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里有了新成员

　　二零零二年九月，阳河大部分人都住进了南洛的新家。李烁优家楼板还没铺，天一亮四处亮堂堂的。围墙也没砌，院子里杂草很深。李满向来不爱收拾，对此直接无视。他感兴趣的只有玩牌，一夜夜挤在小卖铺打牌或者看人打牌，没钱了才去干活。
　　一日，李卉肚子疼痛起来她知道自己快生了，身边只有害怕得缩着脖子的李烁优。她拉过她说：“去看看你阿婆在不在家，让她找杨医生说我快要生了。”
　　李烁优点了头飞快地跑出去，不一会又跑回来说：“妈，我阿婆去地里了，家里只有我嫆洁姐姐。”
　　“去把你爸叫回来。”李卉躺着痛得抓紧了床沿。
　　李烁优跑出去告诉李满，随后跑到村头十字路口等孙真英，等了一会儿再回去报告情况。来回跑了几趟孙真英扛着锄头出现了，她忙上去说：“阿婆阿婆，我妈要生了叫你去找杨医生，我没看见她。”
　　孙真英把锄头递给她，拍着身上的灰说：“把锄头拿回去，回家等我。”李烁优马上照做。
　　李烁优站在床边，手指不停地扣着草席，孙真英和杨医生赶来她才退到一边。杨医生怕她害怕说：“娃娃出去外面等着。”
　　李卉也说：“和你爸爸待着，去吧。”
　　她走出来看见爸爸坐在楼梯上，她也坐过去李满搂住她说：“我们在这等着。”
　　李烁优感觉石板凉凉的让她动弹不得，心里想去看但又不敢。不久后杨医生开门出来说：“好了，生了个儿子，儿女双全了。”
　　李烁优忙跑进去看见襁褓中自己的弟弟皱巴巴的有点黑，她抓着围布看了一会儿说：“我要告诉她们去。”她到几个朋友家里炫耀地说，“我有小弟了，我妈生了个小弟弟……”妈妈没事她又和朋友玩了半日才回家去。
　　李秀芬身体总不舒服，月子是李满照顾的。亲戚送来三只鸡加上家里准备的三只，这些就是月子里要吃的。李满每天丢几块肉掺着青菜煮一锅汤就对付了。李卉知道家里困难也不抱怨什么，只是奶水太少孩子吃不饱老爱哭，她便让孙真英到处借了二十几个鸡蛋煮红糖水喝才勉强让孩子吃饱。她希望他能好好长大，就给他取名李源鹏。
　　李源鹏六个月的时候李秀芬到镇上检查身体，医生断定是肝癌晚期，大家都知道结果就是一个死字，心里很难过却无能为力。李秀芬在南洛住了几天就对孙选坤说：“回阳河，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老家。”
　　一家人回到阳河轮流照顾李秀芬，她已经不能起床，身体日渐枯瘦。孙选坤放下全部活计一心一意照顾她，要翻身要喝水就怕不能满足，后来吃的少了屎尿也不多了，孙选坤总是悄悄抹眼泪。结婚三十年，遇事两人总是商量着办，虽是入赘却没人看不起他。他怎么也想不到她才五十多岁就要先一步离去。
　　李卉抱着李源鹏出入牛棚，李秀芬总劝她：“孙子不要领到我这里来，病气重不要传染给他。”李秀芬多少次想抱他都只是看一眼就让李卉抱走了。
　　二零零三年，确诊不到半年李秀芬就病死了，李烁优只记得奶奶下葬那一晚点了好多火把，许多大人都在哭。他们都说奶奶死了，她只知道奶奶被埋进土里了。
　　李源鹏满一岁了，李卉便给他断奶。白天饿了吃米糊糊李源鹏没怎哭闹，晚上李卉和李烁优睡一个床，他就哭闹着找妈妈。“妈妈去阿婆家了，明天就回来领你，乖乖睡觉。”李满抱着他睡在另一张床上哄着他说。
　　李烁优拉着被子笑嘻嘻地说：“爸爸不哄你，妈妈明天就回来了。”李源鹏不信，顺着桌柜爬过来四处张望。李烁优说：“妈妈呢？找到就领你睡！”李卉躲在被子里伸手碰了碰李烁优让她别引导他，李烁优捂着嘴偷笑。
　　“鹏鹏，过来喝奶，快过来！”李满开了一瓶小酸奶摇晃着叫他他回去，他犹豫了一会儿又爬回去喝奶，一夜都不曾哭闹。李烁优断奶十分困难，李卉想都不敢想他竟然如此顺利。
　　李源鹏刚断了奶李卉就把他交给李烁优看着，她则到菜地里除草。她才出去一会家里就来了一个老头，他拄着拐身上背着一把二胡手颤颤巍巍问道：“小姑娘，你妈妈哪去了？”
　　李烁优没见过他，被他的样子吓到一句话也不说，看他拿了凳子靠着柱子坐下，她忙找了钥匙锁门。弟弟在她背上睡得正香，她颤抖着去锁厨房门又听见他发出细细的声音，她回过头去只见他眯眼笑着，脸上褶子都拉到了耳后。
　　“不怕，不要怕，我只是找你妈妈啦……”他用尖细的声音重复着。李烁优只想赶紧跑，幸好菜地就在家后面地也不大李卉很快就回来了。看到他笑说：“阿公你几时来的？”
　　老头只是点头笑着，嘴里不知道说什么，他们用彝族话对话李烁优听不懂。只见妈妈拿过钥匙开了厨房门进去，不一会儿端出来一小杯白白的东西。李烁优在远处看着他慢悠悠喝着好像很享受，更好奇那是什么。他一直抚摸着二胡也不拉，接过一个小瓶子后终于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李烁优才跑过去问：“妈妈，你给他吃的什么？”
　　妈妈笑了笑说：“奶水。”
　　李烁优不解：“这么老了还要喝奶啊？”
　　李卉说：“戒不掉了，哪家生小孩就去哪家讨奶喝，好几个队的人都认识他。”
　　李烁优哼了一声说：“真不害羞！”
　　二零零四年李忠国把老家的牛牵到南洛养，孩子们整天跟着他放牛，有时到山脚下，有时到已被填高的鱼塘里，还有时候会去河边。这条河贯穿整个县城，河的两岸有一大片荒地后面才是庄稼地。那一次李烁优姐弟，李嫆洁姐妹和孔敏姐弟都跟着到河边，李忠国困了找一块草地垫上外衣就睡午觉，一群孩子在一旁疯玩。
　　川河边有许多碎石，孩子们比赛看谁能找到最漂亮的一颗。孔敏说：“你们找薄薄的颜色好看的那种，到时候钻一个孔用线穿起来当项链带。”
　　孔江问道：“姐，是不是你们学校的人都有？”
　　孔敏说：“他们才没有，等我拿到学校他们都要羡慕我。”孔敏年纪最大，已经上二年级，所以大家都听她的。
　　李烁优找到一颗心形的就叫大家看。孔敏放到大石头上磨，边磨边舀水冲，磨了几分钟石头碎了，孔敏切一声让大家重新找。
　　李乐怡跑得最远，站在远处大叫：“你们快来看，我发现了一个东西！”闻声几人争先恐后跑过去。
　　李乐怡坐在地上弯腰拨弄着水坑，走近一看每个水坑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小蝌蚪。李乐怡问：“姐，它们会不会咬人啊？”不等李嫆洁回答，胆子最大的孔江已经捧了许多说：“要是能吃就好了，炒给你们吃。”
　　李嫆洁嫌弃地说:“要吃你自己多吃点吧，它们长大了就会变成青蛙，恶心死了。”
　　李乐怡激动地说：“你们看，这只长脚了！”她用指尖捏着蝌蚪尾巴。
　　孔敏说：“这个水塘都要干了，我们把它们挪进最大的那个水塘吧。”说着大家就开始行动。李烁优把手伸进去，蝌蚪滑溜溜的，捧在手上手心痒痒的。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就给小蝌蚪挪了地方。
　　川河边上水坑很多，大大小小都有。孔敏看见一个大水坑里浮着两根竹竿，心想肯定有人来游过泳，便脱了衣服跳下去。她会游泳还能在水下憋气，她游到最深处又游出来只感觉畅快就对大家说：“下来玩啊，不要去深的地方就好了，有我在不用怕！”
　　大家都被她说动纷纷下水。李烁优脱了李源鹏的鞋只让他脚碰水，他很听话只在边上坐着。开始李烁优只在浅的地方划水，稍微学会就抱着竹竿往深一些的地方游去。李嫆洁和她抱着同一竹竿，两人瞪着脚不自觉就到了最深处，脚底空落落的，怎么用劲竹竿也不移动。她害怕地大叫：“敏敏姐，我们回不去了！”
　　“快来救我们！快来救我们！”李嫆洁也叫了起来。
　　孔江和李乐怡都愣住了，孔敏游过来将两人拉出去。坐在沙堆上两人不愿再下去。孔江看她们胆小便说：“这大河里有鬼，肯定是鬼拖着你们，你们才出不来的。”李乐怡听说连忙跑出去。
　　孔敏见大家都害怕，赶紧说：“不要信他，我都能游出来不可能有鬼。我们换个地方玩去，我也不想游了。”
　　几人穿好衣服，李乐怡跑去叫醒李忠国，哭着说：“阿公，回家了，我不想在这里了。”
　　李忠国以为几人吵架了问道：“哭什么？谁惹你了？”
　　李乐怡摇摇头说：“回去了，我不喜欢这里。”
　　李忠国起身喊大家回家，可几头牛还没吃饱走一会儿就停下来吃草。孔江说：“这牛慢死了我们先回去吧。”除了孔敏没人愿意，他只好说：“那你们继续慢腾腾的吧。”
　　李忠国问：“你们会回去吗？”
　　“我们都走过几千遍了，拜拜！”孔江往前跑，孔敏也追了上去。
　　李忠国背着睡着的李源鹏走走停停，李嫆洁姐妹三人采花编花环远远地跟在后面。泥土路上偶尔传来几声牛叫和小女孩清脆的笑声。