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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南天门

作品名称:楚汉大变局之项羽集团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24-04-13 08:41:52      字数:3011

  但是,南天门的贱民杂种却没有这种待遇。他们个个都是:此树是我裁,此路是我开,要想上天庭,留下买路财。所以,他们每天无事可做,死盯住那些三教九流,那些人世间不好过的龙,蛇,虎,兔之类,那些游客也想走上天庭的那条路。
  彭冲的眼睛一直在望着那条空荡荡的大路。
  突然,他率先开口叫了起来:“我看见有一个家伙正在走过来了!”
  “是一个走散的野鬼或孤魂!”贱民丙是很快回应着。
  尽管对于贱民来说,时辰过了好一会儿,可那个走过来的家伙似乎仍然太远,他们依旧看不清楚。月亮给路边那棵开花的树投下的朦胧,扭曲的身。在空中,地土上,水草甜的气息和近处河边散发出的暖洋洋酸溜溜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很像是一个妖怪兮!”这时,杂种甲也开口说话了。
  “不会有妖怪?因为南天门是神仙住的地土,妖怪不敢如此大胆。”贱民甲回应着。
  “不!这是哪来的妖精?也不像是什么妖精。”杂种乙则是自己在对自己说。
  女娲默不作声地瞅着路上。她撂下梱仙绳,用她那云彩般的大骨节的手,抚弄麻草的腰带。她皱着眉头,一绺颅发披落在颅门上。
  他们说话的时辰,路上不晓得哪家养的天狗发狂般嘶哑地吠叫起来。直到有人从屋子里喊了几声,方才止住了天狗的叫吠。
  仿佛那来人并不怕天狗的吠叫。他靠近着走进的门廊附近的黄光圈。这时光,方才看清那是何人。那是个人王。人王在这样的时辰徒步走进南天门,这可不是件寻常的事。再说,那人王是个跛子,顶多的的四尺高,穿着一件只盖到膝头的破旧褴褛的衣袍。他那双一长一短的腿,似乎都难以支撑住他的大鸡胸和肩膀后面的驼背。他头也特别大,上面是一双深陷的黑眼睛和一张薄薄的嘴。他的脸既松软又显得很粗糙;另外,他那张苍白的脸由于扑满的尘土,变得黄蜡蜡的,眼底下有浅紫色的影子。
  他拎着一只用草绳子捆起来的嗨兮唧兮的木箱子。
  “夜里比白昼黑?”那跛子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
  女娲和前廊上那几个贱民杂种既不打招呼,也不开口,他们仅仅是瞅着他。瞅着他如何开口,是要去天庭?还入伙南天门的杂种和贱民。
  “我在找一位女娲!”
  女娲把头发从前额上抹回去,抬起下巴,问:“何事找她?”
  “因为她是我的亲戚。”跛子回答。
  彭冲和贱民乙抬起头来瞧着女娲。
  “我就是。”她说。“你说,亲戚?指的是何人!”
  “那是?”那跛子开始说道。他显得有些不安,仿佛都快哭出来了。他把木箱搁在最低一级台阶上,手却没有从把手上松开。“我娘名叫画眉,她老家就在北斗。周纪年三十年,她第一回出门的时辰,离开了北斗。她记得她说起过,她有个叫布谷鸟的同父异母姐妹,今儿个在北斗。人家告诉我,那就是我的娘亲。”
  女娲听着,她头稍稍歪向一边。她一向是独自一个人吃的夜饭,从来没有一大帮亲戚在她家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做上天的亲戚,她可以是六亲不认的。外面传说她倒是有过一个姑奶奶在北斗开了家马车会所。可是,这老贱民已经死了。除此以外,只有一个姨表姐妹住在二千多丈外的一个太白。可是,此鸟与女娲关系不好,偶尔面对面碰上,彼此都要往路边啐一口痰。不止一次,有人想方设法要和女娲攀上些曲里拐弯的亲戚关糸,谁料都是枉费心机。
  那跛子背起一部又臭又长的族谱来,提到一些仿佛离题十万八千里的人和事,都是前廊那些贱民杂种闻所未闻的。如此一来,画眉和布谷鸟就成了同父异母的亲姐妹。“而我,”跛子说,“又是画眉第三个男人的儿子。所以她和我就算是!”他弯下身去解提箱上的萆绳子。两只手像鸟爪,在不住地颤抖,木箱子里装满的各种各样的破烂,破旧不堪的衣袍和古里古怪的废物。有点像马蹄铁,或是七的八的都是毫无用处的东西。跛子在里面掏了半天,找出来一张旧帛画相帛:“这是一张我娘亲和她的同父异母姐妹的画象。”
  “帛相有何用兮?”杂种甲说,“伍子胥过五关,官家的画相都没起作用的。”
  女娲没有开腔。因为传说永远都是传说,谁相信就信谁,谁不相信就不信谁。反正,她只晓得她自己没有母亲,她是在她自己也可说是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反正那些个祖父和她自己也只有一个名字,名字叫神农。因为这个神农是生不出她来的。都是那些多事的燕子含来泥土,神农根据自己的想象掐出来的,捏想出来这样一个男也不男女也不女的女娲来了。现在,女娲她不会揭穿李翳的瞎造胡编。因为她还有其它的义务和责任。这时,她把下颚从这一侧移到那一侧,从她脸上就可以看出她在心劲何事。贱民乙接过旧帛画相,凑到星光底下去瞧,画相上是两个两三岁的苍白、干瘪的孩儿,两张脸仅仅是两个模糊不清的黄团团,要说它是从哪一家的画相册上撕下来,或是检来的也都可以说得过去的。
  贱民乙把画帛递了回去,没有表态。
  “你从哪儿来?”杂种丙问。
  那跛子的声音迟迟疑疑的:“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在到处讨饭兮。”
  女娲仍然没有开口,她仅仅是靠在门边上,低下头去看看跛子。
  “乱编的李翳,希望他把他的鸡胸驼背装得更像一些。”她心劲。
  彭冲时而摇头晃脑,时而眨巴着眼睛,两只手搓来搓去。接着,他一声不吭地离开最低一级台阶走了,仿佛他是个软心肠的杂种。跛子的处境很使他于心不忍。他不想等在这儿亲眼目睹着女娲,把这个可怜的跛子从她亲戚中赶出去,从南天门赶出去。
  秦始皇是用军事的手段,在政治上统了一中国。但是,其经济基础完全没有改变。所有的生产资料和财富,仍然是掌握在那些破落的贵族和新兴贵族手中。
  由于生产力沒有得到解放,不是完全的解放,而是一点儿都沒有解放。反倒遭到的破坏,让穷人变得更穷,让众生不是的的靠秦王朝的政策而生存下去。在都市中,他们不是贱民,就是杂种——而完全是靠破落贵族和新兴贵族的赐舍才活下来。都市外,他们在别人的土地上做乡间匠。这种人际划分,是六国灭亡后的特殊景况。
  这就是真实历史的后秦王朝时代。整个社会就像是火山要爆发,內在原因是无论富人或穷人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在如此这样的一个时代,还有何事值得后人来画和写兮?除开那些成功和失败的悲喜剧人物以外确实沒有何事好画好写的。何况除《史记》中的那些人物之外,其余的芸芸众生都是两只眼眶,两个眼珠,横眉冷视,自身不成格局的许多凡夫俗子而已。
  好就好在南天门有另一番景象。这番景象是南天门的贱民杂种和別处的贱民杂种不同。他们沒有强烈亡秦复国的愿望,他们就是穷,也没有穷到穷凶极恶,仿佛他们不怕穷,只怕公平,不平等。穷不可悲,不公平,不平等才是可悲的。因此南天门是神仙住的地土,也是造化神仙的地土。
  神仙和鬼是不同的。鬼是制造黑暗,刻画,描写和暴露黑暗。神仙也和人不同,人爱争爱斗,不能包容。因此在楚汉大变局的时代,南天门才是一个值得向往的地土。它既没有阴曹地府的蒙,坑,拐,骗,也没有人世间的斗斗,打打,杀杀。南天门的无声音就是包容。
  这是一个多么美妙地土。这个地土的美妙第一是包容,第二是包容,第三还是包容。在这包容中,你看这跛子站着,提箱在最低一级台阶上敞着口。他吸吸鼻子,他的嘴嗫动着,也许他开始感到了处境不妙的兮。也许他明白作为一个逃犯,提了一箱子破烂到这里来和女娲攀亲戚,那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因为,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突然间号啕大哭起来。
  当然,李翳是值得一哭兮,因为他的哭不是害怕此地不收留他,而是从咸阳来到南天门,他该吃了多少苦。因为如此,他的哭也没有惊天动地。传说他的哭没有惊天动地,却惊动了海,四个海龙王都来劝女娲收留李翳。但这传说可不能当真,当真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跛子半夜时分前来,如此又坐下来哭。他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女娲把前额上那绺唧发往后一抹,那几个贱民杂种不安地对看一眼。整个南天门一点声音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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