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上学了

　　李烁优是二零零五年上的一年级，学校搬迁那年就建了，名叫南洛完小。学校在村子的正中央，教学楼墙体刷水粉色，楼顶有三个猫耳朵一样的小三角好似一个梦幻的城堡。教师宿舍楼在教学楼的两边同样是粉色系。
　　开学第一天，李烁优走在彩色的六角砖上看见拼凑出的小花圈忍不住站在中间转了转圈，她说不出的高兴，心想读书真好。她还想顺着花圈跳到远处，妈妈把她叫了回来带她去报名看教室。
　　教室真新啊，前后墙上都有大大的黑板。桌子表面是黄色木板很光滑，李烁优伸手在上面搓来搓去。桌洞被薄铁板隔成两个，她和同桌都不用争谁占的多了。凳子坐着很舒服，还能把脚放在横杠上。桌凳一共四排，它的两侧前后留着大窗子，不过想要开窗得站到凳子上去。窗户外有一堵围墙，围墙外就是人家，李烁优有亲戚就住那块儿。
　　看完教室妈妈说:“明天早早就要起来上学了，你起不起得来啊？”
　　“多早要起来？天不亮就起吗？”李烁优两只手抓着妈妈问。
　　“六点就起来给你弄早点，然后送你过来。”妈妈拉着她往外走。
　　她回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脸上带着好奇又害羞的笑说:“那你要帮我调闹钟！”
　　“还要给你买几只铅笔几本作业本，领你去小卖部看看。”
　　李烁优进了小卖部看到好吃的咽了咽口水，非要妈妈给她买辣条。一毛一根的辣条到手她跑到外面极慢地咀嚼，仿佛学校的辣条比其他地方的好吃百倍。妈妈买了文具出来就喊她回家了。她一会儿玩铅笔，一会儿又拿小楷本去翻，一会儿又要小刀切路边的草……她走走停停，李卉时不时就要回头催促她。
　　睡觉之前李烁优再三强调要定闹钟，妈妈被念烦了吓唬她:“再不睡觉明天迟到老师要罚站！”
　　她急忙捂住嘴巴，使劲闭上眼睛逼自己睡觉。
　　妈妈送她上学才一星期，她就自己决定跟着孔敏姐一块走。约好了六点十分起床，六点的时候妈妈就把她摇醒。她坐起来听到房屋后面孔敏姐一个劲儿叫她起床。她光脚跑到院场中心大声喊到:“等我一下，等我一下，马上来！”
　　她急匆匆穿衣服洗脸，妈妈生了火要给她炒饭。“妈帮我梳个头，饭不吃了，要来不及了。”她拿着梳子递给李卉。
　　李卉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忍不住笑说:“给你剪个学生头吧，也省了你扎头发。饭炒好装饭盒里带去饿了吃。”
　　背上书包出门，孔敏和杨城已经等在大树下，他两是邻居都上三年级并且还是一个班的。他两年龄稍大走路更快，李烁优需要跑几步才能追上他们。好在学校不远，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孔敏习惯性到四号小卖部吃早点，五毛钱要了一碗半块方便面掺米线。李烁优没有零花钱就蹲在一边等孔敏吃完，随后两人一起向教学楼走去，到一楼教室门口才分开。
　　上学有一段时间了，李烁优学会了眼保健操，在一个周六的早晨非要给妈妈展示。她们坐在床上，因为晚上有蚊子所以拉着蚊帐，妈妈总把散下来的部分压在棉席下面，她说这样蚊子就钻不进去。这顶蚊帐有点旧了，破洞处打上了补丁。李烁优嘴上数着节拍，手放在眉间按了起来。她太靠床沿，按揉四白穴的时候不小心往后仰下去刚好被蚊帐兜住起不来了。李卉看她两根手指揉脸就一直憋着笑，现在直接哈哈大笑。李烁优生气了，等妈妈将她拉起来她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甩开蚊帐就跑开了。
　　李烁优发现班上很多人都上过学前班，他们识字比她多学得比她快，就连课前五分钟的唱歌环节他们都会唱好几首她不曾听过的歌。有一首叫《我的好妈妈》，歌词里唱“我的好妈妈，下班回到家，劳动了一天多么辛苦呀。妈妈妈妈快坐下，妈妈妈妈快坐下，请喝一杯茶，让我亲亲你吧，让我亲亲你吧，我的好妈妈。”当时李烁优并不知道下班的意思，误听成了“相帮回到家”。在村子里但凡有酒席去帮忙就叫相帮，她认为很合理就一直这么唱，甚至觉得这首歌太简单了。
　　上学有过一件李烁优很讨厌的事情，每到周五下午上完第二堂课全校就要大扫除放周末了，老师会安排同学们带抹布和扫把。按照座位分为四个大组，只有一个大组能带毛巾，其他三组则带扫把。李烁优家有一把快秃头的扫把，她怕同学笑话不想带去学校，可是老师的命令她并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带到教室果然被班上调皮的男生嘲笑。
　　课后班主任带大家到班上的卫生角打扫，李烁优看着同学手里的好扫把不觉羞红了脸，走到同桌小玲身边要和她换。小玲把扫把递给她，她卖力地扫了起来。班主任不知何时注意到那把快没毛的扫把走过来问:“这扫把是谁的？”
　　李烁优嫌丢人忙指着小玲说:“她的，是她的。”
　　小玲也急忙解释说:“她的，是她的。”
　　班主任没说话，退到一旁看其他人打扫去了。小玲有点不高兴说:“下次我不借你了。”
　　她赶紧把扫把换回来:“下次我带把好的，我家有好扫把只不过被我妈锁起来了，我拿不出来。”她心里清楚家里还有一把扫把是妈妈用破布扎的，那个她更拿不出手。这之后她每次都去小姨家借扫把，直到妈妈买了新扫把，她才觉得周五是最让人开心的日子。
　　到了冬季上学要捏手电筒。那把手电筒有股铁锈味，需要放两节大电池，拧的时候会“咯吱咯吱”响。她最喜欢拧着玩，不亮的时候拍拍它又亮了。她把这个秘诀告诉同学，不曾想他们早已知晓。
　　妈妈怕她冻脚给她买了两双新袜子，外面仍穿凉鞋。太阳出来她就把袜子脱了揣在兜里。她看到班上有同学穿着布鞋，上面图案很好看，她也想要但妈妈说要等期末考试考得好才给她买。她没有逼着妈妈给她买，想着考好了自然就有了，可等到冬天过去她忘记了想要布鞋的愿望，转而想要夏天的小裙子。
　　到了下学期她还是陪着孔敏吃早点，有时候她也很想吃，但妈妈好不容易答应每天给她两毛钱，她想留着放学后买辣条。她就在边上直勾勾盯着盼望着孔敏姐可能会分她一口。终于孔敏姐愿意分享一两口的时候，她又硬撑着说自己不想吃。她不知道自己明明很想吃为什么又这么要面子，她有点后悔低下头去偷偷咽口水。
　　某天傍晚妈妈去买了一包洗衣粉，进门看见她就说:“憨包，看见人家吃米线你想吃就回来跟大人说，一个星期一两顿可以让你吃，硬是要看着别人流口水。”
　　“哪个跟你说的？”李烁优问。
　　“何消谁跟我说啊？你同学家妈都知道了，我要不去小卖部我还不知道呢。”她放下洗衣粉，坐在小板凳上就要剁猪草。
　　肯定是小爽了，她是她的新同桌家里又是开小卖部的，有时候还会在早餐店里碰到。她想着明天肯定要问清楚。第二天的时候妈妈给了她五角钱，她开心极了，觉得非但不能责怪小爽还要谢谢她呢。到了学校她也要了一碗方便面掺米线，坐在孔敏身边小口小口吃着，直到把汤都喝光，用衣袖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向教室走去。
　　下学期上了一个月李烁优又开始呕吐了，好几次班主任都让同学扶她回家。家里带她挂水不出两天又是吐得起不来，总是向老师请假。妈妈想带她到医院看看，爸爸拿不出钱，就这么耗了半个月。直到二姑来了借了点钱才去镇医院看。做了几个检查都没什么大问题，开了些药就回家了。说来这个吐病也奇怪，过了一个月自然又好了，李烁优便回学校上课了。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学习了不到一年李烁优只混了个及格线。妈妈觉得她的基础实在太差，就想让她留级。听说自己还要再读一遍一年级，李烁优有点舍不得老师和同学，但这种不舍是短暂的，只要有好玩的事情她立马忘了这种小伤感。
　　新学期孔江也上一年级成为了她的同班同学。早晨变成了两个声音喊她起床，虽隔着一堵墙但她仍被他两直接从睡梦中叫醒。家边的阿明也加入了上学的队伍，他们五个人一起走，路上很是热闹。虽然有时候会被吓唬有鬼，然而只觉得好玩的她丝毫不怕。和孔江做同学还有个好处，他会罩着她让男同学不敢欺负她。孔敏姐放学后一般不等她，自从孔江上了学她就有伴了。有一段时间学校流行打滚珠，她有几个玻璃珠十分透亮，孔江为了赢走它们，放学路上两人竟边打边往家走。妈妈说她玩的游戏男孩子才玩，她不同意依旧找孔江玩。
　　比起读书她还是更喜欢玩。课后十分钟要跑出去玩，上课铃响了才开始往教室跑。回到家写完作业也不管李老师说要预习，又跑出去玩，天黑了才回家。
　　李卉说:“书也不爱看，以后怎么过你们的世界！”
　　李满说:“小娃娃不爱玩还爱什么？”
　　李卉白了他一眼:“养种像种，和你一样只知道一天到晚在外面疯。”
　　爸爸不搭腔，李烁优也不说话，妈妈的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总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