样,从他嗓子眼里慢慢地滑出来。他那有力的手是灵巧地敲打着锣鼓。不管他朗诵的是何人的语句,那声调都是既诱引人又使人恼怒兮。这往往超过了女娲所能容忍的限度。
  “你让我笑破你的心肝肺腑兮。”她又骂了一句,这回是在叫嚷兮。
  可是彭越总是用一个现成的答复来回敬她。他把手按在锣上,止住还在颤动的余音。用极为明确的侮慢态度,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道:“你咒骂我,你就会得到我同样的下场,不信你看兮。”
  女娲站在那儿束手无策,因为对这样的詈骂,谁也没想出过何种好的对策。会反弹到自己身上的诅咒,她是不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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