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千就

　　兮兮，这样简单的事，我们也还觉得很难应付兮。就算是纯粹简单的问题，也需要我们用认真的对待，通常想象的，更大的心劲和更大的勇气，才能加以说明。仿佛我们这是在应付一场天摇地动，仿佛再也没有比我们更无能的人了。可见环境以往照料这两个人，并非是出于温情，而是出于它的特别需要。它不允许他们具有独立的思想和创造性，不允许他们打破常规，否则就要把他们置之于死地。
　　他们要想活下去，就只有被人当作武器，以换得那些人的哺育和照料。他们就像那囚禁，一旦获得释放，反而不晓得该的的去运用他们的自由兮。而且他们两个也不晓得该如何运用自己的才能，由于缺乏脚踏实地过日子，他们都没有学会独立心劲。
　　在他们聊天的时辰，都是牛头不对马嘴，基本上都是胡说八道。
　　仿佛他何事也都不明白。他用他那对滚圆的四个瞳孔大眼睛瞪着那些人，还冲着虞姬叫喊。“看兮！快看那边的那个人，还有那一个，在反边的。见过这样的脸蛋儿的？滑稽可笑的孤魂野鬼——贱民杂种。”
　　虞姬提着在洗的衣袍，大摇大摆地走的过来。用极其傲慢的神态把那些孤魂不是孤魂、野鬼不是野鬼的怪物，仔仔细细地打量的一番。“贱民杂种们，”她说，“你们为何事不生病兮？未必你们不是吃五谷杂粮兮？因为病人多了也不行，那会把我们累死兮。可是他们不病也不行兮，我们还要事做兮，让你们这样长期玩着会不会出麻烦兮。我不乐意你们的身体都如此健康，嗨，你过来，那边一个！你的心头发育有问题。倒数第三个，对，嗨，你过来，我晓得兮，你有病，你有大病，因为你的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呸，你身上的这股味儿真难闻兮。那一个，你的颈上有个包，你过来看看。因为，你怕不怕死兮？你不要拖延兮。明天就来兮，项羽说你们总算有病了，病人，这些都是病人，因为不是要命的病，不是要命的病也要诊疗兮，不要命可也是会痛苦兮。”
　　“我是来诊病的。”有一个年纪稍大的人物说。“他们这样的年纪？也会诊病！我们是不是看见鬼了。”他接着转过身来对自己的伙伴说。“这种诊疗会所不能算是诊疗会所，我们都要当心一点。如此一个鬼地方，谁受得了，我的头快要炸的——就是好人也要吓出病来。”
　　“这里看病的币铢用得少：不管他们的年龄大少，只要能跟我们解除痛苦就行。”像这样送上门来的病人确实不多，这两个促进诊疗会所发展的病人英雄，就如此的和虞姬、项羽有了诊患之缘。
　　除此外，项羽与虞姬多半是清闲，昼复一昼，总是眼巴巴地看着，在白花直射的日头下，空空荡荡的院子。高高的河岸下面，那条静静的河流闪闪发光，平平稳稳地流着。河当中的沙滩上，脚鱼和乌龟并排在那儿，放心无忧地躺着——在开开心心地晒日头，无边无际的大森林围绕着诊疗会所这一点开拓过的地土，它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把蛮荒地土不详的种种丑统统掩盖起来。
　　它寂静肃穆，根本上就不要凤凰的光临，沉默得耐人寻味。虞姬和项羽对于诊疗，她算个内行，他是何事都不懂。他和她再加上两个病人，除了聊天就是聊天，何事也没有发生。奇怪的是，那个前任会官留下的几本破帛书，他和她就捡起这些没人要的帛书，当做“无人敌”来阅读。由于过去从来都没有读过这类的帛书，那晓得一读，他们是大为惊奇，觉得非常的有趣。于是在漫长的白昼，平添了好几分的乐趣。
　　有一天傍晚，项羽甩手甩脚地说：“几千年之后这儿或许会出现何事情况兮？会有太姜织布会所！会有太姒马车会所！会有太妊船码头！会太太鸟飞窝！会有太太太！我告诉你，群山，河流，还有那个何事？到那个时辰，天理和地理，蓝天和白云，东风和西风，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了。到那个时辰，大家会读到，有如何两个有顶极智谋的人，虞姬和项羽——这个地方最早的开发，最早的——肯定不是盘古。”
　　虞姬连连点头：“是的！如此一想，还真能使人得到了安慰兮。”
　　我们！仿佛我们把先我们而来的，把那位会官忘记了兮。因为有一天上昼，项羽跑了出去，把坟墓加固的一番。“我每次走过那里。”他在吃饭的时辰说给虞姬听，“总忍不住要瞟它一眼，它歪得太历害了。现在我把它扶正了，埋得结结实实！我敢说！我的双手用力在那块坟碑上试过，它就纹丝不动。唔！这件事干得还不错，功在千秋。”
　　当地理对项羽诉说这件事时，天理又道：“项羽，如果你真的对得住你自己，你不但要欢迎绿色的大地，也要欢迎兰色的天空，顺面和反面你都要接受，这才是你的嗨嗨。不要，永远不要，只想拣甜头吃。”这天理的短短评说，如醍醐灌顶。其实，每个人心上有意义的事情都不一样，只要每个人都是快乐地去做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那么你的人生就是精彩的。
　　看看下面这个人，他是精彩的人生？还是悲剧的人生！
　　他穿着别人给他做好的衣袍，干干净净的白衣袍，戴着不相称的草帽，在市井熙熙攘攘——在灰沙弥漫的街头上茫然溜达，而他那一双有本事的大手，现在如此软弱地吊在不能动用自如的手腕上，而它们当年曾经在这地土上已经干出一条事业来，那如此光泽居然未暗的黑眼睛，其视力之锐利——是由于观察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和天空而训练出来兮，那身材粗短和肩膀宽阔的身体，象征着未加利用的力量。这不如何精彩，或说，比悲剧更糟。因为，他也是精彩过兮。几乎有半百年之久，这个形体就和自然搏斗，心机固执，眼光精细，肩膀宽阔。他跟风与日头，大雨与旱灾，天灾与洪水拼过命。嗨嗨，他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也被那一些他流过血汗的田野所逐渐感染，有的山峦，树木的神色和它们粗细的可变性，也感染的许多它们的尊严。唧唧，他现在不行了，他现在只想拣甜头而放弃苦头。因为，从他那单调的外貌上能够看得出来，他身上还有后秦王朝的特色和触目的地方。他还有没有可能再精彩一回兮？他可不是陈婴，他却是白班！反正他此时此刻，已经融合在自然的环境之中，融合得和自然几乎是分不清了，就像是无羽无毛的一般动物。
　　人的智谋是在经历中成长起来的，要想不像无羽无毛的白班，那就必须经常地谈一谈自己的事情。诊疗会所的项竹，她可不是白班，别看她每天都紧锁眉头，一副不悦的表情，好似有许多的烦心事，其实她是个会谈一谈自己的女人。
　　沒有谈一谈自己的女人，只有贱民杂种白班其人，他是经常地过来与项羽和虞姬套近乎。据说这个白班，不只是诊疗会所所在地的杂种贱民，还是一个好吃懒做圈子里的首领，外号土地蛇。此人说他不是杂种贱民，最多只能算半个杂种贱民。半个杂种贱民就半个杂种贱民兮，反正没有人和他争。问题是他为何突然对诊疗会所感到有兴趣了兮？那是因为，这个诊疗会所的项羽和虞姬根本上就不是本地人！这一天日头还没有出来，白班就踩着露水来到的这个诊疗会所。他远远地蹲在那儿，盯着项羽和虞姬看。不时地说上一通——让项羽和虞姬根本上就听不懂的鬼话。
　　听不懂白班的鬼话，那叫项羽和虞姬如何与他交流兮？特别是在这个地区——想找一个懂得几国语言的人太不容易了，那如何办？项羽和虞姬就只好不理睬他，不光是怕他误解的项羽和虞姬，而是怕项羽和虞姬误解了他，这个教训是极为深刻兮。
　　弄了整整的一天，项羽来了一个心肠硬就是不理睬他。可是虞姬被他弄得过意不去，就用温和的口气问了一声：“这个南天门的大叔，你是不是有病了？”
　　她问着就和项羽相视一笑。两个外来人对这位语言不通的南天门的大叔装出颇有好感，管他叫做南天门的大叔。其实他的年龄比项羽和虞姬大不的多少。他摆出一个贱民杂种的派头，但是，他又要让项羽和虞姬看得出来，他对所有的外来人都是由衷的那个嗨嗨。在他看来所有的外人都很年轻，模样儿只有男女之分和高矮不同——其他的毫无二致。其认为他们和他属于同一个种类，没大没少基本上都是一个模子并且会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